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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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守存附在赛尚阿耳边轻声说:“果然有点文墨,不是粗人,看来是真的。”
赛尚阿满脸堆下笑来,说:“先生差矣。老夫向来求贤若渴,敬重义士,岂有加害之理?请,快请坐。”
洪大全依旧凛然不可犯威的样子,他说:“吾虽身陷囹圄,人格不矮半分,倘你心存侥幸,希冀劝降于我,请免开尊口,立即送我回牢房。”
“敬佩,敬佩之至。”赛尚阿连连拱手说,“人各有志,老夫历来敬重忠义之人,岂能让君子做蝇营狗苟之事?请放心,老夫别无他意,只想结交名士,做个朋友有何不可?”
洪大全这才落座,赛尚阿亲自把盏替他斟酒,三人碰了杯,饮了几杯后,赛尚阿像深有感触似的说:“人顶三分气,不知足下信不信。有的人虽然是宝马轻裘,穿金戴银,盖不住粪土之身,俗人也;有的人破衣敝履,粗食淡菜,却掩饰不住高雅之气,人的面相是再准不过的了。”
洪大全问:“先生看我这头上有什么气呀?”
赛尚阿笑而不答。
丁守存说:“不才曾学过几天麻衣神相。恕我直言,先生的头上有显贵之气,不过时下有晦暗之气浸润,将来自然清明。先生让我猜猜吗?”
洪大全说:“试请言之。”
了守存道:“先生乃大命之人。先生在逆党之中,也不是平常人,乃万乘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洪大全煞有介事地说:“没有的事。我不过村夫而已,不堪官府欺压,奋而起事,如此而已。”
“洪兄何必矢口否认?”赛尚阿道,“老夫已知先生乃伪天王之胞弟,天德王是也,既知,不曾加害,又以礼相待,先生却不待老夫以诚,老夫不懂。”
洪大全做出艰难抉择的样子,垂头思付良久,显得十分沉痛地叹气道:“是何人泄露,置我于死地呀?”
这等于承认他是天德工了,赛尚阿大喜过望,忙敛袖斟酒,说:“先生尽可放心,老夫没有别的意思,无非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功成之日,老夫上奏折,为你赎罪请功。”
丁守存不失时机地说:“那时先生头上的气就转旺了。”
洪大全说:“既已如此,待我想想,三天后再答复。”
赛尚阿连连表态:“当然可以。这也是大事,先生乃大义之人,岂能轻易相背?”
6。仙国太平军大营洪秀全、杨秀清主持又一次军事会议。大帐篷里坐满了高级将领。
杨秀清说:“原拟向平乐进兵,但平乐清妖已设防,抚河水涨,现大军向荔浦进发,罗大纲仍率偏师袭据马岭后,经高田圩,取六塘,围攻桂林。”
洪秀全说:“桂林是广西省城,非小小的永安州可比,城池坚固,易守难攻。
朕意可做两手打算,进袭长沙当是上策。”
这时,曾立昌来到大营门口,曾天养看到他,以为有什么急事,便迎了出去,曾立昌拿了一箭矢,穿着一张纸,他说:“刚从敌营射过来的。”
曾天养略看了看,嘴角浮起冷笑。他对儿子说:“你先去吧。”
这时洪宣娇正与杨秀清比比画画地说着什么。
曾天养把箭矢与信交给了洪秀全,信在诸王之中传了一圈,最后落到石达开手中,石达开看了后大声说:“诸位,这是无耻的洪大全从清妖大营里射来的劝降信,他自称是天王胞弟,是天德王,赛尚阿以为捞到了一块肥肉,却没想到是一块骨头!”
众人大笑。
石达开当众撕了劝降信。
杨秀清说:“我早看他不是个正经货,幸亏没有委以重任,不然全叫他出卖了。”
洪秀全说:“这样无耻之人少见。”
7。仙回大营散了会,洪宣娇、苏三娘和曾晚妹三人追上了罗大纲,苏三娘说:
“女营和童子军和你一起去攻桂林,怎么样?”
罗大纲说:“不行,没有将令。”
罗大纲身后的陈宗扬说:“人多势众还不好吗?”
曾晚妹掖在腰上的手枪吸引了罗大纲,他奇怪地问:“哎呀,我都没有短枪,你从哪弄来的?”
曾晚妹说:“从清妖大将手里缴来的。你若让我们跟先锋军去打桂林,这支枪送给你。”她把手枪举给罗大纲看。
罗大纲道:“枪是想要,不过,女营、童子军是累赘。”
“怎么说话呢?”苏三娘拿马鞭子抽了罗大纲一下。
洪宣娇说:“你这人不好说话。我早已讨来了东王将令。”
罗大纲说:“那你们跟上就是了,啰嗦什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工夫照顾你们,到时候别孩子哭、老婆叫的。”
曾晚妹在一旁抗议说:“你瞧不起人,我们童子军什么时候丢过脸!枪不给了。”
罗大纲早一把夺走了枪,哈哈大笑地跑了。
8。赛尚阿大营丁守存进来对赛尚阿说:“长毛北上去攻桂林了,向荣虽先到了桂林,怕孤掌难鸣。”
赛尚阿道:“我已谕令乌兰泰兼程追击。”
丁守存说:“洪大全写给长毛的劝降信已经送去好几天了,怎么如泥牛人海无消息?”
