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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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不可!”赵象爻忙转身大喊,但已经晚了,在他的瞳孔中,映出的是第五那玲珑小巧的身影,如月季般绽放的红裳,已从小舟上跃起,翻身上了船顶,再一个起跃,落在旁边青衣衙门船舶的舱顶上。
一名青衣衙门杀手魅影一般杀出,长刀劈斩向第五姑娘娇小的身躯。瞬息之间,赵象爻只看到红裳飘动,如花瓣在风中转腾,第五姑娘已到了那名青衣衙门杀手身后,背对杀手的她,手中短刀锋刃上有鲜血滑落。
那名青衣衙门杀手从舱顶上倒下去。
在舱顶上站起身的第五姑娘,衣袂在河风中舞动,她握紧双刃,昂起头,看向面前的那艘庞然大物,倔强的声音如彼岸花在盛开,“军情处,不可一败再败!”
赵象爻心头巨震。
去岁,李从璟远征西楼,青衣衙门在彼时出世,首战战于幽州,在军情处大本营,在无数军情处锐士眼皮底下,成功挟持任婉如。
在当时,若非丁黑在机缘巧合下跟踪上青衣衙门,一旦怀有身孕的任婉如被青衣衙门交给黑格,送到西楼幽州军阵前,将引发何等局面,又会对李从璟造成何种打击,无法预料。
那是军情处自成立以来,经受的最大耻辱。这份耻辱,至今也无法洗清。
彼时主持幽州军政大局的卫道,在处理此事过程中,曾当面质问那时坐镇幽州,主持军情处事务的第五姑娘,“军情处号称情报无双,刺杀无双,难道让敌人在自己家里,取自家家主首级的本事,也是这般冠绝天下?!”
那件事后,第五姑娘一度要引咎离开军情处,是李从璟出面劝说,才让第五姑娘留了下来。但赵象爻知晓,这一年来,第五心里苦,她只是不说罢了。
在赵象爻一晃神的功夫,他看到第五取下背负的弩机,对着楼船木女墙扣动了扳机,在带绳弩矢钉在女墙上后,她娇小的身影飞跃而出,附上船体,四肢并用,向楼船甲板攀上去。
以第五为首,在她身后,十数弩箭从不同方位射出,钉上船体,十数名军情处男女锐士,八爪鱼一般附上楼船,手脚并用往船上攀爬。
吴国楼船上,无数利箭飞射而下,那些男女锐士,立即有数人中箭,从半空中摔落江面,砸出一个个水坑,溅起三尺水花,荡出圈圈水波。
这样的景象,在先前的战斗中曾反复出现,奈何对方防备严密,而与吴国楼船差不多大的军情处楼船,为杨吴小船阻隔,迟迟无法靠近。不得不说,水战方面,吴国的确门清,哪怕是青衣衙门,在操纵船舶时,也颇有章法。
赵象爻目眦欲裂,他回头吼道:“我们的楼船在何处,还等什么,给二爷撞上去!”说完,带人奋不顾身往前冲杀,要去接应第五姑娘。
林安心感到很是疲惫,握住长剑的手臂禁不住微微颤抖,而望着源源不断扑过来的军情处船舶、锐士,眼见对方浑然忘死的战法,哪怕是青衣衙门战法得当,她也感到一阵阵难以抵挡的压力。
“军情处,果然名不虚传。”林安心包裹好手臂上的伤口,依靠在舱门边,望着江面,由衷感叹道。
她才经历一番数百里追杀,精力难济,之前在军情处手里受讯时,受伤本就不轻,此时再妄动杀手,身子哪里经受得住?
“司首,军情处又杀上来了!”有青衣衙门锐士回头高声示警,不等他再说话,一道红影跃上甲板,长发飞舞如泼墨,手中短刃滑过一道优美弧线,电光火石间,那青衣衙门锐士咽喉处便飞出一道血肉,他双眼发怔,不可置信盯着面前脸色清冷的少女,身子就倒了下去。
短刃搁在铁箭下,第五折断插在箭头的利箭,双目似铁一般盯在林安心身上,“林安心,交出徐知诰!”在她左右,一个个军情处锐士接连跃上甲板。
林安心站起身,握紧了手中长剑,在她水晶般的瞳孔里,第五姑娘脸上有一道不小的伤口,正往外渗血,鲜血很快染红了那张精致的小脸,让人再不能察觉她的年少。
身周的青衣衙门锐士迎上军情处,彼此再度厮杀在一起,林安心抓紧每一个瞬息回复体力,她看着第五姑娘,妖媚的嘴角露出一个笑意,“妹妹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这可是最好年华,就这么死在这里,说不得尸首还要沉进江里,被群鱼啃食,当真值得?”
