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军国-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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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姓寇的那个酸书生有骨气,凭地丧气。”
张掌柜的顿时有些无语,他这个坐商茶掌柜可是宋人出身,遇到这种非议自家皇帝的事情真的不好说什么,“大宋毕竟也是汉家王朝,皇帝自然有咱庶民不知道的考虑……”
这种牵强的话自然引来茶铺里面众人的一片嘘声。
“王骆驼的话有道理,你们宋人的皇帝确实不像个勇士,他这个皇帝是讨好了娘们才得来的吧?哈哈……”一段刻薄的话语从茶馆外围的廊柱边传了过来,说话的主人却是个脑袋顶上剃光了头发的党项人打扮。
张掌柜的同样不恼,只不过嘴上的话却不饶人,“野利寞倻,大宋的皇帝那么不争气,你党项人的头领李德明②为什么还要接受大宋皇帝的册封啊?”
剃光了头顶梳了一堆辫子的野利寞倻对张掌柜直呼自己将军名字毫不在意,满面揶揄地说道:“你大宋皇帝的眼里只有他皇宫那么大点的地方,岂不知雪山向西还有诺大的土地、牧场,我家将军雄才大略,看中的可不是不能放牧的荒野。”
说话的几个家伙都是本地的名人,王骆驼据说祖上是静塞军的军尉,如今是一个千人部落的头领,张掌柜则是来自汴京的富商家,主营茶叶和丝绸,是本地有名的坐商,至于野利寞倻是野利家的旁系,野利家则不用多说了,定难军的大头领李德明的母亲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夏顺成懿孝皇后,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册封,大夏也还不存在,但是野利氏是党项族内排名靠前的大族还是没有争议的。
听了野利寞倻的话,旁边又有人插嘴道:“听说最近你定难军调动频繁,西南喀什葛尔那边的葛逻禄人也在蠢蠢欲动,莫不是要拼一场?”
说话的人穿的是蜀锦制作的华贵袍子,一副豪商打扮,旁边还站着三四个穿着短褐跨着长刀的粗壮汉子,很明显的行商举动,话里透着的意思显然这位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士。
“这位贵人请了,定难军有什么举动可不是我这个旁系的野利氏能知道的,不过该不是与葛逻禄人打,牧草发芽的时候,卡迪尔汗还派了使者过来……”说到这里,野利寞倻住嘴不言,他随心直口快,却也知道这种地方人多嘴杂,说的多了,免不了回头挨族里长老训斥。
轮台城如今是个四不管的地方,辽、宋、定难军、葛逻禄四方都曾想插手这里,但是都有所顾忌,所以成就了目前这样一个自由城的模样。
当然,说是没人管,还是有一些基本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过仅限于白天,夜晚或者稍微偏远一点的照例是拳头和刀子说话。
随着野利寞倻闭口不言,茶馆里的气氛冷寂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便又喧嚣了起来。
轮台城本就是四战之地,周遭的人们见多了杀戮,这种大势力动兵戈的情况同样没少见到,只要知道与自己无关,就没人再去关注,草原上生活不易,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一个满面风霜的刀削脸汉子坐在王骆驼旁桌,回首低声问道:“王骆驼,你的部落在西边驻扎,有没有见到一只奇怪的队伍?”
“哎?魏老刀?难得在轮台见到你……”王骆驼刚打完招呼,便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降低了腔调,“你不是带着你的伙计们去了伊列③吗?那边可是水草丰美,还有漂亮的绿眼睛小娘……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提了,你知道比什凯克④吧?黠戛斯人的地方……”魏老刀一脸的沮丧,声音压得非常低。
“比…什凯克,黠戛斯人?好像听说过,怎么了?”老友这副表情,王骆驼也认真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带着三十余个伙计去了伊列,都是能不用马镫骑马的好手,现在死了八个,还有四个下落不明,就剩二十三个了…还好我见机得快,否则都要交代在那里…”魏老刀低声描述着,那副刀条脸还是不是抽动一下,显得很是悲伤。
“碰见大战了?”王骆驼身上一耸,四顾看了一下,低声问道。他这老友从不虚言,何况这么丢脸的事情,绝不会有假。
“驴日的葛逻禄人,该死的黠戛斯人!”魏老刀低声喝骂了两句,“我和那几十个伙计本来在伊列河畔快活,结果上月中的时候,葛逻禄婆匐部的人找了来,说是聚集了数万战士还有射雕手在比什凯克伏击一只商队……”
“那只商队很厉害?不可能吧,数万战士,打定难军的营地都可以了……”王骆驼替这老友捏了一把冷汗,数万人争斗,他那几十个伙计扔在里面就像小石头落河,水花都不会有。
“你是没见到那场面,婆匐部两万人,黠戛斯一万五千人,还有其他类似我们这种散人,被对方杀了个人头滚滚,河水都被染红了……如果不是我见机得快,带着伙计们逃到了山里,估计你就看不到我了!”说起一个月前的事情,魏老刀感觉那份酷烈就在眼前,手里捧着的热茶碗都暖不到心里去。
“莫不是大食人又来了?葛逻禄人和黠戛斯人呢?对了,对方打得什么旗子?”魏老刀住嘴不谈,王骆驼有些急了,虽说这种大战事他没能力参与,但是如果战乱大起,趁早避祸是必须的。
“比什凯克那里的人都被杀绝了!”魏老刀发狠一般把手中茶碗的水一口喝净。
“我的天,到底是什么狠人?魏老刀你你个混账快说,对方挂的什么旗号?”王骆驼也急了,这个混蛋吊人胃口,怎也不痛痛快快的说完。
“什么旗号?”魏老刀提起桌子上的大号茶壶,给自己的粗陶茶碗中蓄满,然后满脸郁闷的说道:“主要的旗子有两面,都是黑底红色,一面是鸡肠字东归,一面上面只有一个字——罗!你听说过没?”