赛尚阿有些消沉地说:“贼势益炽,气焰嚣张,他们此时怎么会因为洪大全一纸招降书而束手就擒呢?原是我们太天真了。”
丁守存说:“那我们花这么大气力软化洪大全,岂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那倒不尽然。”赛尚阿当过首辅,到底比了守存历练,他老谋深算地说:
“洪大全这张牌还是要打的,只是不能是当初的打法了。他写的这份长毛逆首的名单假不了,连每个人相貌都开列上了,这是珍贵的。这样吧,你押他进京献俘,尽管我们在战场上连连失利,可捉住一个长毛贼里的二号匪首,多少可以抵消一些过失。也可以轰动京城,为我挽回一点面子。”
丁守存说:“那就尽快。是不是草拟一个折子?”
“献俘的事也由你去办,你辛苦一趟吧。”赛尚阿说,“路上要好言好语对待那个洪大全,万一惹恼了他,他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我们可是自讨苦吃了,这些亡命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丁守存说:“我明白。”
9。桂林巡抚衙门巡抚邹鸣鹤是个庸碌无能之辈,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声问:“向提督还没有到吗?”
底下人回答:“尚无踪影。”
邹鸣鹤道:“长毛兵临城下,我手上老弱残兵不过八百,怎么御敌?”他忽然说,“把全城八岁以上的孩子都赶到城上去守城。”
一位师爷道:“孩子怎能御敌?”
“怎么不能!”邹鸣鹤说,“人多势众,呐喊助威也好,拿石头砸长毛也好嘛。”
底下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邹鸣鹤仍一本正经地下令:“鸣锣,挨家挨户去集中八岁以上的孩子。”
10。 桂林城中一场亘古未闻的奇闻、闹剧正在桂林城上演。差役满街敲锣,挨家挨户砸门,喊着:“八岁以上儿童上城守城了,违令者斩!”然后把又哭又叫的孩子们从父母手中拖走。
11。 桂林城下枯牛山(一八五二年四月十七日)雄奇的拔地而起的山体拱卫着桂林城,漓江的水碧绿如染,环城而过。
罗大纲就在漓江左岸扎上营盘。
女营与童子军也一左一右扎营完毕。
罗大纲与苏三娘、洪宣娇、陈玉成几个围着桂林城在察看时,突然听见一片哭叫、吵嚷声,抬头看见许多孩子被赶上城墙。
罗大纲说:“你看,他们也有童子军。”
陈玉成不屑地说:“那是穿开裆裤的童子军。”
洪宣娇说:“这位邹巡抚真是穷途末路了,差不多把吃奶的孩子都驱赶来守城了。”
罗大纲说:“告诉弟兄们,攻城时不要对孩子下手。”
洪宣娇说:“桂林三面临水,又是重城,可不像永安那么好打。”
罗大纲说:“可在文昌门挖地道,用炸药攻城。”
当他们快绕到南门时,只听一片喊杀声骤起,烟尘起处,“向”字大旗隐约可见,南门大开,向荣带他的骑兵冲人桂林城中。
苏三娘道:“向荣人城固守来了。”
罗大纲说:“向荣是老对手了,这家伙难对付。”
洪宣娇说:“等东王统大军到达,就好了。”
罗大纲说:“我们先打一阵!”
12。 桂林城文昌门外(一八五二年四月十九日)罗大纲正命令部下用火炮向文昌门轰击。
向荣站在文昌门城楼上也指挥炮兵向太平军还击。黑夜中,火球和散落的火星如同礼花在夜空中开放。
忽然陈宗扬从城门外跑来,说:“文昌门轰不开,城根的石头又大又硬。”
“西门呢?”罗大纲问。
陈宗扬说:“西门地道叫向荣掘地下水淹了,火药全湿了。”
罗大纲扬起满脸大胡子的坚毅下巴,下令道:“强攻!”
牛角号吹起来,太平军喊杀声四起,罗大纲的先锋军、童子军、女营奋勇当先,用云梯爬城。
敌兵用炮火和滚木擂石反击,好多太平军战士牺牲在城下,有的云梯上爬了很多人,却被敌军掀翻,连人带梯倾倒在城下。
童子军现出一绝。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些八仙桌、饭桌,上面包着湿棉被,两个人头顶一桌,向城下冲。
罗大纲在远处看见,说:“真聪明,陈玉成日后必是良将!”
童子军顶着一大片桌子陆续冲到了城下,相继竖起了云梯。
向荣十分惊慌,向这边跑来,连呼:“开炮!用石头砸!”
炮火和火药包向城下攻击,石头像冰雹一样砸下去,很多桌子断裂,一些童子军受伤,开始后撤。
此时陈玉成和曾晚妹二人最先爬上了云梯,陈玉成的一只脚已踏上了城墙垛口,向荣大叫:“开炮、开炮!”他跑过来时,发现最先登城的是两员小将,不禁目瞪口呆。
陈玉成与曾晚妹用刀与清兵在城上搏杀着。
罗大纲与洪宣娇看到了陈玉成、曾晚妹处在险境中,一边驰马去支援,一边大叫:“开炮,怎么不开炮?”
