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gl)-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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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得这个责任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说大不大、说小又真的不小……世上文人学者,除上官婉儿以外,无人能更巨细靡遗地熟知武则天的建功殊勋。
就像众人所预料的,上官婉儿真正地成为与武则天齐名、不可思议的女人了。
既有文人的儒雅风采又有男子性格中最优秀的英武明智,神清聪颖的眉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年轻女子的勃勃生气。她的皮肤是南方佳水淬砺出的洁白细嫩,她的五官是清雅中透着温润媚人的端美容貌;她那道于朝堂上朗诵圣旨的声音澄澈婉转,于殿后与人交谈的轻笑声温柔亲切;她的体态不似时下女子那般妩媚丰腴,却自有一派秀丽匀称的纤柔弧度,曲线惑人,风姿动人……
她是让堂堂周朝女皇也独爱钟情的上官昭容。
***
所谓月过中天而偏,水堆河岸而溢,盛隆之极,亦是衰败之始。这句话不仅可用来形容一个朝代,亦能详尽地描述一个人从生至死的过程。
武周立朝四年后,上官婉儿刚满二十,而太监魏安逝世了。
那段期间,武则天不仅亲召御医来为这名忠心耿耿的近侍治疗,更每每在处理完繁重政事、极感劳顿之时前来探望。上官婉儿一直伴随身侧,好几次都见那名早朝时如雪亮锋快的名剑刺向政敌的女人,却于魏安床榻旁紧握他的手,无声地祈祷垂泪。
武则天是个不吝于展现喜爱、不惧于表现情绪的人。她乐意让全天下知晓此时此刻谁进驻她的心、她的床、或是她的朝廷;她会给重视的存在所有能给的富贵、权力和自由──正如她对大太监魏安的关怀,为上官婉儿在宫外所建的洛阳第一家,赐予太平公主府花上十日也数不完的奇珍异宝。
那近乎无谋的坦率与热情,正是武则天的领袖魅力之一。
「先生,今日之域中已是我武氏之天下。您陪着无论怎么反抗也只能任人宰割的少女,成为今日这个一言一行已能宰制天下的女皇,然而,您却无法再陪朕同游洛阳春苑。」武则天的泪珠滴下那双形销骨立的手。
面容枯蒿的魏安,发出衰弱沙哑的声音:「……皇上,请原谅小人未尽职责。」
武则天叹息,柔声道:「纵是朕之父母亦无先生您的忠实可靠。」
「皇上,切莫为区区贱侍哭泣……若是太宗帝断不会如此。」
「太宗帝眼高于顶,绝情无义,先生将朕与此人相提并论,可谓耻辱。」
「皇上……」魏安撑起身子,最后一次朝武则天行礼。「谢谢您、让小人看到了天下之远景、江山之壮丽──愿我大周朝,千秋万代。」
当晚,就在魏安逝世的前一刻,他要上官婉儿独自进房,如此说道:“从今尔后,妳是皇上的唯一心腹了。”
这个结论,别说上官婉儿,就连皇帝本人也很清楚,所以武则天又开始把重要国政交托给她,暗示她是时候再回朝廷大展政治才能了。甚至于后宫的床第之间,武则天对上官婉儿的需求也更加频繁。那并不限于肉体交融的程度或次数,而是更深刻的、打从心底不允许她的昭容从自己身边离开的依赖。
有一晚,上官婉儿觉得棉被似乎没有提供所需的温度,赤裸着身从寒冷中缓缓苏醒,一眼便看到武则天并未如往常那般拥着她闭眼休息,而是肩披着大衣,坐在床延安静地凝视她──其实偶尔上官婉儿怀疑她根本没睡着,因为那安详的面容并无法彻底掩饰手臂紧绷的力道,彷佛一头对所有危险皆蓄势待发的雄狮。
「皇上……?」拉起垂落至腰际、以致于露出滑嫩胸脯和无瑕艳肌的棉被,上官婉儿轻声问:「您可是作了恶梦?」
曾有这样的事。
就在那遥远遥远的过去,在那如梦如幻的长安明熙宫,一名贵为大唐皇后的女子夜夜深受恶梦所苦。
「朕睡得很好。」武则天微笑时,飞扬入鬓的眉与晶亮明朗的眼共同绘制成令人温暖的弧度。「所以,朕想到一件事。」
上官婉儿拢了拢稍稍凌乱的长发,也跟着坐在床铺上。「皇上所想何事?」
武则天伸出手,将对方颊边的发丝别往耳后。「朕册立上官昭容为我大周朝的皇后……可好?」
纵是才思敏捷的上官婉儿也只能愕然地回望她。
「昭容儒雅谦和,饱读经史,且出身高门,才貌双全──妳会是比当年的武昭仪更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皇上……」上官婉儿在大臣眼中向来是说理透辟、能言善辩的奇才,这样的她要劝武则天打消念头并非难事。
