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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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仁到底是有学识的,不但善知天文,一也善于审时度势。他能看准节骨眼上疏请为汤玛法平反,够聪明!你回去再推敲推敲.他们毕竟是外洋人,处置总要谨慎妥当才好。”“是。”玄烨躬腰回答。
太皇太后又深深地望了玄烨一眼,慈爱地说:“你去吧,好852
好歇息,养精蓄锐。放心,只要防住疏漏和意外,无论才智还是机敏,他都算不得你的对手了 ”
玄烨心头“坪抨”跳,问“是么?真是这样么?老祖宗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太皇太后和悦地笑笑:' ‘如果当初恭喜公主下嫁、他的女儿指配兰布之后,他能够自谦自抑,而不像他后来那样洋洋得意、态横专擅,那他就真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劲敌了!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但不义行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多,毫无顾忌,此人无才略无城府则可想而知。… … ”她的眼睛里又一次透出寂寞和孤独的冷光,似乎因为对手太弱而感到索然无味。但她很快抹去了这一丝悲凉,语重心长地叮嘱小孙子:
“主少国疑,向为历代朝廷一忌。你身为幼主,立威信、揽人望在此一举,小心谨慎周密,则必胜。还记得元宵,!7 你掷的一把顺花吗?'
玄烨胸口起伏不止,却在竭力抑制着,向祖母拜辞。太皇太后扶起他,握住他的两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玄烨,轻声说:
; ‘去吧,是时候了。”
玄烨觉得祖母的手心温暖柔软,但最后紧紧一握又非常有力,仿佛要把她那深厚无比的力量和智慧,通过这一握注人到玄烨身上}她的手很快放开了,但这股柔韧绵长的热力,使玄烨的心搏动得更加强劲,有力地撞击着胸膛。他深情地向老祖母膝前一跪安,说道:
“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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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交辉,玉宇无尘。
慈宁宫花园之南的武英殿,是宫里树木花草最繁盛的殿院,崇脊飞檐、高树短丛都被涂抹上一层银色而变得玲珑剔透,仿佛琼楼仙境。因太和殿、乾清宫大修,玄烨移住这里,这里的警戒自然就格外森严.费耀色在殿前值夜,不安地瞅着书房。皇上从慈宁宫回来,吃罢点心便进厂书房。夜已经这么深了,书房的灯还亮着。
玄烨夜读的习惯已近十,年,原不足怪,可是今晚皇上并没有读书。从殿前可以清楚地看到书房纸窗上那孤独的人影。影子没有静止过,忽而大,忽而小,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一会儿是整个身子完整的全形,能够看出皇上头戴便帽、身着便袍、腰里系着宽宽的玉版带;一会儿却又是一半个身子的侧影:细挑身段、高耸的鼻梁和微微前伸的下巴… … 可以想见,皇上正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陷人了深深的沉思。
半个时辰过去厂,又是半个时辰。月亮升得很高,月亮悬在头顶了,书房里的灯还亮着,窗上的影子还在不住地移动、改变口
费耀色不敢去打扰皇上.但见他深夜不眠也觉得心焦。值夜的侍卫们在殿外轻轻走动巡视,互相遇着时都看看书房.又交换一道忧虑的目光,然后再轻轻走开、
朽房门“呀”的一响,在静夜中非常清晰。费耀色连忙走过来,只见皇仁全身已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之中了。“费耀色,你在这儿了”皇仁的声音不高,听去平静而轻松。“皇上早早歇着吧,明儿个… … ”
“我正在想明儿个的事儿。已经细细滤过三遍.看来没有什854
么疏漏。总要万无一失才好!”月光慷慨地洒上玄烨的面庞。一双眼睛熠熠发光,显得比白天更加年少,英气扑人。费耀色用力点头,激动地小声说:“皇上必胜!' 玄烨笑了:“我倒想得睡不着觉了,出来走走。· · 一今夜当值的侍卫换班了吗?'
