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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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顺说:“从广西打出来,我跟了翼王十一年,我从来没有过二心,翼王所指,便是我彭大顺所向。殿下,我们现在该想一想了,我们越走越远,越走越是死胡同啊!”
吉庆元说:“翼王,去年宰制傅忠信、青天豫中旗中制谭体元首先率部回朝,接着李鸿昭、郑乔率部出走,两个月后,后旗宰辅余忠扶也起义出江,接着是武卫军宰辅蔡次贤欲东返天京,仅因谋事不周,被元宰张遂谋诛杀……殿下,你没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朱衣点说:“如回师天京,不但太平天国有了生力军,对我们这些跟随殿下多年的人也值得,有谁愿意走上死路呢?”
“够了!”石达开说,“你们也想叛我而去,是不是?”
见他动了怒,人们又都不响了。停了一下彭大顺说:“如翼王怕回天京获罪,我等愿与百名将领联名具保,我们会证明你翼王几年来东征西讨,给清妖以重创,丝毫未有辱太平天国。”
石达开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石达开既已脱离天京另辟新路,我就一定走到底,至死不会回头。既然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还不知我的脾气吗?”
朱衣点流着泪很动情地说:“翼王,为了我们,为了你,也为了太平天国,你就听我们一次吧。”
众将都哭了。
石达开也是眼含热泪,他沉默了好一阵,问:“这么说,你们是执意要返筛天朝,出江扶主的了?”
彭大顺代答:“除了我们,还有五十多个将领。”这个数字怎能不让石达开心惊和伤感。
朱衣点说:“我们一走,殿下,你手下还有人吗?你不能只听张遂谋、曾锦谦之言啊!”
石达开喃喃地说:“五十多个将领一次背我而去……你们走吧,你们回去吧,只有我不能回去,天王不能原谅的只有我一个人……”他把泪眼掉向江海洋,这个给他当了多年牌刀手,与他生死与共的人,一个他视为周仓一样的人物:“难道他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他知道他面临的众叛亲离的处境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他宁愿当一个铁骨铮铮的末路英雄,也绝不走回头路。经过内心倒海翻江的权衡、斗争,最后石达开很平和地告诉他的爱将们:“你们走吧,良禽择木而栖,既然你们看我石达开已是穷途末路了,就各奔前程吧。这么多年来,你们对我忠心耿耿,我心里都记着呢,此生不报,来生也要报啊……”他终于呜咽出声了。
他一哭,众将领全都大放悲声。
石达开再也坐不下去了,掩面而出。
彭大顺站起来,说:“这事叫张遂谋知道恐有变,立即行动。”
吉庆元说:“由彭将军说一下北上的分兵部署吧。”
彭大顺说:“兵分三路,一路由我和朱衣点率领西人融县,经湖南打回江西;一路由左旗武卫军正统戎张志公、统式鲁子宏、内王旗大军略睹天豫郑忠林和总领汪海洋统领回永宁,之后取道北上;一路由吉庆元率领由永福北上。到了江浙,或投侍王李世贤,或投忠王李秀成均可。今晚连夜行动。”
朱衣点说:“我们对翼王已尽了最后的忠心,于国家大义大于小义,我们没什么不对的。”
9。柳州城北彭大顺和朱衣点站到队前,军旗在风中呼呼作响,黑云低垂,骑兵、步兵列着整齐的方阵。
朱衣点站在将台上,大声说:“太平天国有难,天京危机,我们这些天国热血男儿,今日誓师北上救主。”
军阵中吼声震天:“出江扶主,振兴天国!”喊声经久不息,残响在山谷间久久震荡。
10。 石达开住处石达开站在院子里,从远方飘来“出江扶主,振兴天国”的悲壮吼声,他的内心似乎被打动了、震撼了,正经历苦痛的折磨。羞愧、后悔和不屈的种种复杂感情融会而成的感觉,啮咬着他的心。
天京事变后他新娶的妻子岳氏带着三岁的儿子石定忠来到石达开身旁,岳氏问:“他们都走了吗?”
石达开不想让妻儿知道他的悲凉心境,他说:“人各有志,走的是少数。张遂谋、曾锦谦、曾仕和、黄再忠、韦普成,这些人都在嘛。”
石定忠问:“汪海洋也在吗?他不会走吧?娘说,你身边剩一个人时,就是汪海洋。”
石达开捧着儿子的脸,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离我而去?”
石定忠说:“他是最忠于你的呀。”
这一句话勾起了石达开心底的悲凉,儿子哪里知道,这个最后的忠臣也要离他而去了。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问了进来,不用回头,听脚步声他就知道是江海洋。石达开不愿妻儿听到他们的诀别,他对岳氏说:“带孩子回屋去吧,天要下雨了。”
他说得真准,果然有稀稀落落的雨点打在了木瓜树顶光秃秃的木瓜上,打在香蕉叶上,打在繁密的菠萝蜜树上,发出叭叭的声响,空气中立刻冲起一阵土腥气。
“翼王!”汪海洋低低地叫了一声。
石达开背对着他,问:“你要走了吗?”
