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唐-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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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队正骂道:“狗曰的,明明是你龙武军不让,关我们什么事。老子看错了你,昨日喝酒还和老子称兄道弟,变脸比变天还快。”
赵队正道:“兄弟要紧还是脑袋要紧?咱们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老子犯的着替你担干系么?”
钱队正梗着脖子怒骂道:“去你娘的,龙武军中都是你这样的货色,老子算是领教了。”
赵队正瞪眼回骂,王源见这么不是了局,忙摆手道:“两位兄弟到底有何恩怨?犯的着这样么?说起来也是有头脸的,在手下兄弟们面前这么做也有失身份。”
两人悻悻不做声,相互对着对方喷着鼻子。
王源笑道:“何必如此,大家都是替陛下当差的,也都是混一口饭吃,何必闹的这么僵?你们这么一闹,我进不去宫要倒霉,明日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你们二位必是跑不了,三个人都要倒霉,这是何苦?”
两名队正也是一时意气,两军共守几处殿门,平日里摩擦甚多,本就相互间憋着火。更何况上个月丹凤门处的守备出了茬子,龙武军误放了一名闲杂人等进宫,事后同守丹凤门的神武军一推干净,导致守卫龙武军的一名校尉被革职,更是让两军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赵钱停下脚步,两人相互看了几眼,僵在原地谁也不肯先开口,王源举步上前,周围的士兵刀剑相向喝道:“干什么?站住。”
王源举手道:“别紧张,只是跟两位队正说几句话罢了。你们这帮兔崽子们,你们头儿之间怄气拌嘴,也不劝一劝,看着你们的头儿明日挨罚不成?你们头儿挨罚,你们这帮兔崽子有什么好处?”
众士兵大眼瞪小眼,被骂了小兔崽子,心头居然却不恼怒,反倒有了些愧疚之意。
“二位队正,两位共事,这是缘分,为何闹得伤了和气。我也听出来了,你们是怕被人卖了担责任,但我的腰牌你们都验明了,若是觉得可疑,大可派人去三卫府求证,又何必意气用事惹祸上身?其实叫我说,神武龙武都是一家人,别人有矛盾是别人的事,两位共守此门便要相互担待,和气才能生财不是?两位当差难道不是图个平平安安升官发财么?这一闹可什么都没了。”
两位队正面色稍和,赵队正道:“他个狗日的不这么奸猾,我干什么要骂他?”
钱队正道:“你是白痴么?腰牌是我验的,出了事我能跑了?瞧你那德行。”
王源忙拦住道:“二位打住,算兄弟我的不是好么?我们太子三卫不当宿卫之职,倒是常常出入宫门,给兄弟们添麻烦。二位给个面子不要伤了自家和气,若还是不开心,便骂我几句得了。但该办的事儿可不能拖沓,太子殿下可还等着我回话呢。”
大胡子赵队正看看王源道:“你这兄弟说话倒是还在理,太子亲卫中我熟人也不少,怎地之前没见过你。”
王源心头一紧,暗叫糟糕,话说太多,这是要露陷了。
“我是新近提拔的,跟在太子身边办事,你们当然不认识了。关于我的身份,两位还是少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的多。免得招来无妄之灾。一句话,我知道半夜进宫不合规矩,但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们二位若是执意不放我进宫我也没话说,但明日太子问责起来,我可要实话实说。要么两位即刻放我进去,咱们也算交个朋友。要么明日二位等待太子传讯吧,我今夜要回禀的事情可是很重要的。”
耳听二更鼓声敲过,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王源不能在耽搁了,所以决定来硬的。当然唯一能拉出来的便是太子这张虎皮了,这种办法往往最是直接有效。
赵队正道:“还用说么?自然是放你进去了,既然老钱都验了腰牌无误的话。老钱,腰牌是你验的,无误么?大声告诉兄弟们听见。”
“德行。”钱队正怒骂一声,高声道:“腰牌验明无误,太子亲卫校尉李刚,可以放行。”
赵队正道:“早这么说不就成了么?磨磨唧唧的。李校尉,你可以进去了。”
王源松了口气,拱手道谢,前方士兵让开道路,王源进了小门过了长长的门洞甬道,畅通无阻的进入大明宫中。后方兀自传来两位队正的相互指责之声。
宫内光线昏暗,黯淡的天光下,远处几座高大巍峨的宫殿的影子映衬在繁星闪闪的天幕之下,像是一头头巨大的蹲坐的怪物一般。王源扫视四周,一时找不着方向。但耳边听到前方有淙淙流水之声,远处有数点灯光闪烁,这才突然记起李欣儿所说的大明宫内的格局。
进宫门不远是一条人工河叫做龙首渠,过了渠上的下马桥之后便是含元殿前的大广场,接引之人便在广场附近等着自己,而渠外这部分尚属于宫门值守范围。
王源定了定神,举步快速朝流水灯光出行去,不久后一座栈桥出现在面前,那就是下马桥。桥头灯柱上的风灯微微摇摆,十几名士兵守在桥头,只要求王源亮了腰牌便直接放行了。
过了下马桥后,前面是一座巨大的广场,正北方一座高大的殿宇横亘在前方,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王源正小心翼翼的在沿着广场一侧往前走,互见右手方的暗影里咔咔咔数声响,一柄宫灯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传来一个黯哑的让人极不舒服的声音。
“是李刚李校尉么?”
