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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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皎巴巴等着睿王“再者说”的下文,结果睿王站了起来,抬抬屁股走了。
黎皎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想到乔昭恨意更上了一层。
西姜恭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有起色,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常。
病过一遭,他更坚信大梁与他相克,恨不得插上翅膀返回西姜去,于是催问杀害西姜公主的凶手越发勤快了。
兰山借此在明康帝面前煽风点火,明康帝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冠军侯是乱臣贼子之后,推出去砍了正合他心意,可是冠军侯这把刀太好使,一旦砍了,上哪去找这么好用的一把刀呢?
要是没了这把锋利的刀,北齐那边再出乱子怎么办?那他又要把精力放到对抗鞑子上面,太耽误他的长生大道了。
可是留着不杀,这把刀对准他怎么办?
杀还是不杀呢?
明康帝整日琢磨这个问题,连仙丹都顾不上吃了,这一日终于面色一沉下定了决心:“魏无邪——”
“奴婢在。”魏无邪恭敬应着,心中悄悄叹口气。
看来皇上对如何处置冠军侯已经有了决定了。
身为明康帝心腹,魏无邪自是把明康帝这些日子的纠结看在眼里。
“给朕拿一枚铜钱来。”
啥?
这个吩咐太出乎意料,魏无邪直接愣了。
“怎么?”明康帝淡淡扫他一眼。
魏无邪不敢再迟疑,忙取了一枚铜钱奉给明康帝。
明康帝往书案前一坐,心中默念道:若是年号朝上,就一刀砍了冠军侯;若是“招财进宝”朝上,就暂且留着冠军侯过年。
明康帝默念完,把铜钱高高一抛。
铜钱在空中转了好几番落下去,魏无邪眼睛都直了。
皇上这是干什么?
在明康帝略带紧张的心情下,铜钱落到桌案上,明康帝与魏无邪皆瞪大了眼睛。
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铜钱居然是立着的!
立着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让朕为难嘛!
明康帝大怒,重重一拍桌子,铜钱被拍飞了,滚落到地上去。
抬脚欲走的明康帝脚步一顿,吩咐道:“魏无邪,看看落地的铜钱是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
等了一会儿不见魏无邪吱声,明康帝语气更加不满:“魏无邪,你一声不吭在那里做什么?”
魏无邪暗暗叹口气,赶忙回道:“皇上,铜钱掉进台阶缝里去了。”
明康帝大步走过来,把撅着屁股找铜钱的魏无邪一脚踹开,见到金砖铺就的台阶相接处果然有一条缝,不由脸色铁青:“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等朕的大殿塌了才知道修?”
魏无邪知道明康帝这是借故发脾气,一声不吭跪在一旁。
明康帝盯着那条细小的缝犯了倔脾气:“魏无邪,叫人给朕把这里撬开,今天朕偏偏要看看铜钱到底哪面朝上!”
就是这么一条小缝隙,铜钱恰恰落了进去,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很快魏无邪就领着人来把金砖翘起来,心中默默念叨:铜钱啊,你就赶紧配合一点吧,是正是反给个痛快行吗?
金砖翘起的那一瞬间,包括明康帝在内的众人皆伸长脖子看过去,就见金砖下面的地上有一个拳头大的洞。
“这是——”明康帝疑惑不解。
众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这到底是什么,立刻告诉朕!”明康帝发了火。
一个小太监受不了天威,脱口而出道:“老鼠洞!”
“什么?”明康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禀陛下,那就是个老鼠洞!”话已说出口,小太监干脆豁出去了。
“老鼠洞?”明康帝盯着黑黝黝的洞口一字一顿吐出这三个字,气得嘴唇发白。
他堂堂一国之君的御书房里居然有个老鼠洞,那枚该死的铜钱还掉进老鼠洞里去了。
“给朕挖地三尺,找到那枚铜钱!”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好好的御书房已经和废墟无异,老鼠洞终于见了底,洞底有一些被老鼠咬烂的碎布与糕点渣。
明康帝脸色发青,杀气腾腾道:“给朕把那枚铜钱翻出来。”
“是!”众人齐齐扑上去,就听吱吱几声响,一只黑毛老鼠从众人缝隙里钻出来,风一般跑了。
明康帝眼睁睁看着那只老鼠叼着铜钱迅速消失在视线里,气个倒仰:“给朕追上那只老鼠!”
老鼠到底没有追回来,明康帝看着面无全非的御书房欲哭无泪,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只老鼠莫不是有病吧,大难临头不叼走糕点渣子,叼走铜钱做什么?
众太监面上不敢流露丝毫异样,心中却想:皇上莫不是中邪了吧,就为了找一枚铜钱把御书房挖了?
