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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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洋又问:“你考过功名吗?”
左宗棠说:“考过,举人。”
“当过官没有?”汪海洋越问越细。
左宗棠说:“没当过。”
“那你不是妖魔。”汪海洋说,“我们翼王最恨当官的。读书人没当过官的,他说是人,考了功名当了官就是鬼!”
左宗棠不知怎样回答。
停了一下,江海洋又问:“你姓什么?”
左宗棠随口胡编:“姓高。”
汪海洋问:“你学问大不大?”
左宗棠忍不住想乐,他说:“这怎么说呢?我自己认为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别人不一定认同。”
“不管别人怎么说。”汪海洋说,“你有学问就好,我们翼王到处找有学问的人呢。”
左宗棠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那你们翼王找过哪个呢?”
“一个姓左的,”汪海洋说,“叫左什么我可记不得了,可惜那人搬走了,回来我们翼王后悔了好几天。”
“看来你们翼王是个爱才如渴的人。”左宗棠既是恭维也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
“走吧,翼王到天王那里去了,晚上能回来,他回来我领你去见他,你好好准备准备,把你肚子里的墨水全倒出来。”
左宗棠不由得笑出声来。
16。 湖南巡抚衙门郭昆焘坐在张亮基的上座,张亮基说:“谢谢你为我举荐乡贤,曾涤生我见过,才智过人,我尤其赞佩其品行。他当然是堪当重任了,只怕要皇上发话,我了解涤生,他不会坏了纲常、礼法的。”
郭昆焘说:“左季高呢?”
“这也是个如雷贯耳的人物。”张亮基说,“我在京师即听说过此公,他的笑料也不少,只是我还没见过。就烦仁兄请他出山如何?请他出山比请涤生容易。”
“我试试看吧。”郭昆焘说,“他这人性情执拗,喜欢冒险,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张亮基说:“你说得太玄乎了吧?”
郭昆焘说:“的确如此。”
17。 回龙潭太平军兵营一个帐篷里左宗棠正与几个太平军战士攀谈,汪海洋走了进来,说:“高先生,翼王回来了,他在等你。”
左宗棠一听,马上站起来,对那几个太平军士兵说:“回头咱们再谈。”随汪海洋走了出去。
1 吕。翼王帐幕中令左宗棠惊奇的是太平军里有石达开这样一表人才的大将,而且行军打仗带着那么多书。石达开一见左宗棠进来,忙起身让坐,让江海洋倒茶。
翼王说:“汪海洋把先生的家世大致同我说了,先生说要见见我,不知有何见教。”
左宗棠说:“我是个懒散之人,寄情于山水泉林之间,本不问世间的事,但时下天下有事,令我在茅屋里读书也难以静下心来。知贵军过境,特来拜望,有诸多要请教之处。”
石达开说:“像先生这样不视我等为贼寇的读书人,属凤毛麟角,可贵之至。”
左宗棠说:“在下与你们的士兵交谈,大致知道太平天国的信仰追求,你们没有打出反清扶明旗号,高某人以为高明之至。”
石达开道:“天王开始创立拜上帝教时即说过,明朝灭亡已三百年了,明朝与平民百姓毫无利害关系,这旗号既得不到百姓欢迎,也不会讨好读书人。”
“很是。”左宗棠说,口唇用力一闭,八字纹更深。
石达开问:“先生以为我们能成大事否?”他那微有胡须的脸一直带着笑。
左宗棠道:“当今社会动荡,民心浮动,应该说已处末世,此时揭竿而起,令那些啼饥号寒者有所期望,这是太平天国得人心处。在下以为,正因为如此,太平军所到之处,平民望风归顺,如火如茶,如能因势利导,不出偏差,高某人想打到北京去捣掉大清,也不是难事。大清国有如朽木,外表徒有树形,其实内里已腐蚀殆尽,它并非强敌,摧枯拉朽而已。”
“先生所论极是。”石达开又问,“先生说到不出偏差,请问,我们现在有何偏差吗?”
左宗棠笑而不答。
“请先生不吝赐教,我天王求贤若渴,特地嘱我延揽天下贤士呢。”
左宗棠徐徐说道:“恕我直言。在下以为,天国武将有余,文事不足。”
石达开击掌应和道:“很是,天王所虑也为此。”
左宗棠说:“这尚可补救。须知打天下以武功为主,而治天下则非文治不可。
况且,打天下之时,谋划时局也是少不了文事的。”
石达开越听越高兴,他问:“依先生看来,我们现在应当怎样做?”
左宗棠道:“拜上帝教宜改弦易辙。”
石达开没有料到左宗棠矛头所指竟是太平天国发家之根基。他沉吟着说:“拜上帝教,乃我天国柱石,一旦抽去它,岂不是大厦将倾吗?”
“拜上帝教作为招附百姓的招术,在下以为无可无不可,它与天地会、白莲教以及历史上的教派如出一辙。但恕我直言,此皆蒙骗无知百姓的,而它对于读书人却是无用的。”
石达开道:“先生是说,读书人不肯为太平天国做事,乃是不喜欢拜上帝教了?”
