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满南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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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手一抖,“你没吃饭?”
“嗯……晚饭没吃,事情结束就赶回来了,怕你担心。”
“你别吃泡面,我给你煮挂面——我中午买的菜还没吃完,你多等五分钟,就五分钟……”语无伦次的,站立一瞬,飞快往厨房去了。
陈知遇避开苏南目光,回卧室套上身家居服,往厨房去。
水在烧着,苏南在淘洗小白菜。头发扎起来了,露出小巧的耳朵。侧边脖子上,有道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印痕,略靠后,可能她自己都没看到。
陈知遇瞧着,也不提醒她,自己笑一笑。
“快了,你等一下……”苏南加快了手上动作。
“谷信鸿跟你解释了吗?”
“嗯。”
陈知遇停顿一瞬,“具体不说了,以后……”他走过去,从背后将她抱住,头埋在她发间,“……没什么前程往事,现在未来都是你的。”
苏南手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就要落泪。
心疼他一脸倦容还大半夜风尘仆仆赶回来,心疼他连口饭都没时间吃……是真的不担心,不信陈知遇会在这件事情上让他受委屈。
“可以说吗?我想听。”
陈知遇一笑,“真要听?跟泼皮打架没什么两样。”
一碗鸡蛋蔬菜面,陈知遇呼噜呼噜就吃完了,抽支烟,漱过口,躺在床上,抱着苏南,跟她讲这一整天的经历。
早上七点直奔程宛家里,两家父母除顾佩瑜之外,合力先把两人抨击一顿,软硬兼施舌灿莲花声泪俱下,三人配合得当滴水不漏,绝对是活这么大陈知遇受过的最高规格的待遇。
该骂的,该苦心教育的都做了,到这份上,陈知遇跟程宛硬抗,长辈的也的确是没办法。
接着就两家父母互相道歉,一人说自家女儿有心理疾病,拖累了你家儿子这么多年;一人说自家儿子做事不知分寸婚姻大事当儿戏,没尽到该尽的责任……
事已成定局,两家的场面话都说完了,各家把各家孩子领回去,关上门来,继续批斗。
陈知遇想今天反正已经这样了,趁机把苏南的事儿也抖落出来。
这下,陈震气得差点厥过去,直骂他枉为人师,勾引女学生,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寡廉鲜耻,简直丢尽了陈家的脸面!
最后,搬出多年没用的“家法”。
苏南忙问:“什么家法?”
陈知遇苦笑,“说出来丢人……”
堂堂崇城大学副教授,老宅太爷爷遗像前,跪了八个小时。
整整的。
“还有吗?”
“没了。”
“真的?你不要骗我。”
“……背上还挨了一下,我太爷爷的拐杖抽的。”
苏南立马去扒他衣服。
陈知遇真是臊得慌,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又怕她担心,赶紧抓着她手,想着怎么样也要把这事给混过去,嘴上就有点儿口不择言,冒出些有意轻佻的浑话:“宝贝儿宝贝儿,别,今儿累,来不了……”
苏南没动了。
一会儿,他听见一声抽泣。
赶紧去捉她手,往自己怀里按,“……你想看就看吧,别笑我就成。”
今儿真是,师威扫地。
苏南模糊着眼睛,把他衣服掀起来。
红肿的一条印,从肩膀斜到腰间,衬着他很白的皮肤,特别明显。
是真的下了狠手抽的。
她手指碰了一下,又飞快缩回去,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疼吗?”
“疼什么,这么大人了。”
“要不要上点儿药……我去翻翻我的……”
“别翻了……”陈知遇抓住她的手,“你现在老老实实陪我睡一觉,比什么药都管用。”
“你……你不是来不了……”
陈知遇一拍她脑袋,板着脸:“单纯睡觉!”
心满意足地把人抱进怀里,看她不动了,往她发里深深地嗅了一下。
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家法不家法的,他要是不照做,陈震六十多的人,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就是遵守下来了,不想以后,陈震拿这个再去卡苏南。
小时候,陈震说,知遇,你要是负不了责,就别揽事儿。
跪在地上,跟照片里的太爷爷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想:
苏南啊苏南,为了把你这个“事儿”负责到底,我这辈子挨的最重的一顿家法,就是为你了。
第32章
刚刚好;看见你幸福的样子,于是幸福着你的幸福。
——村上春树
·
第二天一大早,程宛过来慰问。
说是慰问,但什么也没提;空着手来;看陈知遇一脸憔悴,还使劲嘲笑了两句。
公寓靠窗放着一个实木的吧台桌;程宛就翘腿坐在高脚凳上;看一眼苏南;又看一眼陈知遇;一支烟夹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抽。
“苏南;你工作找着没?”