“没有。他们心里都有数,要求值到明天午后。”“不用他们求准.明天午时以前,没有联的特旨.当值的侍卫谁也不许出宫,免得万一泄露。… … 哦,费耀色,你再把去年冬天南下的故事讲几个来听,好不好?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吃什么.穿什么,喜欢什么,有哪些跟咱们不一样的节庆?
于是,像对一个好奇的少年,又基本维持对皇上的敬意,费耀色低声细语,娓娓动听。于是,梦姑、容姑、同春、陆健以及吴之荣和粉儿的故事,又一次在玄烨眼前展开了。他们轻声地闲谈了半个时辰,费耀色送皇上进寝殿,东方己隐隐约约透出鱼肚白。
太阳探出红喷喷的笑脸,照亮了万里无云的晴空。鳌拜对晴好的清晨毫无感应,他心里正不痛快,打算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皇帝!他约同遏必隆一道进了午门,便直接出熙和门、奔武英殿去见皇卜。
五天以前,鳌拜病体痊愈,恢复正常辅政。皇上对他仍然敬重,他在皇上面前也不失昔日威信。部院大臣中他的亲信们仍然炙手可热、唯鳌拜之命是从,控制着整个朝廷。令鳌拜生气的,是南怀仁的奏折口此人真是得寸进尺,竟敢要求为汤若855
望平反昭雪 而皇上竟然把这奏本留为折本,将交议政王大臣会议!这不是对辅臣的不敬又是什么?天算的事儿,已经让辅臣丢够了脸,还不够吗?
昨天鳌拜与遏必隆商议,遏必隆也觉得愤慨不平。两人讲定今天赶在御门听政之前一同求见皇上口皇上答应了,命宣召太监领他们来武英殿书房。
太监在前面引路,鳌拜与遏必隆一前一后随行。鳌拜心里本瞧不上遏必隆,懒得搭他的话碴儿,一心想着一件家事:今天一大早玛尔赛就喊头痛,说是胸口发闷、浑身不舒服,要鳌拜留在家陪她,不要上朝。鳌拜哪能因私废公、因小失大丁安慰了许久,他才脱开玛尔赛的纠缠,应宣召进武英殿,已经晚半个时辰了。让皇上等候大臣,怎么说也于理有亏。耳畔水声拎冷,那是御沟里的水在流,一座青白石面、汉白玉栏杆的单孔石券桥迎接着他们。桥头四蹲兽是形似狮子而顶生一角的怪物,前爪用力地支撑着栏杆,一双石雕的眼睛就像活的一样始终盯着过桥的人口鳌拜不禁皱了眉头,想起这座雕刻精美的桥的种种传说:两条石雕行龙曾经半夜消失不见,清晨再现时一身湿雨潮雾;但凡后妃过桥,都须先用黄布袋将中间那只左手舞瓢、右手提裙的栩栩如生的石猴密密套牢,以防它惊驾得罪… … 四周极其安静,无声无息,走在这桥上,不知怎的有些令人心悸。只听遏必隆慢悠悠地问那太监:“这桥,不是叫作什么… … 什么断魂桥吗?'
鳌拜不高兴地抢过话头:“你糊徐了?什么断魂桥丁这桥叫断虹桥!'
