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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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太祖做陪都的时候起,修建起来的一座名城啊。”
曾国筌为他的劫掠焚烧开脱说:“兵战毁城,古亦有之,这不是我们的过错,是长毛的罪过。”
“幼天王的尸体找到了吗?”曾国藩问,“有了洪秀全的下落,我们该好好写一份奏折了。”
曾国筌说:“宫女指认过了,都烧得木炭一样,哪能认得那么准。”
曾国藩悚然道:“查不实不能奏报,万一有误,事后再冒出个幼天王来,我们可是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了。”
曾国筌说:“奏报上可以写明,据伪天王府宫女某某指认,万一出事,我们也没责任,我们谁让得幼天王长得什么样啊!”
曾国藩没有再做声,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说:“总该雇人把尸体都掩埋了,这么热的天,南京不是成了一座臭城了吗?”
曾国筌说:“大约要雇两万民夫。也要埋三五天。”
曾国藩问:“李秀成没有抓到吗?”
曾国筌说:“抓到了。破城后,他逃走了,叫农夫们抓到送来的。霆字营正从方山往这里押送。”
“好!捕到李秀成才是全功啊,”曾国藩说,“哪怕是死的!此人在,发匪不能算荡平,说不定哪天死灰复燃,他们又会军声大振,我们说不定又要花费几年精力去进剿,我已实在疲于奔命了,已经十二个年头了。多有趣,历史把一个翰林造就成了一个征逐沙场的元帅。你说,将来写清史时,写我的列传时,我该在武将系中,还是在文官系中?”
曾国筌说:“大哥既不属文,也不从武,恐怕在王者本纪中。”
“你胡说什么!”曾国藩四下看看,幸好将佐们离他都甚远。
“这有什么可怕?”曾国筌说,“咸丰皇帝在世时,可是说过,不论满人、汉人,不论出身贵贱,凡能起兵剿灭长毛攻破南京者,封王!现在朝廷该不会食言吧?”
曾国藩说:“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现在我们到了树大招风的时候了,树高千尺,风必摧之,你自己还找事。当年大行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是发匪猖獗、朝廷震荡之时,时过境迁了,他们怎肯把王帽子给异姓人、异族人戴上呢。”
曾国筌愤愤不平地说:“那我们为什么为他们卖命!我们曾家还搭上了六哥一条命呢。”
曾国藩说:“起兵以来,湘营中有多少大将阵亡了,岂止是我曾家有子弟喋血!”
曾国筌说:“那年陈玉成送还六哥尸体时,好像言语之中有劝你拥兵自立的话,是吧?我是记得很清楚的。”
曾国藩对此讳莫如深,忙打断弟弟说:“住口。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鲍超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笔、砚,问:“大帅不想题一首诗吗?大帅每得胜必有诗兴的。”
曾国藩笑了,说:“你这文墨不通的人却想着这事,难得。好,看在你这份心意上,写几个字吧,不过,不一定是诗了。”
他接过笔,沉思有顷,濡墨挥毫,在太平门侧写下了十六个大字:穷天下力,覆此金汤,昔哉将士,来者勿忘。
在场的湘军将领们都默然了,可能想起了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李续宾、曾国华这些捐躯沙场的人了,他们因为曾国藩此时尚能想到纪念这些将士而感到安慰。但最终享誉者仍然是曾国藩。望着城下的尸山,人们会不会想到那句现成的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4。天京城外拥军大营夜晚江涛阵阵,营帐里闷热难当,蚊子成群地飞舞,尽管曾贵给主人点了好多蚊香,蚊阵不减其势,一直在灯下看书的曾国藩不得不用书本赶蚊子。曾贵说:“老爷,蚊子这么厉害,别看书了,到江边去凉快凉快吧。”
曾国藩放下书本,正要站起来,曾国筌乐颠颠地进来,高兴得声调都变了:
“大哥,李秀成押到了!这不是全功了吗?”
曾国藩说:“是啊,到时候把李秀成解往北京,朝廷再也无优了,最后一只猛虎到底囚于笼中了。”
曾国筌问:“大哥明天要亲自审吗?”
“什么明天,马上审。”曾国藩下令道,“大帐中多点明烛,我亲自审。”
曾国筌出去了。
5。曾国藩营帐曾国藩坐在主位上,左右坐了湘军十多个将领,曾国筌、杨载福、彭玉麟、李臣典、肖军泅、鲍超等都在,帐外两溜亲兵威武地排列着,每人都举着熊熊的火把。
李秀成被押上来了,铐着重镣。
李秀成站在帐篷中间在打量着曾国藩,曾国藩那一双有棱的三角眼也移时不语地盯着李秀成,双方静默了有好几分钟,大帐篷里静得只听见门外火把燃烧的呼呼声。
曾国藩终于开口了:“你就是李秀成吗?”
