千年军国-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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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州下邽②人氏……哦,赵某疏忽,将军初至宋国,对我多有不解,年前朝中有位寇枢密不知将军可知晓?”
罗开先对外报的还是假名卫四郎,至于职位却是没法说的,只不过他身上的军伍杀伐气息实在太过浓厚,便是没有披挂甲胄,也很难瞒过有心之人,所以这位赵掌柜便揣摩着用卫将军来称呼。
“寇枢密?”一边走,罗开先一边恍然应道:“赵掌柜是说寇枢密,该是华州寇准?”
“正是!”赵广的脸上闪过一丝恭敬之色,颇为兴奋的陈述道:“不曾想将军远归之人,也知我朝寇相寇枢密之名,寇枢密可谓汴京所有人救命恩主③……将军请这边走,这家酒楼乃是寇枢密本家经营,匾额上落款——平仲,便是寇枢密表字。汴京城内现有四十三家楼阁,这悦福楼独以菜肴取胜,少了陪侍女伎,却不算汴京城内最佳,实是差强人意……”
这赵广言语不俗,不像商贾倒是颇有些文人风趣,只是说多了难免也会有所疏漏,尤其后几句,更是把商人逐利的思绪表露无疑。
既来之则安之,罗开先不骄不躁,随着这汴京地理鬼引领行进,听到百般殷勤要请客的赵明德说到寇准,正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酸人赵,你自家脂粉生意利润丰厚,莫要惦念某家这点吃食营生!”一个纺锤形身材的华服胖子脚步飞快的从楼上奔了下来,诺大体形竟然没有踩破木质楼板,真的是殊为难得,这胖子显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隔了几步远,便匆匆停住,双手抱拳作揖恭声道:“见过灵州卫四郎卫将军,某家寇赢,添为悦福楼掌柜……将军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未能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见过寇掌柜……”同样抱拳还礼,罗开先眉头轻皱了一下,平静说道:“天色不早,某家不想城中留宿,才任由赵掌柜联络安排吃食,贵店菜肴可曾准备妥当?”
“妥当!妥当!”这寇赢开口便笑,用手点着一旁的赵广说道:“将军楼上请,俺们边走边说……您有所不知,这厮前一个时辰便派人来小店,包了三楼只说招待宾客,不曾想竟是卫将军大驾……这酸人,不知将军给了他多大利头?”
赵广也不恼,笑着回应,“寇胖子,你这憨货厨子,今日竟没有出门,不知卫将军今日扫街之举?”
“扫街?”寇赢有些惊愕。
赵广瞥眼见到罗开先并无不悦,才用有些炫耀般的口气说道:“锦绣庄、云霓阁、绣云庄、翠湖庄、澄心堂、红尘阁……连同某家洗红斋,总计十几家,每家派了至少十辆大车,只为给卫将军送货至南城,将军于某店内,更是耗资数十万贯……寇胖子,你说赵某人该不该做一次东道?”
“嘶……”寇赢倒吸了一口冷气,冲着罗开先又是一揖,“卫将军勇武过人,寇某曾有听闻,不成想将军竟有如此惊人手笔,将军此番消费,怕不是该有百万贯?”
露富这种事,对于罗开先来说完全不需避讳,反正没人能从他手里强抢,所以他也放开了性子回道:“寇掌柜倒是心思爽直,今日这番采购,某家怕是耗费了十万金,换成宋钱该有八百万贯……赵掌柜,某家所说可有差误?”
赵广脸上的面皮直是抽搐,心中暗道,这灵州强人心思剔透,光是在自家店里拿出交易的金银器就不止万金,虽非足赤④,单凭样式也并非凡品,只可惜对方并未全在自己一家消费,实在是……错失良机。
当然,他一肚子的官司,并没有阻碍嘴上言语吞吐,“卫将军所言不差,只是……金银非是我朝常用流通之物,若是去承兑司换取制钱,怕是还能节省一二……”
“哈……”罗开先冷硬的打了个哈哈,不屑道:“区区薄利,尚不值某家耗费心力与光阴,若是货物可心,某家并不吝惜钱财,此事赵掌柜自知……嚯,这楼阁视野甚佳,寇掌柜,令你家店伙端上饭菜,某家众人饿得很了……”
纺锤身材的寇赢弓着背竭力收敛着肚腹,低眉顺眼地问道:“将军,后厨已经备好些许拿手菜肴,本店另有极品状元红以供佐食,不知将军眷属可有忌口?”
