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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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夸赞,落在常人耳中,或许会让当事人喜悦不已,但李从璟对此却早已习以为常,因是并无太多高兴之处。一个边军将领的赞扬,实话说他还真不当回事,这倒不是他心高气傲,而是如今的他,拥有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已让他可以将很多事都不放在眼里。
“契丹军虽退,为万全计,我等还是速归桑亁关为上,沿途可留下游骑,以掌握契丹军行踪。”李从璟对张大千说道,因他不是大同军将领,本身也没有节制大同军的权力,虽救了大同军,却也不托大,是以言语间的意思仍是建议,而非命令。
“败而不馁,胜而不骄,于困境中出奇计,反败为胜,得胜时步步为营,举止周密,说的便是李将军这样的将帅啊!”张大千心有所感,这话他本打算说出口,但见李从璟神色淡然,明显是不在意他的夸赞,他自己竟是不好意思再说出来,只是点头应道:“李将军说的是,正该如此!”
张大千随即给部众下令,一路留下游骑不提。
离开那座山丘没多远,第五姑娘领纵火之近卫赶上李从璟,汇集在他身后。看到这些人,张大千不由得神色一凛。他是军中宿将,自然能一眼分辨出这些锐士身上凛冽的杀伐之气,不消说,他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勇之士,一双双冰冷沉静的眸子,配合他们精悍的身影、暴烈的气息,常人不知其中之意,只会感觉到害怕,但张大千却能感受到他们非凡的杀伤力。
“皆虎狼之士!”张大千心道,“看来先前纵火之人,就是这些虎士所为了。”念及于此,不由得纳罕,“今已脱离险境,却为何仍不见百战军?”看向李从璟,想道:“难道李将军不欲百战军露面,开入桑亁关?这却是为何?”又想道,“是了,百战军毕竟是客军,没有得到军帅首肯,却是不能擅自入境的。”心中又浮现出今日之战的情景,想起秦仕得见到李从璟时,那句“李将军,救我大同军”,想起李从璟今日两计让大同军安然东归。凡此种种,让张大千对让百战军露宿于野,实在是不能安心。
张大千清了清嗓子,靠近李从璟,说道:“李将军,百战军若已至附近,还请进入桑亁关扎营。”见李从璟投过来略带疑问的神情,他洒脱地笑道:“今番幸赖李将军之力,大同军方能安然无恙,李将军对大同军恩重矣!虽军帅尚无军令,但以末将对军帅之了解,还请李将军放心,军帅必定会喜迎百战军进入桑亁关!”
李从璟嘴唇动了动,话还未说出口,前面有数骑奔来,到了近前,下马向李从璟和张大千见礼,道:“军帅令,请百战军入桑亁关!”
听闻此言,张大千豪爽大笑,对李从璟道:“李将军,我便说军帅会喜迎百战军进入桑亁关,李将军对我大同军有大恩,军帅不仅非是小人,更是性情中人,恩怨分明,此番百战军到了云州,跟在幽州并无差别!”
张大千一副为百战军着想的模样,这等“热情”,让让李从璟啼笑皆非,不过感念对方的胸怀,他还是道:“此番本帅到云州,并未带大军前来。”
张大千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愣然不已,“未带大军?”
李从璟点点头,“若是本帅有大军至此,方才如何会放那数千契丹军离开?”
他这话不假,他布置的骑兵的确还未赶来。
张大千睁大双眼,“先前百战军未出击契丹军,末将还以为李将军是谨慎征战,不欲夜击敌军,原来李将军方才在山丘上,当真是一人独退千军万马?将军真虎胆也!”
李从璟笑了笑,不以为意。
天明之后不久,李从璟和大同军回到桑亁关外。
……
西楼。
遥遥望见西楼城,耶律德光阴霾的眼神中也露出几许轻松喜悦之色。且不论这回南行檀州的过程和结果如何,如今总算安然回到契丹国都,回到了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之地,回了家。
只要能平安归至西楼,那么过往的一切就只是过往,一切都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下次面对李从璟,仍然是一场全新的战役,到时候鹿死谁手,可跟过去没有关系,只跟将来有关。
耶律德光如此告诉自己,让自己打起精神,仍旧以昂扬勃发的面貌,走向这座承载了他太过野望和抱负的城池。他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三名近卫,其中两人固然兴奋庆幸,但唯独黑格面容沉静,虽然也有兴奋之色,但并不明显,相反,耶律德光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失落和颓败。
耶律德光眉目略沉。然而他却也能理解,毕竟前番黑格以他近卫身份,随他去檀州,本是为立功而去,却不曾想遭遇波折,更是险些丢了性命。本想荣归故里,却不曾想失魂落魄回来,这其中的落差,的确让人心冷。
皱了皱眉,耶律德光以一种奋发的口吻对黑格道:“黑格,无需如此无精打采,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有性命在,日后有的是机会谋取荣华富贵。我大契丹的勇士,可以战败,但不能丧失心志,只要心志勃发,今日虽败,来日同样可以取胜。如今我大契丹国东征西讨,战事频繁,正是用人之际,尔等有的是机会施展才华!”
