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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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毛氏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快请大夫。”
整个尚书府一夜灯火通明,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被风雨吹得不停摇晃,烛火忽明忽灭,犹如府中上下惶恐不安的心情。
再次醒过来的毛氏疯了。
当着尚书府的主子们和大夫的面,毛氏口中不停念着一句话:“我没有害死乔墨,我只是想让他身体不好才下毒的,求求你不要来缠着我,不要来缠着我……”
这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寇尚书当机立断塞给大夫大笔诊金当封口费,转头立刻安排人把毛氏移到了府中最偏僻的院子里,对外名曰静养。
“昨夜毛氏和丫鬟们口中的白衣女鬼,查到什么线索了吗?”寇尚书问寇伯海。
寇伯海摇摇头:“没有,明明下着雨,外面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众人默默不语。
寇伯海忍不住道:“父亲,会不会真的有鬼——”
“糊涂,这种事你也信?”
寇伯海把白绫帕子拿出来:“父亲、母亲,您二位看看,这是我在昨夜女鬼出现的窗口发现的,我是因为见到这个,才不得不这么想。”
寇尚书伸手接过来,看到上面的一行血字,眼神一紧。
心情沉重的薛老夫人扫了一眼,大惊失色:“这,这是——”
寇尚书闭了闭眼,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昭昭的笔迹!”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如果说毛氏等人看到白衣女鬼有可能是人假扮,可与死去的外孙女一模一样的笔迹又是怎么做到的?
越往深处想,每个人心里就越凉。
薛老夫人垂目哭道:“我可怜的外孙女啊!不管怎么说,毛氏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是真的。她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样害墨儿呢!”
外间忽然传来惊呼声:“大姐,大姐,你怎么啦?”
寇青岚冲进来,泪流满面:“大姐昏过去了!”
毛氏的风言风语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他们自然也听到了。
长辈们在里屋商议母亲的事,他们三个不方便听着,只能像受刑般默默在外间等着。
可即便是听不到长辈们的话,他们也知道,母亲的疯病就算能治好,也彻底完了。
有懂医理的婆子忙给寇梓墨掐人中,一番折腾后寇梓墨缓缓苏醒,哽咽道:“梓墨不孝,让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担心了。”
摒退了不相干的人,薛老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梓墨、青岚,当初你们母亲生下天羽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你们算是我教养长大的。祖母教你们的话都忘了吗?人这一辈子,没有一路平坦的,会有很多坑等着你们绊倒了再也爬不起来。所以你们遇到事,首先要做的是自己沉得住气。你们母亲是做错了,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但不能因为这样,你们自己的人生路就不走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小辈们齐齐低头。
“好了,既然明白了,你们都下去吧。”
打发走了小辈,寇尚书盯着那方白绫手帕,沉声道:“去查,毛氏害墨儿的毒究竟是怎么来的!”
第247章 她撒谎
“刑部尚书府的大太太疯了?”江远朝扫过摆在书案上呈报的消息,若有所思。
离京数年,再回到熟悉又陌生的京城,京中局势让人越发看不透了。
他派去北定城查探消息的江霖,和另一股暗中查探青楼女子的势力已经数次交锋,至今依然谁也不后退一步,调查进展陷入了僵局。
长春伯府的幼子在碧春楼被人袭击一事,原本再容易调查不过,奇怪的是所有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让最擅长此道的锦鳞卫无从查起。
前不久传出冠军侯亡妻托梦说兄长被白毛老虎吃掉的流言,显然是有人在布局,结果这才几日,流言暗指的尚书府大太太毛氏就疯了。
也就是说,那位大太太真的对乔公子下过黑手。
乔家,冠军侯——
江远朝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写着这几个字,来回摩挲。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好像所有谜团,都是在这两者之间越滚越大的。
而这其中,关键的人物有谁?
江远朝轻轻点了点“冠军侯”三个字。
毫无疑问,北征将军邵明渊是关键人物之一,乔家幸存的公子乔墨同样是关键人物。
还有——
江远朝脑海中忽然闪过素衣少女泪流满面的样子。
那泪当然不是对他而流。
冠军侯夫人出殡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素衣少女流着泪追着出殡队伍跑,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乔墨。
他是放弃了派人盯着那个女孩子,但像冠军侯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是锦鳞卫紧盯的对象之一。
黎姑娘竟然与冠军侯有颇多交集。
她还曾经去刑部尚书府做客——
江远朝下意识在桌面上写了一个“黎”字,而后伸手覆住。
他可不可以认为,黎姑娘也是关键人物之一呢?
