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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折嫡-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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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氏仿佛心被挖走了,冲窗户内的李婆婆大哭大骂:“老不死的东西,你说能治好天花,结果你治死了我儿子,你恨我,我知道,可你不该害我儿!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把你挫骨扬灰……我的念儿啊,你命好苦,娘一定为你报仇……”
  杜月芷怒道:“乌嫂,天花是凶病,无药可治!是婆婆贴身照顾念儿,念儿才多活了几天。你怎么可以骂婆婆?!又不是婆婆害的念儿!”
  “不是老毒妇害的我儿,就是你,你们整日给他吃药,害死了他!”
  杜月芷:“……”
  可以杀人么?
  乌氏仍在骂李婆婆,听到房内死一般的寂静,不知婆婆是死是活。杜月芷再也受不了,咬紧牙齿,回身对着乌氏,怒斥:“乌嫂,害死念儿的不是其他人,是你自己。你仔细想想,是谁把天花带了进来,是谁耽误了念儿的治疗,又是谁,口口声声喊着念儿的名字,却不肯从钱庄取出钱来买药!乌嫂,念儿已经死了,你居然还在怪别人没救他们?你看看你的手是不是沾满了血,比巫婆更肮脏的血,想生儿子还贪心到病入膏肓的毒妇,你也配指责别人!”
  “你竟然敢骂我!都是你这个灾星,念儿要是死了,就是你克死的!我要剥了你的皮!”惊讶,愤怒,疑惑,茫然让乌氏除了口出恶言,竟无一语反驳。
  杜月芷冷笑:“你当然可以剥了我的皮,这么多年,我的皮你剥得还少吗?!你为了那巫婆的一句话,可以对我如此恶毒,轻则打骂,重则害命。真当我忘了从雪堆爬回来的那一夜吗?将我卖给人牙子的也是你!我不是你亲生的,念儿是,你总该疼他!可你有了念儿还不够,还要生多少男胎?你是为了子孙,还是为了脸面?前几年你杀死的第二个孩子,有没有半夜入梦,有没有听见他叫娘?他是不是比得了天花的念儿更可怜?乌嫂,你要知道,所有做下的恶,终究还是要偿还的!这就叫报应!”
  杜月芷字字诛心,乌氏心肝崩裂,整个人都像窒息般倒在地上,挣扎着狂叫。
  “不,不,你胡说!你恨我,你恨我所以才这么说……”
  乌氏叫得太过凄惨,杜月芷生了恶意,将她推到另一间房。忽听窗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芷姑娘。”
  杜月芷听见呼唤,深深吸了一口气,丢下乌氏,走到窗前,屈指敲了敲表示自己听着,只听李婆婆呼吸声微弱,又唤:“芷姑娘。”
  “我在。”杜月芷拗不过李婆婆,声音软了下来。
  “对不起啊,芷姑娘。”李婆婆勉强靠在枕头上:“我代李家向你道歉,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倘若我眼没瞎就好了,槐儿不听话,儿媳又信了不该信的东西,所以才会落到如此地步。婆婆老了,没有在你被虐待的时候护住你,婆婆惭愧……”
  “婆婆,不关你事。”
  “孩子,怎么不关婆婆的事,婆婆也是李家的人,吃了大半辈子李家的饭。”李婆婆道:“吃一样米,报一样恩,有什么仇怨放不下呢?”
  杜月芷眸色清明:“婆婆,你大概没有看过我身上的伤痕,倘或你看过,你就不会说这般话。李家若对我真有恩,那也是你的恩,婆婆,我感激你。”
  但作恶的人,她绝不原谅!


第11章 兄长
  李婆婆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劝服不了杜月芷放下仇恨,只叹自己不中用。临终前,她想要再看一看师傅留给自己的木牌,了结尘世的夙愿。可惜木牌却不在身边,来的时候,担心被乌氏搜走,所以还藏在东庄的茅草屋里。
  “婆婆,那木牌还藏在枕头下吗?我马上帮你拿来,等我!”
  李婆婆正在大口大口呕黑血,支撑着不让杜月芷听出来,气息微弱:“慢慢的,婆婆不急……”
  杜月芷二话不说,匆匆去了东庄帮她取。找到木牌,回身就走,不经意间撞倒了桌子,上面的茶壶破碗摔了一地,她撑在地上,只觉得手钻心的疼,举起一看,一片破瓷刺入手心,鲜血淋漓,染红了木牌。她咬牙拔了下来,丢了开去。
  瓷片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又尖又细,杜月芷无来由得心悸。
  跌跌撞撞往回赶,因为血流的太狠,她找路旁房舍的媳妇要了水和布条包扎,远远看见西庄一股黑烟直冲天际,锣声震天:“失火啦!快去救火!”
  杜月芷一惊,飞快回去。越靠近李家,聚集的人就越多,杜月芷着急地挤过去,眼看李家已火势蔓延,烟雾熏天,抬着水的人已经来了,泼的却是旁边的屋子,还有人在挖隔离带。她双脚酸软无力,几乎晕倒在地上,大声道:“水来了,为什么不救我家的火?李婆婆还在里面,她会被烧死的!”