第五姑娘没有说话,回应林安心的是泛着血光的利刃。
……赵象爻攀上楼船时,江陵水师已经加入战团,正在控制局面,他看到满脸是血的第五姑娘靠坐在舱门边,双眸茫然无神,红裳多处破碎,显然受伤很重,但她手中的短刃,仍旧稳稳夹在被绑住双手,丢在她旁边的林安心咽喉前。
见到赵象爻,第五姑娘艰难开口,声音微弱:“船上没有徐知诰……”
“刚接到传报,殿下推断,徐知诰很可能不在这里……殿下很快就要去追踪徐知诰了。”楼船上战事将息,赵象爻在第五姑娘面前蹲下身,一面让人赶紧给她包扎伤口,一面将江陵城中最新情况给第五说了。
得到这个消息,第五双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本就茫然无神的瞳孔,显得更加黯然。冷风吹佛,耳边青丝轻轻飘飞,第五姑娘微微打了个冷颤。
“好冷……”她说,但随即,她忽然想到什么,双眸一亮,抓住赵象爻道:“事已至此,徐知诰很可能要逃!既然殿下判断他在东城门外,从那里离开江陵去下游,只有两条路,殿下身边没有人手了,你赶紧带人去拦……”
话说到这里,或许是气息骤然涌动剧烈了些,第五猛地咳嗽一阵,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第518章 金口千军搬山易,袖刀翻入红掌中(八)
城门洞开之际,是最易被城外军队趁机而入之时,高季兴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有不得不出城的理由。再者,驿馆在东城,君子都攻打东城门,自然首要是为呼应李从璟。高季兴又如何能得知,李从璟先一步洞悉了他派遣军队包围驿馆的动机,而早早脱身出来,并且尾随他到了这里?谁又能知道,君子都攻打东城门,不过只是有名无实?
李从璟脱下王袍,披上甲胄,跨上战马,抽出横刀,便摇身一变,从秦王转变为百战军主帅。
军之主帅,职在征战。
江陵城北门守军,刚奔下城头,就看见自长街尽头奔来的青衣骑士,都是一阵惊骇,起初他们还以为这是王府人马,毕竟从城中来的,怎可能是敌军?直到颇有见识的守门将领,认出那一身身青衣,再联想到东城门外的君子都,这才疾呼那是敌人。
然而到了此时,青衣骑士已杀至门口。
来不及调整阵型的南平王府护卫,与慌乱结阵的城门守军,立即被军情处杀得人仰马翻。
城门守将眼神不错,他看出为首的那名光铠将领,应该是这群杀手的头领,急于在南平王面前立功的他,当下跨上战马,提起马槊,就朝那明光铠将领杀来。
对方是横刀,城门守将是马槊,兵刃就长了丈余,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何况是丈余之差,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城门守将心中大定,双眸火热,心想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了。
眼见对方到了攻击距离,城门守将呼喝一声,运足全身力气,集中于马槊之上,高高抬起马槊,朝着对方脖颈这处甲胄防御最弱的地方,奋力劈斩而下。
“身首分离!”守将心中怒喊,他知道,他这一击对方绝对躲不了。
但他很快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闪躲的意思,竟然挥刀迎了上来。
这让守将心中一阵狂喜,他在江陵守军中也是骁勇之辈,日常较武鲜有败绩,他知道自己这一槊挥下,少说有三百斤之气,不说裂石,斩断尺宽圆木还是不在话下。
“去死!”守将叫出声来。
横刀、长槊相碰,发生一声清脆声响。
守将面上的狂喜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之色,随即,他双目中就布满恐惧!
对方轻描淡写的挥刀,在震开他手中马槊时,轻而易举就从他的长槊下滑进来,不等他收回长槊,他的咽喉就被切开!
守将终于记起一句话,兵器较艺,一寸短一寸险。
在手中马槊无力滑落时,他听到与他错身而过的明光铠将领淡淡道:“太慢了。”
守将想说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随后就没了意识。
面对君子都骤然发难,兀一碰面护卫就损失惨重,高季兴却并未如何心慌。他知道,他只需要坚持一时半刻,待附近守军汇聚过来,他就能化险为夷,更不用说驻军闻讯赶来,到那时,恐怕身陷绝境的就是面前这些君子都了。
虽不知君子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高季兴却知道,区区两千名君子都,人数劣势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江陵眼下驻军虽不满万,但要对付君子都,还是绰绰有余。
退入护卫阵型中,被紧紧保护的高季兴,还没有安心多久,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君子都人虽不多,但眼前却不少,比起他的三百护卫,更是几倍优势。更让高季兴胆战心惊的是,君子都的战力,未免太强了些,他引以为傲的护卫精锐,在对方的攻势下,完全不是对手。
让高季兴最终崩溃的,还是从城门里杀出来的数十名青衣锐士。
当高季兴远远看清青衣锐士的领头者时,他气得跺脚大骂:“李从璟这厮安的什么心,竟然随身带了甲胄?!”他一把揪过一位心腹的衣领,大声咆哮:“李从璟不是被司空围在驿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卑职也不知……大概是李从璟冲破了司空包围,杀出了驿馆吧?”心腹唯唯诺诺。
“饭桶!”高季兴丢开心腹,“李从璟杀出驿馆,不奔东城门,怎么到了北城门?!”
