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轨迹-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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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着那高跟鞋哒哒的声响渐渐远去,布鲁菲德感觉背脊就像忽然失去了支点,砰的一声,一屁股就坐倒在地。
如果艾莎的演技并没有逼真到完全可以把他欺骗的话,那么他竟然进入了某位真正贵族小姐的计划当中,希望能与他比翼双飞,离开这个巨大的陆地牢笼,前往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追求自由!
就算这位贵族小姐的计划仅仅是她一时妄想,那么能成为这个妄想的男主角,也绝对可以骄傲一番了。要知道,他骨子里仍是一个大海里的贱民,但竟然迷倒了一个豪门千金。
不过,布鲁菲德更在意的是艾莎最后那句话——“你根本没有勇气,而且,原来你也没有这个资格”!还有,当时她说这话时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那份深深的蔑视,仿佛又将他们之间无限巨大的阶级鸿沟给重新勾勒了出来。
布鲁菲德告诉自己,对于一个从不缺乏的灵魂而言,这是一种挑衅性的侮辱,这一种侮辱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激活了他那无比高傲的自尊,他好几次想再随着脚步声冲上去,重新将艾莎拉回到书丛中的最深处,告诉她,我不允许你嫁给你不爱的人!然后,表现出他人生最雄性的一面,将她压在胯下,狠狠的惩罚,完成刚才并没有完成的事情。
再接着,便带着她,按照她原本构恩好的小阴谋,逃离出这个鬼地方,离开托玛纳这见鬼的地方,穿出城墙,去到北岸,找一艘排浆巨舰,哦,仅仅两个人可操控不了这么大的船,那随便什么度假轻木帆船也行了,就这么牵着她的手,投身大海,寻找那久违了的自由。呵,迎面而来的海风里,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多么美妙,他们跨越了阶级的界线,逃出了魔鬼的笼子,势必将成为未来世世代代后仍在颂唱的浪漫情史!
但理智的一面,或者说怯懦的一面,现在完全占据了上风,甚至少年的心里还忽然升起了一点庆幸,天啊,真是胡闹,她原来竟然有过这样的心思,就算她设计的小阴谋真能令他们天衣无缝的逃出托玛纳,甚至还幸运逃过了法考尔金的追捕,那将来呢,将来怎么办?隐姓埋名漂流在大海之中,成为无数贱民中的一员,还是像玛丽斯姨妈和欧沃姨丈那样,靠贸易那点薄利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接着,艾莎也会变成玛丽斯姨妈那样,天天喋喋不休的骂个不停,满嘴黑角偏远地区的脏话……想着想着,布鲁菲德不寒而栗。
脚步声终于消失,布鲁菲德如释重负,心理的矛盾斗争完全停止了,他现在可以尽情的考虑着并没有冲动的好处,最起码,他可以知道今天的晚餐将在哪!
他心里盘算,艾莎大概不会按原计划那样留在这里享用午餐了,那么老管理员大概很快就会跑上来,观察一下他、看看事情的究竟。
布鲁菲德想,我可不能让那老管理员看出什么端倪,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这一会变得镇定了许多,重新仔细整理好衣装,甚至还小跑到洗手间,令自己的仪容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为了不令那位老管理员起疑,他还赶紧回到了柜台,装模作样的查询起目录。
果然,没过多久,那老管理员上来了,打量了一会布鲁菲德,才告诉他,王子妃走了,她还是嫌这里太过气闷。
布鲁菲德观察着对方,判断艾莎应该没有失态至到下面去大发雷霆,心中稍安,接着老管理员问布鲁菲德,你没有得罪尊贵的太子妃吧?
布鲁菲德连忙讲出自己刚刚构恩出来的小故事,大意是,艾莎心血来潮要看看物理科学,但布鲁菲德这样的记性,哪里记得清楚物理科学在哪了,只能跑回来查询目录,结果太子妃等了一会,便很不耐烦的走了……
这样的逻辑很合理,大多数贵族对于下人都没有耐性可言,老管理员点点头,仅仅是说:“嗯,那太子妃心情还不错,最起码没有责怪你……”
当布鲁菲德内心轻轻再松一口气时,正缓缓走向楼梯方向的老管理员忽然回过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道:“物理科学的目录就在你刚刚翻过的前几页……”
就在布鲁菲德脸色也为之一变时,老管理员又笑道:“你现在才找到,怪不得王子妃会不满了。”
老管理员临别前嘿嘿的笑声多少令布鲁菲德有点不舒服,他觉得老管理员说不定是看穿了一些什么,只不过没有拆穿他。这样的想法令他感到烦躁,但很快,他又迅速安慰自己,那老管理员可以看穿些什么呢,难道就凭我刚刚把物理科学目录翻过,就能判断出我曾和王子妃激吻,甚至还很严肃的考虑过和她私奔吗?