“是。”江海洋说。
“走就走吧,还来见我干什么?”石达开忽地转过身来,神情无比激动地说,“你们一人一把刀插在我身上还不够吗?还要你来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吗?”
汪海洋说:“翼王,我十五岁的时候,快饿死在桂平街头了,殿下救了我,看在我跟了你十几年的分上,我求你回心转意,由你自己带大军返回天京吧。”
“我放你们走了,还不够吗?”石达开大声说,“你还要我怎么样?”
“想想石益阳吧,她用死来谏你,你都没能醒来,你再这样下去,你对不起死了的石益阳啊……”汪海洋又哭了。
一提起这段令石达开伤心裂胆般疼痛的往事,他再度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挥了挥手,说:“你快走吧,将来,你能在太平天国里说上话的时候,你说上我一句公道话,行吗?”
汪海洋流泪点头:“让我说什么?”
石达开说:“你就说,石达开不是个完人,可他的心系天朝,他走到穷途末路,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尸骨碾成粉末那一天,他也是太平天国的人。”
他说得声泪俱下,江海洋分明听出了他对未来道路和前途的悲观估计,也听出了他隐隐约约的仟悔,可江海洋也知道,他是爱面子爱到不愿更正自己失误程度的人。
汪海洋趴下去给石达开磕了个头。
石达开从腰间解下一块绿莹莹的美玉来,上面刻了一首诗,那是一八六零年春天,石达并三十寿辰时,他率一大群太平军将领游览庆远城郊白龙洞时,见粉墙上刘云青的诗寓意高超,出词英俊,颇有斥佛息邪之慨,石达开高兴就原韵赋诗一首,刊石以记,事后又得了一块好玉,请工匠刻在了上面。
汪海洋至今还能背下这首诗来:挺身登峻岭,举目照遥空,毁佛崇天地,移民复古风,临军称将勇,玩洞羡诗雄,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
当汪海洋接过石达开的馈赠时,江海洋完全是一种生死诀别的感受,忍不住泪出痛肠,他们走后,石达开是随从寥寥,真快成孤家寡人了。
11。 安庆城外(一八六一年八月六日)陈玉成、林绍璋、黄文金会同杨辅清部,来援安庆。
在安庆外围,陈玉成在野地里召集众将会议,陈玉成说:“曾国藩的湘军围攻安庆已近一年,张朝爵、叶芸来派人出来送信,城里又断粮了,以前他们还能出高价从外国商人手中买些粮,现曾国藩通过朝廷与外国人交涉,不准洋人卖粮给城内太平军,他们就真正弹尽粮绝了。”
杨辅清说:“我们惟一指望的是忠王在武昌发动攻势了,那样可以吸引曾国藩回援。”
陈玉成说:“别指望了,忠王已东返江浙,路过这里也没有来助我们解安庆之围。”
黄文金发牢骚地说:“现在大家都忙着打自己的地盘了。”
杨浦清说:“从前东王执政时,谁也没有地盘,哪用哪到,连翼王、燕王也是忽而武昌、忽而江西的。”
陈玉成说:“说这些已没有用了。我们为解救安庆,尽最后的努力吧。我和辅王由清河、三桥头一带出击,林绍璋、吴如孝你们从桐城西进挂车河,黄文金部从东路绕至鸡公庙、麻子岭,三路攻安庆。”
众将都说:“胜败在此一举了。”
12。 曹国筌大营曾国藩来到曾国筌处后,说:“长毛三股兵力来援安庆,一定要截住,只要攻下安庆,长毛的京城就失去了门口,上游屏蔽就被拆除了。”
曾国筌说:“昨天,陈玉成以大队为掩护,派人用小船向城内运米,被我们水师阻截,一粒米也没运进去。”
“好,”曾国藩说,“饿也要饿死城里的太平军。”
13。 安庆外围曾国藩住处曾国藩癣疾又发作了,泡在大木桶中洗浴,老家仆曾贵在为他搓背、止痒。
曾贵说:“我也老了,侍奉不动你了。夫人再三说,让你在军中纳个妾,也替替我。”
曾国藩说:“又提这事。军务在身,已不胜其烦,哪有心思?”
曾贵说:“韩正国为你寻得一个陈姓女子,人品很好,你要的话,我叫人送来。
你也可怜可怜我,我实在干不动了。”
曾国藩看了曾贵一眼:“你今年有六十吗?”
“六十有六!”曾贵说,“人活六十六,不死掉块肉,不行了。”
曾国藩说:“不过要对外守口如瓶,别坏了我一世清名。何况现在是国丧时期。”
“皇帝真的殡天了吗?”曾贵问。
“虽是传闻,必是真的。梓宫在承德,估计一半天廷寄就到。”
正说到此,赵烈文捧了一套凶服进来了:“涤帅——”
“廷寄到了?皇上真的……”
赵烈文点点头:“是七月十六在热河行宫崩的,已令端华、肃顺八人为顾命大臣。”
曾国藩长叹一声:“真乃多事之秋啊。通令全军,国丧期间禁婚嫁、禁娱乐。”
赵烈文答应一声出去。
14。 曾国藩下榻处灯光幽暗,床帐低垂。
曾国藩穿着孝服徐徐步人房中时,不禁怔住。他面前坐着一个衣着朴素、淡雅的小女子,袅袅婷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曾国藩问:“你是谁?”
