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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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将铜镜丢回木箱,塞进床底下,拍拍手道:“饿的紧,咱们吃早饭去。”
……
出门便是小巷,小巷通向一条南北走向的主街,王源第一次从房子里走出来,近距离去面对大唐朝的街市,虽然外表平静,内心中却满是紧张和兴奋。
小巷的道路是泥土夯实的,主街也是夯土和部分青石铺成,虽然坑洼不平,但看上去却很规整。冬阳挂在东方,虽是严冬时节,但光线依旧刺目的很,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打量着这街道两旁黑白灰交替的古色古香的建筑,王源再次有了身在梦里的感觉。
其实街市远没自己想象的那样繁华,两旁的房子大多是土坯垒就,偶尔有家砖木制造的两层的房舍便可看出是很不错的人家,街道两旁的铺面也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么密集,好几户临街的住宅或围墙之后才有个铺面,门口的招牌也极其简单,一只竹竿挑起布幔,布幔上简单的写着“酒”“茶”“布”等字样。
坊内街道上的人倒还不少,不时还有骑马的人飞驰而过,还有人抬着轿子吭哧吭哧的在路上走,都是从坊外大街上抄近道穿坊而过的。其余的穿着短袄缩着头挑菜的,赶车的,担着大粪的百姓们都挤在一块,显得乱而无序,空气中也弥漫着各种怪异的气味。
跟着黄三走了约百米远,前方开阔了起来,那是一处十字路口形成的小广场,一条横街横亘在面前,同样是人来人往。十字路口的周围,店铺明显密集了起来,两条东西南北小街交汇处明显更加的热闹。
黄三笼着袖子径自穿过横街来到一家热气腾腾的店铺外,一头扎进热腾腾的白气之中。
“是三郎啊,吃早饭么?要吃些什么?”店内笼屉边一名身材胖硕的妇人笑盈盈的从蒸汽弥漫中探出头来。
“文大娘,给来两碗馎饦,再来八个炊饼,多撒些芝麻。”黄三点着头朝那妇人笑,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三郎,今日这般舍得?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东西么?可别糟蹋了。”文大娘一边取陶碗擦拭,一边笑道。
“大娘,不是我一个人吃,跟王家二郎一起吃,怕是都不够呢。”黄三伸着脖子在店内找座位。
那胖硕妇人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王源,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冷冷道:“三郎,不是大娘说你,莫跟有些败家子混在一起,对你名声有污,将来讨娘子的时候会遭人家误会的。”
王源听得出这妇人是指桑骂槐,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怎么每个人都好像不待见自己,好像刚才赵坊正和黄三都隐隐提及了些什么,倒是自己这个正主儿一头雾水蒙在了鼓里。
黄三生恐王源发火,拉着王源往里走,掀了一截麻布帘子来到一个小包间里,一张半尺高的榻榻米模样的东西摆在包间里,一只小木几横在榻榻米中间,两旁是几只草蒲团。
“甚好,今日够雅静,咱们正好边吃边说话。”黄三跨上“榻榻米”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王源是个爱洁净的人,见黄三一脚大黄泥巴弄脏了木板,本想提醒一声,但看到身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胖妇人的样子,也懒得多说,反倒也将泥呼呼的脚踩在榻榻米上。心道:你刚才指桑骂槐的骂我,我这就当是报仇了,好歹教你事后多收拾多劳累一会。
两人对面坐定,不一会那文大娘端了两只热腾腾的大海碗进来,一人面前摆了一碗道:“馎饦汤两碗,三郎慢慢用,芝麻炊饼马上就来。”说完看也不看王源一眼翻着白眼出去了。
刚才王源听黄三要什么馎饦汤的时候,还好奇这馎饦是什么玩意儿,待这玩意摆在面前才算是恍然大悟,同时也是大失所望。所谓馎饦汤,不过是面片汤罢了;再看自己和黄三碗里的面片数量,顿时气炸了肺。黄三的馎饦汤中面片分量十足,而自己面前这碗却是清汤寡水中沉浮着几片面片,打赤脚下去怕也捞不起来几个。
黄三倒是很知趣,低声道:“二郎莫生气,文大娘就是这脾气,你要跟她理论也理论不出个名堂来,来来来,我拨些面片与你便是了。”
王源笑了笑摆手道:“不必了,我也不是很饿,就着稀汤吃两只饼也就饱了。三郎,我有件事有些糊涂,想问问你。”
黄三喝了口热汤,嘴里叼着面片含糊道:“二郎但问。”
王源挠头道:“三郎,不瞒你说,昨儿我摔了一跤,头磕在门板上晕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脑子有些不对劲,很多事想不起来了,又不敢对人说……”
黄三吓了一跳,放下筷子就要起身来查看,王源忙摆手道:“都消肿了,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就是有些迷糊,有些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你能否提醒提醒我,不然总觉得不太舒服。”
黄三瞪眼道:“想不起来么?难道摔出失忆症了?”
