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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部分

十国帝王-第342部分

小说: 十国帝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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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循没有回座,就站在安重诲面前,言辞恳切道:“请问安公,如今朝堂之上,论及地位尊崇、权势之大,群臣中以何人为首?”
  安重诲不回答。因为答案很明显,他不屑于回答,或者说不愿意直接回答。
  孔循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再请问安公,陛下起于微末,历经沙场宦海数十年,而今继位大统,可称得上是明君?”
  “陛下当然是明君!”安重诲道。
  “如此,下官三问安公,安公可曾听闻,有明君治下,权臣当道,而明君能容忍的吗?即便是有旧日情义,明君不曾忌惮,难道明君便丝毫都不介意吗?”孔循接连发问,意态真诚。
  安重诲皱了皱眉,又不说话了。
  孔循再道:“下官再问安公,朝廷政务陛下向来尊重安公之意,前番却不顾安公提议,以李琪为相,这里面难道就不曾有其它深意吗?”
  能有什么深意,无非敲打、警示,让权臣不要太过擅权、放肆。
  安重诲细细思之,不禁疑上心头,沉吟片刻,踌躇起来。
  “臣子权势过重,便是庸君姑且不能容忍,何况英明如陛下者?”孔循再次下拜,颇有苦口婆心之色,“安公,眼下朝堂上,还有秦王、任公能与你稍稍抗衡,倘若你一旦嫁女与赵王,权势之盛如日当空,群星失色,试问天下还能有谁能撼动你分毫?自古刚极易折、盛极易衰,此理安公何须下官提起!”
  安重诲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孔循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道:“想当年,郭公携灭梁之首功,为庄宗偏爱,进枢密,拜郡公,赐铁券,恕十死,权重一时。伐蜀功成,三月止戈,声名为天下敬仰,诸侯无不侧目。而一朝为君王猜忌,竟为宦官所折,身死族灭,何其悲哀!前车之鉴,不能不察。”顿了顿,又补充道:“饶是情况稍好,陛下仁慈,但外放藩镇只怕必不可免,安公可愿情形如此?”
  好半晌,安重诲叹道:“然则此事毕竟是由陛下主动提起……”
  “正是因陛下主动提起,才更加不得不谨慎呐!”孔循痛心疾首,“安公岂能不想,此举完全可能是陛下试探之举?”
  安重诲:“……”
  良久,安重诲起身,面对孔循行礼,“此番若非大人提醒,本公危矣!”
  孔循慌忙还礼,“下官与安公荣辱一身,何敢受安公如此大礼!”
  ……
  这一回,安重诲送孔循出府。
  “本公即刻进宫面圣,辞谢此事。”安重诲与孔循府外作别。
  孔循坐进马车,紧绷着的面色须臾化开,终于笑出声来。
  “大人如此举止,可是正合‘小人得志’四个大字啊!”孔循面前,桑维翰摇头啧啧感叹。
  “国侨休得取笑于我!”孔循收了笑,拂拂衣袖,面色得意而傲然,“若是你见了安重诲那番真挚相谢的模样,只怕是当场就会忍不住笑出来,我这算心性好的了!”
  桑维翰淡淡道:“大人心性,自然非是下官可比。从今往后,大人再也不必在安公面前卑躬屈膝、强作欢笑,忍耐数月之气终得解恨,翻身做主就在明日,下官在这先行恭贺大人了。”
  “你说话能不如此难听么!”孔循笑骂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一冷,盯着桑维翰:“你怎知本官已忍耐数月?你早就知道本官的谋划?!”
  桑维翰洒然一笑,对孔循的逼视毫不在意,“下官虽自恃才高,自命巧舌如簧,可不会自大到以为,凭借前日那番话就能说动大人与安公反目。大人这些时日在安公面前愈发显得恭敬,跌份跌到了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若非蓄谋即将得逞,恐怕不能如此吧?”
  孔循脸色变了变。
  桑维翰说的不错。
  他孔循身为枢密使,论官位,难道就比安重诲差了多少?这些时日以来,他在安重诲面前卑躬屈膝,时时以下官自称,处处以下属自处,难道真是心甘情愿,有受虐倾向?当然不是。
  当狐狸对你一脸谄笑、摇尾乞怜时,这说明它的利爪已经到了你喉前,它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让你麻痹大意,好趁机要你性命。
  早在朱温称帝时,他孔循便已是枢密使,论地位资历,彼时安重诲还在何处!如今安重诲横行霸道,目空一切,孔循岂会甘居人后,没有与其争权夺利之心?
  孔循自忖,他两人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谁也不比谁无能多少,凭什么就你能手握大权,我就要跟在你后面吃残羹冷炙?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孔循冷冰冰的双眼盯着桑维翰,仿佛要将他吃掉一般,“你不觉得,人有时候太过聪明,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桑维翰无所畏惧,笑道:“人聪明并不是坏事,喜于隐藏自己的聪明才罪大恶极。孔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孔循怔了怔,不由得哂笑一声,“国侨啊国侨,你可真是个极品!”
