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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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而来?”
“县衙予你的。”
“予孩儿的?”
“予你进京赶考的盘缠。前日差役来问过了,知你今秋要进京参加秋试,故而予你,原本此盘缠要你亲往领之,差役认为父这张老脸,故而先留下了。”
“这……简直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你没听说没见过的东西还多得很!玄锡啊,此番你外出游学年余,却不知,下蔡已变了模样了。不止是下蔡,颍州,较之以往,也大为不同了!”
苏禹珪神色数遍,最终又恢复了正常,叹息道:“的确,是变了模样。”
苏父站起身,负手来到院外,抬头望月,对跟在身后的苏禹珪道:“天成新政,这四个字,就是一切得以改变的根由。乱世多贼寇,县衙便聚集刀弓手以灭之;乱世取士难,朝廷便为进京赶考者出具路资,玄锡,陛下励精图治之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昭日月啊!”
说罢,苏父转过身,满含期望对神色奋然的苏禹珪道:“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身为读书人,想要一展平生所学与胸中抱负,还有比这更好的时代吗?玄锡,进京秋试,该是你报效国家的时候了!”
第544章 识得洛阳风与月,成就帝国军与政(四)
云州桑亁关内约莫三十里外,有处村舍,聚集了二三十户人家,在山下搭茅草屋而居,左近农田匮乏,这些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是半耕半猎。
天气渐凉了,早晨的阳光就显得很暖和,洒在山坡上颇见朝气,山腰处有座草屋,一个粗衣麻衫的少女,头顶朝霞俏生生站在屋外,可劲儿凝望着屋后的山林,染了一抹炭灰的小脸上满是忧色。
草屋里走出一位妇人来,实则不过中年之龄的她满脸老色,腰也直不起来,大半生的辛勤劳作,让她过多的透支了生命,这时节便已裹上了两件衣裳。
“你哥哥还没出山?”妇人挪出门,满脸忧虑之色,问门前眉目清秀的少女。
“娘,你怎么出来了?你病还没好,不能受冷风哩。”少女忙过来扶着妇人,却被坚强了一辈子的妇人一把拒绝,板着脸道:“娘自家的身子自家清楚,硬朗得很!”
少女撇撇嘴,却不敢多言,转而道:“哥哥进山从来没出过差错,这回虽然进去的时间长了些,但料来也不会有事的,娘你就放心吧。”
说到这,少女暗自叹息,心想若不是为了给娘凑药材钱,哥哥也不会进去这么久吧?如今家中就哥哥这一个丁壮,一家三口都指望着他呢,可不敢出了差池……
母女俩正担心,山岭上出现了一个身影健的硕儿郎,兀一现身便朝母女俩拼命挥手,举起手中的一只野鹿,脸上洋溢着得意而骄傲的笑容,向母女俩大声喊道:“娘,丫头,看见没有,这可是好东西!”
妇人松了口气,少女则是一脸崇拜,双手捧在嘴前作喇叭状使劲儿喊道:“哥哥,快回来吧,等你吃饭呢!”
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跑了许久,儿郎回到草屋,将野鹿拿给少女收好,立即就询问妇人的病情,又仔细瞧了妇人脸色半晌,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我这把老骨头算什么,你没被伤着才是正经。”妇人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这话与之前对少女说的话矛盾。
儿郎在山里呆了快三日,虽说进去时带了些吃食,此时也饿得不轻,端上饭碗就是一阵狼吞虎咽。望着儿子蓬头垢面埋头大嚼的样子,妇人满眼心疼之色,将自己碗里的一块野兔肉夹给儿郎,“多吃点。”
儿郎头也没抬,兔肉就回到了妇人碗里,“娘你正养病呢。”
见妇人面色不好,少女连忙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儿郎,“哥哥你辛苦了好几天,多吃点。”瞥了一眼妇人,见对方脸上充满欣慰之色,内心里也觉得甚是欢喜。
儿郎没说话,结果却一样,肉还是回到了少女碗里。
放下碗,儿郎抚着并没有填进去多少东西的肚皮,长吐一口气,很是满足的样子,“吃饱了!”
不知怎的,妇人眼里就噙了泪,偏过头拿粗糙的手抹了一把,嘴里低声骂道:“死老头子,你死那么早作甚!”
少女埋下头,抱着缺了个口的饭碗使劲儿往嘴里扒饭。
儿郎忽然肃然看向自己的母亲与妹妹,认真地说道:“娘,丫头,我打算去洛阳!”
母女俩震惊的停了各自的动作,“你去洛阳作甚?”