王源猛点头道:“对对,我怀疑是失忆症,就像刚才你们说的我和什么女子之间的事情,我便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还有,刚才文大娘说我是败家子,我到底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很想弄清楚。”
黄三半张着嘴惊愕道:“这些事你居然都记不得了?那你怎么认得出我来了?”
王源咂嘴道:“我也奇怪,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所以心里很不舒坦,总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一般。”
黄三呆呆半晌道:“你不记得那个秋月馆的叫什么兰心惠的女子了?”
王源茫然摇头道:“什么兰心惠?我当真是不记得了。”
黄三拍手哈哈笑道:“好事啊,记不得更好,这下可彻底断了念想了,我可不会告诉你她是谁。”
王源哭笑不得道:“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心中总是有片阴影挥之不去,老是东想西想会变疯子的。再说,知己过方能改己非,你难道不希望我彻彻底底的改变么?”
黄三挠头瞪眼道:“有那么严重么?好像你说得也挺有道理的,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告诉你也自无妨,不过你回想起来之后,可不能再犯毛病。”
王源微笑道:“说吧。”
门帘轻挑,文大娘风一般的进来,将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芝麻饼摆在小几上又风一般的出房。王源抓了一只饼咬下,口感香脆可口,简直比以往吃过的任何美食还要美味,当下一口口吃着芝麻炊饼,一边听黄三叙述自己的光辉历史。
第3章 重来
“二郎,这兰心惠是平康坊秋月馆的一名歌妓,你本来也并不认识她,尊父母在世之时家教甚严,对了,二郎,你该不会连父母都不记得了吧。”
王源摇头道:“那倒不会,我记得家中原来好像挺富有的,父母好像也去世了三年了,现在怎么变成这幅模样我也不知道。”
“哎,看来二郎只记得好事,自己做过的出格的事却是一件也记不得了。”黄三摇头叹息,咬了口芝麻饼嚼了数下,继续道:“你家里当然很有钱,我家大人和娘亲便是你家的帮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这些你该记得吧。”
王源一脸的茫然,脑子里若有若无的记忆碎片飘浮,却组织不到一起,难以形成连贯的清晰的记忆。
“罢了,我直接说吧。你家大人本是我永安坊大户,尊大人在对面的路边开着一家衣帽铺子,为人谦和诚信,生意也好的很。尊大人原本是读书人,可惜没有中科举,心中很是不甘,所以希望你能读书当官光宗耀祖,你六岁的时候便开始进学堂读书了。你读书的时候,我那时随父母在你家宅子里做小伙计,咱们天天在一起玩儿,你对我很好,经常拿糕点给我吃呢。”
黄三的眼神中透出一种笑意,看着王源的眼睛里带着真挚的情义。王源明白了,难怪这黄三言语行为中透着一股亲切,原来和自己是小时候的玩伴。
“可惜啊,二郎本来聪明的很,诗文写字都好,也算是咱们永安坊的小秀才了,前任坊正还曾经说过,要将你推荐给咱们长安县明府,请明府出面举荐参加科举。可惜啊,天有不测风云,尊大人和尊堂先后染病仙去,好好一个家就剩下了二郎独自一个人了。”
王源坐直了身子,浓眉微微蹙起。
“尊父母故去之后,二郎无人督促,学业上便懈怠了些。这倒也罢了,坊内外的纨绔子弟游侠少年,看着二郎的家底殷实,故意和二郎结交,骗二郎误入歧途,这才是最要命的。他们起初是要从二郎手中骗取钱财吃喝玩乐,之后更是带着二郎去平康坊逛馆子。二郎年少无知,焉知他们的狼心狗肺,再加上秋月馆的那个叫兰心惠手段无穷,二郎从此便坠入此中不能自拔了。”
王源轻轻放下手中的芝麻饼,皱眉看着黄三道:“你是说,我今日之境地竟然是我自己造成的?”
黄三安慰道:“二郎不要自责,年少时焉能没做过错事,二郎此刻醒悟便可以了。”
王源喃喃道:“原来诺大家业竟然是全部被自己挥霍干净了?”
