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风道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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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想成婚,老夫替你保媒,多少名门之后、大家闺秀不是任你挑选?怎么偏偏选了这个女子?你这是自甘堕落,自甘堕落啊!!”
他对张原期许甚深,就算没有世家出身的身份,就算对方没能进入殿试,他也决定慢慢培养,日后安排重任。
却未料到,此子当面对白云烟不屑一顾,才没几天就娶了过门,还是正室,岂非是心口不一?但他下意识认为张原并非那种出尔反尔的虚伪之人,里面说不定有着内情,因此急匆匆地赶来阻拦此事。
“老夫命令你,你马上休了她!!”
左一个贱籍,右一个堕落,一旁的白云烟听得脸色愈发苍白,待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心尖一颤,情知到了决定命运的最后关头,但她已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张原完全无视了她的美色,甚至动手将她推倒在地。
罢了,一死而已!自己是决计不能回到松间月了。
心中存了死志,整个人反倒轻松起来,绿水般多情的眸中满含着决绝,不屑地望着这些人的表演。
第三十八章 休与不休 二
张原心中感怀这老者对自己的爱护,拱手一揖,正待说什么,一旁的张文山连连冷笑道:“太尉大人,你干涉本官的家务事,还想拆人婚姻,也是你的份内之事吗?”
王崇阳傲然睨视于他,道:“张原是本官的门生子弟,当然是份内之事!”
张文山呵斥道:“荒谬!岂有座师无故插手门下婚配之例?明媒正娶之妻,又未犯下七出之条,岂容你说休就休?”
王崇阳丝毫不怯,毫不留情地驳回道:“明媒正娶?敢问是谁做的媒?婚前可有六礼?……一个也无,也敢说正娶??”
六礼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种种繁复。
婚姻大事,种种流程必须严格地一一走过,别说达官贵族,就是平民百姓也不会错过某一项,最多简化一些而已。
“这……。”张文山一时语塞,身旁的司马夫人却接着话头道:“小儿贪其美色,催促速速成婚,我们长辈能有什么办法?也只好省却大半功夫,如今木已成舟,我堂堂相国府,却做不出毁人终身的事来!”
王崇阳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毁人终身?尔等真是厚颜无耻!把一个青楼贱籍嫁给大有前途的士子,莫非不是毁人终身?”
说完不再理会那边,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张原道:“老夫今日便为你做一回主,你可一言而决,休,还是不休?”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张原,张文山这一边看到白云烟的美貌后,亦为之惊艳不已,特别是司马夫人,心中不断痛骂那松间月的老鸨,怎就将这般出色的美人便宜张原了?
一旁的张轩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脸色难看得很,待走进院子,看到白云烟后,一双通红的眼睛便直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而站在他身旁的司马冰时不时瞥他一眼,神色有些不屑。
但除了王崇阳外,在场之人根本不信,张原这毛头小子会选择休妻,这等人间绝色,不是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拒绝的!
张原本就无可无不可,休也好,不休也罢,根本不会让他的心境生出半点波动!但看到王崇阳如此费力的回护于他,心下不免有些感怀,不忍拒绝对方好意,正要开口同意休妻,忽然左耳一动,一阵细密的传音钻入耳中。
那是苏含月的声音,只说了三个字:不要休。
张原皱了皱眉,不知对方何出此言,但他也不会就这么听了对方的话,待回头望了一眼白云烟,只见这女子俏脸煞白,眼中隐隐有着死志。
沉吟顷刻,张原对着这女子淡淡地道:“我知你并非心甘情愿结此婚事,如此,你自己来决定是走是留。”
白云烟只待张原说出一个“休”字,便要一头撞死在石梯上,让这些人知道,一介弱女子也有血溅五步的勇气。
可听得张原这话,怔了一怔,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强烈的哭意涌了上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让她自己做过选择和决定了……
生生忍住鼻腔内的酸涩,想也不想,眼巴巴地望着张原,飞快地摇了摇头,涩声道:“不走。”
我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蝼蚁尚且偷生,不到绝路,她还不想这么快结束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张原皱眉道:“你确定?你知道我并不把你当作妻子。”
周围人一怔:这是什么话?
司马冰饶有兴趣地盯着张原,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张原的话语,白云烟眼眶再次一红,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含着泪再次点了点头。
张原暗叹一声,转过来长身一揖道:“座师,对不住!”