“人家会以为这是洋教。你想,恰是洋人欺侮我们,贩鸦片、占口岸,读书人痛恨之至,你们却把洋教抬出来,这岂不是令人反感吗?”
石达开解释说:“天王说,这上帝是中国人早就信奉的,三经五典早有论述,并非洋教。”
左宗棠道:“可你们做礼拜、受洗礼、信奉天父天兄,这不正是基督教所有的吗?窃以为你们最不该砸孔庙,这等于把读书人推拒千里之外。大清朝廷不等于是孔孟之道,二百多年前,清兵人关时,满洲女真人即使说不上茹毛饮血,也是鸿蒙未开之民族,可康熙皇帝极为聪明,他最先尊孔,开科举用汉人,一下子笼络了汉人的有识之士,你们应比康熙更聪明。”
一席话说得石达开有些难堪,他解释地说:“天王说将来建了小天堂,我们也要开科取士,广纳人才。”
左宗棠料定太平天国的决策人物是不可能吸取他的建议改弦易辙的,因此他又说:“我是姑妄言之,翼王殿下姑妄听之。”
石达开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先生不弃,留在太平天国内,朝夕请教,共图大业,先生可屈就?”
左宗棠说:“我已说过,我已经无意仕途久矣,不愿受约束,谢谢翼王的美意。”
石达开明显感到一种失落,他说:“先生不肯帮我,是看我们不能成大事吗?
真是天不助我,去找左宗棠,失之交臂,先生登门献策,却又不肯屈尊。”
“你们也不要再费心机找那左宗棠了。”左宗棠说,“他与我交谊不浅,在下了解他的脾气,他与我之所想,相去无几。”
石达开说:“即使先生要走,也请在这里盘桓几天,闲时,我把天国的典章制度和历次征战与先生探讨一番,留不住人,也总该留下先生真知灼见,才不枉认识先生一回呀。何况天王也会见你的。”
左宗棠不忍心拂其好意,说:“好吧,那就叨扰几天。”
19。 长沙外围石马铺林凤祥率一小股太平军在向陕兵攻击,总兵福诚、协副将尹培立率兵迎战。
林凤祥故意退兵诱敌深人,退到冈岭附近,林凤祥又带兵折回再战,突然号炮连声,左有萧朝贵,右有洪宣娇、苏三娘,伏兵齐出,把陕军团团围住。
福诚大叫:“快撤!”可撤到营门口时,李开芳、曾水源早已占领了清兵大营,正从营中杀出,福诚无路可逃,被李开芳一刀斩于马下。
尹培立率几十人力图突围,却被洪宣娇、苏三娘团团围住,苏三娘卖了个破绽,待尹培立挺枪来刺时,因用力过猛身子前倾,被苏三娘活捉过去,又用力掼于地上,洪宣娇驱马上前,弯腰一剑将尹培立刺死。
大部分清兵跪地乞降。
20。 长沙南门外林凤祥、李开芳、曾水源和女营在消灭了外围陕兵后,转而猛攻长沙南门。
21。 妙高峰塑山庙高地(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二日)这里架设了十几门大炮,架在高高的土台子上。
萧朝贵站在鳖山庙高地上,亲自挥舞大旗,手下的人拼命擂鼓。
大炮向敌人的魁星楼轰击。
敌人的炮火也很猛,炮弹不断地在攻城的太平军阵地中爆炸,太平军不断有人倒下。
萧朝贵急了,策马驰下妙高峰,江元拔紧紧跟上。
22。 长沙城外萧朝贵骑马扬刀,在阵中左右奔跑,亲自指挥勇士们进攻。
洪宣娇带着女营在城下竖起了云梯,林凤祥的吕公车也接近了城墙。
23。 魁星楼上立在城楼上急得团团转的罗绕典发现了目标,他对炮兵说:“瞄准那个穿王袍的,那是贼首,冲他开炮。”
几门大炮同时向萧朝贵轰击。
一片硝烟过后,萧朝贵已躺在马下。江元拔高叫:“西王中炮了!”跳下马去救西王。
已攻到城下的洪宣娇一听,立即后撤,林凤祥也撤了下来。
24。 长沙城外中军帐(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二日)萧朝贵胸前血流如注,洪宣娇用白布缠裹,依然重重湿透。她不断地叫着:
“朝贵,你挺住,去叫医生了,你要挺住啊。”
萧朝贵颤抖着伸出手,洪宣娇双手抓住他的手,萧朝贵头一歪,一句话没有说就死去了。
洪宣娇的眼泪扑籁籁落下来。
军营里传出低沉伤感的牛角号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25。 郴州天王临时驻地洪秀全、杨秀清正在议事,穿一身孝服的洪宣娇两眼红肿地闯了进来。两人都大吃一惊。
杨秀清问:“怎么了?”
