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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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开始说话。细细儿竟也表现的分外平静,没有拒人千里,亦没有悲伤愤怒之态。只不过隔得远,李从璟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耶律敏回头望了一眼众人来时的方向,呼了口气,对李从璟道:“昨日你擅杀西楼使臣,又以利刃逼大哥,迫使其答应与你联手,先前我还担心这是大哥的权宜之计,不曾想他还真答应了你,没有派兵前来追击。”好奇的问:“昨日在帐中,你到底跟大哥说了什么话,让他突然下定决心,全心与你上了一条船?”
李从璟将水囊收起,面对耶律敏的好奇之态,他并没有隐瞒些什么的打算,直言道:“耶律倍决心放过你我,并与我联手,并非是我昨日在帐中说了什么太了不得的话,打动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真正难为你我。否则,纵然我本事通天,可他也不是个庸人,手握三万大军,何以真会被我挟持?”
李从璟的话让耶律敏倍觉糊涂,她不解的问:“可我跟他坦诚直言时,他还在犹豫啊,而且西楼使臣确实是你出其不意杀掉的!”
笑了笑,李从璟道:“这些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政客们在暴露真实意图前,总得先把该唱的戏份唱足。”见耶律敏似懂非懂,他继续道:“之前在西楼时,我并非没有接触过耶律倍,他对我的心思并非没有了解。此番西行,若是他有意遵循阿保机之令,除掉我这个威胁,致我于死地,则出西楼我就该被软禁才对,如此方能不横生枝节,只待时机成熟取我人头便可。但事实恰巧相反,耶律倍不仅没有限制我,反而让我有机会在关键之时闯入他的大帐,在他面前杀掉西楼使臣。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尤其是在你代我向他摊牌之后,他仍旧没做任何防备,继续与西楼使臣饮酒,说到底,这不过是在给我创造机会罢了!”
“给你创造机会?”耶律敏似乎有些懂了,却又似还在云雾之中,“他为何要给你创造机会?”
“他帐内帐外防备松懈,西楼使臣醉酒熏熏,这都是他在为我动手行方便。而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我纳投名状。杀西楼使臣,则我等于没有退路,这就是耶律倍希望我做到的。”李从璟娓娓道来,听得耶律敏双眼圆睁,“要知道,我跟耶律倍虽然利益相合,但毕竟交情尚浅,彼此不知根底,而要互相信任,真正走到一起谋事,就得靠其他媒介建立信任关系。投名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创造机会给我杀人,而我果真杀人,这就是一份双向的投名状。”
耶律敏虽然颇有心机,但毕竟年少,切身经历的权利争斗少,李从璟所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她自个儿无法想到的,但她毕竟聪颖,李从璟说得明白,她也就想透彻了。只不过有些时候将问题看得太清楚,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你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很多时候真的很“龌蹉”。
此时耶律敏眼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她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在帐中的说得那些话,岂非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不仅有,而且很大。”李从璟道,“之前所作所为,都是双方在试探,在建立信任关系,这是合作的基础。有了这些基础之后,就是正式讨论联手,谈判利益分配,梳理各自疑问和展现各自实力的时候了。这一切都做完,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最终才决定一件事情或成或者不成。”
耶律敏低头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凄凉一笑,“在你们这些胸怀大抱负的人眼中,从来都只有利益而没有感情,对吗?”
