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朝堂-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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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朝来得及快,丝毫没有风声,但他就是已经来到了饮烟山庄,短短的三日,他拖着残破的身子,跨越了近千里的路途,楚寒歌瞪大双眼望着门口那一袭朴素青衣,书卷气浓郁同时也浑身自带冷气的儒雅青年,还未回神,一旁的小七已经焦急的奔了过来,却没靠太近,低低地喊了一声,“寒歌姐。”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楚寒歌愣了一瞬后,惊疑的看向站在后面的沈云朝,“你的身体没事吧!”
“阿公呢。”
“…………”
沈云朝不需要楚寒歌回答,看她瞬间僵硬的表情就知道了。沈云朝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一如十一年前的那个如火的黄昏,沈云朝的心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一点一点无情的撕开。
“带我……去见他。”
“小安……”
“带我……去见他。”
这一刻,沈云朝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滚烫,有些东西争先恐后想落下。
细细的扫去了身上的风尘,沈云朝来到了6择的床前,老人紧紧地闭着双眼,灰败的脸上,了无生气。
此刻的6择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他陷入了深深的梦魇里,在这段沉长的梦里,有边关的黑月,有大漠的孤雁。有东征西讨刀光剑影中的烈火熊熊与金戈铁马,还有金銮殿上听封受赏的无上荣耀,回到将军府的张灯结彩和八方来贺。
“你醒了?还疼吗?有没有哪里还疼?”
6择目光明灭,缓缓摇了摇头。那一切的辉煌岁月,都在他缓缓睁开双眼之际,远去不可追。6择却默然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好像梦中所有的一切,都远是上辈子的事情,再与他无关。只有眼前这一脸担心地望着他的十年前被自己带走的人,养育的人。是他看得见摸的着的现实。这儿是6择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味道。6择鼓噪的心,瞬间就无比的宁静。
一阵飞云飘过,遮了明月,亦灭了6择眼中一丝微光。
6择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极致的痛苦甚至都已经让人麻木,他已经失去了对周遭所有的感知,只觉得自己沉寂在空旷冰冷的死海之中,无数幽魂野鬼不停地钻入他的体内,撕咬着他每一块血肉和灵魂。迷迷糊糊之间,他竟说起了多年前谢翡临去时说过的话。
“过去十年,谢某是一直坚信,有生之年定在君王之侧,看那人流芳百世。便是不在,也要用自己的血……为他铺平一条坦坦荡荡的帝王之路。后来终是求仁得仁,为他登帝之途血尽身死。既然如此,那君王之侧……便留给后继之人也罢。”
“…………”
沈云朝跪在床前,看着已经意识不清却还记得自己母亲的6择,眼里的酸涩刺的他几乎就要忍不住落泪。
6择的嘴唇微微的翕动,沈云朝立即附耳上去。
“谢翡是我的恩人,大周的皇帝要害她,我要保护她,只是报恩,不可以有别的想法,要照顾她唯一的骨血,要照顾…………谢翡是我的恩人,大周的皇帝要害她,我要保护她,只是报恩,不可以有别的想法,要照顾她唯一的骨血,要照顾…………”
气若游丝,6择微微睁开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焦距,他口中只反复着同样的话,“谢翡是我的恩人,大周的皇帝要害她,我要保护她,只是报恩,不可以有别的想法,要照顾她唯一的骨血,要照顾…………”
模糊中,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唤。
“6择?6择?”
在极重的内伤折磨下,身体可忍受的疼痛早就过了极限,意识变得麻木,思维开始飘忽,耳畔传来的呼唤……
是谁?
哪里传来的声音?是谁在呼唤她?
“6择?!”
恍惚中,6择一时间竟忘了,今夕何年?
他仿佛见到西北黄昏满天的殷红,远远来的马上坐着少女,穿着青衣,手持长刀指着他,笑意吟吟问:
“喂,我是谢非羽,你叫什么?”
“明知故问。”
“原来是敌军的将军啊!巴古,听着就很古板嘛!”
“知道还敢过来!”
“喂喂,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为何不敢?”
“你!”
“走,我知道城里有一处地方,酒格外的烈,我带你去喝。”
“我,我……”
“怎么?不敢?”