王崇阳满脸失望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一语不发,拂袖而去。
张文山哈哈一笑,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有些可惜地望了白云烟一眼,跟在后面离去。
张轩也狠狠盯了一眼那张足以让人升起火气的脸蛋,但他却永远升不起火气了。
司马冰则有些不屑地剜了白云烟一眼,似在比较谁的容色更出挑,但随即想到自己何等出身,跟一个伎子比什么比。
转眼间,一大群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云烟呆坐半响,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裙子往厅内小步跑去,没过多久,又端着一杯热茶小步跑来,小心翼翼地递了上来。
“夫……夫君,请喝茶。”
由于跑得急了些,滚水溅了出来,手指上迅速鼓起几个水泡。
听到这称谓,张原心中再次隐隐泛恶,待看到对方白葱似的手指烫出的水泡,也不好再冷言冷语。
将茶杯接过,然后一把攥住对方那双滑如凝脂的素手。
白云烟一惊,他……他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么?
张原的手从对方的水泡上轻轻抹过,细微的震荡间,水泡已经不药而愈,烫伤的位置变得嫩白如初。
白云烟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惊又喜:他还有这等本事?这不是和尚才会的么?他……这是关心我么?
见张原将自己的手放下,恢复了方才疏离的模样,她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
无关感情,只是希望多得到一点这样的抚慰。
但现在,这已是奢望了么?
张原的眼中重新布满冷漠,面无表情地道:“虽然不知你得到过什么吩咐,但既然你不愿走,我也不会迫你。只是要切记一点,不要让我找到杀你的理由。”
白云烟方才在一旁听了许久,大致也明白张原与相国府是个什么情况了,这时听到他的警告,不禁替自己分辩道:“你要相信我,根本没有任何人跟我说什么,直到昨天……昨天进了相国府,我才知道要嫁的人是你。”
“真的……我不会对夫君你不利,绝对绝对不会!”
张原瞧了一眼,知道对方所言无虚,微微点了点头,神色稍霁:“你不用叫我夫君,我修的是至真至诚之道,最耐不得这等口不应心的话,而且我也不会有男女之情,你也不用讨好于我。若哪一日你想离开,只消说一声就是,届时我会把你送到安全地方。”
“是。”白云烟低低的应了一声,于她而言,这天底下哪里还有安全地方。但她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他说的话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但她明白了一点: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心如铁石!是自己这么多年欢场的阅历中,唯一一个真正不被她姿容所迷惑的男子。若是一天得不到他的心,她的安全就一天得不到保障。
若是得到了,应该是一份很纯粹的感情吧,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么……
第三十九章 揉搓
天还未亮,策问试中排名前百的举子便齐聚于皇城门外,等待着人生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场大考。
宁无我自然也在其中,他穿了一件再正统不过的士子儒衫,针脚细密,做工精良,身上已是满满的官绅气派,再瞧不出半点江湖人的味道。
在他恭谨肃然的面容下,却隐藏着一颗志得意满的心。能够参与殿试,最差也是个三甲出身的进士啊!虽说现在世家当道,但寒门士子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出头之路,他有这个信心!
进士!进士!误入草莽二十年,任凭武功修得再高,麾下势力渐渐膨胀,二十年的江湖风雨,也始终不曾熄灭他心中的向往!
唱名东门,金殿传胪,这才是真正的鱼跃龙门,无上荣耀!与这相比,武功、教派,又算得什么?不过末流之技,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罢了。
这时,一名太监带着几个侍卫远远走来,在场的士子以为正戏到来,纷纷抖擞精神,准备进入那深深的皇城内部。
未料到那太监走到宁无我身旁,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黄绢,尖声道:“今科举人宁无我接旨。”
宁无我心中一震,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顾不得多想什么,连忙趴伏在地。
“敕曰:经查实,举人宁无我,交游匪类,多行不法,今剥去举人功名,戴罪听用!”
宁无我眼前一黑,若不是修为精湛,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还不接旨?”太监厉声道。
“臣……罪民……接旨!”杀人如麻的拳头,颤抖着接过那卷轻飘飘的黄绢。
天晕地旋间,恍恍惚惚的宁无我没听到周围举子的议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皇城的,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对外界的任何感官。
一声春雷炸响,绵绵细雨坠落下来,丝丝冰凉打在他脸上,这才回过些许神来。
宁无我神情茫然,抬头朝周围望了一眼,只觉得心中所有意气被全部抽空,连支撑身子都是困难。
随意找了家酒肆,菜未上,酒已空了一坛。
“呲啦!”