李从璟凝视了耶律敏一小会儿,道:“耶律倍让我转告你,他说他不是一个好兄长,希望你挣脱束缚获得自由之后,能够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活得快乐。”
耶律敏没说话。
不久之后杜千书从细细儿身边回来了,看得出来他步履轻松了许多,看来是已解决困扰了他许久的难题。不用问李从璟也知道杜千书跟细细儿说了什么,而细细儿应该没有责怪他,至少表面上没有。李从璟朝细细儿的位置看过去,恰好看见她微微仰头喝水时被呛到了,一阵剧烈咳嗽,颤抖的削肩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显得异常伶仃娇弱。
休息完之后,在马旁席地而坐的将士们翻身上马,没多少时间军阵就恢复了严整,在这个薄雾凉风裹着淡淡愁绪的早晨,两千余人继续向南赶路。
李从璟心里一直在挂念南归时会不会遇上耶律德光的军队,他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而谈不上有多担心,只不过依旧希望运气好一些,因为战与不战对他而言差别不大,但对于君子都的两千将士中的很多人而言,归途是否顺利,就意味着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大唐。
“李兄,莫兄,你们说我等会不会碰到前来寻君子都决战的耶律德光?”杜千书为了将自己从和细细儿对话的气氛中解脱出来,随口问道。
“碰上了又如何,没碰上又如何?”莫离笑着反问。
“碰上了就碰上了。”李从璟淡淡道。
杜千书扯了扯头上的毡帽,有些不自然的问:“问题是碰上了是打,还是逃?”见李从璟和莫离同时向他望来,杜千书尴尬一笑,“毕竟我们只有两千人。”
莫离不说话,李从璟缓缓道:“这种事情,还是碰上了再说为好。”
如李从璟所愿,两日之后的午后,西天的太阳还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斥候传来消息,耶律德光的大军就在眼前不远处。在这片草原上,当其中一方发现另一方时,往往意味着自身也被对方发现,在这种形势下,两军碰面已是必然。
在李从璟得到斥候探报的同时,耶律德光也得到了内容几乎相同的回报,在草原上奔驰跋涉了十来日,终于逮到李从璟的耶律德光,听闻这个喜讯之后,疲惫而焦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走到军阵中,将两个草原人打扮的汉子拖了出来丢在地上,这两个人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但他们看向耶律德光的眼神,却犹如苍天睥睨众生,充满俯视和不屑,极为倔强。
耶律德光抓着其中一个年轻汉子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狞笑道:“自出西楼,你们就远远跟在我大军之后,行踪之隐秘让本王差点儿没发现,本王就奇怪怎么老是抓不着那支唐骑,原来是有你们在中间传信!可那又如何?现在你们落在了本王手里,那支唐骑就成了瞎子聋子,你看,这才没两天,他们不就被我们逮着了么?”
模样清秀但眼神狠戾的年轻汉子,憋足了力气吐了一口血水在耶律德光脸上,冷哼一声,骂道:“蛮贼,碰上我们大军,就是你的死期!”
耶律德光大怒,一脚踹倒对方,怪叫一声,拔出腰刀斩下,将那桀骜不驯的年轻汉子杀死在异乡。
如此耶律德光犹不解气,又挥刀砍断了另一个被押着的人的脖子,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怒火。从亲卫手中接过汗巾将脸上血水擦干,狠狠摔在地上。
他翻身上马,举刀大吼:“屠了那支唐军!”
李从璟接到斥候的消息后,杜千书又惊又忧,对李从璟道:“兵力悬殊,硬拼殊为不智,不若绕道而行?”
“绕道而行?”李从璟冷笑一声,“百战军从无未战先怯之例,君子都从无不击之阵,我李从璟从不打只会逃跑的仗!”
抄起长槊,利兵在手的感觉让李从璟热血沸腾,他的战意瞬间被点燃,扬槊呼喝,“前面就是耶律德光,干他娘的!”
第219章 十年国辱自今雪,永无休止的战争(一)
临战前,李从璟在严整的军阵前巡视一圈,让身边亲卫齐声复述他的话,他面色肃然的大声道:“诸位将士,经年以来,尔等随本帅南征北战,足迹遍布中原,凭借赫赫战功,成就了百战军不败之师的威名,尔等皆乃大唐勇士!”
“起初时,百战军三千人,君子都三百人,自在淇门立军,首战长和,雪夜破城,以三百之数杀敌过千,初试牛刀便锋芒毕露。之后转战泽潞,平定叛军,攻克怀孟,为大唐开疆扩土,大战河上,力挫王彦章,最终千里奔袭大梁,打下灭国之战,也成就了百战军天下至锐之师的不朽威名,令天下侧目,群雄震动!”
“世有能才,而后有重担。一支军队战力越强,敌人便会越多,面对的挑战亦会越大,是利刃,就得刺透最坚固的重盾!诸位将士,北上以来,尔等亲眼所见,幽云边境千里之地,因契丹蛮贼数十年侵扰,民户十室九空,百姓十死其半,而更有半数为契丹俘虏,掠至草原为奴为隶,子子孙孙不得翻身!我大唐幽云百姓百万,在契丹蛮贼的铁蹄下,无一家没有被被掠夺财物,更无一家没有血海深仇!”
“月前,耶律阿保机次子,契丹国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领万骑袭扰蓟州,一路烧杀抢掠,致使数百里膏腴之地再无庄稼,千百村镇再无人烟,安居乐业之土成恶鬼地狱,世人不敢踏足半步!”
“诸位将士,经年以来,尔等随本帅败强军,挫名将,灭大国!而今,契丹蛮贼在我等眼下侵我国土,夺我财物,杀我百姓,毁我家园,尔等能忍否?诸位将士,敌军就在眼前,敌国就在眼前,告诉本帅,尔等意欲何为?”
“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世人谓之当世枭雄,天下名将,莫不重之畏之。而今本帅告知诸位,在百战军面前,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百战军兵锋所向之处,没有阿保机,没有耶律德光,没有契丹国,只有站着的百战军,和倒下的敌人!”