魏无邪暗暗冷笑,心道:你们这些蠢货知道什么,皇上在意的哪里是铜钱,而是冠军侯的生死啊!
明康帝心血来潮的掷铜钱壮举最终没有得到答案,心情越发纠结了。
明康帝心情不佳就想闭关,可想到近几次闭关的后果默默把这个念头打消,于是心情越发不佳。
满朝文武都感觉到皇上的怒火,顿时人人自危,生出风雨欲来的预感。
而真正的风雨果然在不久后来了。
这场风雨没有从京城开始,而是起于山海关,风乍起便成惊涛骇浪之势。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北齐鞑子的铁蹄踏过山海关,绕过河渝县,直奔京城而来。
那一晚,京郊的老百姓睡得正香,外面的铁蹄声与犬吠声交织,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爹,娘,外面怎么啦?”有幼童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当娘的一把搂住幼童,把孩子哄睡了,问身边的男人:“他爹,外面该不是闹匪患了吧?”
男人是个解甲归田的兵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后披着衣服欲要起身:“听着不像,那铁蹄声太整齐了些,我出去看看——”
妇人死死拉住男人:“他爹,你别出去!”
“我不出门,我去把大门顶好了。”
妇人这才松手。
可惜一个人的力量在大祸临头时太过微薄,大门很快被踹开,拼命抵抗的男人眨眼间便死在乱刀之下。
第669章 百姓苦
听到男人的惨呼声,妇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躲到了床下。
很快举着刀的鞑子们就涌进来,四处翻找。
妇人听着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鞑子们的狞笑声,拿出汗巾塞进孩子口中,默默求漫天神佛保佑她的孩子平安度过此劫。
奈何苍天无眼,那些已经有了经验的鞑子很快把长刀往床下一探,正好扎在了妇人手臂上,妇人忍不住痛呼一声,被鞑子拖了出去。
妇人被拖出去的瞬间用力把怀中幼童往里面推了推。
数柄长刀再次往床底下探来,这次没有触碰到什么。
幼童躲在最里面,很快听到娘亲的惨叫声伴随着他听不懂的奇怪声音传来。
几个闯进来的鞑子轮番糟蹋了妇人,妇人已是奄奄一息,双眼直勾勾盯着院门的方向。
她的男人在那里,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成亲时约好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现在看来不用三年那么久了。
孩子他爹,你略微走慢点,我这就来了。
“大梁女子真是无趣,这就不行了。”一名鞑子狞笑着掏出那肮脏之物,对准妇人的脸撒起尿来。
其他几名鞑子见怪不怪,把翻找出来的粮食细软等物收拢起来。
“这家还不错,居然藏着碎银子呢。”一名鞑子满意笑了笑,提着刀对准妇人胸口扎了进去,“行了,看在银子的份上给她个痛快吧。”
几名鞑子大笑着扬长而去,往隔壁家去了。
妇人已经动弹不得,这才敢转着眼珠看向床底的方向。
她的孩子啊,以后可怎么办呢?
乖宝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以后没了爹娘,你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啊……
妇人吐出大口大口的血,终于一动不动了。
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床底方向,死死睁着流出两行血泪来。
鞑子的烧杀抢掠整整持续了一夜,收获颇丰的他们才心满意足离去。
天子脚下,在大梁百姓们心中一直是安居立业的好地方,可是当阳光再次照耀到京郊北的这片土地上时,原本还算丰饶的那些村庄却变得满目疮痍。
青牛村的老村长跪在被鞑子一把火烧成灰烬的祠堂前,额头贴地,老泪纵横:“苍天啊,你无眼啊,让我青牛村遭此横祸,两百余口村人皆遭了鞑子毒手!”
昨夜那些歹人操着生疏的大梁话,大半时间都是用北齐话交流,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北齐鞑子来了。
一名老妇人跪倒在老村长面前,声嘶力竭哭喊:“村长,这是为什么呀?那些鞑子不是被冠军侯打跑了吗?为什么能通过山海关杀到咱们这里来?可怜我一家十六口就只活了我一个,三个儿子、儿媳,五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才进门的大孙媳妇,她还怀着身孕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死的不是我?”
老妇人忽然站了起来,照着一块大石头冲了过去。
她这般年纪,跑起来的速度竟不逊于年轻人,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些或跪或坐的村人竟无人阻拦。
很快咚的一声响传来,老妇人歪倒在大石旁,头破血流,气绝身亡。
老村长看着死状凄惨的老妇人喃喃道:“死了清净,死了清净……”
一家十六口只活了一人,活下来的人早早去地下与亲人们团聚或许更幸福些。
村人们仿佛失去了魂魄,呆呆聚在一起一动不动。
许久后,一个年轻人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为什么!”