“还没。”
程宛一挑眉,“要不跟我干呗;我自立门户,你给我当个小助理。我规划,你执行。”
陈知遇端着水杯从书房出来;脚步一顿;“让我的学生给你当助理?”
“怎么了?还舍不得?跟我少说年薪20万啊。”
“你当人民公仆这么多年;攒的钱够20万这个数吗?”
程宛笑,“老陈,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一点,凡事太精明。”
苏南问她:“……自立门户?”
“嗯,”程宛把放在吧台桌上的小碟子拿过来弹烟灰,“都这样了,我也混不下去了。继续待着继续给我爸添堵。有些事儿,看上去很美,进去一看,都是一泡糟污。”
她喜欢权力,但不喜欢弄权。
规矩做派她都懂,不但懂,还深谙于心。但懂,与做,是两回事。
名利场上,人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看别人看自己都跟看猴戏一样。可还是得把这猴子猴孙给演下去,演着演着,有一天兴许就能熬上猴大王。往后呢?往后还有如来神掌。
“准备做什么?”
“要不往破胡同里开个酒吧?做什么都行,”她手指捏了下眉心,“再不济跟谷老板混吧。”
陈知遇看她一眼,“你先休息一阵。”
程宛笑一笑,“对不起啊老陈,没法替你打江山,跟没法给你守江山了。”
她把烟掐灭了,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一拍苏南肩膀,“这次是真交给你了。别看他比你大,拧巴,还倔。我要不是打小跟他一起长大,真受不了他这脾气。”
程宛勾起自己搁在桌上的小包,“其实今天是过来给你送钥匙的,”从包里面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本来以为丢了,结果昨天在沙发缝里发现了。还有……”她顿了一下,看了看陈知遇,“你让我帮忙联系的事儿,有眉目了,你自己清点一下吧。”
陈知遇点头,“多谢。”
程宛又瞅一眼苏南,上扬的眼角似笑非笑,忽地伸手,手指尖划过她颈侧的一处,“走了,你俩保重身体!”
陈知遇:“……”
门合上了,苏南不自觉地拿手掌碰了一下脖子。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陈知遇盯着她。
片刻,苏南才注意他复杂的目光,忙说,“没被她掰弯!”
苏南去卧室洗漱,陈知遇去厨房煎蛋。
崇城十月末的时节,不下雨的时候,很是舒服,天还未冷,早晚空气里带一点沾着水雾的清寒。到正午阳光极好,校园里银杏叶落一地,极能让人感叹生命之一生一灭,都是壮丽。
陈知遇瞧着厨房窗外一角黄叶,骤生的文艺思绪还刚只起了个头,就听见浴室里苏南“啊”了一声。
赶忙关了火走去,“怎么了?”
苏南扭着脖子,往镜子里看,“……你什么时候弄的。”
一道清清楚楚的吻痕。
难怪方才程宛瞅她的眼神那么暧昧。
陈知遇似笑非笑,“我哪儿知道。”
她把头发放下来,试着看能不能完全挡住,“我周一还要去面试。”
“周一就消了。”
苏南将信将疑。
“真的。不信再试试……”
钻入浴室门,把她往洗脸台上一压,双臂环抱住腰,扳过她的头来深吻。手指有点儿凉,往里探。
苏南给捏的“嘶”一声,伸手去推他,“……昨晚还同情你呢。”
陈知遇闷笑,随她怎么说,抱着揉着过了一下瘾,这才松开她。
这一回在胸口。那一片皮肤极白,都能看见底下淡蓝色毛细血管的白。
吻痕就在那儿,深红的一抹。
苏南往镜子里看一身,伸手把他往外推。
脸烧透了。
自打两个人彻底把最后一层界限也打破之后,陈知遇就发现苏南对他态度里,总算没了一直以来的恭谨。
开始拿他当男人,再不是图谋不轨道貌岸然的男老师。
既然有这种奇效,以后还得多实践。
他笑着替她整了整领子,转身出去了。
周末,苏南把这段时间以来面试遇到的种种情况都跟陈知遇说了,虚心地请他帮忙分析情况。
“p司管培生的终面没过,你问过原因吗?”
