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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上官婉儿(gl)-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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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什么?」清夏低下头,用牙齿咬断缝线。
  「妳说不离开我了,我说好。」李令月淡淡地回答:「明日便去请示,要皇上把妳赐给我。」
  「令月,我是上官昭容的人。」我也是妳的……清夏咬紧牙关,拾起纱布缠绕受伤的部位。这情况是该左右为难的,如果她不是早已知晓答案,尤其那句“侄女”实在说不出口,连在心里想着都感到十分排斥。
  「那又如何?皇上曾允诺赐我一如意娘。」李令月皱了下眉头。早知如此,之前要上官婉儿付出的代价,便该是这小娃儿的让渡权。
  「如意娘?」
  「皇上曾说,若我不想召驸马,便赐我一如意娘。」
  「我很确定圣上所言并不包括我,令月。」清夏再次强调着:「我是上官昭容的人,圣上不会允许的。」
  「上官昭容、上官昭容……」李令月愤恨地低语:「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宫奴,众人却对她马首是瞻。」
  「为什么不捐弃前仇,消解私怨?上位者本该有豁达宽容、仁爱博大的胸怀,就连圣上也愿意任用上官家的后人,妳又为何不能战胜偏见,从局限自己的境地中离开?」
  治疗完毕后,清夏将袖子卷下,轻柔地握住她的手。
  「她是上官仪的孙女,却诞生在掖庭里,她背负着所有歧视、凌辱和折磨而成长,所以她才成为我最尊敬的人,而妳是我……令月,妳是我的一切,我学医是为了妳,我在这里也是为了妳。就是为了妳,我才无法继续看妳二人殊死拚斗,与其请示圣上将我赐给妳,妳真正该为自己找的是“太平”,是心灵的太平盛世啊。」
  这番真心诚意的恳劝,却使李令月讽刺地笑了出声。「我从刚才听着听着,便觉得妳实在很可怜。妳尊敬的人利用了妳,妳视为一切的我又侵犯了妳,而现在妳还劝我捐弃前仇?妳是想要我像妳一样吗?为侵犯妳的人治疗伤口、为侵犯妳的人心碎神伤?」
  「令月──」清夏一有后退的动作,李令月的双手便抓住她的肩头。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恨不得亲手撕裂武敏之,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我恨不得杀了上官婉儿,就学我母亲那样,砍断她的四肢,浸在酒瓮里!我要让她那张讨厌的嘴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令月!」清夏的双手贴住她的脸,让两人四目相识。一双失去理性的眼,与一双关心依旧的瞳眸,交织成爱恨相缠的空间。「武敏之?什么武敏之?」
  「……他曾让我在一瞬间恨过自己的母亲。」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李令月低下头,脸枕在清夏的颈间。「所以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
  清夏抱着她,仍被这段飞快进展的对话所影响,反应不过来,只好默默无语。
  武敏之是因奸淫先朝太子弘的预定太子妃才死的,她也曾听过这件事。但他跟李令月有何关系?他是让李令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人?
  脑袋里全是不解,却有某种可怕的猜测破茧而出。
  她紧紧地抱住战栗不已的公主,眼眶含泪。
  ***
  其实很明白太平公主从来不想坐上龙椅,她缺少一份定要称帝的强大动力,缺少即便毁天灭地也要以天子之尊傲睨天下的志气。但那可不行,因为武则天为了称帝杀了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亲人都恐惧她,所以她需要李令月超越自己,在帝位上做到她没有完成的事──保护她无能保护的家人。
  后来,武则天总算找到足以让太平公主坐上龙椅之人。
  上官婉儿的存在会成为一个推动的恨意,促使李令月愿意放手去争夺帝位。
  她觉得这个计划目前为止十分顺利。
  得上官婉儿的倾力帮助,使所有步骤都顺利地匪夷所思。
  所以她应该感到畅快,她应该满足于上官婉儿如此地承意顺心。
  那么,今夜烦躁的心情,又是所为何来?