又是一声春雷炸响,轰隆滚动,宁无我心中忽然雪亮一片!
“戴罪听用……听谁的用??哈哈哈,除了二皇子,还有谁??”
一瞬间,那日在总部之中,二皇子说过的话清晰地浮现出来。
“……你信不信孤叫你一夜之间,重回白身?”
“杀人放火才是你的本份!少去白日做梦,妄想什么科举大考!”
“……好好好,你这举人也不必做了!”
当时还以为只是气头上的狠话,自己也表示遵命行事,调集人手准备围攻问天观,还打算将月儿拱手送上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啊?
凭什么……
凭什么要剥夺老子好不容易考来的功名!!!!!!!!
“砰!!!”
饭桌从窗外飞出,轰然坠落在街道上,四散的碎片不知砸中了多少人,引起一片叫骂一声。
“客官你……。”掌柜与小二跑过来,刚想呵斥,待看到宁无我赤红的双眼,心中一寒,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
“拿笔来!”宁无我的声音沙哑低沉,江湖大豪、武道宗师的气势,多年来杀人如麻的煞气,让整个酒肆的空气几乎凝滞到极点。
小二抖抖嗖嗖递上一支笔,宁无我劈手夺过,也不用墨汁,随手在菜油中胡乱搅了搅,走到一面雪白的墙上,运笔如飞地写了起来。
雷声在天际边隆隆滚动,划过云层的闪电将他眼睛映得一片亮煞!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曾名落皇榜,哪堪暴腮龙门。
他年若得黄金甲,血染洛水江口!”
黄金甲,代指皇帝,也可代指一军之首,宁无我写出这反诗,已是决意举起反旗,做不了大魏的官,便要当大魏的王——反王!
正待跳出酒楼,回头召集群雄,将这王京搅得天翻地覆,却忽闻一个声音道:“宁无我接旨!”
宁无我愕然回头,只见一个文人持着一卷手书走进酒肆。
“元亲王令:宁无我出身草莽,虽行不法,心在社稷,亦有微功,今封为王府兵曹参军,以资忠枕。”
“宁兄,恭喜了!这可是正六品的官职啊!”那文人拱手笑道。
宁无我认得此人,也是王府中的一名属官。只是,这又是为什么……
“宁兄?宁兄?”
“嗯?”宁无我茫然地望着这人。
“还不接旨谢恩?”文人浅浅笑着,似是衷心替他高兴。
宁无我犹豫半响,心中念头此起彼伏,最终膝盖一弯,缓缓跪了下来:“臣,接旨。”
罢了,虽说王府的属官比不上朝廷正经录用的官员,但好歹也是六品,就算考中进士也不一定能升到这个品级……
文人点点头,似不出意料,勉励道:“你我今后同府为官了,还望宁兄多多照应啊,呵呵。”
宁无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待那文人离去,宁无我走到墙上反诗前,喉中“嗬嗬”两声,听不出是笑……还是笑……
随即运功于指,重新将那面白墙抹得白白生生、干干净净。
这时,楼下几个儿童相互追逐着跑过,口中还唱着:“一个萝卜一根棒,少了哪个都不行;一个萝卜一根棒,走遍天下都不急。”
另一处酒楼之上,张原居高临下,将这一幕看得真切,连墙上反诗也瞧得清清楚楚,连猜带蒙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来由,不由暗叹一声:权力搓揉之下,有几个人是那颗锤不扁,煮不熟,炒不爆,蒸不烂的铜豌豆呢?
佛用世间百害非难于己,张原也用眼前这一幕拷问自己的本心,我是不是那颗铜豌豆?
不是嘴上的答案,而是本心在回应:我是!
圣僧之不朽,在心神不朽;圣僧之不坏,在命性不坏。
命与性,心与神,只有真正承受了重重考验,并在考验中明澈无垢,才能扎下成就圣僧的根基。
回过头来正色道:“你还没说,为何让我将她留下?”
对坐的苏含月依旧那副装扮,听到张原的话,面纱外面的双眸眨了眨,似用这个举动来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