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表小姐-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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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氏连忙做人情,劝慰道:“娘,四弟妹还年轻,未免娇气些。”
徐太夫人冷哼道:“前几年用这个理由我还信,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不懂事还找这种借口?”
站在堂下的成妈妈眼神一动,扯开笑容,道:“四夫人可是容长脸,高挑身材,耳上戴着东珠坠子?”
曲氏道:“就是她了,除了她,谁还有东珠的耳坠子。怎的,你见着她了?娘你快听,想必是四弟妹已来了,不过是路上遇到事耽搁了,快消消气。”
成妈妈笑道:“奴婢的确在花园里碰见了四夫人,四夫人正和一位十三四的小姐说话呢。”
徐太夫人笑道:“想必就是我那外孙女了,也罢,既然是她,来迟些也就算了。听泉——”她唤身边的丫鬟,“去吧四夫人和表小姐都请来,今天家里来人,都来说说话热闹热闹。”
听泉应声出去了,按照成妈妈的指示来到花园,各处都找遍了,却没瞧见李氏和冉念烟的踪影,再和洒扫的小丫鬟一打听,原来李氏早已去了荣寿堂,冉念烟却回去了。
“看方向不是回梨雪斋,而是往大少爷的崇明楼去了。”那小丫鬟回想着,说道。
这倒奇了,听泉满腹狐疑,不知表小姐一清早跑去找大少爷做什么,可想着徐太夫人的吩咐,还是径直来到崇明楼外,正看见笔架坐在院里守着一只大水桶擦院子里的石桌石凳。
“你擦这个做什么?”听泉问道,意思就是平常也没人来,没必要。
笔架把抹布一摔,撇嘴道:“房里有贵客,我进不去,在外头总要找点事做吧!”
听泉莞尔,笔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听泉用手指敲了敲他圆滚滚的头,笑道:“听你这意思,表小姐常常来找你们少爷似的。”
笔架连忙摆手,“我可没说过,只是冉家的大小姐可能要嫁给我们少爷,我也不敢得罪这位三小姐。”
听泉点点头,想起冉念烟平时对梨雪斋的丫头们恩威并施的样子,终究不敢去听壁角,悻悻坐在尚未被擦洗得湿漉漉的石凳上默默等候。
···
房内,徐夷则单手将左臂上的青金臂鞲系好,那是用来架猎鹰的猎具,本是西域物件,现已成了大梁将士戎装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冉念烟坐在他身后,自从方才进门,他就若无其事地整理自己的衣着,仿佛在适时地提醒她,今日虽然是休沐的日子,可他并没有留在府里的打算,更不打算和她长谈。
这让冉念烟感到被愚弄,连带着,那种可以和他讲条件的自信也渐渐消失了,看他的态度,和那日在马车上判若两人,冉念烟甚至怀疑,那天他是在欺骗她,借此取乐。
“你……”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怎么了?”徐夷则回头,已整装完毕的他看上去格外英气,蹀躞带束着暗黑色的精干戎装,是不同于寻常少年人的冷冽肃杀之气,却可瞬间将他们引以为豪的典重温润衬托成文弱板滞,他腰间弯刀犹带着战场上的刺骨寒意,更让冉念烟望而生畏。
“你先把那杀过人的东西取下来。”她不悦地道。
徐夷则无奈一笑,依言而行,把弯刀挂在墙上,道:“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
冉念烟挑眉道:“从前?”
徐夷则道:“从前你觉得我杀人是为你爹报仇雪恨,故而感激我。现在……你不需要所谓的报仇了,便嫌弃我腰间的东西是凶煞之物。”
冉念烟忽而惘然,好似记忆里有这么一段过往,却也记不真切了,大概是她认为无足轻重的事,而徐夷则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她清咳一声,忽觉得有些愧疚,道:“我自然记得……我今天来是为了求证一件事。”
徐夷则坐下,表示很愿意和她详谈。
“裴卓将军在突厥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伊茨可敦极力避讳谈及他的那段经历?他……是否尚在人间……”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徐夷则却没急着回答或是拒绝,而是沉吟片刻,才道:“你何不直接问,我和裴卓到底有什么关系?”
冉念烟脸红了,有种被窥破的羞耻,转念一想,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能说徐夷则太了解她。
“我可以告诉你。”他忽然极爽快地道,完全出乎冉念烟的意料,“我迟早会告诉你,你不用着急,可是……”
“可是你有个条件。”冉念烟冷冷道,方才的愧疚和羞窘褪去,冷静下来的她重新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交易,做交易自然要讲条件,不是他卑鄙,换作她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徐夷则笑了,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我,可有一点猜错了——条件不是一个,是三个。”
“你!”冉念烟气结。
徐夷则笑得更开心,好似世上再没什么事比惹她生气更令人愉悦,“为了三堂会审,你没有选择了,不然曾令我感叹‘不可方思’的冉小姐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上门来求我,不是吗?”