“我都打听好了,我要去报考演武院!”儿郎神色异常坚定。
“演武院?演武院是什么?洛阳,那多远呐!”妇人满脸拒绝之色。
“娘,演武院是军士读书的地方,在演武院呆满两年,就是军士头头了!”少女听儿郎提过演武院,实际上也是一知半解,这时候为妇人解释。
“你要去从军?!”妇人明白过来,顿时站起身,“不可,不行!眼下到处打仗,从军多危险?为娘这把老骨头虽说不中用,还无需你拿命去换粮食!”
儿郎不乐意了,却没有顶撞妇人,而是进一步解释道:“从军立功,扬名天下,进可出将入相,退能光宗耀祖,大丈夫当如此!娘,这是孩儿的志向,我意已决,还请娘体谅!”
说罢,深深拜倒。
见儿郎言语坚决又行大礼,少女有些慌,又害怕妇人不同意,便跟着在儿郎身旁拜倒,帮着劝说妇人:“娘,哥哥骁勇过人,从军定能建功立业,还请娘让哥哥去!”
妇人沉默了好半晌,叹了口气,扶起儿郎,语重心长道:“我儿有此大志,乃是好事,为娘岂能不同意你去?只是洛阳路远,你又从未出过远门,况且……这日后从了军,还不知多久才能相见一回……”
群山中的月夜格外清凉,草屋里没有燃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才是乡野村民的生活,灯油还是太奢侈了些,贫寒人家用不起那东西。儿郎在屋前耍拳,少女坐在旁边一截木桩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挥汗如雨的儿郎,眼中都是敬意。
歇息的时候,兄妹俩坐在一起,望着碧石山、弯弓月,儿郎开口道:“只要我进了演武院,朝廷便会给你们发给钱粮,那份饷银足够你和娘生活,平日里你若是勤快些,便纵是有些小病小灾,也不用怕了。”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道:“哥哥放心,我会很勤快的!”
摸摸少女的头,儿郎信誓旦旦道:“待我从了军、立了功,成为将校,定会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少女羞涩的低下头,“才不要,我还小呢!”
儿郎哈哈大笑,笑了没两声,赶紧打住,回头望了一眼草屋,见应该没有打扰到妇人休息,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哥哥……”少女眼中闪烁着天真的神色,“我听说外面的大将军,名字都很威风呢,你这回去洛阳,总不能还叫史大郎吧?”
“这我都想好了!”儿郎胸有成竹,“此番离家出世,建功立业,我就叫史彦超!”
翌日,史彦超与母女俩挥手作别,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时,母女俩相顾抹泪。
行走了一两月,史彦超总算四肢健全到了洛阳。不同于对进京赶考士子的待遇,地方官并不会安排演武院应试者的行程,也不会派人护送,这却是因为演武院并不缺生源……又不同于士子的是,演武院对学员心性才能都要求甚严,日后都是要吃苦头的,自行进京也是对应试者的考验。
秋日里的洛水似乎染上了文人骚气,变得比往日里更加内涵,有了自己的心情,史彦超捧着河水洗了把脸,抬头看见洛水上纵横的小舟,白衣折扇立在船头的那些读书人,这才记起来,演武院的考试日期,却是跟科举秋试在同时。
怪不得洛水染上了文人骚气,原来是泛舟秋游的读书人多了。
史彦超不关心这些,他算了算日子,距离演武院考试还有些时日,便不着急进城,而是准备去找落脚的地方。城中的客栈是住不成,他没那个盘缠,城外的寺院倒是可以借居,只是可想而知,这个时节寺院厢房的收费标准,怕是不会比客栈便宜多少。
最终,史彦超决定还是先进城。因为他已经知晓,除却露宿街头,他并没有别的选择,既然要露宿街头,那还是睡在城中好些,至少离演武院近一点。
进了城,史彦超先打听了演武院的位置,他要早些了解应试的具体事宜,好做准备,虽说实际上他并不能准备什么。
两个时辰后,史彦超站在了演武院山门外。不怪他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他那云州口音,与洛阳官话相差太大,交流起来很费劲,这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惶恐。
山门外有布告栏,布告栏上有关于此次演武院开试的公告。
看起那些文字来,史彦超却并不吃力,亏得乡里有位读书人,他识得字。
“不同于往年只在军中选拔学员,虽说今秋演武院开放对外招生,但名额不过区区三十人而已,这其中还包括将门之子的争夺,兄台,某看你不是本地人,这无疑增加了你的难度啊!”布告栏前,有人跟史彦超说话。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也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着青衫,背长刀,握折扇,一副风度翩翩,实际却很傻的模样。
然而史彦超并不觉得对方傻,敢背着长刀招摇过市的,若非当值衙役,便只有一种人:军士。
史彦超还在理解对方的话,那自以为风度不凡的少年郎,又开始抖露潇洒,“兄台,某看你身板硬朗,根骨精奇,更难得的是双目如鹰,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正好某也刚来洛阳,正好缺一随从,不如你就跟着某,也好过人生地不熟,受人摆弄啊!”
