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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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陷入僵局,辽东也将成为渤海国与契丹长久厮杀的沙场,要打破现下这种微妙的平衡,很难。
简而言之,辽东战事,不会很轻易就结束了,战事会旷日持久。
对此,李从璟没有太多看法,渤海国能够打下辽东,连通营州自然最好,但在营州还在契丹军队控制的前提下,渤海国只能控制半个辽东,也无太大紧要。毕竟这场战争,最大的目的,原本就不在于土地之争。
对于大明安来说,他要通过这场战争,掌控渤海国更多权力,尤其是军权。在军权到手之后,他才能掌控渤海国朝政,在未来契丹攻打渤海国时,能成为主事者,带领渤海国挡住契丹兵锋。对于李从璟而言,辽东能够磨砺渤海国军队战力,让他们能在未来挡住契丹马蹄,不至于在耶律阿保机逝世之前亡国,那就够了。
而这两个目的,就眼下看来,已经达成的差不多。
莫离在信的结尾告诉李从璟,李从璟要他们在辽东南岸注意北上船队的事,他们并未发现徐知诰。
这件事李从璟自身也有命令军情处在平州,甚至是营州探查,但结果也是一无所获。徐知诰要北上联络契丹,只能走海路,这是毋庸置疑的,陆路定然是走不通。但话说回来,徐知诰若是有备而来,李从璟要在半路上截住他,也的确是太难了些。
不过此事李从璟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能为之则为之,不能为之也没有太大损失,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秋日过后,大明安返回渤海国,莫离随行,在大明安已经掌握渤海国过半军队,尤其是精锐大军的前提下,帮助大明安在渤海国朝堂进一步稳定地位,甚至是再进一步,成为统领渤海国军政大权的大臣,也会轻松许多。
而在初冬来临之际,李从璟得到木哥华的消息,消息称,木哥华已在草原联络上原本的黄头部族人,并且取得了他们的支持,目前正在联系其他部落,已经取得一些进展。对此,李从璟在回信时告诫木哥华,让他小心行事,绝对不能暴露行踪。因为木哥华谋划的事,只要暴露行踪一次,就绝对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鞑靼部已经顺利在金山南麓栖息下来,现在他们的草场虽然不能跟之前相比,说不上太肥美,但总算能够保证鞑靼部不被饿死,能让他们有时间休养生息,以图来日再战。
这些事情之后,李从璟接到朝廷上传来的一个消息,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从璟沉默了许久,他知道,他脑海中记忆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第341章 立参谋处全军制,屯田有成再扩军(下)
李存勖有意攻打蜀国,这便是李从璟接到的消息。
李存勖入主中原,沉浸近两年之后,终于要有大动作,这让李从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只不过这件事目前还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讨论,并没有被公之于众,之所以如此,是李存勖一时没有拿定主意,要派谁领军征战蜀国。
朝中呼声最高的是李嗣源。李嗣源赫赫战功,朝野皆知,便是当年攻破梁都,那也是李嗣源和李从璟为先锋。现今,李嗣源堪称军中柱石,有如此大战,让李嗣源领兵出战,似乎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但是李存勖却没有回应。
不过李从璟知道,最终李存勖因为猜忌李嗣源,并没有派他前往,而是点了郭崇韬的将。
只不过这件事自从有风声传到李从璟耳中,到后来,竟然渐渐没有音讯了,李存勖意欲攻伐蜀国的事情,竟然好似就如此被搁置了下来。李从璟不知道李存勖是如何打算,也不知在原本历史上,事情是否就是如此发展。但李从璟知道,原本郭崇韬灭蜀,并不是发生在这一年。
在李从璟因为朝中风声而有感触的时候,在距离幽州并不远的一条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风雪中独自南行。马车装饰普通,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车驾,赶车的是位年过五十的老者,满面风霜,此时他的斗篷上落满雪花,积了薄薄一层。唯独有些奇怪的,是在这辆马车侧面,跟着一位负箱埋头前行的少年,这大冷的天,少年只穿了一件断卦,然而也不知是他要追赶马车的速度,还是背后的书箱太重了些,少年浑身汗水,不停在往外冒着热气。
马车车轮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看不见来处的车撤,而在车辙旁边,一排小小的脚印如影随形,风雪中,那两道印痕渐渐淡了,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到幽州了么?”马车中,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中正浑厚,格外有穿透力。
赶车的沧桑老者回答道:“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幽州城。”
马车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今夜,就在幽州城落脚吧。”
老者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子好胆量,竟敢在这时候进入幽州城,只不过此举是否真的妥当?毕竟幽州可是有那个小子的!”
