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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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袁姑娘么?”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一人惊呼道。拓跋珲眯了眯眼,莫非还安排有托儿?
“将人带过来!”
很快小吏将那人从人群中拎出来,还是位汉人的白面书生,那文弱样儿,又是拓跋珲不待见的,他已经笃定这就是漱玉斋安排的托儿了。
“你认得画中人?”
那书生也是个知礼的,恭恭敬敬一揖,秉道:“草民在北边坊市摆小摊以为人写信抄书为生。这位袁姑娘就住在城外袁家村,进城时,会经过我的小摊,是以见过多次。草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以为是嫁给了大户人家,谁知道不久便听说她失踪了。还是我让她爹娘去报官,可惜至今大半年过去了,却了无音讯。”书生不敢看那具尸体,只好对着美人画像嗟叹。
一个托儿竟然说得有理有据?拓跋珲忍不住又将宋轶看了一眼,宋轶一脸纯良的地看着他,知道他不信,也不说话。
就在此时,一个小吏默默走到跟前,弱弱说道:“似乎,是有这么一个袁姑娘。去年袁家村也的确有报失踪的姑娘,画像在衙门里放了好些时日,兄弟们大概还不少记得。”
拓跋珲脸色变了变,让人将去年存档的画像拿来,对比之下,果然有几分像。只是宋轶画得犹如活人一般,而衙门画的画像总有点鬼画符的意味,着实缺少点参考价值。
失踪时间和尸体死亡时间十分接近,样貌又相似,断定身份只是差点证据罢了。
“廷尉大人这回可信了?”
拓跋珲脸色凝着一层霜,显然是很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偏偏还带着点狐疑,闹不清她到底耍了什么伎俩,有点怀疑人生。
转头他对手下命令道:“将一起挖出的五具尸体都抬过来!”
宋轶的脸一下垮下来了,“一张画像一百两银子!”
拓跋珲气息一滞,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头一回有人敢坐地起价,还敢讹他一个廷尉。
“你知道一百两银子够普通百姓用几年么?”
宋轶笑:“我好歹是画骨先生的嫡传弟子,没这个身价,岂不是辱没了我师父的名声?”
尼玛,画骨先生这个名头是让你这样来赚钱的么?
“当然,如果廷尉大人能找到其他人画出画像来,我的很乐意让贤的,毕竟,面对腐烂的尸体,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拓跋珲脸有点青,好歹是廷尉,岂能在一个小小画室面前颓了气势,他端端架子,说道:“先生所画之人还未能证实就是尸体本尊!”
“那好。”
拓跋珲以为这个混蛋妥协了,结果宋轶送给他一个大惊喜,“我这人向来仁慈,对怀疑我的人也不会计较,那就一幅画两百两银子。等他日案情水落石出,证实她们的身份,再给我不迟!”
“你——”
“口说无凭,廷尉大人便立下个字据,在场之人皆可做见证。”
拓跋珲好歹是皇室宗亲,一千二百两银子真不是个事儿,但要被一个画师讹掉这么多银子,那绝对是耻辱。可若不立字据,反倒像他一个皇室宗亲要耍赖一样,更是丢了拓跋氏的脸。
“好!我立!但若那六幅画像哪怕有一幅不是死者,漱玉斋便要担谎报军情之罪!”
果然行伍出身,谎报军情都用上了。
对于拓跋珲的威胁,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放心,你没这个机会的。”
拓跋珲:能让我先捏死这混蛋吗?
拓跋励感觉到视线正朝着诡异的方向房展,怎么突然又抬来五具尸体?
转头,手下便将那边的情况汇报过来,当听到六具尸体,尽是头骨被毁的少女时,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殿下怎么了?”
“没事!”拓跋励故作镇定。
王玉龙便当什么也没看见,感慨了一句,“难道那人真会刻骨画像?”
拓跋励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仿佛刻骨画像这事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在开头增加了两千字沮渠牧的事
☆、第一百零九章
宋轶直画到天黑; 画像才画好第四幅,而中间她几乎没有休息。她不休息; 廷尉府的人便不能离开尸体; 没有谁能当着这样的尸体吃下饭; 于是一帮人陪着她饿到酉时; 手脚都软了。
“你可以休息一下。”拓跋珲非常衷心地提醒。
宋轶道:“六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抛尸时都被毁容,想来那位凶手是很忌惮她们的面容被认出来的。我为她们刻骨画像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若不当众画完; 难保不被人盯上杀人灭口。”
拓跋珲眉头跳了跳,这还真当自己是个大杀器,有被杀人灭口的价值了?