  桑维翰侧头看向窗外,街面上人来人往,他轻声呢喃道:“谁说不是呢!”
  ……
  午后,天空阴沉沉的,日头不知藏身何处,乌云也未显真身,漫天色彩混若一张巨大帘幕,笼罩在大地上,又恰似一张大锅盖,盖住了山川大地。
  桑维翰坐在一间茶馆里,左手转动桌上茶杯,出神望着街道对面的孔府。
  他非是孔循幕僚,他有官身,当年亦是进士及第。他与孔循为伍,为其出谋划策,在孔循看来,他是趋炎附势,要靠着他孔循这颗大树乘凉。
  然而他既能说出那番“树倒人灭”“树能杀人”言论,又怎会去攀附孔循这颗并不粗壮的老树?
  茶馆生意清淡,满堂也没几个人,小二趴在一张桌上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桌上,积了一大滩,晶莹透亮。掌柜的一直在柜台后算账,很是入神,他已然算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这家生意寡淡的小店,哪来那么多账需要他算。
  桑维翰不在意这些,生民百态他见得多了,没什么值得奇怪,他自个儿不也是其中一景么?
  孔府的门打开了,孔循身着官袍走出来,在门前上了马车。
  今日是孔循休沐之日,无需当值,他这番打扮,却分明是要进宫。
  桑维翰当然知晓孔循进宫所为何事。
  茶馆门口传来脚步声,桑维翰侧身望过去,看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着素袍,女着红裳,男子很年轻,女子更加年轻。
  在那两人身后,街面上有一架马车正驶过,那架马车的车轱辘很老旧,碾在街面上吱吱作响,声音刺耳。马车旁,有一个挑夫挑着两担快殃了的蔬菜,一闪一闪前行。还有些其他行人,神色匆匆。
  无力的阳光不知从哪里照射出来,越过门窗,越过门前一男一女,打在桑维翰脸上。
  桑维翰眼神恍惚了一下。
  ……
  一男一女径直向桑维翰行来,他站起身,那女子径直在桌前坐了,男子向桑维翰微笑示意,也在桌前坐下。
  “孔循这是要进宫吧?”红裳女子双手搁在桌上,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桑维翰知道该他接话,颔首道:“前日安重诲进宫辞谢了婚事,让王氏一片好心落空,王氏面上挂不住,心生芥蒂在所难免,她与安重诲的情分算是尽了。孔循已请托了一位宦官,向王氏表示愿嫁女给赵王为妻,他如此凑趣,王氏自然乐得李代桃僵,今日孔循入宫,便是因为此事。”
  “孔循倒真是一副好算盘!”女子咯咯笑起来,眼如月芽,露出一副皓齿,“不知安重诲听闻此事,会是何种反应?”
  “安重诲知道被孔循戏耍,自然恼羞成怒,少不得要奏请将孔循外调。”桑维翰笑道,“如此一来,安重诲与孔循反目成仇,可算是自毁一臂,往后只能自保了!”
  红裳女子扭头看向桑维翰,趋身向他靠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出卖故主,就让你如此开心?”
  “孔循并非我主……”桑维翰立即辩解。
  然而他话未说完,身子忽然僵住,双眸睁大,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女子刺进桑维翰腹部的匕首正反扭动几圈,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卖主,来日必定同样卖主,这样的人我们怎敢与之为伍?”