“哦.我当真糊涂了!”遏必隆抱歉地笑着。说话间,已然856
过了桥。
桥北地广数亩,古槐成林,一棵棵树身粗大、姿态苍老,三人不能合抱,树下幽荫、长满绿苔口清晨的阳光透射过来,可以看到一条条光柱和地面上细碎的光斑。这里是宫中有名的十八槐,也属紫禁城一景。此处更是沉静,鸟啼声都听不到,只在粗大的树干缝隙间,能见到几个侍卫在慢慢巡游。沿御沟折向南,打武英殿侧门进去,太监引导着他们走进前殿西庆的书房。
一进书房门.眼前便是鳌拜极其熟识的场面:小皇帝端坐在御书桌后,桌上探着高高的线装书,面前摊开一本木版汉字书。可皇上他也并不看格,而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屋里一对对摔得难解难分的大小布库和太监,兴奋得满脸放光。辅政大臣进门他也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竟忘了像平口那样起立招呼。鳌拜心里更加恼怒,昂然直奔御前。这时背后’‘吱呀”一响,鳌拜略略侧脸.用余光看到书房的两扇门关了,些微不安之后,他就把这点情理之外的细节撒在了脑后,不管不顾地气冲冲地往御案前一立,大声说:
“皇上,老臣恭请圣安!'
他看到小皇帝奇怪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定了他,他被这双眼睛里的惊异和威严弄得有点心神不安,才勉强地跪下去,叩头道:
“皇}几吉祥.老臣… … ”
话未落音,鳌拜觉得身边蓦池起了风暴,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他叩头的势子,从背后猛然压下来,两只胳膊和一乒同时被许多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按牢,手腕扭得极痛,几乎折断。他来857
不及思索,大吼一声,仿佛平地起了个霹雳,全身筋肉猛一收缩之后,拼命一挣,耳边一片惊叫,眼看着几个小布库狠狠地摔出儿丈远。鳌拜浑身骤然轻松,就要跳起,一瞬间,他觉得太阳穴受到重重一击,顿时头昏眼花,摇晃着倒下了… … 书房大门关闭的一刹那,埋伏在两庆的百名侍卫便守住了四面门窗,鳌拜那一声大吼犹如一道号令,侍卫们一跃而起,打开门窗就要冲进去,但已无须他们动手了。力大无穷的满洲第一勇士,当朝最有权势的辅政大臣鳌拜,己被绳索铁链紧紧捆绑,就像一头陷入罗网的黑豹!
发现被缚,他曾经有过一次短暂而激烈的挣扎,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无法形容的嚎叫,那是惨厉的、绝望的、饱含着屈辱的愤怒的长嚎。之后,他不再做声,漠然、冷静地保持着高傲和尊贵。他永远不会知道,大概也不屑于知道,那致命的、打在太阳穴的一拳,来自……他多年的同僚、另一位辅政大臣遏必隆。他始终昂着头,冷漠的眼睛视而不见地望着数十丈远的地面。只在被押出之际,鳌拜停步回身,遇上了小皇帝的日光口一相交便粘住了,两人都顽强地不肯收回。两双眼睛里的神情都极为复杂:惊咤、。 喷怒、痛心,而后终于绝望、直至平静;欢快、兴奋、得意,不免带着遗憾感慨乃至不安… …
对视刹那间,多少往事从两道目光中流过:
骨折的手臂,神骏的小红马,精心模拟的虫! 须… … 三大臣的绝命,苏克萨哈的赐帛.嵌满珠玉珍宝的寒光闪闪的短刀· … ”
他们原本可以是互相钦敬、互相扶持的忘年交,他们都想强固满洲、兴盛国家,使大清礼山社樱长治久安事为什么没有858
成为周公旦与周成王?为什么没有成为诸葛亮与刘后主?因为不可避免、不可抗拒的原因,他们终于由友而化为敌!… … 书房门大开,皇上步履平稳地走出来。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表情可以算得从容镇定,只是脸色仍然发白,唇边留着齿印,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可知这场短兵相接的搏战何等紧张。他的身后是威风凛凛的大小布库,虽然有的腿折手残、头脸上血迹斑斑,一个个仍旧挺胸凹肚精神非常。他们后面,便是由布库们连搀带拖的两位辅政大臣鳌拜和遏必隆,铁链缠身,脚下铁镣“哗啦”。遏必隆低头垂眼,鳌拜扬头闭目。他们被押往东华门内务府暂时囚禁。
皇上走到阳光中来了}索额图、伶国维、费耀色等人率着百名侍卫环绕皇上,跪倒欢呼:
“万岁!万万岁!'
