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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部分

十国帝王-第386部分

小说: 十国帝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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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李从璟停马江陵城北门外,凝望灯火辉煌的城头。彼处,守城将士伸下一个吊篮来,将齐己与桑维翰拉了上去。不多时,两人就消失在城头。
  如今高季兴被俘,江陵群龙无首,加之朝廷大军压境,难免人心浮动,人人自危。这几日来,君子都在城外也没闲着,不仅日日往城中发射劝降书,还成群结队往城头喊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起了攻心战。且不说桑维翰等人事先结交了江陵城中的将领、官吏、大户,便是没有,此时怕是也有人倾向朝廷了——朝廷毕竟还占据大义名分。桑维翰、齐己两人能入城,也是因为守卫这段城墙的江陵军将领,差不多是“自己人”。
  齐己与梁震乃是旧友,相交甚笃,这是李从璟怎么都不曾预料到的。原本桑维翰并没打算进城,毕竟危险,得知此事后,却执意陪同齐己一道去,约莫是他认为把握大了许多,又急于立功——富贵险中求,不外如是。
  莫离在李从璟旁边,望着城头轻摇折扇,微笑道:“我入彼城,如履平地,江陵已至如此田地,若仍不能将其收入囊中,倒是我辈无能了。”
  ……
  注:齐己、梁震。“梁震……末年尤好篇咏,与僧齐已友善,贻之诗曰:陈琳笔砚甘前席,角里烟霞忆共眠。盖以写其高尚之趣也。”


第532章 千军万马竞南下,三尺之舌窃尔城(十)
  天成二年二月二十五日,石首水寨,天阴,江涛覆面。
  吴军水师对浮桥的进攻,至今已是第三日。凡三日来,吴军攻势昼夜不息,日盛一日。与之相应,浮桥虽大体完整,然损毁日渐严重,复州军之伤亡,也是与日增多。同时,吴军先锋之将,已是换了三茬,被替换掉的吴军先锋将领,先前两名皆被柴再用呵斥革职,差些问斩,第三人则是鏖战浮桥,亡于亲自上阵的马怀远之手。
  坚守浮桥最险要之处的周小全,在逐渐熟悉吴军水师攻战之法后,指挥调度部曲应战,愈发显得章法有度,显现出非同寻常的军事天赋,在鏖战两昼夜,力保浮桥不失后,终于被马怀远替下,得以换气歇息。
  靠在水寨的木墙前歇息许久,疲惫至极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吃过饭之后,在永不停歇的交战中,周小全观望了一下浮桥战事,回来对聚集在一处的各部都头道:“至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你我再上了。”
  五百来人的一个指挥,经过激战,现今还能再战者已不到四百之数,指挥使与三个都头战死,而今包括新提拔者在内,五名都头都在眼前,其中四人都受了伤。
  “头儿,这仗何时能打完?照眼下如此打法,用不了几日,咱们半数人都剩不下啊!”一位与周小全年龄相仿的都头,肩膀上缠着被鲜血染红的绷带,半是玩笑半是担忧的对周小全道。
  此人姓陈名延世,富家子弟,平日里性情略显轻浮,爱打闹说笑,但为人慷慨而不拘小节,但与沉默寡言的周小全往来不多,彼此之前并不十分熟悉。
  周小全抱着横刀坐靠着墙,“坚守石首十日,这就是军令。在此之前,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得打下去。”
  陈延世撇撇嘴,对周小全正式到显得冷淡的回应不以为意。
  “兵法有云,伤亡十之有三,仍不能胜,可视为战败,需得撤出战斗。吴军兵多将广,攻势日盛一日,要坚守十日,怕不能为。”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摇头道。
  这人周小全熟悉,名叫王文雄,是他之前的部曲,往先是书生,乱世中家破人亡,被迫从军,因为读过一些兵书,见识比之常人要好上一些。
  “寻常战役自然如此,然眼下之战,可是寻常之战?”周小全声音冷厉下来,“扰乱军心之言,若敢再有,军法从事!”
  王文雄不再多言,旁边一位老卒呵呵笑着打圆场,“指挥使不必生气,老王不过是掉两句书袋罢了,书生毛病,当不得真!指挥使奋躯在前,我等谁敢不舍生忘死?”
  老卒姓名几乎无人知晓,因他脸上有颗麻子,年纪又长,军中都呼他为老麻子。
  周小全的目光落在另外两名都头身上,比起前三人的特征明显,这两人无论容貌身材还是年龄都无特点,在军中遍地都是这样的汉子,其中国字脸、浑身伤口最多的名叫许佑,消瘦些、面带有悲色的叫冯二——却是之前战死的冯三的同胞长兄。
  见周小全视线扫过来,木讷的许佑只是点点头,并无言语,冯二却迎上周小全的目光,沉稳却坚决地说道:“指挥使,卑职别无所求,若跟三弟一样战死,请指挥使代为照顾老母!”