黄三咧了咧嘴,似乎不忍心再说,但见王源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好咬牙再说。
“二郎,这也不能怪你,我偷偷打听过此事,这是那些不良少年和街头闲汉和秋月馆的阿姨万三娘设了局的,他们先是要你迷恋上那兰心惠,让你变卖家当去和她相会,让你把钱全部花在她身上。当你穷困潦倒之时,她们却是连秋月馆的门也不让你进了。你当时也是迷了心窍,很多人劝你你都不听。这家店铺的文大娘曾经拦着你苦劝,却被你言语讥讽气的半死。我当初也天天劝你,但你却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一来二去大伙儿都不愿搭理你了。你家里的大宅子,衣帽铺子都卖给了别人,只三年不到的时间,万贯家私便全部进了那无底洞了。”
王源脸色古怪,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这家伙真是个败家子,还是个智商感人的败家子;这混蛋在我来之前把家业败了个干净,这不是给我添堵么?真是个混蛋。”
黄三见王源言语有些疯癫,忙焦虑的道:“二郎,你没事吧,早知不跟你说了,你忘了这些事倒还好些。二郎,二郎,莫要伤心,只要人在就好,钱乃身外之物。”
王源忍住笑摆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这下我算是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你告诉我是对的,省的我挨了人家白眼却不知道为何?莫担心,这些都过去了。”
黄三松了口气道:“二郎能这样想最好,都过去了,一起从头开始,二郎比我都还小两岁,正是少年发奋之时,以二郎的聪明,将来必会有成。”
王源微笑点头,端碗稀溜溜喝了几口馎饦汤,吞下几口芝麻饼,忽然抬头问道:“三郎,既然人家都不待见我,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黄三瞪眼道:“这还用问?二郎一家对我们黄家很好,我娘打小就跟我说,当年我爹娘逃难到京城,若非尊大人和王大娘收留在铺子里做帮工,怕是早就饿死了。而且二郎对我也很好,即便是二郎迷惑于那兰心惠不听我劝阻的时候,恰好我娘病故,二郎听到消息还是送了三贯钱给我们家操办丧事。那时我家里没了收入,若不是那三贯钱,我们如何熬得过来?如今二郎遭罪,任他天下人不待见二郎,我黄三也要帮衬二郎,不然我黄三还是人么?”
王源微微点头,附身的这个家伙虽然色迷心窍智商不高,但从这件事上来看,倒还是个性情中人,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两人叙叙说说,将两碗馎饦汤和八个芝麻饼吃的干干净净,黄三只吃了三个饼,五个芝麻饼倒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全部进了王源的肚子,显然黄三是尽量让王源多吃。
付账之时王源执意付钱,任黄三拉扯不休都坚决不同意黄三付钱,因为他已经略略知道黄三家中的情形。黄三的负担极重,家中大人卧病在床,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妹妹,一家子的生活就靠黄三当坊丁的两贯月例,混个温饱也极勉强,一文一哩都要算着过的。
王源抢着付饭钱的举动,倒是让早点铺的文大娘看他的眼神稍微谦和了些,王源临走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文大娘虽然没还礼,但也再没给王源看她的白眼珠。
回去的路上,黄三指着十字街对面的一座三层小木楼商铺给王源看,那木楼的匾额写着赵记,本来那上面是王记两个字;王源知道,正是自己附身的这个家伙,将这份产业拱手卖给了别人,而且是超低价的一百二十贯。虽然明知这件事于自己无关,王源还是肉疼到不能自己。
跟黄三聊了这些之后,王源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坊丁这个差事差强人意,但目前看来,自己还是先做着再说,先有口饭吃再另图他法,总是要一步步的来才成。
回到家中,王源很快就开始忙活起来,既然自己要在这时代扎根下来,当然不能让自己颓废下去。后世的王源是个生活有规律且吃穿住行都很讲究的人。看着眼前家中的破落和自己的样子,王源完全不能忍受。
于是,王源将屋子里散发着潮湿和霉味的衣服被褥全部拿出来在温煦的阳光下暴晒。担了几大桶清水将脏衣物泡在里边清洗后晾晒。然后又开始动手收拾院子,清除杂草和院中枯树杂枝。平整了通往屋子的小路。
从上午一直忙到午后未时末,满头大汗的王源终于能稍稍歇口气,破落小院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虽然还是破烂不堪,但整洁干净了许多,基本上能入目了。
王源在西厢房中洗了个冷水澡,将头发也清洗一遍,之后换上熨烫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衣服坐在小院里避风迎阳之处让太阳晒干头发。反正坊丁差事要到日落时分街鼓敲响时开始,时间还早的很,王源索性闭目在阳光里默默想着事情,让身心得到放松。
或许是这几天基本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缘故,即便今日起很早,他的脑子也很清醒,一直翻来覆去的想着事情。一会儿想着自己附身的这个少年的所作所为,和已知的记忆碎片融会贯通;一会儿猜测那位名叫兰心惠的妓女是何等的美艳诱人才让这仁兄如痴如醉。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一事来,一惊之下猛然从厚厚得草席之上坐起身来。
现在是天宝四年腊月,后世看多了关于这年代的电影和电视剧,就算不用刻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