李秀成并不是那种大义凛然、慷慨陈辞的人,他与陈玉成的激烈形成鲜明对照,也不同于石达开的豪爽,李秀成在敌人面前平静安详得如同在聊家常,他说:“我是李秀成,是那个叫你们睡不着觉的李秀成。”
对绵里藏针的李秀成,曾国藩笑了笑,说:“现在我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一定。”李秀成说,“康王汪海洋、侍王李世贤、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他们还会让你睡不着觉的。”
曾国藩改变了话题,问:“你没有想到你们的太平天国会这么快垮了吧?”他本以为李秀成会驳斥他,可李秀成却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到了,我从苏州陷落那天起,就知道太平天国支持不了多久了。”
曾国藩大感兴趣,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力挽狂澜呢?”
李秀成说:“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天朝有许多失误,这些失误是一天天积起来,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候,谁也没办法了。”
“都有哪些失误呢?”曾国藩觉得李秀成一点都不可怕,也没有可能令他难堪,就叫人卸去了他的镣铐,给了他一把椅子坐。
李秀成说:“占了天京,没有倾全力北伐,这是重大失误;杨、韦之乱杀人过多,是失误;石达开出走,是失误;信任洪姓族人是失误;滥封王,居然封了两千七百多人,也是失误……”
“你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曾国藩说,“你认为太平天国的残部还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吗?”
李秀成说:“幼天王洪天贵福成功地出逃了,李世贤、洪仁轩他们拥戴他为王,可我看,太平军已是强督之末,不可能有从前的声势了。”
一听他说幼天王还在,曾国整沉不住气了,马上说:“你胡说,幼天王已经叫我们杀死了,宫女连尸首都指认了。”
李秀成并不与他计较,说:“他在与不在都一样,太平天国已经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曾国藩忽然想人非非起来:“李秀成,你既认为太平天国已经灭亡,太平军余部也是强弩之末了,那你眼看着他们无谓地牺牲,你不心疼吗?”
李秀成说:“如果曾中堂能保证保全太平军士兵的性命,令他们放下武器后能回家去安居乐业,我愿意出面去解散他们。”
曾国藩忽然记起了在颖州市问陈玉成的情景,他说:“当年我市陈玉成的时候,倒是我先提出,让他招降旧部,可是他却说,他所以有价值,那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有太平天国人的浩然正气。有天朝人的硬骨头,他说他若是降了,就像一条抽去了脊梁的哈巴狗,太平天国的人都会唾弃他,提到他的名字都会恶心,他去招降他们,没人会来那现在你又这么有信心让你的余部放下武器,究竟你们谁说得对呢?”
李秀成说:“都对。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是天国穷途末路的时候了,谁都会看得清楚。不过,我要去皖北或江西去招降他们。”
曾国藩看了一眼将领们,显然疑心他诈降。
曾国藩说:“你是个我敬重的人,你也不是蛮横不通情理的人,我也不为难你,我也不一次次地审你,你愿意原原本本地写一份笔录来吗?”
李秀成说:“谢谢曾中堂给我时间。你即使不说,我也有意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天朝十五年来的是和非、功和过,我不为自己,也要给后人看。”
“好吧,我给你安排房子。”曾国藩又吩咐曾国筌说,“不要锁他,给他的饭食也要好些。”
李秀成说:“曾中堂,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可否?”
“你说吧。”曾国藩很客气。
李秀成说:“我有一个未婚妻,叫石益阳,与我一起被俘的,我希望你们善待她。”
曾国藩说:“这请放心,我会允许你们常常见面的。”
6。北京养心殿慈禧太后、慈安太后和奕沂这几天高兴得不得了。慈安太后为金陵大捷已经唱了好几天戏了,今天他们又在一起商议上次议而未决的事。
慈禧太后说:“这曾国藩真是功大如天啊,长毛到底败在了他手中了,咱们别亏待了人家,叫天下人寒了心。”
恭亲王奕沂说:“跟圣母皇太后回禀,臣与军机上的大臣们议过了,大家都以为,曾国藩功虽大,不宜封王,不能开这个破祖制的先例。”
“那封个什么呀?”慈禧太后问。
恭亲王说:“封侯也就可以了,这也是汉人前所未有的荣光了。这只是虚封,再给他个文化殿大学士,实授两江总督,我看他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慈禧太后说:“既然他们都这么看,就这么办吧。姐姐说呢?”
慈安太后无可无不可地说:“就封侯也行了。”
慈禧又问:“发匪传国玉玺找到了没有?”
奕沂说:“几次催问,曾国藩都说失之于兵火中。”
慈禧问:“那李秀成怎么办?我看把他监送北京来,叫刑部好好审一审,也叫京里人乐一乐,人心惶惶这么多年,看看过匪的下场。”
奕诉说:“这个容易。”
慈禧太后说:“长毛也平了,这曾国藩手上有几十万精兵,加上左宗棠、李鸿章,他们若合起股来,终不是好事,是不是该叫他把兵权交了?”