好吧,画到现在; 四幅画出来,四个人的身份都被证明是失踪,其实; 他也开始相信了。
当第五幅画出来; 再次被证明是失踪之人之后; 拓跋珲肯定地点点头,“你的确有值得杀人灭口的价值。”
打开第六具尸体,宋轶突然愣住; 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看拓跋珲; 感慨道:“北地民风很彪悍啊!”
拓跋珲看着那第六具尸体,眼神也有些古怪; “禽兽任何土壤都可以生长,也并非只有北地才有。”
这第六具,虽然穿着女人的衣服,但是,尸骨分明是个男子,而且,无疑,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男子。
宋轶在勾勒他面容时,神经都透着颤栗。这种美是真的能令人亢奋的。
拓跋珲看不出她在亢奋什么,又忍不住将那尸骨看了看。
“这个人的身份,可能会有些麻烦,廷尉府真打算追查到底?”
突然被这样问起,拓跋珲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宋轶没有抬头,“刚才听你手下对那五名女子的禀报,皆是一般平头百姓,很多人都能对平头百姓动手,但我看这位小公子,恐怕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动得了的了。”
拓跋珲欺近一步,看到刚画出的一双眉眼,心口陡然一缩。吸了好半晌的凉气,他才瘫着脸道:“现在连我都想杀了你灭口!”
“你可以当没看到这幅画。”
“已经晚了,三殿下还在呢。”
上位上拓跋佛狸坐得端正,他没走,其他的人自然也没退,一群人就这样陪着宋轶坐到现在。
听到这边议论,拓跋佛狸率先起身,看过来,这人他不识得但有人识得。
“这是清河崔氏家的小公子崔阶,去年失踪,传言为江左来的流民军所杀。”
北方汉人中有四大一等门阀,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而又以清河崔氏为首。
别说是外来的鲜卑人,即便是汉人统治中原,也必须有这些大门阀的支持。这些大门阀在混乱的北地,历经十六国战乱而不衰,反而愈发强大兴盛,足可见其实力。
魏帝一心想要招揽这些门阀,若这崔家小公子死在南朝流民手里,也就罢了,可若是死在这平城,还跟五名女子被乱葬在一起,那平城的贵族门阀难辞其咎,若再查出个好歹来,呵呵,那真不是杀几个罪魁祸首就能了事的。
因为深知其中厉害关系,拓跋珲才更觉心凉。
“与其担心那些无法预知的后果,不如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严惩凶手,给清河崔氏一个交代!”拓跋佛狸发话了,“我想父皇让你来仿汉制,建廷尉,为的便是能让胡汉更好地融合在一起,纸包不住火,就算此刻隐瞒下此事,他日东窗事发,只会让汉族门阀离弃我北魏。”
拓跋珲头一次正视拓跋佛狸,拱手道:“殿下说得是。”
“此事还请堂兄亲自向父皇说明一下。”没想到拓跋佛狸也拱手,还称呼了一声堂兄。
拓跋珲心情瞬间生出几分异样,“殿下客气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宋轶画完最后一幅画,时间已经移到戌时末刻,所有人都屏息静气,都意识到这个无心的举动带来了怎样严重的后果。
宋轶将崔阶的画交到拓跋珲手里,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后悔来找茬儿了?”
如果时光回溯,拓跋珲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抬着尸体来漱玉斋,或许,他会选择另一具。扪心自问之后,他发现,自己最可能直接抬了崔阶的尸体来证明。
私心里,他是无法容忍大门阀子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的,胡汉融合既然存在问题,就要将那些劣根修正,若修不正就拔除!
拓跋珲将画郑重接过,说道:“很庆幸漱玉斋能来北魏,今日之事,宋先生辛苦了!”
宋轶抠抠面颊,“那个,我不是白做事的,那一千二百两……”
拓跋珲又被噎了一下,只是噎着噎着也就习惯了,“明日,我亲自送到漱玉斋!”
宋轶满意地送他们离开,拓跋佛狸看了一眼那边酒楼也离开了,刘煜看着沮渠牧,这位似乎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在刘煜的逼视下,沮渠牧面不红气不喘,“借宿一晚。”
李宓正要引人入内,便听得刘煜道:“他是北凉皇子,你是西凉亡国之君,这样好么?”
听闻此言,李宓全身毛孔都变得紧致了。
沮渠牧道:“西凉不是我灭的。”
李宓扶额,这种烂事,能不提么?
“漱玉斋端正中立,不偏颇任何邦国,超脱尘世之外,方能显公道正义。”
刘煜侧目,你也就这点出息。
李宓懒得理这个无耻之徒,还想用他来打压情敌,门儿都没有!