马车中响起笑声,男子道:“那就是因为有那小子在幽州,我才要想去看一看。天下豪杰无数,这两年来,除却李亚子,却是没有一人比得上他的风头。如此风流人物,虽然不能一见,但离的近些,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看一看他治下的城池,也不枉这回绕行幽州一场。”
“既然公子有如此雅兴,老夫说什么也不能坏了公子的兴致,这幽州城,我陪你走一趟便是。”老者笑道。
老者在与车中男子说话时,马车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它一直在以一个近乎恒定的速度前行,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马车并未减速,车旁的少年便也不能停下脚步,老者和车中男子的谈话,少年虽然听在耳中,却没有插话。
这时车中的男子忽然道:“仁肇,今日路程已经走满,上车吧。”
少年松了口气,脚下凭空生出几分力气,带着他跃上马车,卸下书箱抱在怀里,掀开帘子弯腰走了进去。
车厢的空间并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装饰,甚至连一个小火炉都没有。少年进了车厢,回身将帘子理好,不让外面的风雪灌进来,又将早已被抚去积雪的书箱放在脚边,这才在车厢中坐下来,看向面前的男子。
男子三十多岁,天庭饱满,眉英目明,腰身挺拔,着一袭黑色大氅,很有儒雅之气,竟是位翩翩美男子。
男子没有说话,少年钻进车厢时,他已经再度闭目养神。
风雪的日子,几乎分辨不出时辰的变幻,天空永远灰蒙蒙的,马车抵达幽州城时,天色没有变亮,却也没有黑下来。在距离城门一两百步开外的地方,马车停下来,随即帘子被掀开,黑色大氅男子弯腰走下马车,站在马旁,眺望面前的幽州城。
老者也跳下马车来,和男子站在一起,看他的站位,并没有落后男子半步,而是与对方并肩而立。
“梁篡唐时,幽州为刘仁恭所窃据,称霸一方,独成诸侯,既不奉梁朝令,也不奉河东晋王令。李亚子继位晋王时,李克用予其三箭,是为三仇,这其中一仇,便是刘仁恭。李亚子与梁争霸,屡有胜绩,朱温父子俩莫能奈之何,其遂携雄师北上,荡平幽州,攻灭刘仁恭。自此,幽州为晋王之地。然则中原大乱,契丹趁势而起,屡扣边关,数围幽州,使幽州成为四战之地。及至李存审坐镇幽州,契丹方不能越境半步。”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话在风雪中散于无痕,“天佑十九年,耶律阿保机亲率契丹大军围攻幽州,那也是李亚子最后一次北击蛮子,并在城外大败耶律阿保机。自此之后,契丹军不敢再踏入幽州半步,幽州由此得以享受安宁。”
话说完,男子转头看向老者,问:“宋老,我这一番话,可有错谬之处?”
老者取下斗篷,曲指弹去帽檐上的积雪,笑道:“公子说的是事实,自然没有错谬。”
男子却自顾自摇摇头,“但我确认为,这话错了。”
“哦?错在何处?”若是寻常人这样说话,说不得会被人骂为脑子不正常,但老者却没有丝毫戏谑之色,而是认真的问道。
男子手指风雪中的幽州城,道:“这幽州城,今后恐怕不得安宁!”
老者将被拂去积雪的斗篷再次戴在头上,望着眼前的雄城,“公子此言,是在说李从璟?老夫却不如此认为。”
“哦?那宋老以为如何?”男子问。
老者呵呵笑出声,“眼前这座雄城,日后不会不得安宁,只会化为灰烬!”
男子怔了怔,随即摇头笑道:“宋老果然风趣,我不能及。”
静静站在两人身旁的少年,一直沉默看着眼前的边地雄城,没有说话,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不知在闪动什么光芒。
“公子,那这城,还入否?”老者问。
男子顿了顿,转身,登上马车,意态阑珊,“一座没有未来的城,不入也罢。”
第342章 同光二年将去尽,行远何处觅归程(上)
这位身材伟岸、面相儒雅的男子,就是吴国如今最有实权的重臣,徐温的义子,徐知诰。而他旁边的那位少年,现在还不为人所知,但在很多年后,他必定名扬天下。因为他姓林,他的名字,叫做林仁肇。
徐知诰重新坐进马车,三人再度踏上赶路的行程。对于徐知诰而言,这一趟特意绕道前来幽州,又过幽州而不入,颇有些雪夜访戴的意思。然而,在风雪中伫立在幽州城外,距离幽州城门仅仅一两百步的时候折返,原因当真是如徐知诰所言,是所谓“一座没有未来的城,不入也罢”?