要如何压抑下满溢胸中的感动,不让音调泄漏半丝哽咽的情感,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此举不妥。狄仁杰势必反对,联合朝中大臣力谏非难。皇上志在千秋,留此污点,殊为可惜。」
「朕君临天下,统御四海,宠幸一人未足深怪。朕不以为讳,婉儿亦不必讳也。」
「立后与宠幸大不相同,前者牵涉臣民朝野,后者不过是宫闱琐事。」上官婉儿握住武则天的手,柔和真诚地说:「无论婉儿身份为何,婉儿的位子都会永生于皇上圣侧──就算是死,也定是为您而死。」
武则天微抿双唇,一双笼罩阴霾的眼睛取代先前的轻松神采。「妳为何不想当朕的皇后?」
「婉儿不能成后,其中有千千万万的理由,天下臣民皆能心领神会。」上官婉儿将武则天的手放在自己左胸上,盈着泪光的眸子干净如镜。「皇上亦明白,纵使婉儿什么也未曾说过,但您一直以来都在婉儿心里,一直都是、婉儿的心。」
她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了,先是彼此的仇人、恩人又是情人。由于二人心甘情愿让自己与这个风云莫测的朝廷深深相系,所以她们并不说出口,不能说出会玷污爱情的字眼。但她们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着切不开的情义:上官婉儿是武则天的臣子与嫔妃,武则天是她的天子与伴侣。
「有时候……」坐于床延的一代女帝叹道:「朕只想在转头之时,能看到有人填补龙椅旁的空位。」
「那便尽量转过头吧。」上官婉儿倾向前,细细地吻着那愁颜不展的眉间。「皇上,婉儿会永远填补您身边的空位。」
这场未达共识的深夜对谈结束了,日后也永不再被提起。是否曾留下任何隐忧,此时的两人仍无法确定。倒是,武则天先前任用来铲除政敌、建立国威的小人酷吏,他们发明出来审问罪犯、可称是丧心病狂的十号大枷刑责,终于在民间累积起消除不了的怨恨风波。
女皇得想想该怎么除犬了。
有一次,听到宰相狄仁杰于早朝又参了执掌重大案件的景丽门推事院主一本,武则天遂灵机一动,心想不如就让这些已无利用价值、徒惹麻烦的酷吏们,在他们自己研发的刑具前走一遭,尝尝百姓和大臣过去魂胆飞越,不得不含冤屈招的折磨。
决定后,武则天一举杀了过去为她鞠躬尽瘁的来俊臣和旗下相关的数名臣子,并将他们的残尸碎肉丢于民间游行以熄众怒。当时有好几个百姓因为抢到来俊臣的眼珠和手指,兴奋地沿街跑了好几里路,争相炫耀。
经历这段历时不久的恐怖统治,武则天不仅在臣民心中有了威吓畏惧的形象,也藉由“为民除害”而再度恢复英明公正的贤君地位──她冷静果敢的性格,便如此显著地维持着今后的周朝治世。
同时也、决定了上官婉儿的黥面之刑。
第十四章
改变人生的大事通常都开始于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
这天,难得政务清闲,上官婉儿心情愉悦地来到国史馆编修本册,顺道解决几位朝中饱学之士又新写了数十篇的诗文求她评鉴。从书桌位置抬眼望去,能看到名义上来帮忙查找史册资料的清夏,身边迭了好几本书,又陷入让她神往的文学之海里。
上官婉儿不禁扬起慨然的浅笑。清夏越是成长,越让她想起许久以前的自己,不过比起吟诗作赋,清夏的热情大多在表纪长文上,作品虽犹见青涩,却透露着不凡气度,令人想象不出写文者过去是个曾在被鹦鹉啄伤后、边哭边跑到后宫寝居──即是武周皇帝和昭容的卧房──大喊:“上官姊姊,清夏快死掉了!”的童稚少女。
摇摇头,上官婉儿又专注于手边文章。
居然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这种类于七十岁老婆婆的感慨,并不是二十岁的她应该产生的想法。
微风吹抚天际,自门口传来清新花香,阳照洒满窗台,沐浴洗礼着世间。
在如此悠闲安乐的时光中,上官婉儿想起了月前骊山一游的情景,遂提笔写下融合美景感想与未来愿景的诗。
「三秦季月景龙年,可乘观风出灞川;
遥看电掣金马跃,国瞩霜原玉作田。
隐隐骊山云外耸,迢迢御帐日边开;
岁岁年年常扈驿,长长久久乐承平。」
笔还未放下,便听到一道苍哑的声音率先为她吟了诗。上官婉儿抬起头,认出这名奇妙地提着一壶茶与两盅茶杯的老者是谁后,瑰丽的唇与黑白分明的清目同时绽放出笑意。
「狄大人,稚拙劣作,让您见笑了。」