“回大帅,”小女子站起来,敛袖垂眉答道,“姜赵曼,湖北人氏,特来服侍大人。”
曾国藩问:“你多大了?”
赵曼回答:“妾今年十七岁。”
“太小了。”曾国藩脸上是不忍之色,“我今年已经五十一岁,差不多可以做你的祖父了。”
“大人要歇息吗?”赵曼忙着要为他铺床。
曾国藩坐下,赵曼为他泡了一壶茶,见他拿起一本书,又赶紧为他端来了明烛。
曾国藩看了她一眼,觉得脊背痒,就去拿“老头乐”,赵曼知趣地过来,站在他背后,把纤纤玉手伸进他衣领中,轻轻抓挠,由于舒服,曾国藩轻轻闭上了眼睛。他轻声问:“你不嫌我老吗?”
赵曼说:“大人说哪里话,我倒怕大人嫌弃我呢。我不识几个字,是个粗人。”
“这没关系,”曾国藩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说,“我教你读书,你呢,在我心烦意乱、心力交瘁之时,给我一点安慰,我们算是相濡以沫,行吗?”
赵曼顺势靠在他身上,说:“行啊。”
曾国藩终于抵不住诱惑,把她揽在了怀中,向她的脸轻轻俯下去。
15。 安庆城中(一八六一年九月一日)守城太平军全都集中在城上,个个饿得站不起来,满面菜色。他们把一筐筐树皮运上城墙,每人抓一块树皮嚼着。
守将叶芸来上城来,对士兵们说:“我们要顶住,为了救我们,英王已派三路大军在城外与曾妖头激战。”
他见圣兵们不肯吃树皮,他抓起一块带头吃,牙床都吃出血来,叶芸来说:
“吃,不吃能守住城吗?”
忽然,北门轰隆隆一声巨响,硝烟散去,城墙倒了十几丈,湘军蜂拥杀入。
叶芸来大喊:“杀呀,把清妖杀出去!”
圣兵们与湘军在北城展开了白刃格杀,已经毫无气力的太平军纷纷阵亡。
湘军拥入城中,大肆抢掠、放火。
到处是冲天的火光。
16。 曾国藩住处曾国藩正得意洋洋地试穿西太后赏的黄马褂,他问赵曼:“好看吗?”
“不好看。”赵曼道,“我们家乡那里,吹鼓手都穿这种衣裳,给人家办红白喜事时,吹吹打打的。”
曾国藩说:“只有极少的有功之臣才能赏穿黄马褂呢!这明黄色,是皇家的专用颜色,皇宫的房瓦是黄的,龙椅是黄的,皇上的龙袍也是黄的,连坐垫都是黄的。”
赵曼说:“皇上也不会挑颜色,黄色有什么好看?我们那里死了人,盖死人的尸布倒是黄的。”
曾国藩哭笑不得,说:“这可不能乱说呀!”
“我跟谁说去呀!”赵曼说,“你谁都不让我见,我成了笼子里的鸟了,太憋闷了。”
曾国藩说:“现在不是国丧吗?过了国丧期,你露面就没关系了。”
赵曼说:“依你说,国丧期间,男女都不能同房了?皇上看得过来吗?”
这句话问得曾国藩也忍不住笑了。他一笑,赵曼更是咯咯地笑个不住。
这时,曾贵来报:“少筌来了。”
曾国藩忙推了赵曼一把,示意她快快躲起来。
赵曼噘着嘴,不十分情愿地走进里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把一件长坎肩忘在了曾国藩的椅子背上。
李鸿章进来了,说:“恭喜老师,朝廷终于公正待你了,让你节制四省巡抚、提镇以下大员,这是权挽苏皖浙赣,从来没有过的殊荣啊!”
曾国藩有些不好意思地急忙脱下黄马褂,想往桌上放时,发现李鸿章正盯着椅背上的女人坎肩发愣,曾国藩更是窘态毕现了,为掩饰一下,把黄马褂搭到坎肩上,却不想都是绸缎质料,太滑,两件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曾国藩愈加尴尬,正要去拾捡,李鸿章抢先哈腰拾在手中,有意无意地抖了抖尘土,搭在了椅背上。
曾国藩说:“安庆大捷,两位刚刚垂帘听政的太后高兴,才一次赏了我和官WWW.KANSHUBA.ORG、胡林翼三个黄马褂,三个太子少保衔。上谕也说,安庆乃金陵门户,皖北要冲,逆贼久居,正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今日扫除凶焰,为东南军务一大转机呀,我也松了一口气。”
李鸿章说:“是啊,我们占了安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