“东归?罗?”王骆驼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骆驼,你知道我不识字,还是一个识字的伙计告诉我的……我猜是咱汉人的旗号,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也许是喝了茶水,胃里暖和了,魏老刀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猜不准,你都和人家挥刀子了,人家还能饶过你?”是汉人就好办,是大食人就麻烦了,那些信教的家伙根本不讲理。
“嘿,我是远远的看见了旗号感觉像咱汉人的旗帜,离得远远地就跑了,否则哪里还有命回来?只是可惜了我那八个死在乱军当中的兄弟了!”伸手抹了一把脸,魏老刀还是感觉很郁闷,但是能在数万人的战场上逃出来,他又颇有些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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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榷场:que’chang,榷是专利专卖的意思,榷场这个词汇出现在北宋时候,指的是开设在宋、辽、西夏以及金之间的特指交易市场,这个事物只能产生在抑制军队的宋朝,目的是用经济手法控制边境,安边绥远,不得不说这个事物后来影响了宋与周边诸国的关系。重视民生经济是好事,但是这种事物的出现实际上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虽然在那个年代是进步的,但却因为重财货而轻血气,造成的后果是东方世界整体的军队战力下滑,从而后来蒙元进军中原的时候,汉人政权几乎找不到合适的带兵将军,也征召不到合适的战兵。
②李德明,宋史记载的名字,西夏历史上的太宗,辽史记载为李德昭,党项人,定难军李继迁长子,夏景宗李元昊的父亲。这一系李氏本是党项拓跋氏,其汉姓李是由大唐皇帝李世民年间,鲜卑后裔拓跋赤辞归唐之后赐予的皇家姓氏。其统治期间,适逢其父战死吐蕃,故对宋辽讨好称臣,向西征伐游牧部落,为之后李元昊正式建立西夏奠定了基础。
③伊列,伊犁,最早记载在《汉书》中,因地名伊犁河而著名,意思是光明显达,河光粼粼。文中的时代,泛指伊犁河流域涵盖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广大区域。
④比什凯克,又名皮什佩克,现今吉尔吉斯共和国首都,苏联时期曾名伏龙芝,位于天山山脉的西端阿拉套山的北麓,楚河盆地中央,自古就是丝路北线上的城市节点,是黠戛斯人的定居地。又及:楚河曾名碎叶水,黠戛斯人是吉尔吉斯人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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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天山脚下(下)
“这么说东来的那群人很厉害?”王骆驼也不在原来的位置坐着了,提着他那只大茶壶,还有用柳条筐装着的烤羊腿和面饼,把魏老刀同桌的伙计赶走,坐在魏老刀对面低声问道。
“我就和你说吧,过来的那伙狠人骑着的马都比咱的马高出一条腿,而且冲阵的时候浑身披甲,连同马身上都是甲胄,奔跑起来就像打雷一样,还有他们的大车,我的个天爷爷,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圆圈,就像城墙一样……”魏老刀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放大,手臂还边说边比划着。
“全身披甲?连马匹都挂甲?那岂不就是铁骑兵?昔日大唐时候的玄甲军?”王骆驼到底祖上是静塞军出身,对于昔日的军略有所耳闻,只是惊诧之下说话的声音难免高了起来。
“两位这是在说什么?什么玄甲军?”张掌柜的原本坐在柜台后面的高处,在那里这个茶馆的整个大堂都看得清清楚楚,王骆驼是这方土地为数不多的汉人部落头领,他自然是关注着的,见到王骆驼与一刀条脸的汉子谈论甚久,就起了心思,借着给茶壶续水的当口溜达了过来。
“我说掌柜的,你这走路都不带声的,莫不是夜里做贼习惯了?”即便称得上熟悉,也没见过这样偷听别人谈话还带质疑的,王骆驼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莫怪莫怪!骆驼老弟,老哥守着这个茶点铺子,哪里也去不得,只好听些稀奇解闷……”既然想知道点什么,说不得张掌柜的也要赔罪,“是老哥我的错,骆驼老弟这位兄弟今天的茶店钱免了,可好?”