恭亲王说:“现在让他交兵权,怕为时尚早。发匪余部在江西、福建、皖北一带仍在闹事,捻匪在山东、河北也很嚣张,臣以为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
慈禧太后说:“我记得祁隽藻好像上过一个折子,说这曾国藩少年时就题过反诗?”
奕诉说:“好像是过洞庭湖所作,有‘直将云梦吞如芥,未信君山铲不平’这样的句子。”
“好大的口气。”慈禧太后说。
慈安太后说:“他要吞洞庭湖与咱们何干?又没说吞下大清。”
恭亲王笑了,说:“近来朝野中议论金陵官库财富之谜,流言越来越多。”
慈禧太后说:“那么大一个金陵,我不信库中一点银子没有!是不是都叫湘勇自己抢光了?朝廷不是还指望着吗?”
“可不是。”奕诉说,“到现在,朝廷尚欠湘军饷银五百万两,用什么还啊?
连官员的俸禄和养廉银子都不能按时发放了。可曾国藩奏报,说‘伪都中只有私藏,并无公款’,鬼才相信!可这也是说不清的无头案了。”
慈禧太后说:“我就怕剿灭了一个洪秀全,再出了一个曾国藩,可就坏事了。”
慈安太后说:“过于担心了,曾国藩这人,大行皇帝都说他一生克己自持,谦退为怀,我看他不是乱臣贼子。”
慈禧太后说:“虽然这样,也不可不防,他屡屡饰词人奏,铺张战绩,怎么能说他好呢?光是一个曾国藩也罢了,再加上一个左宗棠、李鸿章,我终感到不是事儿。”
奕沂说:“奴才看过曾国藩的《讨粤匪檄》,其实他宇里行间不是保大清,而是保几千年名教,什么‘我孔子孟子所痛哭于九泉’,孔子成了至上的了。这人名声大响,终不是好事,奴才以为,可以利用曾国藩、左宗棠之间的不和,各个击破,互相牵制,这样他们谁也无力与朝廷抗争了。”
慈太后问:“不是说曾国藩、左宗棠这几个人私交很好吗?那李鸿章又是曾国藩的学生,你怎么能拆散他们?”
奕沂诡秘地说:“那左宗棠是个有大抱负的人,自视才高八斗,见曾国藩拿下金陵,建了大功,他心里不怎么舒服,这不,他上了一道折子。请两位太后明鉴。”
说着双手递上了一个奏折。
慈禧太后看过,又递给了慈安太后,慈扈太后说:“按左宗棠的说法,发匪的幼天王根本没死,已逃到江西去了。而曾国藩说幼天王死在乱军中,是积薪自焚而死,他们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奕沂说:“左宗棠所奏是实。曾国藩为得全功,说了谎话,这是不言自明的。”
慈禧太后不高兴地说:“怎么样?他这人也不像你说的那么敦厚、老实吧。下一道旨严责曾国藩,着其查明幼天王漏网之事,叫他将防范不力之员并从重参办。”
奕诉说:“这等于左宗棠在他的老朋友背后捅了一刀。下次发廷寄时,我把左宗棠奏折抄件给曾国藩送上一份,他一定恼羞成怒,他们从此也就算成了冤家对头了,还想合股?”
慈禧太后对奕沂这一手很满意,她说:“这就是了,我们总不能不防着点儿。”
这时奕诉又递上了几个奏折说:“奴才这里还有几个奏劾曾国藩、曾国筌的折子。”
“谁的?”西太后说,“是看人家有功眼红了吧?”
奕诉说:“一个是监察御史朱镇的折子,一个是翰林院编修蔡寿棋的。”
西太后在认真看折子。其实奕沂早知道,蔡寿棋是得到西太后的“希旨”,即讨到了口风才上这个折子严参曾国藩的。
慈安太后问:“这不是添乱吗?咱们在这封赏,他们在这泼脏水儿,什么事啊?”
西太后扔下奏折说:“姐姐,人家告曾氏弟兄的湘军纪律崩坏,大抢大掠南京三天,说每个湘兵都整船往家运银子。”她自己露了底。
“能这样吗?”慈安太后问。
奕沂说:“不可不信。这几年湘军的响银花得如流水一般。胜保早就说过,湘军从营官到哨官,个个都是贪赃能手。”
慈禧太后的脸沉了下来:“不能因为有功就一俊遮百丑。要严查。”
“这样不好。”奕折献策道,“叫他们报销账目,这一报,就漏底了。正常报销军费,他总不能说是为难他吧?”
“好,”西太后说,“六爷高明,叫他们从速办理军费报销,各级将领都不例外。”她所以说恭亲王高明,是她把“报销”一手看成是刺向曾国藩湘军的一把软刀子,朝廷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