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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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姜老夫人在大福寺的所作所为,足以看出这是一个一旦利益足够大就能做出疯狂赌注的人。这样的人,不给她医治眼疾从某方面来说没准还是积德呢。
“昭昭啊,祖母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对视过后,邓老夫人心情莫名说出这句话。
乔昭伸出手挽住邓老夫人手臂,如同所有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笑吟吟道:“祖母若是愿意,我就去求李爷爷;祖母若是不愿意,我就不管了。”
邓老夫人张了张嘴。
这丫头,现在这么会踢皮球,刚才干什么去了?
问她愿意么?
她当然是不愿意!
她两个儿子,长子在翰林院编书,次子外放做官,媳妇孙辈们平时虽有些小摩擦,日子也不宽裕,却胜在安稳和乐。
东府那位乡君却是恨不得她的侍郎儿子更进一步的。
刑部那位寇尚书年岁已大,眼看就要致仕了,刑部尚书一职就如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不知多少饿狗惦记着。
她是不大懂外面政事的妇人,可从长子偶尔的牢骚中,也知道如今朝廷上的凶险。
首辅兰山在内阁一手遮天多年,次辅许明达羽翼渐渐丰满,睿王与沐王处处较劲,一心修道的皇上迟迟不立太子。
她曾听长子骂过:首辅一派,次辅一派,睿王与沐王又各自一派,再加上中立的,卧底的,好好的一个朝堂被弄得乌烟瘴气,很多政令的颁发不是为国为民,而是多方博弈的结果,也难怪连以往被大梁人视作残废的倭人都成了大梁的又一祸患。
长子说过,寇尚书是中立派,东府的堂兄在寇尚书手下,暂且算是中立派。
黎光砚一旦想要更进一步,连她这不懂政事的内宅妇人都明白,必须要选一方站队。乡君要是被治好了眼疾,精力十足,到时候还不可劲替她儿子蹦跶。
西府与东府打断骨头连着筋,东府站队站赢了沾不沾得上光不知道,要是站输了,跟着倒霉那是一定的。她一家老小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跟着东府去赌博,那不是有病啊?
不愿意,不愿意,老太太一百个不愿意!
可这话,对着孙辈实在不好说啊。
她说不愿意给东府的妯娌看病,让孙女以后该怎么看她?一定把她想成心胸狭隘,见不得人好的恶毒老太婆了。
邓老夫人看着浅笑盈盈望着她的小孙女,长长叹了口气。
这丫头,怎么问她这样为难的问题呢?
“昭昭啊,你给祖母说心里话,你愿不愿意呢?”
乔昭没有犹豫,一双大而柔美的眼睛满是坦然:“不愿意。”
邓老夫人:“……”这孩子,怎么能直白得这么可爱呢!
“我觉得,乡君注意力放在眼疾上,不便出去应酬,咱们西府的日子会安稳些。”
邓老夫人神情陡然变了,一脸错愕望着乔昭。
三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和她是一个意思吧?
不,不,不,三丫头才多大的人,如何能想到这上面来呢?
可眼前的少女神情平静,语气笃定,邓老夫人无论如何得不出她是随口一说的结论。
难道说,以往在内宅里与姐妹们相处总不得宜的三丫头,竟在大局上有罕见的敏锐?
“你这丫头,说得祖母都糊涂了,什么安稳不安稳的?”
乔昭轻轻摇了摇邓老夫人手臂,如同所有依恋祖母的小孙女,眨眨眼道:“东府的大堂伯被派去查案,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邓老夫人眸光陡然深沉。
这个时候提到黎光砚,这丫头竟真是个明白的!
第92章 父亲大人的同僚
“是呀,祖母也觉得,日子还是安稳些好。”
有些话双方心知肚明即可,没有必要说出来,邓老夫人心里对乔昭却有了新的定位。
一个在大事上不糊涂的女子,内宅管不好顶多是糟心一点,但不会要命啊!
邓老夫人目光温和看着小孙女,心底长叹:她的孙女明明是一块璞玉,可惜世人眼拙,不知道娶了这样的媳妇才是真的福气。
罢了,三丫头名节有损,若是真的老在家里,说不定还是黎家子孙辈的福气。
邓老夫人有了这个念头,对乔昭自是不再当寻常孙女看待,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是如此,昭昭如何对乡君交代呢?”
乔昭眨眨眼:“等明日我就派人去睿王府求见神医。”
邓老夫人愣了愣。
“祖母瞧着神医对你挺上心的,你若派人去请,多半会答应吧?”