“本帅北上幽云时,国中有人谓我曰,出镇边境,当以稳定契丹为上,若使幽云安宁,则为不世之功!但本帅要告诉尔等,这不可能!数十年来,契丹屡犯边境,视我大唐为无物,而边军莫能与之敌。但既然我李从璟到这里来,一切都将改变!幽云对契丹,没有和平,没有安宁!本帅要打,本帅要战,本帅要灭掉所有胆敢入境的契丹蛮贼,本帅要出兵北漠,要灭掉阿保机的国!”
“战!这是本帅,是百战军,也是幽云边军自今日起,对待契丹蛮贼的唯一策略!幽云被动挨打已经够久,幽云忍气吞声已经够久,自今日起,数十年来幽云遭受的屈辱,遭受的苦难,遭受的折磨,本帅要带着你们,替他们讨回来,替大唐讨回来!”
“大唐,依旧是那个有天可汗的大唐;大唐军队,依旧是能肆意驰骋草原的军队;大唐的子民,依旧是那些能让世界在他们面前低头的大唐子民!而这一切,都要靠我们去打回来!诸位将士,本帅要带着你们告诉天下,有我李从璟和百战军坐镇的幽云,自今日起,大唐在对阵契丹时,攻守易行了!”
“不服,就战!想赢,就战!军人,唯战!百战军,君子都,战!”
李从璟说完这些话,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回到军阵前方,他抄起鞍边的长槊向着草原的天空举起,单臂向前,对着前方一指,无声胜有声,发动了进击的命令。君子都的阵型严密而杀气凛然,随着李从璟指向前方的动作,热血沸腾的军士们动作整齐划一的轻夹马肚,动作从前到后散开犹如石子在湖中荡开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节奏有序的如同响起的音符。
两千骑以攻击阵型在辽阔的草原上展开,向前方奔行。白袍黑甲,长槊横刀,风卷旌旗,前方就是战场。
草原比平原更加辽阔,草场就是天生的战场。对骑兵而言,没有哪里比草原更适合战马驰骋,更适合骑兵厮杀。
视野中出现契丹骑兵的影子,在地平线上潮线般翻起涌出,夹杂着惊涛拍岸的声音,以刀弓为涛浪,向君子都迎面扑来。
君子都一往无前。
李从璟沉静如水寒冰如冰的双眸中,充满滔天的战意,浑身散发的杀气让常人无法直视,他始终盯着前方,一步步看着契丹军士的身影在眼前放大,当两方的距离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握紧长槊,振臂向前,一马当先,突入敌军阵中!
在他身后,一直沉静如山的君子都默契的爆发出一波海浪,他们齐声高呼:“君子都,破阵!”
这是君子都的战争,这是百战军的战争,这是幽云边军的战争,这是大唐数十万大军的战争,这也是中原千百万百姓的战争!
作为锋头的李从璟在战马前奔的途中,已经将对面在接下来会跟自己碰面的契丹军士一一看到,两阵相接的时候,他面前一位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硕大刀疤,浑身散发出骇人之气的契丹军士,扯开嗓子张开大嘴吼了起来,唾沫从他嘴中迸射而出,还有丝线连接着上齿与下齿。在这幅完整的画面中,对方手中的巨斧天神开山一般,重重斩下。呼啸而起的风声仿佛在昭示着,他可以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劈为两半!
前提是,他这一斧能落到实处。
但李从璟从来就没有让对手如意的习惯。对手若是如意,他便只能死亡,在你死还是我死之间做选择,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谦让。巨斧落下只在瞬息之间,不可谓不快。然而在这之前,李从璟的长槊已经洞穿了对方的咽喉。
李从璟将长槊从对方咽喉中荡出,又刺进下一个契丹军士的脖颈,在带出一片血肉的同时,凭借着战马的冲力,不让锋刃停留丝毫,甚至不做太多变动,始终保持锋尖向前的态势,须臾又刺透了第三名契丹军士的咽喉。
在此期间,李从璟前冲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在契丹军密集如雨的军士和刀枪之中,他的身躯不停做着动作幅度不大,但却绝对精妙的移动。这让他在一柄柄长刀砍来的同时,能够在毫厘之间避开一手手杀招,在保证自己的身体不受创伤的同时,有效的将契丹军士一个接一个刺落马下。
李从璟身后的丁黑等人,只能看到李从璟的背影在不停变幻,而他的长槊始终在身前灵蛇一般舞动、挥刺,金属骤然撞击又骤然分开的清脆响声不停响起,他面前的契丹军士隔三岔五就掉落马下。
长槊对长刀。
在长刀未及近身时,李从璟手中长槊已经收掉了握刀契丹军士的性命。
在李从璟回槊格挡,再伸出来出击时,契丹军士的长刀如荒草一般,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