王源一愣,怔怔看着那提着灯笼的人影。
“李刚李校尉么?”
“是,正是我。”王源反应过来,忙低声答道。
“你已经迟了,跟我来。”那人言简意赅,转身便走。
王源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沿着广场一侧的通道直往北走,穿门过巷,一路左弯右拐往大明宫深处走。一路上那人一句话也不说,跟在身后的王源也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背影,看着他头上戴着的头冠的样式,以及刚才说话的声音,猜测是一位太监。
终于,那太监停了脚步,转身过来。灯笼照耀下,一张毫无褶皱的脸出现在王源面前,三角眼,高鼻阔口,一根胡须也无,看年纪在四十上下。
“前面便是西少阳院,太子寝居之处,你稍息一会,我带你进去?”
王源忙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都是为太子尽忠之人,今后你我少不得打交道,某家姓李,名辅国。”
第121章 多疑
大明宫中少阳院有两处,一处在含元殿之东,一处在太液池之西,紧邻着翰林院。王源面前的便是太液池西的西少阳院。王源自是不懂这两处太子东宫的不同之处,若他知道其中的不同,便该明白今夜太子李亨对这次见面的重视程度了。
东少阳院说起来是太子正常办理政务接见大臣见面的地方,但实际上对大唐太子而言,西少阳院才是他最后的领地。以阴阳而论,东少阳院是阳面,西少阳院便是阴面。这里既是太子起居的地方,也是太子接见最心腹的党羽的地方。
懵懂无知的王源那里懂这些明面下的暗喻,事实上他对这次会见很会不耐烦,若不是要敷衍太子免得被看穿自己其实并非对他效忠的意图,若非想从太子这里得到入宫之后的一些有用的忠告和帮助,王源宁愿不要来认识这位太子爷。
西少阳院简朴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大宅院,虽然建筑的格局依旧宏大,但里边的摆设很普通,所有的廊柱墙壁用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当然不是无人洒扫蒙上了灰尘的缘故,而是故意漆成了这样的让人沮丧的颜色。
这里没有张扬,没有金碧辉煌,没有张牙舞爪,甚至正厅廊柱上的盘龙也有些垂头丧气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诠释两个字:低调。
王源对此很是无语,他不知道原来太子的居处竟然这么让人压抑,这可是未来大唐天子的住处,怎会是这般的模样。这些颜色上的压抑倒也罢了,人有各种喜好,也许太子李亨就喜欢这种灰蒙蒙的颜色也未可知。但你偌大一个太子寝宫,却舍不得多点些宫灯是什么意思?到处黑漆漆的一片,隔几十步才挂着一盏半死不活的灯笼,在跟着李辅国往后宅走的时候,王源被门槛绊的好几次都要摔个嘴吭泥。
太子李亨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卷书,一手撑着脸颊,边看书边等待。他其实并未看进去一个字,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身为太子的他是个勤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要养成一种习惯,一种不加掩饰的习惯,好在父皇面前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就像前几日自己伺候父皇用膳的时候那样,父皇命自己替他片烤羊腿的肉,他切的满手都是羊腿上的肥油。但他并未擦去手上的羊油,而是拿了一张面饼仔仔细细的将手上的羊油抹下来,三口两口将那饼儿吃个干净。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是自然,因为他知道父皇在用余光看着他,而他平生最厌恶吃的食物便是羊油,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事后的反馈很好,自己退下之后,父皇对人说了一句:“福当如是爱惜。太子很惜福。”只这一句便够了,即便回来之后恶心的羊油让他吐的满地都是,吐的肝肠寸断,但他要的便是父皇的赞许。尤其是现在,四面楚歌之时,只有让父皇觉得满意,他才能在这太子的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一直等到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够坐上那个闪耀着炫目光芒的无上尊位。
屏风外,李辅国熟悉的黯哑嗓音轻轻响起:“启禀殿下,王源到了。”
李亨猛然直起身子,将漫无边际的思绪拉回来,轻咳一声道:“叫他进来,关上门窗,守在门口,谁也不准进来。”
“是。”