他不断安慰自己的过程里,又把安洁儿吩咐他寻找的书目找出了两本。他打定主意,不要把书找齐,差这么一两本,说不定神经贱人又会把他留在这里多一两天。
当布鲁菲德心神恍惚不定的吃过午餐,心情慢慢就平稳下来了。
格琳告诉他,那个怪病已宣布完全控制住了,因为法考尔金旗下贵族已从黑角各大岛屿送来了优秀的仆从,今天已经到达托玛纳,她可以离开厨房了,任命通知也已经下来了,果然是希娃贵妃的别院,今晚就可以到那个满是鲜花的院子里去了……
格琳那份兴奋的雀跃,多少令布鲁菲德寻回了一些自信,因为在这位同龄人面前,他自我感觉是可以把对方里里外外都看穿,那是一种令他很舒坦的优越感。
布鲁菲德告诉自己,如果不想让这些折磨自我的悲剧再度上演,那就必须争取到符合自己期待的地位,要不然今天的痛苦也将会在不久后的明天上演。这份思想重新燃点起他的野心,令他继续忘情投入到背诵高级海术当中去。
囫囵吞枣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过程,尤其是布鲁菲德这种胃口特大的人,他不单想把各大流派的高级海术统统记下来,甚至连书架上层那些历史海术师们的笔记也要背诵一二。
这样做的结果是直接导致他第二天看到安洁儿时,面色前所未有的差,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异常剧烈的运动,就连安洁儿打量他的时侯,他诚惶诚恐之余仍不忘在脑海默念十分钟前某位名家的精神学运用特点。
安洁儿笑了,笑得很满意,她拍了拍柜台上那两叠厚厚的书籍,淡淡道:“对于你的表现,我很满意。”
言下之意,也不知是对布鲁菲德差不多完成任务而满意,还是对布鲁菲德那副精神不振的模样而满意。
但安洁儿这副态势就令布鲁菲德感到不满意了,他还奢望着贱人殿下能再次心血来潮,把他在这里多留几天“折磨折磨”的。
安洁儿绕着布鲁菲德走了两圈,那秀气的鼻子用力的嗅了嗅,忍不住问:“布鲁菲德,你昨晚有沐浴吗?”
布鲁菲德心里一惊,在法考尔金,不注重礼仪可不是件小事,他忙道:“为了完成殿下的任务,我觉得我不应该有空闲时间。”
安洁儿咯咯的笑了,清脆得就像寂静岛上那群稀罕的百灵鸟的晨鸣,但布鲁菲德却觉得很刺耳,因为他觉得安洁儿更像是在讽刺他的虚伪。
最终,安洁儿还是摇摇头,淡淡道:“算了,你都这副模样了,跟我回去休息吧!”
布鲁菲德心里一沉,知道这种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只能暗自庆幸自己把最重要的内容都背诵了下来。他知道万万不能表现出还渴望留在此地的神情,要不然按这位神经贱人的神经个性,定尽力不得让他如愿以偿,以后也不可能有机会再来了。
布鲁菲德装得很惊喜的“哦”了一声,说:“谢公主殿下。”
安洁儿眼睛一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喃喃道:“嗯,还是算了,法考尔金的传统是宽容的,我不能太过欺人大甚。”
布鲁菲德听在耳里,心想,天啊,你竟然还知道这个,真是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布鲁菲德最终还是随着安洁儿离开了这个令他精神力跨越了不止一个台阶的圣堂。
踏出图书馆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碰上那老管理员摇摇目送他的目光,见他回过头,便致上送别的笑意,无奈这份友善的笑意落在布鲁菲德眼里,多少觉得老管理员的笑容里饱含深意。
看起来皇室的情况确实好了起来,最起码没有在风中再闻到那股焚烧尸体所发出的焦味,过往的侍从也明显比进来时多了不少,最明显好转的标记便是,回到别院,发现站在希娃贵妃门外的卫兵们已经撤离了。
布鲁菲德一阵骄傲,他的直觉、他的勇气,挽救子一个金光闪闪的姓氏,虽然现在恐怕没多少人记得他的功劳,但日后有一天,当他傲立于人前时,那些无聊的史学家们,一定会深度挖掘他的过去,定能将这段隐秘的往事挖掘出来,从而证明,他布鲁菲德一直都是一个天才。
这份猜想令布鲁菲德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一直陪伴他沐浴完毕,上床休息,直到梦醒。当他一边陶醉在这份感觉之中,一边不忘在脑海温习所背诵下来的内容时,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把男声在外面说:“布鲁菲德先生,你醒来了吗?姆克医师想见见你。”
布鲁菲德慌忙从床铺上撑起来,这一会白天可以得到睡眠时间完全是公主殿下的恩赐,但假如时间过长的话,那肯定会引来一些难听的流言。
姆克医师看起来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那时侯他脸上并没有其他人脸上的惶惶,现在也没有其他人脸上的喜气洋洋,仍是那样冷漠、淡然、平静。
房间里满是古老的化验装置,他显然正在化验工作之中。
见布鲁菲德到来,他也没停下,仅仅是对布鲁菲德招了招手,说:“过来坐。”
他摇着一根试管,转头对布鲁菲德说:“布鲁菲德,这次你立下了真正的大功,你在法考尔金的前程可期了!”