  武则天放下酒杯的力道不小,厌烦难耐地大声问道:「上官昭容还未回宫吗?」
  一个太监自门外轻应:「回禀圣上,娘娘说过……今夜、今夜会留在自己的寝居。」
  对了,几个时辰前是有名宫女来这么交代过。武则天揉着略疼的太阳穴,想再为自己倒一杯酒,却发现酒已饮尽。
  「来人啊──」她的话停顿了下来。轻叹口气,缓慢地站起身,将原本送酒的命令改为:「朕要出去一会儿,若发生大事、像是有谁又要谋反行刺了,便到上官昭容的寝居来找朕。」
  「奴才遵旨。」或许是错觉,太监回话的声音听来似乎在隐忍笑意。「奴才等、恭请圣上安歇。」
  谁说朕是要去上官昭容房间睡觉的?武则天哑然失笑,这群下人太会察言观色。
  自洛阳称帝以来,武则天与上官婉儿在夜晚便是形影不离。甚至是那场如今想来犹令一些人胆颤心惊的黥面之刑当夜,武皇亦未离开克尽职守到即便花容尽毁也不恨不怨的上官昭容。
  她一次次地毁了她。
  从歼灭上官家、使上官婉儿成为宫奴,到一道无情的圣旨,夺去了她的容貌。
  她也一次次地造就了她。
  将上官婉儿带出掖庭、执掌诏书,到如今的权倾朝野,光耀门楣。
  武则天希望,上官婉儿不会再给她毁灭她的理由。纵然不同情犯错之人,但她又怎么忍心伤她分毫?种种理智和规矩都是不得不维持的道标,真正的心情有多么沈痛,任何人也无法知晓。
  她很清楚义阳在上官婉儿心中的份量。于是,为了不让对方再度陷入为难处境里──只要那两个萧淑妃的女儿活着的一天,这种事情便一定会发生──她必须先一步铲除多年前便该下手的祸根。可她没料到上官婉儿竟选择了义阳,没料到原来上官婉儿也早已看到这一天的来临,没料到她竟能在如此危机下扭转乾坤,没料到自己原来已是如此受她吸引、不想放她走。
  武则天在一生中,比其它人更能掌握先机,便是因为她比谁都还设想长远,独独对上官婉儿,却是接二连三的没料到、一连好几次的意外与失误,完全被那个小女孩左右了心思。不过,那些只会影响到自己情绪的失常,当是人生某种意想不到的趣味便也觉无妨,唯有关于太平公主的事,武则天可是失误不得。
  ……失误不得。
  走到了渲染月光的露台,一名微醺嫣然的佳人衣襟稍乱,放纵地枕于自然天地之间。武则天直到蹲下身,一手轻抚上官婉儿略肿的脸颊部位时,都还要如此地提醒自己,关于太平公主的事、无论如何也……
  「妳怎能次次皆成朕的失误?」她柔声叹道:「昭容上官氏,可真是我武皇的一大失误啊。」
  上官婉儿并未清醒,身体下意识往武则天的方向缩了缩,因为那里有热度,有她忘怀不了的气息。武则天让她的头枕上自己的大腿,并为她再次盖好毛毯,之后便安静地坐在露台上,望着不知何时才能泛白的夜空。
  向嫔妃动粗的罪刑,轻则流放重则斩首,武则天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愚蠢到当真对上官婉儿动手,还伤在如此明显的脸上,简直是召告天下她有多么大逆不道。但是,今夜上官婉儿的刻意回避,倒也使答案招然若揭。
  「婉儿……等这起事件结束,朕带妳到龙门,去看看朕在石窟内外建造的无数佛像。」从对方突然握紧自己衣摆的举动,武则天便知道她已经醒了。
  「……嗯。」上官婉儿并未睁开眼,头也仍枕着柔软的大腿,低语声悦耳温和。「皇上,您去过很多地方吗?」
  「嗳。小时候,朕不喜欢那些女红刺绣,总吵着父亲买更多的书,再带朕到书上说过的地方、那些名山大川和山岳海角去游历一番。」
  「听起来,皇上像个小男孩。」粉色的唇角有着向往的浅笑。「自小阅历丰富,眼界和才干也就宽广更胜他人了。」
  「婉儿虽未去过太多地方,眼界和才干不也羞煞男儿?」
  「那是因为婉儿已去了天下,也终于看到了这个天下。」上官婉儿睁开眼,凝望着上方朝自己看来的子夜之眸。「婉儿就在您的身边,不是吗?」
  「妳真是醉了。」武则天微微一笑,抚开她颊边的发丝,手指眷恋地停留在肌肤上。「天下有着五彩缤纷的颜色,而妳在我身边所看到的,不管什么事物都会染上杀戮的色彩。」
  「天下本非安全之所,无论何处皆存在杀戮,每日都有无辜的人含恨而死。您曾说过“化光玉镜,讼息金科。方兴典礼,永戢干戈”,不正是这个道理?」上官婉儿侧过身,让脸深深地埋进温暖里,让自己能被这个怀抱所包围。「婉儿待在最危险之人的身边,倒觉是睿词悬日月,长得仰昭回。」
  「睿词悬日月……」武则天慨然一笑,仰头眺望那轮银之明月。「便等太平盛世,世人皆能弘至道、契明祇,婉儿再告诉朕,妳看到了怎样的日月当空吧。」
  上官婉儿阖起眼,呓语似地应诺:「……便等那太平盛世之时,婉儿会一一告诉您所有事情。」
  她们的谈话很少不提及朝廷局势、百姓民生,今夜却是如此不同、如此的闲适自然,这份心安正是上官婉儿所追求的太平盛世,她会一生牢牢地刻画在心。因为一旦到了明日,所有人又要面临新起的争斗与杀伐──她还得持续看着以血洗血的天下,手持干戈。

  馀情幽梦

  义阳公主与年差一岁的妹妹宣城,二人是死状甚惨的萧淑妃仅剩骨肉。曾有人赞美她们如幽兰与海棠,古香自异,国色无双,被武后逐入掖庭之时,仅是十五、六岁的窈窕少女。