他这话确有鼓舞士气的作用,那两名近卫听了,都流露出振奋精神的神采,但黑格却是叹了口气,碍于耶律德光的身份,他行礼道:“多谢殿下勉励,黑格必不忘今日之耻,常怀雪耻之心。”
黑格话说得有气无力,但意思摆在那里,耶律德光也不好责怪,只当黑格是一时还不能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并未多想。
耶律德光归来,西楼城中的耶律阿保机事先自然不可能不知,因此他也遣了人等在城门处相迎。只不过耶律德光这回算计李从璟,不仅自身盘算落空,身边近卫全军覆没,只剩下三人,便是被他带去古北口外,接应他的那一万步骑,也死伤大半,此行他可算是大败而归。因此,耶律阿保机派来迎他的,是他自己的心腹大将,司近部统率耶律敌鲁古。
看到耶律敌鲁古,耶律德光只是面色稍沉,但是黑格心底却涌起一股浓烈的悲伤、愧疚之情。当日在丛林中逃亡时,耶律敌鲁古之子,也就是黑格的安答,因为体力不济而倒下,他相助不及,是耶律德光为不拖累众人,而不由分说亲自将其斩杀。
对不能救得安答,让其和自己同出同归,黑格一直处在深深的歉疚和自责当中,现在看到耶律敌鲁古,想起当日一幕幕,尤其是最后安答临死时绝望而又不甘的眼神,黑格如何能不悲愤难当?
“殿下,皇上令臣来迎你归城。”耶律敌鲁古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异常,在耶律德光走近之后,他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耶律德光点点头,“有劳将军亲至。父皇有何吩咐?”
耶律敌鲁古回答道:“皇上有令,殿下归来,即至太一殿面见。”
两句话下来,耶律德光已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生硬,还有淡淡疏离感,他心头不悦,却还是尽力不动声色,“既然如此,本王便随将军面见父皇。”
“殿下请。”耶律敌鲁古让开道。
耶律德光从耶律敌鲁古身前走过,重新跨上战马后,对同样在此相迎的他王府的家臣道:“尔等且先回去,待本王见过父皇,自会回府。”家臣们自然一一应诺,没有二言。
他又对黑格等人道:“你等也各自回家吧,来日有暇,本王再召尔等。此番南征,尔等不离本王左右,此功此情本王不会忘记。”
黑格只是应是,并无多大反应,那两名近卫听出耶律德光话中的亲近,以及隐含的日后会重用的意思,都有些激动。此番耶律德光南行虽然失利,但他仍然是契丹的皇子,是契丹兵马大元帅,随其左右,能得重用,自然前途光明。
歉然、愧疚,黑格眼神复杂的看向耶律敌鲁古,欲言又止,神色凄然。耶律敌鲁古望了黑格一眼,看似不经意的说:“黑格你此番护得殿下周全,乃是有功,其他无需多想,且先回去,以宽家人担忧之心。”
得到耶律敌鲁古这话,黑格知晓对方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然而如此一来,他心中的负疚感反而更甚,只是眼下不好说什么,行礼告退。
离开西楼也已有些时日,在面见耶律阿保机之前,耶律德光急于知道最近的国家大事,便在路上问耶律敌鲁古,“将军可知西征之事如何?”
耶律敌鲁古仍旧是本分的回答道:“北院夷离堇已攻克丰、胜二州,并且挫败鞑靼部酋长的军事反叛,皇上已在丰、胜二州外设置应天军,目下耶律敌烈已归至应天军坐镇。”
此事在耶律德光意料之中,是以他并不惊讶,只不过别人是大胜凯旋复又出征,他却是大败而归,对比之下难免有些落差。
到得皇宫前,耶律德光碰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耶律倍。
第302章 两计使军安然归,辽东半壁已入瓮(下)
相比之耶律德光此时的落魄,身边只有耶律敌鲁古这个并不亲近的人相伴,耶律倍却是被众多文臣武将簇拥,人群中的耶律倍笑意从容,显得意态风发。此情此景,耶律德光纵然能使面色尽量不露异常,但眼神却是不免又阴霾了几分。
要知,之前在契丹国,因被耶律阿保机看重,被朝臣们争先恐后巴结的,向来都是他耶律德光,而耶律倍虽身为太子,实则已经日渐失势。只不过自去年在葫芦口大败后,耶律德光一直在走下坡路,而耶律倍反而屡有功劳,其势头渐渐有了反压耶律德光的意思。
而这回耶律德光在古北口兵败的消息传回契丹,无疑让很多人更加亲近原本就该名正言顺,得到大多数臣民拥护的契丹太子。
耶律德光有意对耶律倍视而不见,然而拥簇耶律倍的文臣武将中,却有人眼尖,发现了耶律德光,随即他惊讶的叫出声来,立即吸引了众人注意。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耶律德光身上。
耶律德光在归至西楼前,于路途中便已说服自己,此番自己虽然是兵败而归,但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挂怀,只要日后好生努力,辉煌仍旧属于自己,因是也无需去在意别人的目光。然而,当眼见耶律倍的风光后,再被众臣用好奇、怀疑的目光打量,耶律德光便发现,之前他的想法太天真了些。
耶律倍向耶律德光走过来,笑着招呼:“王弟,你归来了?怎生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孤也好相迎。”他气态举止都自信从容,显露出非凡的气度。
耶律德光淡漠道:“败军之将,何劳太子相迎?”