「娘娘可是太谦虚了,若娘娘的诗尚且稚拙,则吾等墨客皆不堪入目了。」老者正是大周朝的宰相狄仁杰。「岁岁年年常扈驿,长长久久乐承平……娘娘在太平盛世写下祈愿不再有血腥杀戮的诗词,老臣不禁猜测,是否娘娘已知将来还会有一波腥风血雨?」
未显露出任何诧异或慌乱,上官婉儿回答的语气仍是轻柔悠扬:「大人倒是多心了。这首诗不过是我月前游骊山的兴之所作,若硬要牵扯到官场朝廷之事,岂不如文字狱般使人字字心惊?」
「娘娘所言极是,老臣失言了。为表歉意──」狄仁杰将茶壶和杯子放在桌上。「请品尝,娘娘。」
「这是……?」
「湖南名茶,君山神针。老臣深觉此茶色香味形俱佳,正打算找一天向圣上进言,纳为贡茶呢。」
「大人不吝将珍品与人同享,我便却之不恭了。」
上官婉儿为自己和对方倒了两杯茶,这个举动不仅说明再如何权柄朝野,她仍谨守着二品与一品的礼节,也充分展现两人跨越年纪、政见、朝官与妃子界线的深厚交情。
其实最初狄仁杰和上官婉儿的关系并不好。狄仁杰虽为武周尽心尽力、恳恳勉勉,但他终究是一心向着李唐皇室,与明显以武则天为尊的上官婉儿,在政治思想上便形成两者极端的反差。然而,二人皆是有胆有才的治理能臣,这段日子为了大小政事频繁地合作商讨,使两人意识型态上的隔阂渐消,偶尔于政见上的针锋相对也只加深了彼此的惺惺相惜──更重要的是,狄仁杰和上官婉儿都肩负冒死直谏武则天的重任,萌生同袍战友的情谊也是必然结果了。
「这茶……体轻、质轻、味轻、啜轻、水轻、香轻;而出自大人之手,制茶、烹茶、斗茶、分茶,亦无不见其精巧。」上官婉儿打开壶盖,看到茶叶满披茸毛,底色金黄,冲泡后如黄色羽毛一样根根竖立。「芽细、末细、啜细,处处见细。饮此茶正如人生的细小情事,只要体会其中小趣小乐,虽平凡浅近亦能自得其乐……狄大人真是味觉丰富而味感殊妙啊,佩服、佩服。」
狄仁杰被夸得乐陶陶的,笑道:「没想到娘娘不仅如文魁星下凡能评鉴天下诗文,对茶学也有一番造诣,老臣才要说声钦佩。」
「我看、上官姊姊和狄先生就不要继续夸彼此了,你们两人都很厉害,都很令人敬佩──听完对方的话都不会脸红,清夏实在太佩服了。」不知何时已经抱着一堆卷轴站在桌旁的清夏,虽是发出冒犯言语,但偏偏有着一张能消弭怒火、清艳如花的笑颜,每每也让她躲过大小责备。
「清夏,不能对宰相大人没规矩。」上官婉儿佯装微愠,稍弯的眼线却泄漏她的笑意。
狄仁杰笑着挥了下手。「小娃儿说得没错,老臣与娘娘说着说着,总不由得犯了多言的毛病。」
“人家才不是小娃儿呢……!”清夏小声地抱怨了回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上官婉儿又为他斟了杯茶,随即望向清夏问:「怀中那堆卷轴,全是用来撰写国史的?」
「啊?」清夏低头看了一眼几乎能淹没她的面容的物品。「喔,不,这些是清夏打算带回去看的东西,编修国史的纪录都放在那边的柜子里了。」
「妳要回去了?」
「嗯。坐在椅子上看很容易累,所以想回去窝在软绵绵、暖洋洋的被窝里一次看够!」
上官婉儿叮咛道:「觉得累便甭看了,书不会跑,身体要紧。」
「这句话清夏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上官姊姊。上次在御书房因疲劳过度晕倒了,便被皇上二话不说地赶去骊山一游五日。这次要再晕倒,真不晓得皇上会送上官姊姊到哪座山头去。」
被提及昔日的失策,使上官婉儿扬起不好意思的笑。「好了好了,少贫嘴,要回去便快回去吧。」
「遵命,娘娘。」清夏没忘记向宰相行礼。「狄先生,清夏告退了。」
狄仁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捻捻山羊胡──上官婉儿曾说那让他看起来像个奸臣。「这女孩机灵聪慧,颇有娘娘之风……娘娘是欲提携她为每日都得提心吊胆的政治人才,还是能享受平静生活的骚人墨客?」
「若然清夏的才学是真正智慧,她会自己发现天命所在。」
上官婉儿轻啜着茶,热气烟雾使她的五官看来有些朦胧,唯有那贤能从容、淡雅清明的气质,无论何种外在事物也掩盖不了。
狄仁杰不禁愧然地说:「若吾等君主为男子,老臣自要首当其冲为册立娘娘为后请命,可惜……也是无奈,恐怕除了圣上,再无人能了解甚至如此珍惜娘娘的绝顶资质了。」
上官婉儿闭起眼睛,彷佛正以全身五感品茗着茶香与滋味。「宰相大人,喝茶吧。」
「……说得也是,此时还是喝茶就好。」
岁岁年年常扈驿,长长久久乐承平……太难。
几乎就在这个结论闪过脑海时,一名惊慌跑进国史馆的太监便跪在二人跟前道:「娘娘,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