尽管是恭喜之语,姆克脸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多少令布鲁菲德心中涌起的喜悦打了个折,但同时也不无疑惑,不禁低声问:“上级竟然知道了我也曾经出力吗?”
问出这样的问题,多少动用了一点布鲁菲德的勇气,但他感觉这位姆克医师对他是友善的、亲切的。
这样的功劳,对于皇室的主管级人物而言,当然是自己立下的,才是最合理的,也是最美妙的。
姆克一边把试管放回到试管架,一边淡然道:“有些人不肯上报,不过我替你上报了。”
布鲁菲德不禁心中一暖,对于姆克医师这样一个人而言,肯主动为他做这样一件事,那可是一份相当大的友情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问,恐怕姆克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在这份暖意下,布鲁菲德一时间竟然也懒得去猜测姆克口中的“有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了。
姆克又摇起了另一根试管,说:“北宫的查玛大人已经康复了,他也对你的表现赞不绝口,你当时送信的行为甚至传到了皇室的高层当中去,听说他们都很称赞你。”
布鲁菲德心中不由得有点得意,一个有能力的人是从不缺乏赞美的,就算他仅仅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但一旦机会降临,也就会像显露在沙子外的宝石,份外夺目,但他马上又警告自己,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就沾沾自喜,那绝不会是一个拥有理想的灵魂所应该做出的行为……
姆克正用海绵纸吸了一些试管里的液体,放到显微镜下,口中继续道:“关于查玛大人那封信笺的内容,我想你一直很好奇吧,那是关于对付瘟疫的一种方法……”
姆克是如此的客观,以致他可以如此从容的把皇室所忌讳的“瘟疫”二字如此自然的说了出来。布鲁菲德从未想过当时他所拿着那封微黄色的信笺竟有这样的分量,不禁问:“查玛大人他竟然知道如何应对瘟疫?”
“嗯,这多多少少有一点运气成分,查玛大人觉得北宫里的一种新植物很特别,就移植了一株回去他房间当盆景,没料到后来就是这盆景救了他一命。他患上瘟疫后,情况越来越差,到了后来几天,甚至连下床到房外拿餐点的力气也没有了,于是他只能摘下放在他床头的这个盆栽的枝叶来啃噬充饥……”
姆克说到这里的时侯,布鲁菲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敬佩,为了生存,查玛大人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当时,他大概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奇迹出现了,查玛大人发现他的病情竟有了明显的好转,很可能就是因为那盆栽的枝叶。于是,他拿出枕头下的信纸,写下了交给你的那封信笺。查玛大人在皇室里还是拥有一定的威望,中宫的卡利达大人收到信笺后,立即请示皇室,然后派出以祭司领衔的卫队,前往北宫,问明查玛大人的具体情况,并将那神奇的盆栽给取回来。
姆克仍在继续着他的化验操作,他调整着显微镜的度数,转头看了布鲁菲德一眼,难得笑了笑,说:“原来那种植物并不稀罕,北宫处处可见,往往就生长在那种紫色花朵的附近,也是新生植物。这就好比野蛮人那里流传的一句谚语,毒蛇出没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不过,你所发现的那种奇特的紫色花朵,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已经初步证实,它便是瘟疫的起源,就是这个!”
说这话时,姆克从试管架里取出了一瓶紫色的溶液,朝布鲁菲德晃了晃,布鲁菲德马上往后退了一小步。
姆克又笑了笑,接着道:“这种紫花是从未记录过在书上的瘟疫原,或许是法考尔金敌对势力研究出来的嫁接体。它的种子本身应该是无毒的,但假如种入土地,碰上蜜蜂开始采蜜的花粉季节,就会全面诱发这种瘟疫花的威力,风中便会飘荡出瘟疫的元素。这一段时间都在吹余北风,所以北宫的瘟疫情况是最严重的,其次是东宫……”
姆克顿了顿,转身翻阅了一下他身后桌子上的册子,才继续化验工作;份说道:“为何我认为绝对不应该抹去你的功劳,还因为查玛大人发现的植物只能控制住瘟疫,但假如加入紫花里的某种成分,就能完全根治瘟疫。现在治疗药剂的效果已经相当不错了,但维斯特祭司阁下仍在北宫取材,也就是为了配制出更好的、无副作用的药剂。嗯,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
布鲁菲德的身心此时陷人了欣喜当中,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将来那些无所事事的史学家去发掘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他的功劳已经广为人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