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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精打细算-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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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起因是政府部门违规占地,被举报之后还暴力关押举报人以至于搞出人命,怎么暴露的不知道,只知道整个事情牵扯特别广,近百人涉案,上至中央,下至市国土局,省长、市长全部停职调查。上面成立特别调查小组专门调查该案件,于是很多问题渐渐暴露出来,土地非法买卖,伪造批准文件,官员和部分企业涉黑、行贿、受贿……
  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时,‘翔东新区’四个字让我脊背一阵发凉。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暮雨的项目就应该是在这个翔东新区,而且应该是里面最大的那片工程。报纸上说整个开发区的工程被已经全部叫停,因为项目已经启动,前期投入已经开始,牵涉其中的包括盛安在内的十多家建筑商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而且他们的身份也很尴尬,他们既可能是政府土地非法买卖的受骗者,同时也可能是明知内情却依然参与了非法土地征用和行贿的嫌疑人。这个界定还要等着调查组的最后结论。
  这篇报道出来时,翔东新区的项目已经叫停好几天了,而这几天中韩暮雨每天都按时给我打电话,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异常。我揉着额头细想,也不是没有异常,他最近几天嗓子不好,声音少有的沙哑,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是有点忙,上火了。
  这混蛋,又这样,我不觉握紧了拳头。什么都干不下去了,挂了暂停服务的牌子,开始给暮雨打电话。挂了四五遍,没人接。又给杨晓飞打,还是不接。我急了,特别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揪住了心脏,都他妈死哪儿去了!
  徒弟小心地凑过来,递给我张纸巾,“师父,你没事儿吧……”
  我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一手冰凉的汗。我说我有点儿不舒服,出去透口气儿。徒弟担心,要报告曹姐,营业室的同事们七嘴八舌地问我带没带药,去不去医院,还有人主动要开车送我……我什么都没说,心口堵得难受,只是随便地挥手。
  贵宾室里没人,我靠砸沙发上继续打电话。最后把自己手机打没电了,也没找着人。我努力地让自己镇静,曹姐急冲冲地跑进来时,我已经吃了药,正捧着纸杯喝水。
  我想我的脸色是差到一定地步了,曹姐吩咐徒弟替我结账,把厚衣服给我批上,不由分说地要带我去医院。去医院没什么必要,反正就是这个毛病,死不了也看不好。从医院出来,曹姐直接送我回家,待到吴越下班儿才走。
  吴越不明所以,还跟我臭贫,“您老人家是怎么啦,这么大阵势?你们那经理是不是跟你有一腿啊,对你老这么好呢?这回头我得跟弟妹报告……”
  “你弟妹那边可能出事儿了。”我拦下他的废话,把报纸上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吴越也傻了,不过还是劝我,让我跟暮雨问明白再说,也许不怎么严重。
  “怎么问,电话都打不通。”我看着自己充电的手机,无奈了。
  “等会儿问啊,他不是每天八点都得给你打个电话吗?雷打不动地。”
  
  八点一刻,电话铃声响起来。看着暮雨的名字在屏幕上闪,我真想把他揪过来踹两脚。
  无暇再去追究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单刀直入地问:“韩暮雨,你们项目是不是出问题了?”
  “恩,是有点儿问题。你今天打了那么多电话就是为了这个啊,我一直开会,刚散。”他声音还是哑哑的,语气却是平静。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之前提过……主要是没多大的事儿,还在处理中,我就没细说,你不用担心。”
  我哪里能想到他之前轻描淡写的那个‘小问题’有这么劲爆,“可是报纸上说得很严重,又调查组又叫停什么的,还说好多建筑公司都有损失,还说什么行贿受贿勾结黑社会……”
  暮雨回答:“确实是有上边的人下来查,不过主要的问题是在土地局那边,违法征地、伪造文件、涉黑伤人,我们建筑公司投标都是走得正当程序,那片地有什么问题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要说损失的话,估计前期那些投入都白费了,也可能政府会赔偿一部分……损失是公司的,我……也就是挣不到提成,白忙一场。”
  暮雨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呢,“……就这样啊?”
  “就这样。不好的是,我挣不到钱了,你还要在银行多待些日子……我还觉得自己够谨慎,想不到会出这种问题。”他话语中有隐隐的懊恼,我提着的心倒是稍微放下了些。
  “我是没关系,在哪儿不是上班儿啊?银行这活儿我干得熟挣得也多……就是你,别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再这样,我跟你急知道吗?”
  暮雨轻轻地恩了一声。敷衍!