乔昭笑起来:“先去睿王府请人再说呗。”
等明天再去睿王府,恐怕就请不到神医了。
李爷爷说睿王府门槛高不好进,让她有事联系邵明渊,是在试探她是否认出了邵明渊,可在她看来,还透露出另一层意思:以后李爷爷不会在睿王府了。
与李爷爷认识十几年,她很了解他的性格。
睿王府那样的地方,是李爷爷特别厌恶之地,如今好不容易被邵明渊求到头上来,不赶紧借着邵明渊的助力脱身才怪。
不管睿王患了什么病,都不乐见李爷爷离去,明天她派人去请,触了睿王霉头,能有好结果才怪。
而她在这件事上已经尽了力,东府那位乡君就算再用长辈身份压她也没有任何法子,毕竟李神医不在睿王府是非人力可控的事,总不能逼死她这个侄孙女吧。
那样不慈的名声,那位乡君可不愿背。
只不过——
乔昭又想到邵明渊身上来。
邵明渊把李爷爷从睿王府带走,那要欠睿王不小的人情。
他这样举足轻重的将军欠一位皇子人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乔昭想到邵明渊的寒毒,理解他的做法。
欠人情只会惹麻烦,寒毒不除那可是要命的,就算他不明白寒毒的凶险,平时所受的寒毒之苦也非常人能忍受。
“昭昭,想什么呢?”邓老夫人揉了揉乔昭的头。
三丫头刚刚还跟人精似的呢,现在又呆呆的,让她这当祖母的都忍不住逗弄。
邓老夫人这样想着,手上加大了力气,顿时把乔昭头顶的两个小包包揉散了。
发散落下来,遮住少女光洁的额头,少女抬手扶额,吃惊又无奈:“祖母,您把我头发弄乱了。”
邓老夫人大笑起来。
这样大的反差,可真真是耐人啊!
“容妈妈,来给三姑娘梳头。”
在外间候着的容妈妈闻声进来,看到头发散乱的乔昭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笑着赞道:“三姑娘养了一把好头发。”
容妈妈这话并不是奉承。
小姑娘黎昭的头发本就浓密,乔昭自从回了黎府虽无心妆扮自己,平日里的生活起居却是按着以往的习惯来的。
她用不惯脂粉铺子里卖的发油,随手写了个方子交给阿珠,让她照方子买来草药鲜花制成发露用着,一头长发不知不觉便养得水润光滑,如缎子一般。
容妈妈散开乔昭的发,用犀角梳子一梳便滑到了底,惊奇道:“老夫人,您瞧瞧,老奴说的不错吧?三姑娘放心,老奴定给您梳个特别好看的发型出来。”
邓老夫人在一旁笑道:“我看你是早厌了给我这老太婆梳这把白花花的稻草吧。”
屋子里没了先前的严肃,顿时和乐融融起来。
邓老夫人想: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但愿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没再问乔昭有什么法子躲过姜老夫人的请求。
意识到乔昭与其他孙女的不同之处,邓老夫人已隐隐有种感觉,三丫头既然不愿给乡君治好眼疾,那就一定能办到的。
邓老夫人目光微移。
雕花梳妆镜中映出少女姣好的容颜和丰润的秀发,而更吸引人移不开眼睛的,是少女能令周遭一切都沉静下来的气质。
何氏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来的。邓老夫人心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老太太琢磨许久,直到容妈妈替乔昭梳好头才下了结论:大概是随她……
乔昭重新打扮妥帖,辞别了邓老夫人往回走,路上遇到了衣裳湿了大半的黎光文。
“父亲这么早就下衙了?”
黎光文忿忿道:“和一位同僚吵了起来,呆在那里不痛快!”
乔昭:“……”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安慰翘班的父亲大人多少有些违心。
黎光文等了半天也不见女儿出言安慰,话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昭昭,你不知道那个同僚多么可气。我和他下棋,赢了他几子,他居然还不服气。”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了,这有什么不服气的,要是换我女儿来,半个时辰前就赢你了。”黎光文越说越生气,“你说那人多没风度,他黑着脸说了一句半个时辰前才刚下,居然把棋盘给掀了!”
乔昭彻底沉默了。
所以说父亲大人是因为在衙门里和人下棋打起来了,愤而翘班?
“那父亲赶紧去把湿衣裳换了去吧,我先回屋了。”乔昭冲黎光文屈膝道别。
黎光文站着没动,嘿嘿笑了:“昭昭啊,为父还有事没说呢。”
“父亲还有何事?”乔昭心生不妙的预感。
斜斜打进来的雨迷了黎光文的眼,他往长廊里挪了挪,揉揉眼道:“他不是掀桌子不信嘛,为父就说了,我可没有打诳语,不信等哪天和我次女对弈一番就是了。”
他小心翼翼看乔昭一眼,笑道:“然后我们就击掌,定在明天了。昭昭啊,你会帮为父吧?”