有免费的茶点吃,何乐而不为?更何况两人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那就多谢张掌柜的了!”王骆驼虚虚地一抱拳,算是谢了,“只不过,张掌柜的这样做实在不高明,若是遇见沙漠里的强盗恐怕就要用刀子说话了。”
“谢骆驼兄弟体谅,”张掌柜自然明白对方不是得了便宜卖乖,而是提醒自己这方土地上忌讳的东西很多,他眨了眨不大的眼睛,笑着说道,“看两位兄弟的面相,也不是那种家伙,不是吗?”
好话人人愿意听,何况这个见人三分笑的张掌柜一脸真诚。
“最烦你们这些商人了……”王骆驼和这个张掌柜打过几次照面,虽然说不上熟悉,却也了解对方不会害自己什么。再者说,走商的人多半见多识广,魏老刀说的事情多一个人参谋没准更容易搞清楚脉络,这才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有王骆驼放软话,魏老刀也就不为己甚,招呼这个张掌柜一同坐了下来。
随口把刚说过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张大掌柜的也按耐不住神情了,“老刀兄弟,那些人的盔甲什么样式?你可看得清楚?”
“嗯……板甲?不不,不是板甲,反正不是锁子甲,整套盔甲黑一块黄一块的,看着很难看,但是防御很好,黠戛斯人射雕手的箭厉害吧?都射不穿那些铠甲!”魏老刀琢磨了一下,仔细说道。
“黑黄相间的盔甲?从没听说过……”张掌柜也犯糊涂了,沉寂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锁子甲能防止刀砍,但是防不了枪刺也很难防住弓箭,既然不是板甲,那就只能是鳞甲,只是为什么弄得一块黑一块黄的,就搞不懂了!”
确实,这时代的盔甲要么弄得像唐代的明光铠一样华丽,要么弄得黑乎乎一片,至少看着有分量感,可以震慑人,你弄得黑一块黄一块的,不是像癞皮狗吗?
“他们那种铠甲,粗看很不起眼,但是多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像厉鬼一样很是慑人……”魏老刀继续回想当日的细节,至少他要判断对方是什么人,自己的伙计死了,总要知道为什么死的吧?“我想起一个事情,他们的战士脸上都蒙着黑黄的面纱,眼睛也都用黑沙绑着……就像沙盗一样。”
地处轮台城这种地方,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沙盗的可怕,那些家伙一般都是用头纱之类蒙着头脸,什么族的都有,他们守在商路附近伏击任何他们看中的东西。
“不会,他们不是沙盗,我敢确定,至少沙盗不可能有那么多齐整的装备……”魏老刀是个爽直汉子,尽管对方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害死了他手下的伙计,但泼人脏水的事情他是不愿意做的,“他们有完整的纪律,不像商队,倒像是军队,没错,无论男女老少都想是军队,非常精锐的军队!”
“老刀,你刚说他们队伍里有女人和孩子?军队里面有女人倒也平常,但是有孩子?这个就不对了!”王骆驼半天没开口,但却敏锐的发现了疏漏的细节。
“不,不……等等……”闷了一会儿的张大掌柜止住了两人的争论,“有孩子就对了,还有女人和老人,对不对?老刀?”
“……张掌柜,你?”魏老刀有点摸不着头脑,用手抓了抓脸上的胡子,“女人和孩子我都看到了,倒是没有留意到有老人。”
“嗯,老刀兄弟,黠戛斯人或者葛逻禄人招揽你的时候,有没说过对方的头领叫什么名字?”张掌柜的兴奋劲也来了。
“……我只知道对方的旗号是东归和罗……哦哦,好像听人说那队伍的领队将领叫什么巴托尔,很是凶悍……我说,张掌柜,你这商人不会是想拿着消息卖钱吧?凭地吊人胃口!”魏老刀琢磨了半天,总算想起了一个人名,但是这个茶铺掌柜的神神秘秘实在让他厌烦,免不得发了一句牢骚。
“就是,张掌柜的,你这人忒不爽利,到底想到什么了?快说!砂钵大的拳头见过没?”旁边的王骆驼按耐不住了,直接冲着胖掌柜比划了下拳头。
当然,没有闹事的意思,只是个玩笑,能在轮台城中心开个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