  吴越看我放松下来,在旁边故意大声地喊,“安然今儿又上了趟医院……被一美女送回来的……俩人孤男寡女的呆了一下午……”
  我一脚踢过去,吴越侧身躲开,嘻嘻笑着冲我挤眼睛。暮雨听见了有点紧张,“怎么又去医院?”我赶忙解释,“是这么回事儿,我就是看见报纸上的新闻了,后来打你跟杨晓飞的电话都没办法接通,我这不是急吗……曹姐非要拉我去医院……还监视了我一下午……这都得怪你吧,你要是早跟我说清楚,我就不至于这么紧张了……喂……喂……”
  电话诡异地静默之后,我听见暮雨唤我的名字,“安然”两个字,听起来格外的,千回百转。
  心头一跳,我下意识地“恩”了一声。
  “……吃药了吗?”他问道。
  “……没呢,就等着你来查岗我才吃。”声音软下来,我半撒娇的口气让吴越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暮雨笑了一下儿,本来就喑哑的嗓音放得更低,就像故意凑到我耳朵边说悄悄话般,“安然你听话,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我去,谁让谁担心啊?这人真是。不过我还是瞬间被安抚住了。他总是能找到听起来最舒适的那句言语那种调子,让我拒绝不了。
  我哼了一声,表示接受。暮雨又说他最近会特别忙,可能没法按时给我打电话,让我自己吃过药就给他发个信息。
  我说他麻烦,却还是应下来。
  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对你千般牵挂,想方设法确认你好好地生活着?你会被谁这样的放在心上,日夜叮咛?是不是也有个人,比你自己更珍爱你,用他的感情,用他的方式。
  
  因为暮雨说过了他会很忙,所以后来联系少了我也当做是正常。一直关注着翔东案的进展,但是似乎调查组介入后,就没什么更新的消息出来了。每天给暮雨发短信报告嗑药情况,等他回复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我也不刻意去等。
  如果不是杨晓飞给我打电话,我想我会一直无知无觉下去,直到失去某个人。事实证明虽然我不是无知无觉,后果却没有丝毫改变。无能为力,尝了一遍又一遍。
  杨晓飞带着哭音儿,第一句话就是:“安然哥,出事儿了。”
  我觉得心口一紧,“出什么事儿?”
  “就是项目的事儿,翔东新区那里的项目我们都是走正规手续给揽下来的,可是那个调查组的检查说材料不全,说咱们是非法开工,而且还有行贿行为什么的,这个项目是韩哥他们组的,责任也全落他们身上了。”
  “怎么会这样?你们手续不全也敢动工?”
  “不是!这块地的手续都是齐的,我们哪能想到这玩意儿从中央开始作假啊?其实他做假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手里那份儿假的都没有了,丢了。有假的还能证明我们是被骗的,现在没东西,人家怎么说都行。行贿什么的更谈不上,很多都是业内的惯例,吃顿饭都是行贿,那这活儿谁都甭干了。这根本就是公司内部有人搞鬼陷害,有人看韩哥他们不顺眼。”
  “手续文件丢了?没法补吗?”以我对暮雨的了解,那孩子一向心思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有法补就好办了……怕是别人给抽走了……”
  “谁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针对暮雨?他不过是项目部众多经理中的一个又不是多位高权重,而且他才到项目部没多久,得罪人了吗?这种事儿也会危害到你们整个公司的名誉和利益吧?”
  杨晓飞沉默了半天,最后说,“安然哥,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盛安是什么样的地方,当初韩哥和我决定来这里的时候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盛安总公司里势力分三派,联系业务的,控制财务的,还有负责供应的。哪个完整的项目做下来都离不开这仨环节,他们之间为了分成争得很厉害,互相咬那是常有的事儿。项目部那些经理基本就是这三派势力各自的代表。盛安年头长,关系广,大项目多,赶上像这次翔东新区这样的政府大动作,光是提成都能有千万以上,所以项目组经理们都争得你死我活的,韩哥他们拿到这个项目多难就不用说了,嫉恨的人能从你们银行门口排到江南水郡。在盛安过日子,那时刻都得加着小心,不知道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就整死了。林旭很厉害吧,当初还不是被从项目部排挤出了总公司,后来他有机会回去他都没回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是拓展业务出身,他不回来可还是希望自己那伙儿势力在总公司里能多些人手,这样也方便他在外面办事儿。在L市的时候,林旭就想让韩哥直接到他手底下干,是金老板老不愿意放手,后来那不是出事儿了,林旭为了避嫌也不太敢把韩哥留他身边。当初你和韩哥分手之后,有天林旭找上韩哥,当时我也跟着。知道我们没地方去他就撺掇我们来Z市盛安总公司,也没按什么好心,一来他很看得上韩哥,二来,他总公司这边缺人。林旭说在盛安混得下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心腹,一种是臂膀。心腹就是要接触到盛安最核心的,臂膀就是为盛安赚钱的。”
  “什么是盛安最核心的?”我问。
  “这个,官商勾结、涉黑涉黄、偷税漏税、偷工减料、出了事故虚报瞒报、死了人拿钱堵嘴……”杨晓飞张嘴就一大串。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我发现自己被震住了。
  “我也就是听说了一点儿,真事儿的比这个还得乱。林旭说,做心腹就是要跟公司同呼吸共命运,如果公司垮了,那么所有心腹都得跟它烂在一块儿。做臂膀只要有本事能为公司出力就行,不过,也随时可能为了公司的利益而被砍掉。然后他问韩哥想做哪种?你猜韩哥说什么?”