“酒水免了,拣些拿手菜荤素搭配端上便是!记得菜量要大,某家部众胃口甚好!”饮食不过些许小事罢了,没什么好挑剔的,虽是初次到这种场合,罗开先却依旧应对如流。
言罢不再理会二人,招呼两只小娘和张婉娘以及众随从安坐歇脚。
寇赢寇掌柜不敢再多嘴,应诺一声,便去忙碌。
没人招呼,洗红斋的掌柜赵广却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他也不闲着,越俎代庖充任了悦福楼的楼层领班,忙前忙后指挥店伙传菜上酒之类,颇有不亦乐乎之嫌。
宋承唐制,连皇帝与大臣开会的地方都叫紫宸殿,餐饮行业中的种种规矩自然也沿袭了下来,譬如说餐桌的样式,依旧是分餐制的小桌席位,而类似悦福楼这种专门招待皇亲国戚豪商大贾的高档酒楼,更是有着专门的侯餐席位。
在这高人一等的所谓雅座楼层,它的侯餐席位比之后世的豪华酒店毫不逊色,精雕细镂的长条鞍椅,同样质地的小桌上面摆放着近乎完美的瓷质餐具,里面盛着餐前的零食干果点心之类……李姌斜倚在罗开先身旁,大手笔购物之后的兴奋劲还未消退,一张俏脸红扑扑地,和一旁的葛日娜嘀咕了一阵,才悄声贴着罗开先耳边说道:“这赵掌柜脸皮忒厚,夫君怎不赶走他?”
罗开先抬手宠溺的在李姌的鼻子上刮了一记,“还不是你这小娘一句话,引来这等缠人的家伙!”
李姌有些懵懂的回复道:“夫君,我说甚么了?”
没等罗开先开口,和李姌挤坐在一起的葛日娜悄声说道:“适才在洗红斋,那赵掌柜推介洗漱用的胰子和皂豆,姐姐说了一句不及我家香皂好用……”
李姌顿时无语,她本来眼睛就不小,瞠目结舌的样子真的可比作杏眼圆瞪。
罗开先瞧得好笑,揶揄道:“娜娜所说不差,四娘你说话时甚是不屑……似赵明德这等商人眉眼通透得很,怎会没有察觉?”
“啊吔……”李姌揉着自己的脸颊,嘟囔道:“这商人都是老鼠成精,鼠钻土挖洞,这商人钻人七窍……”
罗开先和葛日娜齐齐莞尔,连同一旁倾听却始终没有插言的张婉娘也是一脸忍俊不禁。
李姌之言一点不假,寻常小生意人都懂得看人脸色,似赵明德这种背后有赵宋皇家做依仗的大商人又怎会是蠢货?明察秋毫伺机而动说得就是这类人,实在是和老鼠成精别无二致。
……
悦福楼的店伙手脚麻利得很,很快的功夫,装在各种碗碟盆钵中的美食被端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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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家生子,泛指豪门大户家中仆役所生的子女。
②华州下邽,现今陕西渭南市临渭区,为宋相寇准祖籍之地。
③汴京所有人救命恩主,檀渊之变时,北辽契丹人大举进攻,真宗赵恒有意南下迁都放弃汴京,若非寇准押着赵恒御驾亲征,恐怕契丹人已经一鼓作气打下汴京了。赵明德所说可谓毫无虚言。
④足赤,指金银之类贵金属纯度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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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节 生意(下)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实在是人之常情,便是罗开先这等冷心冷面的家伙,也逃不脱这种人情世故。
所以在故意冷落了一阵子赵广之后,借着与女娘闲聊的功夫,罗开先调整了下思绪,待到酒楼伙计把菜肴布设得差不多,他便打发几个小娘去一旁联席凑趣,而他自己则招呼了赵广对坐而食,一为从这地头蛇口中探听一些风闻趣事,二嘛,他打算客串一下商人角色——为了灵州今后所出产物产的销路。
无酒不成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提法,但在罗开先这里却不是问题。当然,他并非与酒水彻底绝缘,只不过饮酒的时间与地点却是他更在乎的,很显然,眼下这个时段绝不适合,无论时间、地点、还是桌子对面所坐的人。
听着周围或咀嚼食物或小声议论事情的话语声,赵广感觉有些尴尬,灵州人显然不同于他接触过的所有外邦人,至少他从未听闻有哪个地方的人如此自律。
在他的印象里,多半宋境之外的人,都会沉迷于这宋京的繁华,尤其那些所谓的勇武之辈,见到酒水和小娘,连他们的身家性命都不在乎。
但眼前这些灵州人,他们显然不是,尤其眼前这自称卫四郎的家伙,那张脸堪比冷硬的禁军盾牌,面对这样一个家伙,该怎样拉近彼此的关系?才能得到对方眷属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新奇事物?
赵广颇为木呆的吞咽着食物,脑袋里却近乎纠结成了一团浆糊。
悦福楼的饭菜显然很不错,即便在这个没有辣椒、香叶、八角等调味品入味的时代,它的菜肴也接近了后世调味水准,吃了一整只‘摔死’的酱牛腿,再消耗掉六只天青色深口瓷碟装置的各色冬菜佳肴,以及干掉三碗江南的稻米饭和一盏珍珠翡翠白玉羹之后,抹干嘴角的油渍,吩咐店伙端上餐后茶,罗开先施施然的开口了,“食不言寝不语,据传乃东方古礼,卫某初归东土,觉此甚佳……赵掌柜食用甚少,莫非肠胃不协?亦或另有他故?”