“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史彦超缓缓道。
“不才,符彦琳就是在下了!”少年郎很高兴。
“在下史彦超,符兄,你若打得过某,某甘为你随从,若是你被某打趴了,便供给某应试期间的衣食,如何?”说罢,史彦超扭了扭手腕,沉着脸就打算朝符彦琳扑过去。
符彦琳先是一怔,随即大笑,收了折扇,道了一个好字,就要迎上史彦超。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演武院山门重地,岂容你等在此无理?”
符彦琳、史彦超双双转头来看,却见一位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不是从山门中走出,而是从大街的方向走来,正冷冷望着他们,满脸警告之意。
“你又是何人?”符彦琳很不高兴,眉头一挑,“也想来切磋切磋?”
来人看白痴一样看向符彦琳,“就你这样的,某一只手放倒三个。”
“大言不惭!”符彦琳顿时大怒,丢下史彦超,挥拳就像那少年郎打来。
少年郎脸色一变,原本准备好的“要动手换个地方”的话,再也来不及说,只能挺身迎上。
史彦超望着这两人,忽然有些疑惑:自己该作甚?
认真的想了想,史彦超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再说他也没地方去——要为他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此时正被那个洛阳人缠着。
史彦超无法再旁观,操着旁人难以听清的口音迎上去,“等等,符兄,你的对手是我!”
“来得好,吃某一拳!”
“还有你这小子,差些将你忘了,在演武院门前放肆,休要想走!”
李从璟视察完演武院,正和杜千书出门,就被报知有人在山门前斗殴,这让他很不高兴,正欲说什么,孟松柏又接着道:“当中一人是石重贵,另外两名少年郎,却不知是何人……”
恰是在此时,苏禹珪站在了洛阳城前,他抬头仰望着城门上的两个雄浑大字,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一辆不知怎么受了惊乱跑的马儿,带着马车给撞倒。
待马夫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马,车上下来一个读书人,三两步走到苏禹珪面前,将他扶起,一个劲儿赔罪,“兄台你怎么样?在下苏逢吉,冲撞了兄台,实在是对不住……”
苏禹珪连日赶路,可没骑马,拿脚走的,正劳累,被马车一撞,伤没太伤着,却一时头晕目眩,半晌没清醒过来,站也站不稳。
这时又过来一名读书人,帮着苏逢吉扶起苏禹珪,拿手就开始为对方把脉,“在下张一楼,略通医术,且让在下先给兄台看看……”
……
两试未开,天下英才已争相汇聚于洛阳。
第545章 识得洛阳风与月,成就帝国军与政(五)
自打住进住进秦王府,剑子便没流露过要西归的意思,归义军返回瓜州时,李从璟本以为两者会一同启程,谁知前者只是将后者送出城,而后又回到了他那座小院中。
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让李从璟再在府中撞见剑子时,还以为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艰难,半路折返回来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归义军不是单独回去的。
虽说李从璟暂无往河陇用兵的打算,但归义军西归时,他还是派遣了军情处的商队护送。当然,护送两名归义军的军情处商队,会留下一批人在河陇扎根,借此机会,军情处将开始在河陇布置棋子。
府中住进一名武艺高强的江湖剑客,也亏得府邸主人是李从璟,他只当府中豢养了一名护卫,其他全然不去在意,故而容得下剑子,要是换了别的人,事情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剑子似乎也很享受这样不被李从璟在意的状态,他本就是性子清淡的人,能在府中自由行走,已是怡然自乐。
这让李从璟很奇怪剑子往先的经历,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的确闲云野鹤自得雅趣,待在秦王府跟待在其他地方并无区别,久了腻味了也就自然会离开;再有一种可能,不愿回去自然有不愿回去的理由,无论这种理由是什么,剑子都是在逃避。
非常人不可以常理揣度,李从璟能确信剑子没有恶意,这也就足够,两人既然有些旧情,这回又帮助朝廷带回了归义军,容他继续在王府吃喝,李从璟还是不在意的。
另有一件事,李从璟也不在意。
此番演武院选拔学员后,开学典礼杜千书准备大办一场,安重荣、赵弘殷作为演武院第一批学员,又是最为成器的两人,被邀请到演武院出息开学典礼,以激励后辈。
赵弘殷进京时,带着家眷来的,往后他会在演武院任教一段时间,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