  好多人本来笼着袖子看火,闻之大惊:“李婆婆也在里面?现在火势太大,这么点水怎么够,来不及了……”
  杜月芷急道:“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已经挖了隔离带,只要泼灭侧屋的火就可以救人!就算不顾李婆婆,还有乌嫂,乌嫂也在里面!”
  那人一副诧异的表情:“你乌嫂早就出来了啊,我刚才还看到她了。”
  杜月芷吃了一惊,怎么会,如果她都逃出来了,为什么李婆婆还在里面?
  耳边又响起几个人的声音:“本来火势小的时候,大家预备救火。乌嫂冲了出来,挡在门口,说念儿刚死,这里出过天花,怕再有人感染,烧就烧了。我们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人。李槐又去了山岗埋人,现在还没回来。李家由乌嫂做主,我们外人又有什么话,只要不烧到别家就好了。”
  杜月芷站在高处,到处找不到乌氏,忽见师爷神色匆匆,走到一棵百年槐树下,再一看,乌氏的脸居然露了出来。杜月芷朝乌氏飞快地走了过去。乌氏和师爷正背对着她,那槐树巨大,遮住了他们,周围都没有人,大家全去看热闹去了,所以杜月芷走近也没人发现。
  只听乌氏压低声音道:“师爷,实在是一场意外,我听见那小贱人进去了,就落了一把锁,本来只想点火吓吓她们,谁知道这火一大,竟烧了起来。”
  师爷责备道:“亏我平时给你许了那么多好处,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把芷姑娘和你婆婆锁在一处,还放火,诚心让我得不到芷姑娘……”
  乌氏道:“我也深觉愧对您,所以才谎称里面生了天花,也不让人救火,烧了小院,让李家庄杜绝感染。只盼您看在庄子里安全的份上,还有银子,饶过我这一回……”
  师爷嘲讽道:“你儿子刚死,你就做这些事……”
  乌氏摸了摸肚子,声音竟意外狂热:“念儿死了,我的确伤心,但我不止他一个儿子。不瞒师爷,我婆婆来的那天,我晕过去了,当家的给我把脉,原来是我有了身子。想来怕念儿死了,娘娘看我孤单,又给我送了一个来。为了我肚子里的贵子,死去的念儿,我婆婆,杜月芷,他们都不值什么。”
  杜月芷什么都明白了,脑中嗡嗡做响,浑身血液几乎逆流,恨毒了乌氏!
  “乌嫂,你好狠的心!婆婆为了救念儿染了天花,你居然烧死了她,你这个毒妇……”
  两人回过头来,都吓的魂飞魄散,乌氏扑了过来,捂住杜月芷的嘴,斥道:“小贱人,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的家,起火后我叫你不应,好不容易才挣脱了绳索逃出来,怎么可能自己放火!你敢血口喷人污蔑我!”说着说着,又哭诉起来:“大家评评理,起火的时候这丫头不见踪迹,现在烧死了老婆婆,她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杜月芷悲愤交加,推开乌氏,自己冲到最前面,拿了水往里面泼:“婆婆,婆婆!你出来呀!”水那么少,泼到大火里瞬间化为水汽,桶那么重,她的手受了伤,可却感觉不到痛。她要救李婆婆,就算谁都不救,她也要救!
  才泼了几桶,就被人抱住了,师爷在一旁,恼羞成怒的样子:“芷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看着,难道是我们故意不救人的吗?而且失火的原因还没找到,你乌嫂认为你身上嫌疑最重,你如果不解释清楚,今晚就要进祠堂!”
  杜月芷人小力微,原本白净的脸上满是灰烬,血污和凄惶,她看了一圈,从口齿间蹦出一句话:“你们,你们这些杀人的刽子手……”
  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师爷忙命人将她的嘴堵住,送到祠堂关了起来,待到晚上再来审问。杜月芷一天没进水米,又气急攻心,到底是年纪小,登时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年轻时候的李婆婆站在窗下,垂着头请安,微风吹过她的发丝,衣裙簌簌,面容模糊。那映着日光的窗户微微开启,伸出男人纹着繁复花纹的蓝缎宽袖,袖子下一只裸净的手,苍白而修长,托着一只小木牌,递了过来。
  正要接时,木牌忽而起了火,窗扉成了火球,斜刺有人泼了水上去……
  “啪”,有人用冷水泼了杜月芷一脸,她睫毛微微颤动,睁开眼来,微微发怔。
  眼前是李槐那张方正脸,满是愤怒:“杜月芷,我李家与你无冤无仇,更养了你十年,你为什么要害我娘,还烧了我的家!我娘那么大的年纪,走不动跑不得,你放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曾抱过你,喂你吃,保你命!”