“我,我……”
少女伸出手,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虽然多年以后,自己知道了那一日,这个女子只是因为收到了自己久别的情郎的书信,开心,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但是,自己却始终的没有忘记,夕阳下,少女对自己伸出的手。
手牵着手,不分离。哪怕只是一场错觉,
哪怕,只是这一刻……
有关她的回忆里点点滴滴,每一处都是珍惜的宝石。
何时重归漠北,再与她看红霞满天?
何时她方会骑着白马,对自己笑着伸出她的手?
反反复复地梦,反反复复地醒,意识陷入模糊,身躯在深渊中漂浮。
“6择?!”
她的身影再次来到梦里,一遍又一边呼唤他的名字,她给他的名字。
“6择?!6择?!”
这一次的梦,可否不再醒来。
让他回到过去,夕阳下还是那个一袭青衣的女孩,马下还是那个满心欢喜的男子,两人就这样的看着对方,不求更多的,就这样的永永远远,直到地老天荒。
额头被冰凉的东西触碰,6择艰难地睁开眼,梦还在:
“非羽,你来接我了吗?”
“是,我来接你了。”
清脆中带着一丝漠北风沙侵染出的沙哑,正是他记忆中的谢翡的声音。
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如女子一般的妩媚的男子,这是西北百戏楼的舒九郎,貌妩媚,善口技,能变百声,曾于落难之际,受沈云朝解救,蒙恩图报,一直待在西北,现在出现在这里,正是负责替“谢翡”开口说话。看着沈云朝悲痛不语的模样,舒九郎只能鼓励,
“撑着点,我很快就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大夫治疗,你会没事的。”
6择的视线早已模糊,他眼里看清的唯有沈云朝那一双和谢翡如出一辙的,墨玉一般的眸子,眸子里满满的担忧,竟让6择觉得,此刻离自己如此近的死亡,原来也不是那样的令人恐惧。
“不,我已经治不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死了,那小安怎么办!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照顾他一生的吗!?”
“我不能活,”6择艰难地呼吸着,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清晰而无力,
“我活着,小安,就会被我这将死之人牵绊,那他这十年的苦,苦心经营,就全部付诸东流了,只有我死了,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我死在那个混蛋手里,小安才会,才会,再无内疚之心。”
“…………”
第一百三十章 父子相见不相识(上)
舒九郎看着,恍若被定住一般的沈云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的站在那里。
“来不及了,”陆择嘴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苦涩笑容,
“非羽,你不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你,比所有人都爱……”
沈云朝极快的写下了几行字,舒九郎接过后,微微一愣,随即看了一眼沈云朝的背影,
“我知道,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再不分离,你先撑着。”
“不,非羽,你不懂。爱有多深,妒有多深,我想你幸福,可是我无法忍受嫉妒的折磨,我不想在里面挣扎着,越来越怨恨,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害死他,让你恨我。所以我离开了你…………最后,竟来不及救你。而且我懦弱,我胆小,我连问你一句的勇气都没有,连继续等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吃了那枚药,无法再回去……”他喃喃自语,“没人能救我了……”
“不,不要啊!不要啊!”
沈云朝悲痛的压抑的嘶吼,似乎让陆择涣散的神智略略恢复,片刻清醒,回到现实,陆择紧紧抓住沈云朝的手:
“小安,这是我吃的药,也是我选择的路。”
“阿公,小安错了,小安不报仇了!我不报仇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沈云朝拉着他的被角,哽咽着说,声音几乎听不见,哀求,
“求求你,不要走,小安,不能没有您啊!阿公!”