  桑维翰缓缓倒在桌下,眼睁睁看着这一男一女走出去,两双脚愈行愈远,他一手捂着腹部,一只手伸出去,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他看到小二和掌柜的不知何时站在一起,都用鄙视嘲讽的眼神俯瞰着他。
  桑维翰感到眼前五彩纷呈,像是蝴蝶在飞舞,他想说些什么,却已没有丝毫力气。
  真冷。他想。
  ……


第470章 明君可辅臣非才,不觅房杜觅启诵(十三)
  酸枣县城并不算大,在城里巡查、溜达一圈,并无多少发现,李从璟见天色渐晚,罢了下去乡镇的念头,与众人在城中寻了地方歇脚。这地方自非客栈,而是军情处在酸枣县城的据点。
  用过餐后,李从璟便回房歇息,虽是出门在外,有令孟松柏携带书籍,这会儿挑灯夜读,倒也不觉得无聊。
  没多久,莫离过来敲门,有事禀告。
  “洛阳有消息了。”莫离进到房中落座,未及饮上一口茶便先说道。
  “情况如何?”李从璟放下手中书籍,以亲王之尊,仍是随手亲自为莫离斟茶。莫离此言话中之意,自然是临行前安排的对付安重诲一事有了进展,因是他颇有期待。
  莫离端起茶杯,小小啄上一口,道:“日前王德妃向陛下进言,意欲为赵王迎娶安重诲之女,陛下向安重诲透露此意后,不曾想安重诲竟然入宫坚持辞谢,此事遂罢。王德妃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很是不乐,据说心中极为芥蒂。”
  “次日孔循便托人向王德妃捎信,表示愿意嫁女给赵王,算是挽救了王德妃几分面子,王德妃欣然应允。而当此时,安重诲却入宫面圣,要外调孔循出任节度使。陛下虽然心中不满,耐不住安重诲态度坚决,勉强同意——此事已经朝议,不几日就会下达公文了。只不过赵王纳孔循之女为妃之事已经定局,安重诲也扭转不得。”
  “由此,安重诲先失王德妃亲近,再失孔循这条有力臂膀,虽不至于众叛亲离,朝臣中却不乏有人就此对其疏离。加之任圜、李琪另成一派,时至今日,对安重诲而言,无论是威信还是权势,都大为减弱,再不复当初领袖群臣的风采了。”
  李从璟嘿然,虽说因信任莫离之策,早就料到会是这番结果,但事情真实发生,李从璟还是感到由衷高兴。无论如何,日后朝堂上将只有大臣安重诲,而无权臣安重诲了。
  恰巧此时王朴也过来拜访,他本意与李从璟谈论学问、时政,待听完莫离对安重诲遭遇之转述,不禁大为惊奇。不同于李从璟,王朴对此事前因后果知之甚少,不免好奇,因此感叹道:“安公说来也是一朝重臣,虽说之前因举荐宰相一事,与我秦王府有隙,不曾想我等才离京数日,他竟然落得这番下场,真是奇也怪哉!”
  莫离笑道:“这有何好惊奇的?”
  “怎么不惊奇?”王朴反问道,“原本我还在寻思,要扳倒这个权臣,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哪知他自个儿就倒了!”
  莫离刚喝下去的茶水差些喷出来,指了指王朴,无奈摇头,“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你不去斗对手,对手就自个儿将自己斗倒的?”
  王朴更是惊讶,终究是反应过来,“好你个莫神机,原来是你在作祟,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办成这件难如登天之事的?”
  “这有何难?”莫离放下茶碗,拿起折扇来,“首先,安重诲在荐相一事上吃了亏,此事必然导致两个后果。”
  “哪两个后果?”
  “其一,安重诲寻机反攻秦王府;其二,王德妃闻听安公失意,无论是出于情分考虑,还是出于利益一体考虑,都会相助。”
  “其一如何,其二又如何?”
  “其一,安重诲要对付秦王,他会如何做?”
  “如何?”
  “安重诲是臣子,为臣者,若是自个儿与秦王相斗,不仅胜算不大,而且太过难看,还可能让陛下不喜。当然,最重要的是,一旦日后秦王继位,不说他安重诲死无葬身之地,却必定失宠被贬!”
  “如此说来,安重诲的确不该与秦王相斗。”王朴颔首道。
  “但却不能不与秦王斗。他若不斗,现在便会失去权势。”莫离摇起折扇。
  “这可如何是好?”王朴设身处地为安重诲考虑。
  “这却有个一石三鸟之策,虽说有些难度,你说安重诲选是不选?”莫离笑问。
  “世间事哪有容易的,若能一石三鸟,何惧艰难!”王朴肯定道,很是代入安重诲的角色。
  “这个计策,就是辅佐另外一位皇子来与秦王相斗。”莫离道。
  “好计策!”王朴赞叹一声,“然而选哪位皇子?”
  “选谁?赵王最合适!”莫离道。
  “的确如此,宋王太年幼了。”王朴点头,转念一想,觉得不妥,“倘若安重诲想不到此计,那该如何?”
  “无妨。”莫离微笑道,“让他身边之人帮他想就是了。”
  “安公身边之人?孔循?”王朴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孔循怎会替我等说话?”
  “要孔循为我等说话固然不易,让孔循身边的人为我等说话,岂非容易得多?”莫离折扇摇得略显得意,“况且这是好事,又非坏事,要找这个说话的人,就更加简单。”
  “莫神机果然高见!”王朴惊叹。
  “然则这里却有个问题。”莫离继续道,“安重诲平白无故辅佐赵王,太过突兀,难免让人起疑,觉得他别有所图,因此最好有个亲近赵王的由头,来获得赵王之信任。”
  “的确是这个理。”王朴深表赞同,“那该寻个怎样的由头?”
  “这就要说到第二个问题了。王德妃意欲为安公分忧。”莫离将分析一步步深入。
  “如何分忧?”王朴追问。
  “让安重诲嫁女到帝王家,自然万忧可解。”莫离回答道。
  “这……计是好计,怕是王德妃不见得能想到吧?”王朴有些怀疑。
  “无妨,你忘了我等是怎样防备,安重诲不能想到结交、辅佐其他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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