  那阵子的宫廷局势瞬息万变,武昭仪清除王皇后、萧淑妃之后,锋芒的血刃便转而刺向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等人。这些无论在朝廷与民间皆能只手遮天、就连皇帝李治与先皇李世民都忌殚三分的臣子们,这些数十年来权柄朝野、开国有功且善于谋略的男人们,义阳不清楚武后究竟是如何能将他们一一铲除,从头至尾甚至无引发任何怨言反抗,但义阳很明白,那个女人的剑尖指向自己和宣城的一天迟早会到来。
  掖庭的生活是苦的,不在于粗重的工作,而是身份,是他人的眼光。掖庭宫与东宫中间仅隔了一座太极宫,太极宫南方便是御用书馆《弘文馆》与大唐的中书门下省,在这里进出的人全是过去对义阳卑躬屈膝的官员,如今,义阳必须对他们下跪行礼。
  义阳虽然从未说过,总是完美无缺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但她与宣城都一样,被分配到太极宫打扫的日子总令情绪不稳。太子弘偶尔会到那里找她们,一派的关心备至,不停地嘘寒问暖,义阳每次都装作没听到“两位姊姊在那里生活可有需要什么”或是“便让皇弟去指示其它人来做这些活儿吧”的话,反倒是有一次宣城被他弄得特别心烦,发脾气地回了句“皇弟要真有心,便去让你母亲把我们姊妹俩接出掖庭”。
  义阳还记得李弘当时难堪又受伤的神情,可惜她并无法同情他。太子仁爱宽厚的名声总让义阳听了刺耳,在她看来,单是有心并不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将来势必无能守护这个天下。李家的男人斗不过武曌──当看到父亲李治为母亲惨死的消息痛哭流涕的样子时,义阳便知道,所有的李家男人都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段日子的义阳,除了偶尔跟宣城谈及过往时,心湖曾泛起一丝丝涟漪以外,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沉默寡言、低调平凡地迎接每一天的粗活。她觉得武曌让自己和宣城活下来的目的,便是要强迫她们看着她是如何持续光辉灿烂,相较而言,她们自身又将于每日怎样的年华老去。义阳若在意分毫,不过就是让那个女人称心如意罢了。
  可是那天,终于,如死水的心灵和生活,被投入了此后一生也平静不了的巨石。义阳彻底因为这样的相遇而改变了,一步步踏入武曌的阴狠计谋中。
  上官家被灭门的隔日,上官庭芝的夫人郑氏便被赶入掖庭。义阳和宣城与她曾有几面之缘,上官仪在世时,常会跟他的学生们、也就是后宫中的皇子公主,兴高彩烈地讲述郑氏怀孕时曾作过一奇梦,预言怀中胎儿将来必成称量普世英才之人。伴随着对大诗人上官老师的崇拜与尊敬,几乎所有皇子公主们都兴致勃勃地说等郑氏生产,定要成为第一个抱起衡量世间之人的人。
  义阳还记得在太极宫打扫时,偶然听到路过的八弟旭轮,他正牵着刚满七岁的太平公主前去东宫找李弘,当时太平公主用了那道软语童音、纯真无邪地说“上官家也许会生个女孩儿呢”,而旭轮没个正经样地回“若是女孩儿,皇兄便娶了她”。太平公主自小便颇为不甘示弱,脑筋转得飞快地说“那令月就娶八哥的女儿”,旭轮被搞得迷糊了,莞尔道“这与我何干?莫说我现在没女儿好让妳娶,就算是有了,妳也不能娶啊”。
  “因为八哥若娶了衡量天下之人,令月就要当夺得天下之人啊!既已得天下,又有谁不能娶?若是用嫁的,不就要令月将自己和天下全都交给对方?”
  太平公主的回答,使当天义阳直到回去掖庭,都还能感觉肌肤上因惊愕而生的疙瘩,以及挥之不去的毛骨悚然。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计量,听闻此事的武曌又会怎么想?衡量天下之人……不正是夺权窜位的预言吗?那个疑心重且手段狠毒的女人,会以这样小小的传言决定上官家的命运吗?
  这个问题很快便得到解答。
  「夫人。」义阳扶着郑氏,动作温柔地让她坐在石椅上。「裴炎稍早来说,若夫人需要什么,尽管传命下去,自会为您办妥。」
  「义阳,妳瞧我再几日便要临盆,还会缺什么呢?」郑氏年约二十,是个标准的南方美人,体态娇小,目若秋水。义阳有些担心,这样柔弱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了在简陋荒废的掖庭宫中生产育儿?
  「夫人自是不缺什么。」她淡淡一笑。「倒是多想想孩子将来会缺什么,先一步准备好。现下我们有裴炎,有几个忠心的李唐臣子,未来可不一定了。」
  郑氏面露悲伤之色,继而含恨低语:「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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