重新坐进马车中,徐知诰端坐好,问面前同样坐姿端正的少年,“仁肇,这回出使契丹,你学到了什么?”
少年想了想,道:“此行所见所识颇多,所感也颇多,一时无法尽数言之,今公子问起,仆姑且言其一二,不知可否?”
“你说便是。”徐知诰道。
林仁肇稚嫩的双瞳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火热之色,他道:“此番出使契丹,仆学到了很多,但其中分量最大的,是两个字。”
“哦?”徐知诰微微挑眉。
林仁肇认真地说道:“这两个字,就是天下。”
徐知诰默然,稍微沉吟,即笑道:“那你且说说,何谓天下?”
这却难倒了林仁肇,他低头想了许久,最后,他手指遥指北方,又指向幽州城的方向,说道:“契丹,幽州,就是天下!”
徐知诰失笑,“契丹和幽州是天下,那吴国是什么?”
林仁肇这回没有思索,脱口而出:“吴国,就是天下最终会汇集为一点的地方。”
徐知诰脸色终于微变,他怔了怔,点头赞道:“有志气!”
林仁肇露出腼腆的笑容,虽然徐知诰只是略微一夸,他却已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来。
徐知诰伸手撩开窗帘,任由窗外的风雪灌进来,灰蒙蒙的天色终于有了逐渐转黑的趋势,四周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而徐知诰的眼神,穿透风帘雪暮,不知落在何方。对着窗外看了许久,徐知诰缓缓道:“天下之大,十国鼎立,乱世征伐频频,唯有入世深到其中,置身于这大争之世的洪流,才有可能逆流而上,为邦国求得一线生机,若是闭门自守,无异于坐以待毙。然而乱世多英杰,要在这样的洪流中扬帆破浪,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大争天下,重在争势,顺势者才能得天下。然而,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无数,人生自古,多情豪迈,天下又多为逆势者所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的英雄,都曾立下过显赫的功业。但到而今,王侯将相,匆匆过客,早已不见踪影,唯独万里江山,矗立依旧。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此话一语中的。”
林仁肇睁大双眸,眼中都是疑惑,对徐知诰的话,虽然每一个字的意思他都知道,但是连在一起,他却发现他根本就理解不了。
注意到林仁肇茫然的眼神,徐知诰一贯中正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抚了抚林仁肇的脑袋,将话题挪到眼下的实际上来。
“联合契丹,制衡中原,此吴国固有之国策。而之所以有如此国策,追根到底,还是中原强而吴国弱。当年朱温在位时,曾欲兵发淮南,夺我吴国之地,当时吴王杨行密尚在,遂提兵北上相迎,在寿州经历数次大战,终于击败朱温,让其铩羽而归。也是自此,梁朝再无力南顾,吴国赖此以安数十年。然而,吴国眼下虽然能得一时安稳,但这份安稳能够持续多久,不得而知,而为了保持这份安稳,吴国北结契丹,对中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既是明智之举,而是迫不得已。”徐知诰缓缓说道,又问林仁肇,“你可知这是为何?”
林仁肇摇摇头,不能回答。
徐知诰并不失望,这样的问题对眼前的少年还是太难了些,他继续道:“天下诸侯林立,弱弱联合以抗衡强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说联合契丹是明智之举。说其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那是因为倘若吴国够强,可以以一己之力抗衡中原,甚至是北伐中原,又何须自降身份,背负骂名,和他那些塞外蛮夷联手?”
林仁肇似懂非懂,点点头。徐知诰也不理会林仁肇此时能够理解多少,他的目光在风雪中笔直向前,要到达的目的地很明确,他继续往下说道:“你方才说,契丹、幽州,就是天下,此言固然不错,但也不全对。吴国首先也是天下的一部分,要融入到天下中去,然后才可能是天下归一的地方。”
放下窗帘,徐知诰道:“契丹之前数征幽州,皆为李亚子所败,这使得契丹不得不暂变兵锋,先图草原。但耶律阿保机从未放弃过出兵中原的念想,他这些年来,之所以马不停蹄攻伐草原各部,就是希望在一统北方后,能够有实力马踏中原。这回耶律阿保机说得很清楚,他欲来年征伐渤海国,若其果真能灭渤海国,其必挥师南下,饮马黄河,一雪前耻。如今李亚子沉迷享乐,治理邦国如同儿戏,赏恶罚善,猜忌功臣,致使百官离心离德,将士心寒。若届时其果真能灭渤海国,则待其率举国之兵,南下中原时,李亚子几乎不可能阻挡。当是时,中原必定烽烟再起!”
“烽烟再起”四字一出口,徐知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