皇上移步到武英殿前丹陛之上,更多的侍卫、太监从后殿、从两庞奔了出来,跪在丹陛之下,同声欢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只觉得脉管责张,浑身的血“呼呼’,奔流,兴奋和狂喜把他的心都填满厂,他恨不得立刻蹦跳、立刻大喊大叫大笑!他终于自己割断了捆绑全身的绳索,他终于搬掉了面前这块碍路的大石头,他终于能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天子了:他勉强抑制着解脱的欢快,不跳起来,却极为兴奋地大踏步从白玉栏杆的御道上,一直冲向宫门!他要立刻告诉老祖宗,他胜了!他走得飞快,“噢唆”的风声从耳边掠过。索额图、俘国维、费耀色等人跑着碎步紧跟紧追,几乎追他不上。
宫门“轰隆隆”大开,片刻沉寂之后,忽然响起震撼屋宇859
的整齐的欢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一愣,这才发现,武英殿的白玉石阶上、阶下御河的三座石桥上、环绕着宫殿的御道上,整整齐齐地跪满了侍卫,密密层层不下五百人。他们的同声欢呼,可不是惊天动地么?玄烨兴奋达于极点,一把将费耀色背的劲弓拿过来,由箭壶中抽出三支长箭,“噢噢噢”!向远方天际连射三箭!箭尾的白色羽毛,像三颗雪白的小流星,欢快地飞出去,倏然间消失在碧蓝的天空,溶化了。
玄烨放下弓箭,扭头一看,阶下跪着的是头等侍卫和托.便问道:
“不是命你们护卫慈宁宫吗?'
和托即头道:“老佛爷只留下了十名侍卫,其余全都打发到武英殿来听皇上差遣。奉老佛爷彭旨在殿外埋伏,以防意外之变… … ”
玄烨心头一热:“哦,老祖宗!· ,… ”真的,有老祖宗这样布置.鳌拜他就是个神怪,也休想脱身!费耀色轻轻地、只计玄烨一人听到,感慨地说:“老佛爷周密精细,深谋远虑,真止无懈可击!'
玄烨脑子里登时如划过一道电闪似的,骤然一亮,发现丫自己的疏漏,情绪立刻冷静下来。他略一沉吟,表情重新变得威严而从容,说:
“索额图,你立刻率内务府有关吏员驰往步军统领衙门,协助舅舅伶国纲办理一应事务。 '
索额图庄重地一跪安,立刻下阶而去,不多时便听得数}… 860
匹马蹄声响,很快移出西华门。玄烨知道,终国纲已经派兵将鳌党要人宅第包围,索额图一到,便都束手就擒了。“伶国维,你率侍卫队,立召议政王贝勒大臣来武英殿议事!'
侈国维领命。又是一片马蹄声飞出紫禁城口
“好,起驾慈宁宫!”玄烨一声吩咐,御前太监、御前侍!。 …… 们立刻排好队列,前呼后拥地护卫着皇帝,过御河桥,又过断虹桥,向北去慈宁宫。其余侍卫一律原地待命,不许单独行动,更不准出宫门一步。
御驾刚刚走进慈祥门,‘玄烨已遥遥望见慈宁宫门前太监和宫女、侍卫整整齐齐地八字排开,如有所待。玄烨向前又走了十数步,便听得慈宁门里不大的一声传旨,两列太皇太后的亲随侍女有如两龙分水,鱼贯而出,分列东西站定。后面,一个他从小就那么熟识的尊贵而又端庄的身影,缓缓移动.竟走下玉阶,在阶前站定。这位身历四朝、养育了两代皇帝、扶持他们冲龄登基,而又稳定了大清天下的孝庄太皇太后,竟然亲自出宫门外迎接得胜的玄烨!
无论离得多远,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