陈知遇瞥一眼苏南,见她目光闪烁,心下了然,“你要想后续面试成功,就别在这种事儿上在乎面子。发一封邮件过去,问问原因。如果对方愿意回复,你以后就能对症下药。”说着,将电脑屏幕一转。
苏南愣着。
“现在就发。”
她在撰写英语邮件的时候,陈知遇抽空瞄了两眼,还行,虽然不怎么地道,但没什么语法错误。
苏南写完,看一眼陈知遇,“这样行吗?”
陈知遇接过笔记本,替她改了一两句,点击发送。
然后,翻出一份mbti测试题(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测试题):“做一做这个。”
“93道……”苏南看一眼陈知遇,“有用吗?”
“你先做。”
数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陈知遇拿过来看,“istj(内向、实感、思维、判断),挺准的。”
苏南凑过去看测试报告的描述,“工作缜密,讲求实际,传统,谨小慎微,一旦做出决定,很难动摇和沮丧……冷静的外表下,有强烈却很少表露的反应。”
陈知遇一拍她脑袋,“你学会计比你学新闻传播合适多了。”
“我数学差啊……”苏南摸着触控板往下滑,看了看后面的职业推荐,“保险精算师、税务经纪人……”顿时沮丧,把电脑一推,脑袋埋进手臂,“陈老师,我不找工作了,你养我吧!”
陈知遇笑一声,“你说的?”
苏南急忙摆头,“不不不……我瞎说的。”哀嚎一声,又打起精神来继续看分析报告。
“叮”的一声,右下角弹出一封邮件。
苏南惊讶,“p司周末都不放假?”
立即点开了邮件。
陈知遇观察她的表情,“怎么回复的?”
“说我…………”苏南飞快浏览,捕捉关键词,“……unambitious……”
“勤勉,缺乏野心。”陈知遇把电脑一合,“这评价很客观。”
他拿过一张空白的a4纸,把她求职过岗位一一写下来,提炼每个职业需要的性格特质,最后帮她总结,“你投的batw这几个岗位,都要求很强的领导能力。这不是你的优势,”他拿笔在旁边写了几个字,“你的优势在于,能够从复杂、繁琐、枯燥的事情之中找出内在逻辑,所以……”
抬眼一看,苏南盯着白纸,发呆。
执笔敲她脑袋,“想什么呢!认真听!”
“陈老师……你写字真好看。”
陈知遇:“……”
苏南忙说:“您继续说!”
“……”陈知遇在自己刚写的那几个关键词上划了一道,“所以,你适合做的是偏技术的、执行类的岗位。”
“我技术也不怎么样……”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陈知遇瞥她一眼,“不过,我还是替你说句公道话,你学起来很快,就是以前没花心思。”
“……以前那些又不是你的教的。”
“……”陈知遇忍无可忍了,“我时间这么宝贵,替你分析这么幼稚的事。是不是诚心想听,不听我们趁早去做点别的!”
苏南无辜地看他,“诚心啊。”
陈知遇:“……”
耐着性子,把几句带刺的话憋回去,继续帮她分析。
做完了职业规划,又开始和苏南一起挑选校招的企业。
“工作地点,广州,过;深圳,过;天津,过……”
苏南:“……”
“青岛,过……”
“陈老师,”苏南忍不住打断他,“……条件定这么严苛,我真的就找不到工作了。”
陈知遇不为所动,“崇城自诩国际化大都市?就这些水平的公司也好意思出来校招。”
苏南默默地,继续筛着校招启事。
忽然,鼠标一顿。
“h司,工作地点,崇城……解决方案工程师……”
苏南眼睛一亮,“陈老师,你看这个!”
陈知遇瞥一眼,“投。”
又着手帮忙修改简历,等忙完,一下午时间就过去了。
苏南伸个懒腰,“陈老师,谢谢你。”
陈知遇挑眉,“哪个老师教你的,谢谢只用口头上说一说?”
苏南瞥他:“那……”
陈知遇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夕阳光斜照进来,将他白衬衫染出点稠润的调子。
逆光。眉目清俊。
苏南心痒,沿着地毯爬过去,到他跟前,凑过去亲他一下,小声问:“可以了吗?”
陈知遇捉住她手腕,推开小方桌,往地毯一压,“不可以。”
很温柔绵长的吻,跟第一回一样的,单纯不带什么别的意味,大约也是觉得此时此刻的夕阳太好。
苏南有点儿神色恍惚,微微睁眼,“陈老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
“嗯。”他应一声,声音沉而微醺。
心里好像有根簧片,拨动一下,奏出很清脆的声音。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