这话当然是委婉些的引子,罗某人不过是战场历练出来的冷僻,而不是情商低的蠢人,这样说话其实并并不符合他的习惯,只不过是需要……既是锻炼自己适应这时代的言谈,也是在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
很显然,它起效了。
至少洗红斋大掌柜有些受宠若惊,迅速的抬起头来,赵广说道:“多谢卫将军关问,赵某只是……只是……”
“还请稍停……赵掌柜!”伴随着话语,罗开先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语,说道:“卫某久在军伍,不善虚词……赵掌柜若有所思,不妨直言相告……”
赵广也是纠结了太久,听闻这话,便放下了诸般心思,慨叹一声说道:“唉……卫将军真爽利人也!如此,赵某也不必虚言空话……之前贵属于店内选物之时,对店伙所提胰子皂豆之类颇多不屑,曾言及灵州洗涤之物,名曰香皂……不知卫将军,何等造物洗涤之效比之皂豆更为优胜?可否容赵某一观?”
“哈!”罗开先故作爽朗,坦然一笑,扭头吩咐道:“且格拉斯,命人去楼下换班,顺便从马匹鞍袋里,拿几块不同档位肥皂和香皂上来!”
“诺!”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在罗某人长久的影响下,他的身边人很多时候做事都和他非常合拍,甚至包括吃饭之类的琐事。且格拉斯远远地一声应答,很快便有几个家伙站起身来,噔噔噔快步下楼去了。
旋即几声呼喝之后,又有人快步走了上来,捧着四五个木头盒子,到了罗开先面前,朗声道:“将主……”
“且住,放到赵掌柜桌上!然后去就餐!”罗开先挥挥手止住,然后下令道。
“诺!”亲卫们的服从性都是一流的。
连续的动作之后,赵广的桌面上除了还摆放着的杯碗碟子之外,又堆放了一个不同档位的木质盒子。
盒子的样式及大小总体相同——手掌摊开那么大,盒盖上面都刻印着灵州字样,但是质地绝然迥异,它们中最好的是檀木边料制成,最差的则是苇条配合木框编制。
外表看不出什么精彩的地方,但是仔细端摩,就能发现不同,它们都散发着不同的香味!
赵广眼睛闪亮,甚至顾不上与罗开先说出答谢的言辞,只用双手不停在不同的盒子上摸索,目光更是直勾勾的,仿若眼前的木头盒子能够生根开花一般。
作为皇家生意的代理人,他首先选择了装饰最奢华的檀木盒子,揭开盒子上面的铜制搭扣,‘咔嗒’轻轻一声响之后,映现在他眼中的是上下两层一共八个大小相等的更小的盒子,盒盖上又分别雕刻着兰花、梅花、百合、牡丹四个不同纹样,赵广选择了牡丹纹样的盒子打开,一股馨香扑面而来。
“咻咻”抽着鼻子嗅了好一会儿,洗红斋掌柜才定下神来,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小木盒里面用金色的缎面裹着一个不方不圆没有棱角类似粉色蜜蜡石一样的东西,分开手指把它捻出来打量的时候,赵广才留意到细节——‘蜡石’上面一眼有着牡丹纹样的图案。
他忍不住抬头对着对面问道:“卫将军,这……就是香皂?”
“然!”罗开先确定了一声。
虽然只有区区一个字,却饱含了他的自信。这些香皂制作出来没多久,尤其对他这个武器专家来说,轧制的油脂配上稍作提炼的烧碱,经过简单的皂化反应,再混杂着调试好的不同香精、然后压入事先订制好的模子……一切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就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物,若按照宋人的用词,恐怕什么‘匪夷所思’‘奇技淫巧’诸般的话语都会被添加在上面。
眼下的东方可不同于欧罗巴那些一年洗一次澡的野蛮人,对于喜欢身体洁净的宋人来说,这是他们难以拒绝的事物。
所有这些,罗开先都非常清楚——虽然他从未涉足过商场,但只要看看眼前几乎要把眼睛瞪出眼眶的洗红斋掌柜,即便再外行,也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余下的也就是价格衡量、利润分配以及供货方式之类的问题了。
接下来,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待赵广把所有木盒打开,挨个嗅了一遍,征得允许之后,又用水洗手洗脸试用了一次,把酒楼的掌柜寇赢都惊动了来,他才瞪着堪比愤怒公牛一般红润的眼睛开口问道:“卫将军,此物……香皂作价几何?数目几多?可否容我洗红斋代为售卖?”
未等罗开先作出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