李辅国的脚步声离去,不久后传来门窗轻轻关闭之声,李亨看着屏风之侧,一个身影缓缓从屏风后的黑暗中显现出来。高高的个子,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略显凌乱的发髻,有些迷茫的眼神。
“王源参见太子殿下。”就算不认识太子,王源也知道眼前这个面色憔悴,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富贵气质的中年男子便是李亨了,更别提他身上还着的黄色宽袍上忽隐忽现的几条龙了。
“快请起,快请起,你便是王源么?听你的名字很久了,今日本太子终于见到你的人了。呵呵呵,起来起来,坐下说话。”
李亨像一阵风从案后来到王源身边,袍袖带起的空气让烛台上的几根蜡烛扑闪跳跃起来。
“果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难怪十二娘要嫁给你,这副相貌,确实招人喜欢。”李亨看着王源的脸哈哈笑了起来。
“殿下见笑了,属下久闻殿下威仪,能蒙殿下召见,实乃荣幸之至之事。”王源道。
“很好,很会说话,这很重要。本来我担心你和那些文人一样,醉心诗文会不懂得人情世故,你一开口,本太子的担忧便全消了。来来来,坐下说话,你来之前我已替你沏了一杯茶了,现在正好一口喝。”李亨满面笑容的招呼道。
王源依言就座,李亨如此热情让他有些始料不及,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形不太一样,但王源告诫自己,眼前这个李亨绝非他表面上表现的这般阳光亲和。此人很久以前便创立了罗衣门这个秘密的特务组织,费尽心机安插了各种耳目在各处,从安排李欣儿进李林甫府的手段上来看,心机艰深可见一斑。更何况,不久之前他还为了自保将太子妃踢走,任由亲信党羽韦坚和皇甫惟明遭人诛杀而不发一言。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种阳光可亲的模样。
李亨回座坐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王源,你不用拘束。本太子闻你之名久矣,很久以前,十二娘失手的那一次,我便在十二娘送回的情报之中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的胆量当真不小,金吾卫追杀十二娘的时候,你居然敢挺身而出救了她,你是怎么想的?”
看似随意的问话,王源却听出了拷问的味道来。这个问题也确实李亨很久的一个疑问,李亨心中一直担心以来都对王源救李欣儿这件事有所怀疑。一个小小的坊丁,怎有如此胆量救下一个被金吾卫追杀的人?虽然理智告诉李亨自己不该怀疑王源,但他还是以这个问题作为谈话的开端。
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一定最害怕自己的隐私被人窥探。
一个喜欢四处安插眼线的人,也必然最担心自己的身边被安插了眼线。这就叫做做贼心虚。
面对这样的问题,王源很有对付的办法。对付精明过头,谨慎过头,神经过敏的人的最好办法不是竭力的掩饰,而是另一个让他更加相信的借口。
“太子殿下,你问我这个问题,属下实在难以回答,因为当日救十二娘的时候,我其实是吓蒙了的。十二娘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救了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后来金吾卫纩骑和武侯兵马在左近搜查的时候,我才知道闯下了大祸。不瞒您说,当时我有将她交出去的打算。”
李亨呵呵笑道:“哦?那你为何没将她交出去呢?”
王源道:“殿下,我若说出真话来,您会不会治我的罪?”
李亨皱眉道:“真言无罪,撒谎才罪不可恕。”
王源点头道:“好,那我便直说了。殿下不知知不知道属下的经历。属下本是殷实之家的读书人,后来属下被人哄骗迷上了秋月馆的一名红妓,家财被骗了个精光,这才成了一贫如洗之人。坊里的人都看不起我,说我是败家子,我天天抬不起头来,走在街上都感觉人人在戳我脊梁骨。殿下,我读过书,知廉耻,焉能受到如此屈辱?再说我是为人设局所骗,又不是我自甘堕落,他们非但没有同情之心,反而作践我,岂有此理?”
李亨脸上装作诧异的样子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遭遇,我却不知了。”心中却想:你之前的所有事罗衣门都查的清清楚楚,我当然知道你的这些事。
李亨对王源将自己的丑事坦陈的态度很是满意,这说明王源并没有撒谎,这让李亨对王源的信任多了许多。
“属下并不甘心沦落至此,虽当着坊丁的差事,但我却一直在找机会能改变这一切。就在知道十二娘是官府追杀的对象后,我本打算报官领一笔赏钱的,就在我准备报官的时候,十二娘忽然求我帮她送一封信到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