  杜月芷嘴里塞了布,小小的身子朝后微微退缩,是了,她想了起来,李婆婆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她没能救下她!还有木牌,婆婆也没看到最后一眼。不能让婆婆白死!杜月芷看了一圈祠堂,略微掌握了现状。李槐是个莽夫,脑袋直通肠子,仅仅听他那一番话,指望他为李婆婆伸冤,她还是不要多费口舌,省点力气。
  祠堂里有李槐,乌氏,师爷和几个庄子里有名望的人。
  李槐身后坐着乌氏,一脸凄哀,口中叫着:“当家的,跟她废什么话,是男人你就杀了她,为我那苦命的婆婆偿命!”
  苦命的婆婆?杜月芷恶心得想吐,乌氏什么时候叫过一声婆婆,什么时候给过好脸色?!
  师爷捻着山羊胡,摇头晃脑,正色凛然:“芷姑娘,你就招了吧,在祠堂里招,总比在公堂的板子下招好。那大板打在身上,你细皮嫩肉的,挨不了两下。”
  杜月芷晃了晃嘴巴里的布条,要我招,得先把我口中的布条拿下啊!
  有人提议要听杜月芷的辩词,乌氏道:“这丫头牙尖嘴利,诡计多端,平日就喜欢撒谎,她的辩词不听也罢!”
  “乌嫂,芷姑娘平日也为乡亲们诊脉治病,要真如你所说,那早就有人告上来了。我倒是听说你平日虐待芷姑娘来着……”
  杜月芷看了一眼,是李嫂的丈夫,前年帮他治过偏头痛,想不到他竟然也在。
  乌氏冷笑:“说我虐待她,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再说,我养她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秦大哥,李嫂子平日枕头风吹得不少吧,看你偏袒的……”
  “你胡说什么?!”李嫂丈夫没见过这种女人,脸一阵红一阵白,跟乌氏吵了起来。
  师爷此时已经拿了一张纸,放到杜月芷面前,让她认罪。杜月芷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冷看着他。
  师爷不悦:“你乖一些,认了罪,我也有法子让你一点苦也不吃,还会……金屋藏娇。”趁着灯火明暗之际,他色心大起,伸手扯掉杜月芷口中的布,揉了揉她的唇。杜月芷恶心,一口咬住他的手指不松,师爷惨叫一声,众人忙上前解救。
  师爷见杜月芷如此不识相,大骂不止。
  祠堂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外面一阵喧哗,马蹄声,铁甲声,兵刃声嘈杂不休,还有人在大声喊话。祠堂内点着的几根蜡烛微微颤动,杜月芷坐在草席上,本来靠着墙,侧耳听了听,直起身来。
  夏侯乾定是把铃铛送进杜府了,现在来的人,是……
  有人冲了进来,对着师爷慌慌张张喊道:“师爷,外,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什么?”
  众人一惊,祠堂门大开,外面果然站着许多穿着铁甲的官兵,骏马嘶吼,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身穿官服的大人坐在马上,声音威严,令随从前去伺候。为首一人踩着缰绳落了地,却是一个英姿挺拔的少年,带着玉冠,锦衣华服,腰佩白兰玉,脚蹬青云靴,俊美得好似天上仙人,径直走了进来。
  “我妹妹何在?”
  少年目光缓缓移动,所到之处,众人倍感压力,自觉形秽,大气也不敢出。


第12章 丫鬟
  那少年正是杜月芷的亲哥哥,杜府嫡长子,杜怀胤。
  身后的赵大人赶过来,见跪了一地人,只顾发抖却不说话,怒喝:“少爷的妹妹在何处,你们还不快报!”乌氏见到赵大人,一喜,但是赵大人却像不认识她似得,看也不看。
  师爷趴在地上,打着胆子抬头:“敢问少爷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少爷妹妹姓杜,闺名月芷。”
  师爷怕自己听错了,朝乌氏看去,见乌氏满脸惊慌,面色苍白,师爷也慌了,不约而同朝后面看了过去。
  杜怀胤早已看到她。
  只见墙角非常隐蔽的地方,胡乱铺着一领*的草席,上面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女,明眸皓齿,乌发黛眉,脸蛋却脏污不堪,穿着粗布衣裳,套着薄袄,目光柔软而清明,看着杜怀胤。
  杜怀胤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妹妹!
  那是血液里无法斩断的羁绊,是隔了十年也会第一眼认出的亲情!眉眼和母亲如此相似,气质犹如涓涓清水,生来柔软而坚定,仍记得她三岁时的娇憨之态,现在已长成豆蔻少女……
  只是,他的小妹妹,为什么不是被人呵护着如同掌上宝,而是在这阴暗之地坐着。脸上那是什么!身上穿得又是什么!即便这样她目中也只有重逢的喜悦,而无一丝埋怨,仿佛已经知道他终将会来似的……
  月芷,哥哥来了,隔了这么多年,哥哥才来救你,对不起。
  “月芷!”杜怀胤冲过去,心疼地把妹妹拉了起来,见她不仅坐在湿冷的地方,双臂还被绑着!杜怀胤又怒又气,迅速帮她解了绑,又发现她别在身后的小手,还包着布条,紧张道:“月芷,你受伤了吗?”
  杜月芷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兄长:“是我不小心蹭的,并无大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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