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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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晚妹说:“哎,那是他自己说的,可不是开玩笑呀。”
陈玉成又瞪了她一眼,已对她无可奈何。
李秀成喝了一口茶,问:“封安王、福王的事,听说天京闹得沸反盈天了?”
陈玉成说:“一些朝臣外将一见翼王令到,二话不说听从调遣,安、福二王的令,没人当回事,有人还当场奚落。”
李秀成说:“那,他们不是要到天王跟前去诉苦吗?”
“谁说不是。”曾晚妹说,“前几天我回天京去催饷,听几个熟人说,天王很生气,认为翼王有意让群臣出安、福二王的丑。”
“越是群臣不听安、福二王的,这二人越到天王面前告状,说翼王的坏话,天王也就越不信任翼王,翼王就越憋气,如此往复,不是很可怕吗?”
李秀成叹道:“可别再出一次天京事变啊,那将彻底把太平天国毁了。”
陈玉成说:“天王经历两次波折,变得不敢放权了。”
李秀成说:“那也不能变成家天下呀。什么也不怪,此事不能怪翼王,原是天王封自己两个哥哥之过。不要说别人,我都不服,对太平天国来说,洪仁发、洪仁达有什么功劳?”
“姓洪就比什么功劳都大!”曾晚妹说,“若说封洪宜娇嘛,我倒心服口服。”
陈玉成说:“我们只能干着急,有力使不上啊。”
李秀成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说:“我写了一道奏章,为天朝万年大计,我什么都不怕,我是冒死犯颜了。”
陈玉成拿过来一看,确实挺尖锐,他说:“你说恳请我主择才而用,定制恤民,这不会有什么;申严法令,肃正朝纲也不犯忌;明正赏罚,依古制而惠四方,这句天王不会高兴,他是不赞成古制的。下一句是要害,任人唯贤则国昌,任人唯亲则国亡,是不是太尖刻了?”
李秀成说:“不这样怎能促天王猛醒?”
曾晚妹说:“其实应当点出洪仁发、洪仁达的名字来,明确指出,他们干政,人心不服。”
李秀成说:“太直白了,天王面子下不来,所要说的,全都有了,这我都怕天王发火呢。”
12。 天王府真神殿洪秀全接到李秀成的奏折后,脸色很不好看,他把奏折掷下,说:“这李秀成刚刚封侯,大印还没有拿到,就不得了啦!”
坐在下面的石达开不知他奏的是何事惹天王发如此大火,就叫人拾起来,看了后又传给了安王、福王。
洪仁发看不大懂,问洪仁达:“说些什么?咬文嚼字的?”
洪仁达说:“说天王任人唯亲了!”他倒很能抓住要害。
洪仁发说:“笑话。不用亲的反用疏的?疏的心眼长得歪不歪,谁知道?”
洪秀全问石达开:“达胞怎么看?”
石达开斟酌着用最委婉的词说:“李秀成用语虽有不当,可一片忠心可嘉,他是希望天朝兴旺。”
“是吗?”洪秀全说,“那你也是认为朕用人不当了?还不是指安王、福王而言?朕看这是有人在煽邪风。”
石达开已不能再说什么了。
洪秀全对蒙得恩说:十为朕草拟一道诏旨,着即革去李秀成封爵、官职,在军中效力自赎。“佝着背不断剧咳的蒙得恩说了声:“臣遵命。”
石达开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13。 翼王府石达开在人工湖旁走来走去,他的影子和月亮一起投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
汪海洋走来了,远远地站在树下,看着心神不宁的石达开。
石达开发现了他,问:“你明天早上不是上江西前线吗?不早点睡,又来干什么?”
江海洋说:“我不去了,我给殿下当一辈子牌刀手。”
石达开说:“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你去领兵打仗,能为天国做更多的事情。”
汪海洋问:“殿下,你很难,是吗?”
石达开说:“啊,没什么。夜深人静,总是想起惨死的亲人,难以人睡。”
汪海洋说:“殿下总要想得开才行。”
“你去睡吧,我没事。”石达开打发走了江海洋,沿着湖边走上石拱桥,却发现石益阳俯身在栏杆上呆呆地看着水中的月亮。
石达开问:“你不是回屋去睡了吗?”
石益阳说:“我想起了白天在街上看到的一个揭帖,就更睡不着了。”
“揭帖?”石达开问,“什么揭帖?”
“我背给你听好吗?”石益阳说。
“你背吧。”石达开也俯身在玉石栏杆上,看着水里曲里拐弯蛇一样的影子。
石益阳背出来的实际是一首格律韵脚都不工整的五言诗:去岁在祸乱,狼狈赶回京,自谓此愚忠,定蒙圣鉴明,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疑多将图害,百咏难分清,惟是用奋勉,出师再表真。
她刚念到一半,石达开脸色早变了,他厉声说:“住口!你怎么又敢随便翻我的箱子!”