李宓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领着沮渠牧入内。
门庭冷清下来,宋轶说:“这北魏不好对付啊。”
刘煜点点头。
单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鲜卑是下了大决心要民族融合的,一方面推进自己的民族汉化,从整个平城,明明胡人多,说得却都是汉语,由此可见一斑;另一方面还大力招揽汉族的能人志士,北地的坞堡世家,其他政权投奔而来的势力,来者不拒。
反观南朝,从五胡乱华,北地沦陷后,对胡族都持排斥态度,还时不时内讧一下,长此以往,北地只会越来越强大,而南地却可能会被逐渐蚕食削弱。
这种时代,打仗靠的是人力,邦国强大也是靠人力,南朝若不能保住人力优势,被吞并是迟早的事。
可参透天下大势又如何,再繁盛的王朝都有覆灭的一天,历史的步伐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抵挡得住的,有些东西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问心无愧便可。
这边拓跋珲一走,对街酒楼的人也离开了。拓跋励明显乱了方寸,在那些画一幅一幅被画好,名字一个一个被披露之后,他就知道最后的□□烦肯定也藏不住了。
他得先去探探拓跋珲的口气,看他要如何处置。
王玉龙还跟在后面,不声不响,拓跋励走出好远才醒悟过来他的存在。转头对他说:“听闻原本你们才是太原王氏的嫡系,当年胡族南下,嫡系势力庞大才能顺利逃到南地,却因为去得晚了,没能像琅琊王氏这种北方门阀占得田地和人口,没落为次等门阀,后来改朝换代,还被抄家灭门,逼不得已逃回江北。如今反倒是让旁支成了大器,有人提起太原王氏,想到的也是那个王氏,跟你们却是毫无干系的。”
汉姓四大门阀,可都是姻亲,同气连枝,这崔王两家关系最是亲厚,如果崔家事发,王家必然帮衬。
王玉龙虽没明白拓跋励突然说及此事的目的,但此话却真真说到他心坎上了,虽然现在他身为镇远将军,但却远远无法与王家的势力相提并论,他的爵位功名要用命来换,而太原王氏的子弟,朝廷想用高官厚禄聘请入朝都还得派特使求着来。而当年因为嫡系南渡时带走大量的钱财,给北地本家留下的几乎是一个空壳,如今落魄,岂不受人奚落?
“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啊。”
“那倒未必。如果你能成为我拓跋皇室姻亲,总有东山再起,夺回正统的机会?”
王玉龙悚然一惊,这位该不会是说武威公主吧?
“你且回去好生想想,”顿了一下,又道:“跟令尊商讨商讨,他见多识广。”
王玉龙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又提起他父亲了。他不知道自己并不待见这个抛妻弃子独自逃亡的父亲么?
王玉龙恭恭敬敬揖了揖,便回去自己的府邸。
拓跋励也迅速离开。
拓跋佛狸慢幽幽地从黑暗中走出来,似乎很享受这北地春风。
“你们太子殿下兴致似乎很好,那边该是廷尉府吧,这大半夜的,还急着去商量正事呢!”
几名侍卫抹汗,“殿下,那是您皇兄。”并不是什么我们的太子殿下。
“差点忘记了呢。惭愧惭愧。”
众侍卫:“……”
拓跋珲没料到太子会深夜驾到,屁股还没坐热又前去接驾。
拓跋励施施然在上位坐下,只道:“听闻你今日去漱玉斋了,还让那位画骨先生的徒弟刻骨画像,可有什么结果?”
这事闹得很大,拓跋励听闻并不奇怪。
拓跋励是储君,拓跋珲又极受魏帝重用,两人又是堂兄弟,私下关系本就不错。拓跋珲也没多想,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包括在崔阶这个敏感问题上。
“若涉及到清河崔家,那可是大、麻烦。你真相信那个宋轶能刻骨画像?万一这是南朝的阴谋呢?”
这个怀疑也有理有据,拓跋珲道:“我已找仵作查验,从年龄身长,那具尸骸,恐怕真是崔家那位小公子。”
拓跋励露出凝重之色,沉吟半晌,“那你打算如何做?”
“明日一早禀明皇上。”
可拓跋珲没想到的是,当宫门一开,他第一时间禀明此事时,魏帝竟然已经知道了,并且还命太子主理此事,他辅佐查办。
这位太子殿下何时对这种事如此感兴趣了?他不是一向不屑汉人这些章法律令么?
出了宫,拓跋珲亲自带着千两黄金来漱玉斋,宋轶一双狐狸眼都笑没了,“廷尉大人可真大方!”
拓跋珲道:“这是皇上赏赐的,我代为转交罢了。”
“咦……”宋轶翻了翻,除了千两黄金真没有那一千二百两银子,“所以,廷尉大人这是堂而皇之地要耐我账?”
拓跋珲翻眼,谁特么要耐你账了,千两黄金还不够?
“你为朝廷办事,朝廷赏赐你黄金,这才是应当!我给你银子那叫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