“二娃啊,你说什么?”随着年轻人的大喊,如行尸走肉般的村人们有了反应。
“是因为冠军侯被皇上打入了天牢,鞑子知道咱们的战神不在了,所以才敢跑到咱们这里来抢夺的!”
“真的吗?那些畜生真的是因为皇上关了冠军侯才跑来的?”
与北地和南方的百姓们不同,京郊百姓已经安稳了数十年,远征的将士在他们心里固然值得敬仰,但那些感受却远不及陷入战乱中的百姓来得深刻。
人性便是如此,千里之外的战火连天哪里比得上身边出了个抢劫的混混更让人恐慌呢?
如果不是这场浩劫,这些人一辈子都想不到鞑子能打到京郊来。
“当然是真的啊,我前几天进城还听人们讨论皇上什么时候会把冠军侯杀头呢!你们想想,冠军侯镇守北地的这些年,哪里有这种事啊!”
村人们不再怀疑,纷纷掩面痛哭起来:“咱们怎么办啊?”
年轻人大声道:“反正留在村子里一旦鞑子来了也是个死,我要进城去求那些官老爷们放了冠军侯!”
“对,求官老爷们放了冠军侯!”
村民们集在一起,浩浩荡荡向北城门赶去,因躲在床底下逃过一劫的幼童卖力追在后面。
小小的孩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二娃哥说的冠军侯,冠军侯那样威风,会把他爹娘还给他的。
这一日,不知有多少京郊百姓向城中赶去,连守在城门口的守卫手中刀枪都不能吓退他们。
北齐鞑子抢掠京郊村落的事如一道惊雷在朝中炸响,顿时石破天惊。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鞑子怎么会打到京郊来?”无数大臣团团围着兰首辅与许次辅追问。
这一刻他们没有了平时的顾忌与圆滑,全都梗着脖子喊道:“我们要见皇上!”
明康帝常年不上朝,等闲能见到天子面的就只有内阁大臣,连六部九卿这些重臣想见天子一面都不易。
兰首辅权势滔天,平日里他们不敢招惹,可是现在再不把这个消息禀报给皇上,昨夜鞑子能在京郊溜达一圈,明晚说不定就能闯进城里,到时候大梁可就变天了。
“各位稍安勿躁,皇上现在已经知道此事了。”兰山沉着脸道。
鞑子能闯到京郊来,这实在是令人始料不及的事,这样一来,他连日来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兰山果然是最了解明康帝的人,明康帝听了禀报后铜钱也不掷了,心情也不纠结了,立刻下旨释放冠军侯,命他即刻领兵出征。
第670章 出狱
邵明渊看到摆在他面前的银甲银盔,还有大红的披风,心情是沉重的。
他早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这个月份,对北地老百姓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靠抢夺大梁边界百姓果腹的北齐人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在北地的那七年间,每到这个月份就是打仗最凶的时候,北齐人对他的忌惮在这个阶段降到冰点,每一次交锋都杀红了眼。
去年春他率军收复燕城,把鞑子打怕了退到阿澜山以北,鞑子们老实了一年,对他们来说已经太久了。且他多年来死死压制着鞑子,他们每年的抢掠大战讨不了多少好处,可以说北齐人的日子非常难过。
在他预想中,今年这个时候蛰伏了一年的鞑子定然会有动作,特别是他身陷囹圄的消息一旦传到北边去,那些没有什么头脑的鞑子就更加没有顾忌了。
他们不会想着这一动作会让他们的死对头重见天日,对他们来说,到嘴边的肥肉能吃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眼下能填饱肚子,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这是邵明渊对北齐鞑子的了解,正是凭借这种了解,他才笃定自己不会在诏狱中待太久。
不过他还是错算了一点,这些鞑子竟比他预计的还要贪婪,竟跑到京郊来抢夺了,所以他出狱的时间如此迅速。
而这也意味着,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在这场劫难中丢了性命。
这样的劫难他可以预见,却无法避免。
昭昭说得对,他从来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而是血肉之躯的凡人。皇权至上之下,自身尚且难保,何谈保卫百姓?
江远朝陪着魏无邪前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冠军侯邵明渊本是罪臣赫连亭之子……着即冠军侯挂帅出征,戴罪立功,不得有误,钦此!”
魏无邪抑扬顿挫念完圣旨,却见邵明渊静静跪着,并不出声。
“侯爷,接旨吧。”魏无邪提醒道。
邵明渊这才淡淡道:“臣既有罪,不敢当万军之帅。”
此话一出,魏无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