只不过,他暂时想不通把黎姑娘与这些人联系起来的最合理的一环。
江远朝仰靠着椅背,轻叹一声。
那个女孩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每次想起,心底总有种说不出的惘然呢?
他摇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心情挥去。
他已经是要定亲的人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徒增烦恼罢了。
乔昭那里,翌日一早得到晨光的回复,露出淡淡的笑意。
晨光却有些心塞,鼓起勇气问乔昭:“三姑娘,尚书府那位大太太会怎么样?”
虽然他手上有不少人命,可那都是该死的鞑子,让人知道堂堂北征将军的亲卫装神弄鬼把一个妇道人家吓死了,这有点丢人啊。
“她大概会被吓疯吧。”乔昭一脸平静道。
从传出白毛老虎的流言开始,一步步走来,她等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人心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脆弱。作为一个医者,特别是从李爷爷那里得到了那本奇书的医者,她比谁都清楚,人得了心病,就会生暗鬼。
她不同情毛氏,也不后悔把毛氏逼疯,这是毛氏害兄长的代价。
而一个疯了的人,十有八九会把平时压在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无论是她还是邵明渊,站在外人的角度想要进一步追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不如交给外祖父他们。
外祖父他们知道毛氏下毒害兄长,一定会彻查此事,那么,无论毛氏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从内部查起就方便多了。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逼疯毛氏作为惩戒,同时以毛氏的疯让外祖父他们出手。
“吓疯?”晨光脸色发苦,“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乔昭看了他一眼:“哪里不好?”
“我一个大男人,把一个妇道人家吓疯了——”
乔昭不以为然笑笑:“不是你吓疯的,是我。”
“啊?”
“你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所以不要有负担。”
晨光险些泪流满面。
三姑娘真会开解人,然而她就不会心里有负担吗?
晨光忍不住问了出来。
乔昭一脸诧异:“我有什么负担?我就是要吓疯她呀。”
晨光:“……”忽然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娶媳妇了,怎么办?
“晨光,你跑一趟春风楼,问问你们将军,我想去看乔公子是否方便。”
“是!”被乔姑娘吓住的小车夫响亮回道,回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军营。
完了,完了,黎姑娘这么可怕,比将军布置作战任务时给他的压力还要大。
将军大人,他要回家!
晨光片刻不敢耽误,跑去春风楼传话。
“黎姑娘要去看乔公子?”邵明渊下意识蹙眉。
不知为何,黎姑娘那一脚踢到他腿上,明明不痛不痒,却让他生出远远避开,不再与那个少女有更多交集的念头来。
他也说不清这样的心思是为什么,却隐隐预感到,这样的选择才是对的。
这是他无数次作战对危险养成的本能,让他死里逃生多次。
如今虽然不是在战场上,却同样适用。
晨光一看将军大人想拒绝的样子,忙道:“将军啊,您可千万别拒绝!”
“嗯?”邵明渊不明所以。
晨光这小子跟着他这么多年,这才给黎姑娘当了几天车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将军,卑职是为您着想啊,您根本不知道三姑娘多可怕!”
邵明渊叹口气:“说吧,黎姑娘又做了什么事?”
晨光把乔昭交代他做的事娓娓道来,最后总结道:“三姑娘忒吓人了,将军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万一将军拒绝了,三姑娘一个不高兴,把将军大人也吓疯了怎么办?
“你是说,黎姑娘一开始就打着吓疯毛氏的念头?”
“对呀,就是不知道毛氏现在究竟如何了。”
“呃,已经疯了,尚书府对外的说法是养病,把她关了起来。”从别的渠道得到消息的邵明渊淡淡道。
晨光双眼含泪:“所以啊,三姑娘惹不得!”
邵明渊垂眸,盯着自己白皙中泛着青色的手指。
“晨光,你是说,昨夜黎姑娘给了你一副画,画中人与我夫人一模一样?”
“对,真的太像了,比您画得像多了!”他对当初站在城墙上的将军夫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她不应该见过我夫人。”
“三姑娘说见过的,毕竟都在京城嘛。”
邵明渊深深看了晨光一眼。
不,她撒谎。
第248章 聪明的男人不可爱
他回京后,了解了亡妻一些事。
乔氏在靖安侯府深居简出,几乎从没出门走动过,黎姑娘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家族又不属于勋贵圈子,究竟能从什么途径见到乔氏?