冉念烟道:“说来听听,只要不是非分之请,我都可以考虑。”
徐夷则颇为好奇地道:“哦?非分之请?我不明白,请冉小姐举例说说,免得我的无理要求冲撞了您。”
冉念烟咬牙,他明知道她所谓为何!无非是嫁娶之事,经过马车上那段谈话,她最担心的就是他莫名其妙的绮思,毕竟她还记得前世弥留之际发生的事。
徐夷则见她面色不对,叹道:“算了,不开玩笑了。你放心,我不是乘人之危的人,我若是只考虑自己的想法,我大可做些逾礼之事,莫说谢公子、苏公子,到那厮,你只能嫁给我……”
“你!”冉念烟几乎坐不稳了,想逃开,又觉得压迫感自上而下笼罩在她的周身。
徐夷则不知何时已然站起,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眼中却并非冷硬,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可是我没这么做,从来都没有。”他道。
的确,他现在只要有一丝恶意,她一定逃不过的,而他不屑做,或者说是不忍做。
冉念烟妥协道:“那么,你可以说说你的条件了。”
“三个。”徐夷则又着重重复了一遍,好似很得意这次乘人之危别的打劫,“第一,我未决定告诉你前,你不许再问,也不可胡思乱想后找我求证,我什么都不会说。”
“这很合理。”冉念烟意带讽刺地道,“毕竟因为某件事被人纠缠是很无奈的。”
徐夷则笑了,又道:“第二,不许再去见滕王。”
冉念烟愣了一下,道:“如果你能保证徐家的安全,我本也不想去的。”
徐夷则道:“你可以安心了。至于第三——”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令冉念烟不寒而栗,仿佛从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独处意思算计和得意,“第三,你既然要插手裴卓的事,在解决完之前,不可谈婚论嫁,除了我,谁都不行。”
☆、第九十二章
这算什么条件?
冉念烟怀疑地看着他; 第三个条件和前两个完全不同,若说前两则是理智权衡后的结果,第三则分明是任性而为。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她道; “你也该知道,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在这件事上,我根本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
如果她可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一世便绝不会带着壮士扼腕般的绝望入宫。
徐夷则道:“可是你没有选择。如果你中途嫁人,甚至远嫁; 那么咱们的交易里就不得不插入外人,凡是不可控的因素,我都不能冒险。”
如此说来,的确是他占理。
冉念烟道:“我可以尽力,可若是你一辈子解决不了裴卓将军的事; 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吗?”
徐夷则双手交握,不自觉地握得很紧,对她说,更是对自己说:“放心,不会很久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不知道徐夷则为什么会认为没有时间了,却也没打算问,毕竟刚答应过他,绝不擅自过问他的事。
忽然; 她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我不能婚嫁,你那边是不是相应的也该杜绝外人?”
徐夷则听了这话,松弛下来,笑道:“那是当然,我从来都是很小心的。”
冉念烟起身道:“那么过几日苏五公子进府赴宴,我趁机做一些‘出格’的事,你不会介意吧?”
徐夷则心下了然,其实,他本没将徐问彤和冉家大夫人强加于己身的婚事放在心上,纵使冉念烟不出手,他也会借用嘉德郡主的嫉妒和憎恶毁掉这桩婚事——嘉德郡主利用他的同时,何尝不是被他利用着,不过是前者在明,令世人厌恶,后者在暗,令世人怜悯罢了。
“自便。”他道,“冉小姐既然不怕令姐责怪,那么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的面子早已一文不值。”
明明是首肯,却好似出言挑衅,冉念烟拂袖而去,出门时想起刚才的谈话,虽然唇枪舌剑,却字字句句都是千钧重的约定,虽然前嫌未消,她却已在不自知的情形下接受了与他合作。
听泉已门外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想到冉念烟这么快就出来,连忙起身行礼,固然好奇,也不敢问她来崇明楼的缘由。
“小姐随我去荣寿堂吧,苏家派来了个金陵的妈妈,老太太心情不错,叫小姐过去一同说说话。”
冉念烟点头道:“我这就去。”