石益阳说:“你写的这首诗并没放在箱子里,倒是我怕宫女、女官们传出去,替你收起来了,你怎么反倒怪我!”
石达开消了火,说:“我错怪你了,都是我心绪烦乱,信笔胡写而已。”
“我看不像信笔胡写。”石益阳说,“我看爹已极度悲观失望,是想一走了事,不愿再呆在天京与天王共事了,是不是?”
石达开说:“你既已猜到,我不瞒你,你说,我不寒透心了吗?在人家猜忌和构陷中过日子,那是什么滋味?我石达开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怕的是别人不以心换心。”
石益阳说:“可是你一走,天朝大厦不是要倾倒了吗?”
“那也不一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石达开说,“安王、福王不是可以挽狂澜于既倒吗?”
石益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石达开说:“最可怕的是君臣疑忌,我如不及早抽身退步,迟早会步杨、韦后尘,招致杀身之祸。”
石益阳说:“天王连遭杨、韦之变,杯弓蛇影,是难免的。爹爹以赤诚之心,总能感动天王,不要过于优心,也不可太多听信张遂谋、曾锦谦这些谋士的话。”
石达开说:“我不是哪个谋士可以左右的。倘在杨、韦事变中,天王权力受到挑战,他那样使手段,我尚能理解。可现在,对我是无端的猜忌,我再也不能亲眼目睹自相残杀的悲剧了。”
石益阳说:“天王有天王的难处,爹不是这么说过的吗?”
“是的。”石达开说,“你还是小孩子,你还不懂什么是权术。其实,天王是放纵杨秀清,使他变本加厉地张狂,到了杨秀清忘乎所以时,就令我和韦昌辉除掉他,随即又看到韦昌辉威胁了皇权,那就再借我之力杀掉韦昌辉,他永远是策划者,永远是赢家。那么,下一个被除掉的,除了我还有谁呢?”
石益阳说:“既如此,你为什么从安庆回来?”
“我也有过幻想,”石达开说,“我也为太平天国大局着想过。可事实击碎了一切。李秀成上书说让天王‘任人唯贤’,就犯了大忌,下令削去一切官爵,这就是在我面前杀鸡给猴看。”
石益阳说:“爹不是有宏大的抱负吗?你要把太平天国治理成一个人间真正的天堂,现在你放弃了吗?”
“我并不背弃天国。”石达开说,“我再在天京呆下去,已没有价值。我蔑视洪氏兄弟的权术,我在天京大殿宏图之路已阻绝,我反倒陷进危机四伏的陷阱中,我已无力扭转乾坤了。”
石益阳说:“你一走,会把人心都走散了,那损失就大了。”
石达开说:“果真那样也好,让天王也清醒一下,即使是洪氏的江山,也还是要别人来为他打、为他保的。我出走,是向天王‘表真’,区区一片心,上可对皇天,下可质古人。”
石益阳不再说话了,石达开看到她的瘦削的肩膀在抽动,就走过去扳过她的身子,看到她脸上满是泪水。
石达开问:“你怎么了?”
石益阳说:“我知道父亲离京出走是错的,可我又不能说服你,我心里不好受……”
石达开将石益阳揽在怀中,说:“好益阳,不要难过,你的父亲从无害人之心,今后也不会有。但是,连防人之心都没有,那岂不是蠢人了吗?天涯何处无芳草?”
14。 天王府(一八五七年六月二日)洪秀全正等着蒙得恩来商量大事,洪仁发来向洪秀全报告,说:“蒙得恩病得不轻,起不来床了。”
洪秀全愣了一下:“什么病?”
洪仁发说:“昨天晚上发的急病,上吐下泻。”
洪秀全说:“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时候病。再去看看,朕不相信石达开会不告而辞,他也许是到天京外面视察兵营去了。”洪秀全是听到有人说石达开夜里出城去了,心里有点发毛。
洪仁发刚要再去翼王府看个究竟,洪仁达气急败坏地跑来,说:“是真的,石达开真跑了,还留下一首反诗呢!”
说着递上了一张纸。
洪秀全拿过石达开手书的那首诗,见上面有“力酬上帝德,勉报主思仁,精忠苦金石,历久见真诚”等句,洪秀全说:“他倒没有说背主,只是感到不受信任。”
洪仁达说:“方才我到翼殿府去办公,见院子里冷冷清清,大殿也上了锁,一问守门人才知道,昨天夜里走了,去向不明。”
洪秀全一屁股坐下,泄气地说:“完了,天丧我也。”
对洪秀全的颓丧和绝望,洪仁达大为不解:“天王那么不放心石达开,他走了不正好吗?去了一块心病!”