不怪高季兴仪态全无,实在是在李从璟、桃夭夭带领的骑兵面前,高季兴的护卫中几乎没有他们的一合之敌,转眼间,就被李从璟长驱直入,杀到了近前。而在此时,城外的林雄,也带领君子都撕开了护卫阵型,直接向他杀过来。
不消多时,李从璟挑飞高季兴身前最后一名护卫,不知何时夺来的长槊握在手中,策马到高季兴面前,长槊锋刃犹在滴血,“南平王,孤王听闻你要去见徐知诰,因此赶来,意欲与你一同前往,不知南平王意下如何?”
……
荆州境内有一县,名为石首县,乃因境内大山之顶有孤石耸立而得名,其县治位于长江边,是荆州在长江上最下游的重镇。但凡长江下游有船来,必经石首县,而后逆流而上,经公安县方能抵达江陵。
石首县,距离复州边境,仅百里左右。
县城外十里处,丑时三刻。
一支大军,来到此处休整,令人不解的是,这支人数超过三千的大军,在野外歇脚,竟然没有要扎营的迹象。更让人不明所以的是,县城近在咫尺,他们却也没有进城宿营的打算。
“我说堂兄,真不需要扎营?”一块大石头旁,马小刀口中斜叼着一根草茎,抱着双臂靠在石块上,瞥了一眼正在石块上眺望石首县城的马怀远,“隔这么老远,城里又没了灯火,你真能看得见城池?”
“闭嘴,别废话!”马怀远头也没回。
石块旁还有一人,抱着横刀坐在地上,眺望着江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马小刀踢了踢他的脚,“听说这大江中,自古孕育妖鱼,可化人形,美艳无双,小全你是不是瞧见了,看这么入神?”
周小全乜斜马小刀一眼,懒得理他。
年前,考订幽州讨伐契丹功劳时,马怀远右迁复州刺史,马小刀和周小全随他一同到了复州。
见周小全不理会自己,马小刀又将目光投向马怀远,对方虽说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好歹还愿意赏他几个字,“堂兄,要打下这石首县,给我五百精兵就足矣,咱们作甚带三千人过来?这是杀鸡用牛刀啊!”
马怀远终于从石块上下来,整了整衣袍,他道:“你懂个屁,打下石首县自然用不了几个人,但要守得住,别说三千人,三万人都不嫌多!”
马小刀噗嗤笑出声来,跟着马怀远往大军集结处行走,“堂兄你净瞎扯,高季兴忙着向西用兵,现在能腾出几千兵马到这来?”
马怀远已经不屑于嘲讽马小刀,示意周小全,“周都头给这蠢猪解释解释。”
周小全抱着横刀,淡淡开口道:“驻军石首县,非为防备荆南军,而是为扼住大江,防备杨吴水师。此番秦王令我复州军出境,攻占石首县,用意正在于此。”
马小刀张大了嘴,“真的假的?”
马怀远叹息道:“若非复州境内,没有大江要塞可守,我等何须劳师远征此地?”
马小刀挠挠头,“杨吴莫非疯了不成,为何会发水师进入荆州?难不成杨吴要跟我大唐开战了?”
他说完这句话,琢磨半晌,抬头却愕然发现马怀远与周小全都已远去,看样子是不想跟他走在一起,回答他那些在两人看来愚不可及的问题。
“荆州局势还不明朗,秦王便令我复州军攻占石首县,扼守长江,是因为秦王本就未打算与高季兴文斗,而是从一开始就准备武力解决荆南问题?”周小全声音低沉的问马怀远。
马怀远道:“高季兴乃贪鄙反复之辈,希望他明事理、识大体,安心做人臣,那跟痴人说梦有何区别?至于秦王原本心意如何……你可别忘了,让本将出任复州刺史,是秦王一力向朝廷举荐的结果。”
周小全怔了怔,这岂非是说,秦王早在去岁就打算收拾高季兴了?
……
荆州最北之县,名为长林。长林县距离襄州最南的乐乡县,只有七八十里。
不同于石首县之于复州,襄州乃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治州所在,军力非是寻常州县可比,大唐王师要进入荆南,最好的选择就是发襄州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江陵,因此,长林的防备力量,也非石首县可比。
复州军进攻石首县是出其不意奇袭,襄州军攻打长林,从战略上说只能称之为正面较量。
襄州军并未出动来攻打长林,承担攻打长林任务的,是林英率领的五百君子都。
唯有以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