“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离开谁的。命这个东西啊,从来都是,由己不由人……让阿公走吧……阿公要去找一个人,说一句,早就该说的话了……”
沈云朝耗尽全部的意志,终于克制下悲痛得要发狂的冲动,为陆择低下了头。
“就这样,”陆择嘴角微微扬起,沈云朝看着,就好像儿时带自己去偷溜去湖边玩的那个叔叔,褪去算计心机,褪去狠毒色彩,脸上只有不变的安宁,他平静道,
“陪陪我,一会就好。”
沈云朝深呼吸,强行压下不断上涌的蛊虫,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好。”
陆择微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眼里缓缓溢出了浑浊的眼泪。或许有这样的一个世界,最早遇见她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她就不会再受那些苦楚,小安也不会……
“等我回来。”
“好,等你回来。”
谢翡抬头,浅浅一笑,脱下冷冷盔甲后,她随意披着白色狐裘,宽大的袍子遮掩小腹微微凸起,笼罩着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摸摸小腹,笑意洋溢在嘴角,在眼里,墨玉般的眸子宛若最清澈的溪水,及腰的长发,随意垂下,脸颊被寒意冻得微微发红,处处都洋溢着如水的温柔,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她不是将军。
她是母亲,是妻子,是女人。
她在送他出征,奔赴那刀剑无眼的战场,然后期盼他回来。
“会回来的。”
陆择痴痴地看着她,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眼眶泛红。
“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谢翡伸手欲为他擦泪,他伸出手,与她轻轻交握,冰冷指尖轻触,悄然滑过,然后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离去,重复道,“我会回来的。”
缓缓起伏的胸口,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
沈云朝缓缓起身,轻轻将被子掖了掖,然后合上那双已经散开的眼睛,握紧拳头,踏着点点血污,转身离去,没有留恋,没有停顿,没有迟疑。
这条陆择耗尽一切,不惜生命铺好的大道,他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任凭心里是火烧般般的痛,任凭五脏六腑都是打结的痛。
“阿公等等,待大仇得报,我带你回家。”
想做到一个足以影响历史的人,就要比所有的人更坚强,比所有人更残忍,比所有人更冷静,比所有人更无悔,比所有人更疯狂,比所有人更坚韧……
所以当沈云朝打开房门,出现在门外焦急等着的众人眼前的时候,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伤痛,只有无边的冷漠,冷漠到令人心疼……
“滚!”
楚寒歌响彻整个山庄的怒吼声,炸响在沈云朝的耳畔,沈云朝看向院门口,楚寒歌倒着被擦地打飞了过来。一旁站着的小七眼疾手快的扶住楚寒歌倒飞的身体,随即也脸色难看的倒退了近十米,距离沈云朝不过一臂的距离时才堪堪停下。
“你不愿意跟父亲走,难道还在念着那个人吗!?”
话音一落,一个身穿道袍的老人就负手走了进来,骤然撞进了沈云朝平静无波的眼底,像一块巨石,掀起了千帆巨浪。
沈云朝根本不需要猜,这个人的音容五官与千里之外的端王是何等的相似,不愧是父子。刀劈斧凿一般的脸,冷峻的眉眼,参差斑白的鬓角……
这就是……自己恨了半生的人啊!
沈云朝忽然无比的庆幸,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他。
沈云朝站在屋门口,周扶风站在院门口。一个人穿着青色的长袍,一个人穿着陈旧却整齐的道袍。年轻的气弱游丝,病痛缠身,老的却精神矍铄,气度从容。任谁,都难以找到这两个人身上有什么共同地方,或许唯一相似的,就是此刻他们身上萦绕的淡淡的愤怒。
周扶风皱着眉头,环视整个小院子,最后目光缓缓地停在了他正前方的这个青年人身上,这个青年,周扶风早就有所耳闻,自然不会不认识,但是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真人的周扶风竟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
目光缓缓巡视过沈云朝的脸,周扶风定定的看着沈云朝的双眼,那双漆黑的如同墨玉一般的双眼。
“你的眼睛……很好看。”
没头没尾的这句话,在场的人却大半都听懂了。楚寒歌更是控制不住的担忧的回头。
“过奖了,不过,这和你有关系吗?端王殿下!”沈云朝带着缓缓溢出的愤怒,慢慢的说道,“不知端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你认识我?”
“认识谈不上,我见过小端王罢了,不得不说,二位长得很像。”
“你单凭,长得像?”
“听寒歌略提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子相见不相识(下)
沈云朝不需要语言,只需要看一眼楚寒歌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他就明白了楚寒歌究竟做了什么事,或者说,是和6择一起做了什么事情。
“那么,是你照顾寒歌长大了?”
沈云朝摇摇头,他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周扶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是屋子里的人。”
周扶风很简单的就现了,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了,换句话说,就是6择已经死了,瞟了一眼楚寒歌震惊泛红的双眸,周扶风的心里一震。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这件事情做的不对,他太急于对这个紧跟着谢翡的人动手了,完全忽略了自己孩子的感受。但是,周扶风也不打算现在做什么,楚寒歌的性格,他虽然刚刚接触,但是他也感觉她的性格应该是和谢翡比较像,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不能晾着她,这样她反而会去钻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