听泉道:“那小姐快去吧,我还要去寻姑奶奶呢。”
冉念烟道:“我和你一同去吧,找到母亲再过去。”
他们二人说话的同时,笔架正探头探脑地往紧关的房门里瞧,暗暗猜度着少爷究竟和冉小姐说了什么秘密的话,竟总是避着他。
少爷的秘密真是越来越多了。
···
冉念烟陪母亲一同来到荣寿堂门首时,未进门,先闻阵阵笑声。
“真是好久没见老太太这么开怀了。”徐问彤对听泉感慨道。
听泉点头,她不敢说的是,自从闻莺出了事,徐太夫人就总是闷闷不乐,一会儿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家里人都糊弄她,一会儿又嫌房里余下的人都没有闻莺办事利落,如今徐太夫人心情好,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也能松快松快。
“呵呵……”徐太夫人正笑着,见女儿和外孙女到了,轻轻招手道,“快过来,盈盈坐到外祖母这儿,叫成妈妈再把刚才那个笑话说一遍。”
冉念烟早就注意到在做的有张生面孔,圆脸浓眉,手脚大而不粗,一身干净的青布褂裙,腰上系着水布汗巾,虽是个下人,却没有粗鄙气,满脸堆笑,反而恰到好处得可亲。
徐问彤道:“若有新的,就讲个新的吧,别让老太太听两遍。”
“这个……小姐和姑奶奶可听得懂金陵话?”成妈妈问道。
徐太夫人摆手,“说官话吧,我这女儿是在北京长大的,听都听不懂,更不会说。”
此言一出,李氏险些气得两眼冒烟,方才徐问彤母女不在,徐太夫人和成妈妈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昵昵哝哝的南省话,曲氏好也像能听懂,频频跟着轻笑,何氏素简惯了,一向不爱说笑,听不懂也不觉突兀,偏偏李氏平时好拔尖,爱插科打诨,这回做了听雷的呆鸭子,被排挤在外,真是可气。
媳妇和女儿,果然是两杆称,可见婆婆都是偏心的。
可李氏的闷气没能维持太久,因为成妈妈的笑话的确十分可笑,而且都是时人时事,想想更觉滑稽。
“……话说北京有个国子监,我们金陵也有一个,还是□□皇帝下敕建的,迁都时分成一南一北两处。南京的国子监也收监生,也有祭酒、教习,那日有个监生吃醉了老酒,打伤了教习,教习和祭酒商量着罚他,一个说要打,一个说要送官,偏有一个同窗站出来,说‘发足体肤受之父母,怎能毁伤?’罚他写篇八股文算了。”
徐太夫人点头道:“他们是同窗,自然要帮着说些好话的。”
成妈妈笑道:“哪里?那挨罚的竟跳起来大哭,骂那出主意的同窗不是人,他是宁可被打死,也不想写文章的!”
众人皆掩嘴而笑,冉念烟却觉得刺耳,没想到江南群彦济济之地,国子监堂堂学府,学风竟败坏至此,看来许多监生都不是靠文采入选,而是走关系、拼门路,科举本是国之杼轴,读书人从根基上就败坏了,国家的法度焉能不坏?
徐太夫人道:“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以前了,金陵国子监门前每逢初一、十五可还有庙会?”
成妈妈道:“奴婢哪里知道,这笑话是我们五少爷说的,那出主意的正是他,若论做文章,我们少爷可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哪成想世上还有这么怕写字的人!”
听到苏五公子,徐问彤起了兴头,顺势问道:“苏五公子文章做的可好?”
成妈妈颇为得意地道:“何止是好,老奴虽不通文墨,却也常见我们家老太爷拿着五少爷的文章爱不释手,拿给同僚老爷们看,也是交口称赞,没有不说好的,还说将来会试、殿试,魁首不会是第二人了。”
徐问彤听了十分高兴,也显出些与有荣焉的笑容,和曲氏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很满意,随后看着女儿,暗想自家女儿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冉念烟心里恶寒,总觉得此事并不容易成行,曲氏的算计不简单。
徐太夫人点头,对曲氏道:“方才你说苏家和你娘家是姻亲,那就该把他们母子俩请来,略尽咱们的地主之谊。”
周氏正在挨个添茶水,正添到成妈妈面前,成妈妈诚惶诚恐地接过了,连忙道:“我家夫人在金陵就常听人说起开国国公镇国公府的威名,正想拜见老太太,又不好意思叨扰,如此我就先代我们夫人少爷谢过老太太、太太们了!”
周氏道:“你们信国公府也是开国的元勋,说得这么客气,我们老太太面子上要挂不住的。”
徐太夫人笑道:“正是正是,也不需带什么见面礼了,就算是重续咱们两府的交情,都是迁都闹的,几十年下来,故人都生疏了。”
定好了五日后设宴,徐太夫人又让成妈妈讲起金陵城里的新闻。
冉念烟听着她们的金陵话,发现自己竟也能听懂只言片语。
那还是上一世的事,外祖母为了让她嫁到金陵苏家后不至于被排挤,曾请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