陈宗扬道:“没有火药了!”
正当陈玉成、曾晚妹杀得性起时,一颗炮弹在他们跟前炸开来,两个人都被炸飞起来,被抛到了城下。
前来迎救的罗大纲勒住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洪宣娇迸着哭声大叫:“玉成、晚妹!”
13。 桂林文昌门外城下人夜,到处是焦糊气味,城下躺满了太平军的尸体,枪械丢得满地皆是。此时太平军已经收兵回营,向荣军更加警惕地守着城。
在众多尸体当中,有一个人动了动。
他终于爬了起来,他正是陈玉成,是被炮弹震昏了。他坐在漆黑的城下,四处看看,四处摸索,他摸到了曾晚妹,他摸了一手血。
借着城上灯火的微弱光亮,他看到了曾晚妹那苍白的脸,他伸手到她鼻子底下试试,还有一丝微弱的气儿。陈玉成把曾晚妹架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背上,他不敢站起来走,就这样驮着她,一步步向远处爬,后面的地上鲜血淋漓。
14。 漓江畔精疲力竭的陈玉成伏在地上喘息着。
忽然,淙淙的水声吸引他抬起了沉甸甸的头。他发现,在一片摇曳的凤尾竹后,便是闪亮着涟漪的漓江了。
他又鼓起勇气背着曾晚妹向前爬,总算爬到了水边。
漓江水亮晶晶一片,水里倒映着那些异峰凸起的山,水里有明有暗。
陈玉成放下曾晚妹,踉跄着走到水边,掬起一捧水喝下去,又洗了几把脸,走回来,坐到曾晚妹身旁。陈玉成发现,曾晚妹醒过来了,她此时正睁开一双圆溜溜乌黑的大眼睛在四处搜寻。
“晚生!”陈玉成叫了一声。
曾晚妹认出了陈玉成,她像怕再失去他一样,伸手紧紧搂住了陈玉成的手,问:“我们这是在哪?”
“在漓江边上。”陈玉成说,“你受伤了。”
曾晚妹想坐起来,可挣扎了半天没有成功,疼出一脸冷汗。
“你别动。”陈玉成借着微弱的天光,发现曾晚妹伤在腹部,那里一片血渍,血仍在流。
陈玉成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扯成了几大条布,准备为她包扎止血。当陈玉成去解曾晚妹的裤带时,曾晚妹显得格外清醒,她神经质地双手用力按住腰带说:
“不,不!”
陈玉成有点不解,就劝道:“伤得这么重,我给你止血呀!”
疼得咬着牙的曾晚妹依然说:“不!”
陈玉成哄着她说:“别怕,好兄弟,止了血就不疼了。”一边说一边又去脱她的裤子。这一次,曾晚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你滚开!”
陈玉成也火了,说了一句:“哪有你这样的人!”不由分说,刷地一下扯断她的腰带。
曾晚妹叫了一声,又昏厥过去。
陈玉成不由分说地剥下了曾晚妹的裤子,只见陈玉成惊吓得叫了一声“天呐”,立刻紧闭起双眼。
漓江水哗啦哗啦地流淌着,水波轻轻地摇荡着葱翠奇异的群山。
15。 漓江畔五里圩太平军大本营中军帐杨秀清正在对萧朝贵发火:“我不信桂林城就难倒了我们!”
萧朝贵说:“以我们现有实力,不宜屯兵城外久攻,清妖援兵越来越多,我们就要两面应付。”
这时林凤祥进来报告:“东王,我们造了一种吕公车,攻城要比一般云梯管用。”
“走,看看去。”杨秀清与萧朝贵随同林凤祥走出营帐。
16。 童子军营外范汝增在门外架了三块石头,吊起一个小锅正在熬药。
陈玉成走来,问:“曾晚生见好吗?”
范汝增说:“他自己说伤口快好了,他也不让别人看呐。”
陈玉成又问:“赖内医怎么说?”
范汝增说:“赖内医说没什么大妨碍。”
陈玉成就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17。 曾晚妹养伤的帐篷曾晚妹气色很好,本来正在照着菱花镜梳理短发,冷不防见陈玉成进来,立刻躺下,把被蒙在头上。
陈玉成抿着嘴笑了笑,坐在床旁,好一阵子曾晚妹都不露脸,陈玉成就故意向门口走了几步,并随手掀了一下门帘子。
曾晚妹以为陈玉成走了,从被里钻出来,却见陈玉成站在床前对她笑呢。她飞红了脸,不好再钻被窝,就把脸对着墙。
陈玉成说:“我哪对不起你了?怎么谁都能见,就不见我?”
曾晚妹不做声。
陈玉成说:“行了,我这童子军里也不敢再要你了,等你伤一好,就把你送回女营去!”
“我不!”曾晚妹猛地坐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
陈玉成说:“那你叫我怎么办?”
曾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