  周小全心中凛然,知晓冯二已经抱了必死之念,对战事来说,此等心境甚佳,周小全身为指挥使,不能打击这种士气,却又有些不忍,他点点头,沉声道:“冯都头放心!”
  陈延世笑嘻嘻插话道:“头儿,我若战死,也别无所求,只有一样,你可得给我立块碑,我生有名死有姓,可不想做孤魂野鬼。”
  “休得胡言!”周小全眉眼一沉。
  鼓声起,传令兵箭一般冲过来,对周小全传令:“将军有令,周指挥使,即刻率尔部出战!”
  ……
  吴国楼船上,柴再用一脚将回来复命的第四位先锋踹翻,双眼因为暴怒而充满血色,这名先锋受伤不轻,失血过多,被柴再用一脚直接踹晕过去。
  “逾万将士,对阵区区三千军卒,竟然鏖战三昼夜而不能胜,枉尔等自称精锐,尔等不觉丢脸,本帅却无颜再面对世人!”抖动的花白胡子,在诉说柴再用的冲天之怒。
  身为吴国名将,柴再用的戎马生涯中,不乏以少胜多的扬名之战,要说以优势兵力而不能取胜的仗,却还没打过。天佑二年,朱温南下进攻淮南,号称兵马四十万,淮南诸将皆不能敌,是柴再用临危受命,坚守光州、寿州一线,败其大军,挫其兵锋,促使朱温铩羽而归。
  那战之后,朱温终生不复向南用兵,虽说这是因为梁晋争霸甚急,却也不可忽视柴再用大捷之功。
  对柴再用的愤怒,周宗只是冷眼旁观,摇着折扇在一旁不冷不热道:“柴将军一世英名,为吴国所重,吴王、大丞相无不视将军为国之肱骨,却不曾想这石首一役,竟成这番胶着之势,将军常胜之名,怕是要就此不保了。”
  “闭嘴!”柴再用心高气傲,如今又是一大把年纪,哪里受得了一介后辈如此冷嘲热讽,当即怒不可遏。他转身下楼,脚步将楼板踩得轰然作响,“本帅倒要亲自看看,这复州军莫非都是铁打的不成!”却是要亲自为先锋了。
  见柴再用亲自上阵,周宗犹不肯放过激将之机,在柴再用身后喊道:“柴将军亲自出马,必然马到功成,晚辈在这等着为将军庆功!”
  柴再用走后,周宗身旁一名文士忧虑道:“都押衙如此激怒柴帅,是否有些不妥?”
  柴再用不在身前,周宗再无先前的倨傲之色,微微叹了口气,道:“徐相先行江陵,音讯全无已然多日,如今荆州局势瞬息万变,谁敢保证徐相万全?柴帅戎马一生,功劳无数,乃国之重器,我岂不敬?只是我等在此多拖延一刻,徐相就多一份危险,你叫我如何能不着急,不激将柴帅速克此地!”
  文士恍然大悟,“都押衙一片良苦用心,柴帅若知,必不会责怪,徐相得知,也会宽慰。”
  周宗摆摆手,示意文士不必拍马屁,他迎风望向血火中的浮桥,面色肃然而沉重,“眼前局势艰难至此,全因那李从璟,想我吴国与荆南往来数月,事到临头却仍是被李从璟占了先机,都言闻名不如见面,眼下虽说未见其人,但与之交上手,即知此人的可怕啊!”
  文士默然。料敌于先这四字,说来容易,做来何其难也,能稍稍为之一二者,无不是世间英才。吴国与大唐虽有敌我之分,这份事实他却还是有承认的胆量与胸怀的。
  两人言谈之际,浮桥处的吴国楼船、斗舰上,忽起一阵巨大喧嚣。循声望去,两人就见当先一艘高大楼船上,帅旗迎风飘扬,帅旗下,须发花白的柴再用面向浮桥,直身而立,战袍飒飒,稳如泰山。
  吴军这回进攻,其势盛过以往任何一次。
  肃立楼船第三层船头,柴再用正对的位置,是浮桥的正中央,彼处恰好是周小全的防区。身处一线,无疑危险重重,哪怕是大盾将柴再用护得里三层外三层,也不能保证没有万一。然则战事进行到这种地步,想要胜利,就得豁得出去。
  在柴再用眼中,浮桥已是破败不堪,到处都是坍塌的女墙,露出缺口的桥面,破损的船体,桥上密布箭矢、石块、木板与尸体,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彼此厮杀的两军将士。
  看到柴再用的时候,马怀远即刻遣人来问周小全,若是支撑不住,马怀远随时来替换。不同于之前的激将,此时马怀远的替换之言,却是实实在在的话。周小全没有答应。
  距离十日之期还早得很,周小全不愿这么早就让自己泄气,再者,在他看到柴再用时,他胸中也有沸腾的战意。把敌方主帅逼得亲自为先锋,这岂非是他此战的荣耀?
  然而在周小全看来,这还不够,因为柴再用还未亲自陷阵!