“混账!”洪秀全第一次骂出了粗话,“石达开走了,谁来号令三军?他们听你的吗?又有谁来主理朝政?那些臣僚们听你的吗?朕不放心他,并不是不用他,朕猜疑他,是防他而非挤走他。”
洪仁达说:“那就再召回他就是了。”
洪秀全说:“谈何容易!此人非杨秀清、韦昌辉可比,极有城府,凡事不思虑成熟,绝不轻易去做;一旦决定,万牛莫挽。”
“他不至于反叛吧?”洪仁达说。
“那不会。”洪秀全说,“朕不怕他反,最怕的是他另立山头,发一纸告示,那天下半数以上军民会跟他而去,那太平天国才是大厦将倾了。”
洪仁达绝对没有这样的远见,他说:“我不信石达开有这么大的魔力。”
洪秀全说:“也许后果比这还要严重。”他在地上踱了一阵,说:“马上派人去打听,石达开去了哪里,有什么举动,朕再决定应对之策。”
洪仁达答应一声去了。
15。 安徽舒城陈玉成骑马巡城时,发现城门口有许多人围着看露布,走近一看,既有石达开写的五言诗,也有石达开的“谆谕”,其中有“各部将士,有从我者速到安庆,不愿者给川资剃发回籍”字样。
陈玉成十分气愤,下了马,走过去,几把扯下那几张露布,看告示的军民都惊讶地看着他。
16。 天京外金往关同样的谆谕和露布也贴在了金柱关前,许多太平军将士在围看。
谭绍光挤进来看了,脸上是忧戚表情,耳畔传来将士的议论:“翼王出走,不是把太平天国拖垮了吗?”
“不走怎么办?受不了安王、福王的气呀……”
谭绍光也和陈玉成一样,揭了那几张谆谕和露布。
17。 安庆石达开临时王府议事厅(一八五七年七月二日)一回到安庆,石达开立即向他所属的旧部和亲信将领发出了急信,几天之内,大将云集。这天议事的时候,惟一马褂不写官衔的李秀成和陈玉成是最后从庐州赶来的,他们坐到了靠门口的座位上。石达开正对将领们说:“正如我在谆谕里所说的,我这次出走,一不是背离太平天国,二不是背离天国将士,我是想让太平天国之火永不熄灭,我再在天京呆下去,就会重演天京事变的悲剧,到那时,天国的基石就会动摇,我们流了许多血所开创的大业就会付之东流。今天召集各位来,是想申明我的想法,愿跟我者当结为兄弟,不愿跟者也可留下随天王建功名。”
张遂谋应声说:“我愿跟翼王走到底!”
“我也愿!”石样祯站起来。
接着石镇常、石镇吉、石镇发、石镇全等纷纷起立,表示“愿随翼王”。
杨辅清、杨宜清是外姓人,他们的表态令人震撼,杨辅清说:“翼王高义,如不是翼王仗义,东王只能冤沉大海,今我兄弟愿随翼王打到天涯海角。”
接着一大批将领,如赖裕新、傅忠信、余子安、余忠辅、蔡次贤、朱衣点、童容海、吉庆元、江海洋等都庄严起立,宣誓般地说:“愿随翼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整个大厅里显得十分肃穆悲壮。
陈玉成如坐针毡,他看了没表态的李秀成、林启蓉一眼,把眼光掉向窗外,不敢看石达开。
张遂谋点将了:“林丞相,你想好了没有?”众将领刷的一下把目光全掉向了林启蓉。
林启蓉有些局促不安地站起来。
曾锦谦说:“你可是翼王一手带出来的将领啊!”
黄玉昆说得更直白:“他刚跟翼王时,才是一个两司马,管九个圣兵。”
林启蓉看了陈玉成一眼,陈玉成投给他的是鼓励的目光。林启蓉鼓足了勇气说:“我有今日长进,确是翼王一手栽培,我终身不忘,按理说,翼王走到哪里,我林启蓉该跟到哪里。不过,眼下林某人所守之九江,控扼长江险要地段,一旦抽走人马,便使天京失去了屏障,我将成为罪人……”
石镇常讥讽道:“看来,太平天国没有林丞相,大厦将倾了。”
石镇吉说得更挖苦:“林将军留下吧,天王能封你为王呢。”
许多人笑起来,弄得林启蓉很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玉成感到很痛心,他看到了石达开向他投过来的热切期盼的目光,他无法再回避了,就站了起来,说:“翼王在天京出走,令人同情,我也担心悲剧重演,那我们的太平天国就是自掘坟墓了。为今之计,带大兵另走一路,我以为不妥,我们可以联名上奏,请求罢黜无能的安王、福工,禀天王,请翼王回天京提理军政,我想,天王会权衡利弊的。”
张遂谋反驳说:“返回天京?怕命都没了!”
黄玉昆说:“你陈玉成倒是很忠心的,可天王一样把你叔叔处死了呀!”
李秀成站了起来:“豫天侯所言极是,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倘在座的各位将领都随翼王出走,那势必将你们所镇守的天国大片疆土拱手送给清妖,这是天国将士用命换来的城池、土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