乔昭:“呵呵。”
见女儿无动于衷,黎光文叹口气道:“他说了,要是不能证明为父没有说大话,就让我滚出翰林院。”
“他不是您的同僚吗?”同僚应该没有这个权利吧?
“哦,虽然都是翰林院的同僚,不过他说话有分量。”
“他与父亲上峰走得近?”
“那倒不是,他是掌院学士。”
乔昭:“……”明白了,父亲大人所谓的同僚,原来是兼任翰林掌院的礼部尚书!
第93章 只治一个
按着惯例,大梁历任翰林掌院皆由礼部尚书兼任,这也是为了礼部尚书将来更进一步入阁积累政治资源。
见女儿沉默无言,黎光文倒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摆摆手道:“昭昭若是不愿应付,为父推辞了就是,没什么为难的。想来以我的资历,离开翰林院去六部当个主事还是没问题的。”
这绝对是威胁!
一贯淡然的乔姑娘黑着脸问:“父亲定在何处与掌院大人切磋?”
黎光文略不好意思道:“上衙的时间跑出去下棋总不大好,所以也没定太远的地方,就在翰林院外面的五味茶馆。”
他怕乔昭担心,解释道:“五味茶馆平常去的都是读书人,没有什么乱糟糟的人。明天为父不上衙了,等到了时间直接陪你过去。”
乔昭一听忙拒绝:“父亲还是按时上衙吧,正好这两日女学停了,明天我就和母亲说上街买胭脂水粉去。”
要是明天父亲翘班陪她出门,这事儿估计就要传到东府去了。
黎光文一听不放心了。
这么水灵灵的女儿没人陪着,再让人拐走怎么办?
他内心斗争许久,妥协道:“那让你娘陪你一起出门吧。到时候她去买胭脂水粉,你来找为父。”
乔昭一想这样最妥当,遂点头应了下来。
锦鳞卫衙门。
江远朝听到门外的请示声,放下手中书册,淡淡道:“进来。”
江鹤推门而入,一脸激动之色。
江远朝睃他一眼:“何事?”
江鹤大步走到江远朝面前,一脸严肃道:“大人,属下发现冠军侯行径很古怪!”
江远朝抬眉:“不是说让你不必跟着冠军侯了么?”
“属下没跟着冠军侯,是在黎府那里晃时无意中发现的。”
“嗯?”
“属下发现冠军侯扮成了侍卫,陪着李神医去了黎府!”
江远朝一听,眸光微沉。
邵明渊去了黎府?
他回神,看着属下一脸邀功的表情,淡淡道:“既然这样,这几天继续盯着黎府,有异常及时回禀。”
说完睇了江鹤一眼:“你为何去黎府那里闲逛?”
自从回到京城了解了一下那个小姑娘的情况后,因为没有必要,黎府那边他没有再派人盯着了。
江鹤嘿嘿直笑:“大人不是对那位黎姑娘很关注嘛。”
江远朝抬手,指了指门口,吐出一个字:“滚!”
江鹤满心委屈走了出去,心道:他家大人就是口是心非!
那边邵明渊离开黎府,冒雨带着李神医重新回到了西大街的春风楼。
侍卫叶落一见邵明渊回来,忙迎了上去:“将军——”
他不自在地拽了拽身上的直裰。
邵明渊见了露出淡淡笑意:“不错,以后就这么穿挺好。”
叶落苦着脸道:“别啊,将军,您还是把衣服脱下还给卑职吧,卑职穿着侍卫服自在。”
“习惯了这身臭味?”
叶落呆了呆:原来将军闻出来了!
将军鼻子还真灵,他才三天没洗澡而已。
重新回到原先的雅间,邵明渊走到屏风后面换回自己的衣裳,走出来把手上的衣裳扔给叶落,吩咐道:“再跑一趟长公主府,请池公子过来。”
“是。”
叶落领命而去,邵明渊客气问李神医:“神医要不要喝酒?”
“啰嗦什么,来酒楼不喝酒干什么?”李神医翻了个白眼。
邵明渊不以为意,吩咐小二上了两坛醉春风,亲自开了酒封,弃酒蛊不用,直接把碧绿色的酒夜倒入茶碗中,笑着道:“这酒名‘醉春风’,入口醇厚,后劲十足,不知神医以前有没有尝过?”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李神医端起茶碗一口气喝下半碗,回味一番,赞道,“还过得去。”
他抬眉,见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温和又平静,全然看不出纵横沙场的狠厉,反而如清贵如玉的贵公子般,便叹了口气,问道:“这样的天气,什么感受?”
邵明渊被问得一怔。
原来李神医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体状况。
他自认没有流露出什么异常,可见这位神医是真有本事的。
这样一想,邵明渊便松了口气。
有真本事就好,但愿能治好舅兄的脸。
“尚能忍受。”邵明渊回道。
“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