洪宣娇哭道:“西王中炮阵亡了。”
洪秀全和杨秀清都呆住了,半晌无语,洪秀全回过神来时说:“天丧我也,西王丰功盖世,八面威风。短短五个月,连折我两员大将,这怎么好?”
杨秀清问洪宣娇:“长沙战况如何?”
“不好攻。”洪宣娇说,“清妖先时惊慌失措,连城隍庙的神像也搬到南门去守城了。后来西王出事,大家光顾伤心,穴地攻城又没成功,现在和春率一万多人已向长沙扑来,大家让我来取援兵的。”
洪秀全说:“全军北上。郴州也不是久守之地。”
杨秀清说:“令罗大纲率永兴将士先行,取道安仁,奔袭长沙,中军随后开拔。”
洪秀全说:“一定拿下长沙,为西王兄弟报仇雪恨。”
26。 作为驿馆的小帐篷里左宗棠洗了脚,拿起石达开的一卷书,在灯下看起来。
汪海洋端来一个方盘进来,有几个精致小菜,他说:“翼王给先生宵夜的。”
“多谢,多谢。”左宗棠仍手不释卷。
汪海洋说:“先生真是读书人,外出也不忘看上一卷书。”
左宗棠笑道:“这食物嘛,可不吃,这书却不可一日不读啊。”
27。 兵营中几天以后,石达开视察兵营,左宗棠跟随左右。他们看操练、看装备,也看了阵法,并且登上守望台去看了对面清兵的营寨。
当他们从守望台上下来时,杨秀清带了一大群将领、护从来了。石达开向东王请了安,因左宗棠已避之不及,就向东王介绍说:“这是我向东王说起的湖南名士高季左先生,我正要给东王引见,确有奇才。”
东王扫了左宗棠一眼,问:“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指责我们信洋教、失人心的先生了?”
这话来得突兀,不单左宗棠吃了一惊,连石达开也吃了一惊,当时谈话时,除了汪海洋在场,并无别人啊。
左宗棠见东王已点破了,只得不卑不亢地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下所言,均属妄评。”
东王说:“既然洋教不得人心,太平天国军兴以来,攻州破府,一路北上克敌,如今已拥有八万之众,先生以为如何?”
左宗棠也不去看杨秀清,半仰着脸,说:“倘有明人点拨,你们的胜利也许不只于此,或许已攻破北京城,坐了天下了。”
东王冷笑一声,说:“你有何能,胆敢如此口出狂言?试问先生,你能指出我天国军兴以来,有什么失误吗?”
石达开很是不安,劝也不是,拉左宗棠走也不是。
左宗棠却不以为然,他侃侃而谈:“金日起兵,即应挥师北上,你们竟在大山里盘桓几个月之久,失掉了大好机会,那时候清廷尚来不及调兵遣将,本是你们势如破竹之时,此一误也。攻桂林,围了四十一天,围长沙已经七八十天,这是消耗战,为兵家所不取,打不赢则走,避实就虚,此浅显之理也,此二误也。你们攻下全州,却误了十一天宝贵时日,彼时广西清军跟不上来,湖南是空的,如不打全州直插长沙,怕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此三误也。”
杨秀清的脸色极不好看,他说:“夸夸其谈,谁都会。”说罢上马离去。
左宗棠哈哈笑了起来。
石达开很过意不去,连连说:“让先生受委屈了。”
左宗棠犀利地说:“翼王说说看,这等礼贤下士,谁人敢来天国献策?”说罢拱拱手,“就此告辞。”
石达开说:“无论如何不行,明天走吧,我们也快撤围了,天王尚且不知道。”
左宗棠说:“我已决计不见天王了,请翼王勿使我为难。”
石达开说:“好吧,我为君饯行。”
28。 翼王中军帐酒菜摆上,只有石达开、左宗棠两人。石达开说:“太平天国禁酒,恕我不能作陪。请!”汪海洋按剑立于帐外。
左宗棠饮了一杯酒后,石达开请求道:“与先生一别,也许终生无会期。能为我留几个字纪念吗?”
左宗棠推托道:“我的字不行,恐贻笑大方。”
石达开道:“是不是先生怕字迹落于贼手,他年有被株连之虞呀?”
这一说,左宗棠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说:“我这人并不怕这些,怕,我就不来了。”
他拿起笔,濡墨挥毫,在纸上写下十六个大字: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然后落了题款:高季左。
等他掷下笔时,石达开称赞道:“好一手漂亮的字,意佳字秀,双绝。谢谢高先生惠赐,来,先生再痛饮几杯。”
29。 中军帐外有一个下级军官走过来,附汪海洋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又匆匆离去。汪海洋大惊失色地闯进帐篷。
30。 中军帐汪海洋不管不顾地叫道:“快,叫高先生快走。有人来送信,东王让捉拿高先生呢,说他可能是清妖派来的奸细。”
左宗棠放下筷子冷笑。
石达开又气又羞,他对左宗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