  柴再用皱了皱眉。他距离浮桥很近,休说激战声,便是连呼喊声、惨叫声,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皱眉,是因为他方才听到了一句话。因为这句话,他将目光锁在对方一员小将身上。
  “都头,冯二战死了!”柴再用听到身前浮桥上有敌军在喊。
  “何人?”那员小将头也不回,埋头厮杀。
  “冯二!”复州军士卒喊道。
  “记住他的名字!”小将低吼。
  “是!复州军都头冯二,战死!”
  “冯二!”“冯二!”“冯二!”柴再用听到那些浴血拼杀的复州军,都开始大吼。那两个字,如同他们的战歌,激励他们奋战不止。这让柴再用面色一变,因为这两个字,让复州军的战斗愈发彪悍了。
  “都头,许佑战死!”
  “何人?”
  “复州军都头许佑!”
  “记住他的名字!”
  “许佑!”“许佑!”
  柴再用再也坐不住,陡然起身,转下楼船,亲赴桥头,参加夺桥之战。
  复州军的士卒都似疯魔一般,喊着那些战死者的名字,奋然向前,舍生忘死。他柴再用若再不参战,所谓亲自为先锋的这一战,也将无功而返。
  主帅亲冒矢石,永远都是激励士气的最好方法,柴再用的挺身出战,让吴军方才受挫的攻势,一时大振。
  经过一番惨烈厮杀,柴再用花白的胡须都被染红,两军抵死相战,他好不容易,终于率亲卫攻上浮桥——这段复州军守备最薄弱也最强悍的桥面。
  面前一块地方的复州军,已经所剩不多,柴再用提刀而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那名小将挣扎着从血潭尸堆中爬起来,胸前铁甲撕裂,如同破旧棉布一样挂在身前,他左臂耷拉着,红着双眼盯着柴再用,带着几名残卒,一瘸一拐迈步而来。
  小将咬着牙,一张嘴便有血涌出来,但他倔强而平静地说道:“冯二、许佑、陈延世、王文雄、老麻子等将士,隶属复州步军第一指挥,于天成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奉命驻守石首浮桥,连战四昼夜,击退吴军水师进攻二十七次,杀敌四百余,于今日,在与杨吴水师主帅柴再用的交战中阵亡!我是他们的指挥使,大唐蓟州周小全,现在,我要替他们将你送回杨吴!”


第533章 因缘际会不可料,谋尽事成旦夕间(一)
  天成二年二月二十五日,夜,江陵城。
  自南平王府出来,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眼见残月东垂,月暗星稠,梁震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然而心头的沉重,却并未随这口浊气呼出而稍有减轻。
  王府内,世子高从诲坐在书案前,怔然出神。东边的窗户开着,残月在树梢处若行若停,槐树的新芽在星月前轮廓黑暗而单调。房中烛火通明,火苗在晚风中摇曳不定,单薄的线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兴许是坐的久了,高从诲忽而感到一阵寒意,他紧了紧衣裳,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这才惊觉腿脚已颇为麻木,刹那间潮水般涌来的不适感、麻痹般的刺痛,让他差些叫出声来。
  扶着书架站稳,高从诲并未出声惊动屋外的仆役,他索性依靠在书架上,头顶着不知哪一本古籍,目光透过窗台望向屋外,神色复杂。
  与梁震紧锣密鼓谋划、安排数日,高从诲令高季兴前些时日秘调出征忠、万的兵马暂停行军,就地驻扎,而将各部马军悉数召回,以求实现梁震先前之策:以绝对压制性兵力,围攻君子都,不说迫使李从璟解甲,至少放归高季兴。
  这是荆南救主之计,也是高从诲救父之策。
  传令信使今日回报,王府军令已下达各部,各部皆已接令。若是诸事皆顺,至多三日,超过四千马军便能回抵江陵。
  江陵现有驻军之所以不能奈何君子都,非因人手不够,实是马军太少,困不住君子都,若是逼急了李从璟,不能保证李从璟不突围而去。
  “秦王啊秦王,恕从诲愚钝,实不知你为何滞留江陵不走。以君子都之力,要护你回襄州,实在轻而易举,届时你再领大军,堂堂正正南下,荆南能奈你何?可偏偏你要在江陵停留,这就怪不得从诲了。子不救父,天理难容,自古忠孝难两全,从诲这回怕是要得罪了。”高从诲对月呢喃,这番言语,注定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梁震方进府门,即被告知,有故友来访。在偏厅见到齐己,梁震甚为惊讶。
  “大师自何处来?”两相见礼,梁震招呼齐己落座。
  “贫僧自城外来。”齐己微笑。
  “城外?”梁震怔了怔,“如今江陵城门紧闭,大师何以能够入城?”
  “贫僧自有入城之法。”齐己笑意祥和,让人如沐春风,佛门超脱之意仿佛要溢出来,“士高且不急言其他,贫僧此来,却是有一件要紧事。”
  士高,便是梁震的字了。
  “何事要劳烦大师此时亲至?”梁震端起茶碗,自饮了一口,他心中疑惑,脑海中一时闪过许多疑问,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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