耶律倍笑容里透露着旁人一看便知的亲切,“你为大契丹征讨仇敌,有功于国,无论胜败,孤都该相迎。”
见耶律倍俨然以契丹主人自居,耶律德光心中更不是滋味,不欲与他多言,冷冷道:“太子身负军政重担,弟何敢相扰?太子至此,想必也是要事在身,既然如此,弟不便打扰,太子且请自去便是。”
耶律倍笑意温醇,让人如沐春风,“王弟归来,必是面见父皇,正巧孤也是受父皇相召,你我正好同行。”说罢,不给耶律德光反对的机会,热络的拉着他的手,便往宫门走,“你看你,都消瘦成了这番模样,想必这回去征讨李从璟十分艰难。那李从璟狡猾得很,着实不好对付,孤去年领兵南征,也只是从他手中夺回了营州……”
耶律倍所言,在耶律德光听来字字刺耳,然而被耶律倍拉着,他也不好当众佛袖而去,只得在跟在耶律倍身后。跟在耶律倍身后,气势上首先就输了一等,加之是败军归来,耶律德光便是再想装作没有异样,也是徒劳。他几乎是黑着脸被耶律倍一路拉到了太一殿,那在耶律德光看来象征着荣耀和功业的一段路,今日却无比折磨人。
两人进入太一殿,对高坐皇案后的耶律阿保机行礼。
“都起来罢。”耶律阿保机声音清淡,首先看向耶律倍,关切的问:“出征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回禀父皇,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耶律倍恭敬而又不失自信的回答。
闻听此言,耶律德光心头微沉。
耶律阿保机满意的点点头,不顾耶律德光投向他的目光,颇含期许之意地说道:“西征之道已为耶律敌烈清理得差不多,你此番西征,要承大军前日之功,为我大契丹彻底攻下党项、土浑之地,掌控沙洲、瓜州、肃州、甘州、凉州一线。若有可能,当踏平西州回鹘!”
耶律倍慨然应诺。
耶律阿保机继续道:“待你平定西线,功成归来,再携大胜之师,与朕一道去东征渤海国,攻灭渤海国!”
听到这,耶律德光神色恍惚,心中顿起悲凉、愤怒之意。西征东征都让耶律倍去做了,还要他耶律德光作甚?耶律德光悲愤的看向耶律阿保机,怎么都不愿相信,之前对他亲睐有加的父皇,现如今难道要放弃他了?
心中惊涛骇浪,以至于耶律德光都不知耶律倍是何时离开的太一殿,直到耶律阿保机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耶律阿保机不满的看着耶律德光,“如此魂不守舍,成何体统!怎么,此番在李从璟手里吃了亏,让你丧失心志了?”
耶律德光凄愤道:“父皇,此番失利,教训固然惨痛,然则李从璟再强,又怎能让儿臣如此失态。儿臣所忧者,是让父皇失望了啊!”
耶律阿保机冷哼一声,“你在李从璟手里一败再败,朕的确失望!他李从璟莫非有三头六臂不成,让我耶律阿保机两个虎儿都无可奈何,到底是李从璟太厉害,还是你等太不经事?”
耶律德光深深下拜,怆然道:“父皇,儿臣经由此败,已痛下决心,不再好高骛远,而应沉下心来,再经磨练,再砺锋芒。以卧薪尝胆之志,求他日灭吴之功!”
“你能有如此认识,倒是没让朕失望透顶,起来罢!”耶律阿保机道,走出皇案,来到耶律德光面前,为他整了整衣袍,安慰道:“我大契丹的勇士,当百折不饶,我耶律阿保机的龙子,当愈战愈勇。些许挫折算不得什么,但若一败再败,便是朕对你不失信心,臣民也不会再服你,你可知晓?”
耶律德光见耶律阿保机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