“同在京城”这种话,也就骗骗晨光罢了。少年时,他因为好奇曾想“偶遇”自幼定亲的未婚妻,都不曾实现过。
“请黎姑娘过来吧。”因着这个怀疑,邵明渊又迫切生出一见乔昭的念头。
乔昭还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带着冰绿心情愉悦来了春风楼。
“邵将军。”少女盈盈浅笑,全然看不出前几日委屈的模样。
邵明渊忽然有些头疼。
接下来的问题他非问不可,可他到底是该直接点还是委婉点呢?
“邵将军是不是有话要问我?”乔姑娘善解人意问道。
晨光是个养不熟的,定然把她交代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邵明渊了,嗯,大概是她惊世骇俗的行为把眼前的人吓着了吧。
他会觉得她恶毒又阴险吗?
这个念头闪过,乔昭抿了抿唇。
随他怎么认为,她才不在意呢!
听乔昭这么问,邵明渊松了口气,露出自以为温和的笑容:“在下听晨光说,黎姑娘画了一幅画像,是我已逝夫人的。”
居然没有问她逼疯毛氏的事,而是问这个?
乔昭微怔,而后点头:“嗯。”
“黎姑娘如何认识在下的夫人?”邵明渊目光深深,与乔昭对视。
“同在京城,见过啊。”乔昭随意道。
邵明渊常年不在京城,这样的理由他应该找不出破绽。
“如何见过?”邵明渊再问。
乔昭眯了眼。
这人怎么刨根问底呢?
“黎姑娘的圈子与在下夫人的圈子并不相同,且你们一个是小姑娘,一个是已婚妇人,即便圈子相同,也鲜少会有打交道的机会。”
已婚妇人!
乔昭听了这四个字,莫名有些脸热,抬眸白了邵明渊一眼。
她这个“已婚妇人”纯粹是白担了虚名,见到夫君的第一面,就被眼前这家伙咻的一箭给射死了!
邵明渊被乔昭这一眼白得心惊肉跳,又无端有些尴尬。
“邵将军是怀疑我吗?”乔昭板着脸问。
“呃……”邵明渊被问住了。
他显然是在怀疑她啊,可这么明显的事,问出来让人怎么回答?
他说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又要哭给他看?
可是不再问,他心里放不下这件事。
“我是觉得,你与在下的夫人不可能见过。”
“所以,邵将军觉得我在撒谎了?”
邵明渊果断闭嘴。
“虽然我与邵将军的夫人生活圈子没有什么交集,但同住京城,巧遇并不稀奇吧?”
邵明渊顶着把小姑娘再次惹哭的压力揭穿:“不会有巧遇。在下的夫人年少时鲜少在京城,嫁入侯府后更是深居浅出。退一万步讲,就算黎姑娘与我夫人巧遇过,匆匆一面,在下的夫人对黎姑娘来说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如何能在这么久后,还能把她的样子栩栩如生画出来?”
作为常年与鞑子斡旋打仗的将领,相信“巧合”这种事的,往往坟头青草都会长老高了。
乔昭挑眉。
这人这么犀利做什么?
本来是不准备计较的,可看对方一副笃定的样子,乔姑娘起了逆反的心思,笑盈盈道:“谁说就不能了?麻烦邵将军让人拿笔墨来。”
邵明渊心生好奇,命人取来笔墨纸砚等物。
“春风楼人多,应该有我从未见过的,邵将军可以请一个这样的人来让我看看。”
“晨光,去叫人来。”
不多时,一名面容普通扔到人群里就能不见了的年轻男子跑过来:“见过将军。”
乔昭扫了一眼,淡淡道:“可以让他退下了。”
“下去吧。”邵明渊越发好奇。
就见少女动作优雅在石桌上先铺上垫子,再铺上宣纸,执笔看向他:“能否请邵将军磨墨?”
“呃,好。”
乔昭闭目平复了一下心情,让心境变得宁静,而后睁开眼,蘸上饱满的墨汁,在宣纸上挥洒自如。
她的笔下很快出现年轻男子的头饰,而后随着笔锋下移,一个人的轮廓缓缓出现。
无论是对于作画的人,还是观看的人,当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时,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乔昭搁下笔,扬眉问邵明渊:“邵将军觉得如何?”
少女目光清湛,难得带了点小姑娘的意气风发。
她没有留额发,把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犹如晨间的露珠。
邵明渊蓦然觉得心头一跳,忙别开眼去,由衷赞道:“像极了。”
“所以说,刚刚邵将军的话不成立。别人见过就忘不能做到的事,我其实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