  “费什么话啊,赶紧说。”我都急死了他还有心情跟我打哑谜。
  “他回答,要最短的时间挣最多的钱。然后林旭就给我们指了条路,说在盛安有句老话,‘升得快做运输,挣得多搞项目’。”
  “所以你们就进了那个建材分公司去当司机跑长途了?”
  “是啊,当时林旭说那是进入总公司实权层的绿色通道。无论是盛安大张旗鼓从学校招来的本硕博还是从别的公司挖来的空降兵,都没有从建材公司出来的人受重视。我操,我们去了才知道,那哪是人干的活儿啊。开始的培训我还奇怪呢,正牌的武警天天带着跑十公里、练格斗什么的,后来才知道,敢情我们就是出门儿跟各地黑社会抢地盘去了,每趟出车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好多人半路就不干了。据说盛安已经死翘的前老总说过,你为这个地方流过血你才会对这个地方有感情,狗屁理论啊……一开始出车,碰上拿刀子的地痞,韩哥和我也慌,打架也下不了手,后来就麻木了……安然哥你不知道韩哥那时候打架多厉害,不过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不会只顾自己,而向来都是把一起去的人当自己人护着,所以那段时间也实实在在地结下了几个过命的朋友。老郑是其中之一,韩哥当时为了救他脑袋上挨了一下子,躺了一个月,差点把命搭上。还有一次韩哥为了给受伤的刘海找诊所背着他跑了十几里路,那家伙最后才没挂。后来刘海找了挺硬的关系调去计财做副经理,一直记着韩哥的恩情,难得赶上计财有个空缺,他就让韩哥过去,韩哥没去让我去了。韩哥说我家就我一个孩子,跑车太危险……不然我一个屁都不懂的人哪能调到公司里别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计财部……我离开之后他自己又在那鬼地方跑了半年多的砂石料……天天都是玩儿命……除了给家打钱,他跟谁都不联系……”
  说着说着杨晓飞居然哭起来,我心里本来就乱,他这一哭我更火大了,“我操,你哭个屁啊,你韩哥还没死呢!别他妈哭了,想想怎么办,有什么办法,问问林旭,要不找找你们上面的领导。你不是说盛安都是分帮派的吗?你们是哪派的?”
  “……我们不是哪派的,那些帮派说白了都是一路货,没好人。原来韩哥就跟我说,我们是为了挣钱,不能犯法。后来发现哪那么容易?在我们都是小喽啰的时候还感觉不出什么,越往上走越明显。不是说你想不想犯法,而是很多事你按程序走跟本就走不通,只能打着擦边球。最重要的是,公司本身就不愿意你干干净净的,我们一同事说的好,给你再多的好处不如攥着你一个把柄,这样你就不得不听话了。原来在建材,危险是危险,可你好歹还知道谁是自己人,到了总公司,大伙儿面儿上都笑眯眯的,不知道谁会暗地里捅你两刀。一般对新上来的人,公司那些帮派就先瞄着,看得上了就开始拉拢,拉不到就抓把柄。拉拢的时候,什么招儿都上,送东西的,送人情的,设备部那个张冰没事儿就想请韩哥吃饭,不知道都说她看上韩哥了,其实不过是供应那派的说客。为了不给别人留把柄,咱天天都提着心过日子。韩哥离开建材到了总公司仍然不敢联系你,只是偶尔才看一眼邮件,他说怕自己一旦联系到你,就会再也坚持不下去,就会不顾一切跑回去找你。韩哥自己在供应部呆过,我在计财有什么事儿都跟他说,因为有林旭的关系,我们跟揽项目那帮也算熟。越看得多越知道,这个地方太乱太黑,真的扯进来就很难拔出去。韩哥刚上来时间不长,跟那些帮派都没太深的往来,也刻意不去参与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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