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可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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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住宿是租用当地华人的空闲处所,租金已事先支付。房子离罗中杰和虞颂方的进修地较近,蒋敬璋每天骑车到工作地大约二十分钟。
蒋敬璋仿佛又回到那段紧凑而规律的时光中,日子就是这样雪雨阴晴寒去暑往,默默的消逝着。每天埋头学着做着手中的事情,不断适应着所有异乎于固有思维的实际情形。
每逢天气晴好时,大片的鲜花形成耀眼的色块,映衬在蓝天白云之下,更加缤纷多彩生机盎然。蒋敬璋更愿意早些时候出门安步当车。新手机的像素不次于数码相机,他拍了很多从住处到酒店沿途的风景照片,每隔几天转进网盘或邮箱里。
狐狸觉得这样的状态,未尝不是一种充实。大脑、身体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中,身体、思维、潜意识都会处于高度兴奋状态,顾不上去感受回味包括心痛、伤痛等,似乎与眼前现实无干的任何事。
手机中会有的熟悉号码到点发来短信:“小狐狸,你在那里还好么?”由于时差原因及在岗时间禁止接听私人电话,师父很好的掌握了时差换算,坚持定时发来同样的问题。初始他还奇怪师父何以如此安静,如此这般坚持不懈;却不需要回复。后来他醒悟:存照片的网盘是虞颂方帮他设置注册的,id名、登录密码,只怕第一时间就落到了师父手里。
就在这近于真空的运转中,蒋敬璋送走了完成集训的罗中杰、虞颂方,又迎来新一批外派进修同事,工程部庞自强和淮厨高雪松。完成晋修之后,庞、高二人将分别被提职作分店的工程部总监,中餐后厨总监。
高雪松带来个消息:陈家的案子闹大了,陈志新不甘心被人按下脑袋做替罪羊,‘奋起抗辩’闹了一把;结果就在6月初,突然开着陈佳耀那辆撅腚宝马畏罪自杀了。事发后不久,刑警王靖玖就来到酒店,搜集证据调看监控录像,甚至找到高雪松查看事发前一天的包房宴请菜单。因为尸检结果发现,陈志新是处于高度一氧化碳导致的深度昏迷,造成车祸重伤致死;属于技术犯罪的他杀死亡,也就说是被人灭口了。此外王靖玖还请高雪松给蒋敬璋带来个邮箱地址,希望和他恢复信息交流。
蒋敬璋至此也才意识到,似乎有一两个月没和国内通过消息,甚至顾不上看过手机邮箱了。
当他打开之前设定的手机邮箱时,里面竟有二十余条未读邮件,时间显示是每天发来一条,都是视频文件。点开之后,最初显示的是蒋敬璋在去年年底的一段录像,后面则是陈佳耀的自拍。每段录像只有十几秒钟,看不出背景是哪里,都是在问:狐狸,他们说你调走了,可我知道你不会走。你在哪儿呢?求你告诉我在哪儿?
蒋敬璋用手机拍下了住处的门牌号,然后把照片转进邮箱点了回复。不到十分钟有文字邮件回来,大致是说:陈家在国内财产被查封、公司解散,其实被上面某个贪官当替罪羊宰了。那个人以为就此可以将自己洗干净,其实陈志新事先已经藏好了翻供证据。
陈佳耀在邮件里最后写道:“狐狸,我现在不能去找你,会给你惹祸的。等把事情褪干净,我一定去。你要往哪里去,千万记得告诉我一声。不论你信不信,我就剩你还能信了···”
蒋敬璋敲了一个“好”回了过去。又按照王靖玖给的邮箱链接,问他有什么事要联系;这次他没有等回复就下线了。
蒋敬璋一直没仔细研究过新手机功能,因为顾不上也没有心情。恰好前几天,酒店前厅部新来一名员工,是勤工俭学的的留学生,在国内的专业通讯技术。老乡相见分外亲和,聊天之余显摆一下专业,闲来无事指导他玩一会手机功能“深度开发”。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把手机图库里存的照片通过彩信发了出去。
结果某一天,刚玩了几分钟手机,就回来一段祁思源自拍的视频。咬牙切齿的警告他: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当心为师遥控驻外领事馆的人,用铁笼子把狐狸抓回来。蒋敬璋讶然的回看所有照片,才发觉那些照片没做过筛检就发出去了。里面有他参与布置一场婚礼仪式的工作留影,尤其还有几张和新郎的合影。他嘻嘻一笑,错就错吧,科技飞速发展,偏遇上他这个目前只想挤时间睡觉的懒惰分子,就只能架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雷金纳德酒店二期工程成功封顶,继而进入装修工程抢关验收时,庞、高二人结束三个月进修,兴高采烈大包小包的飞回国。
然而回国不久,高雪松拜托虞颂方帮他发来邮件,讲了个骇人听闻的事。
日前,餐饮部组织酒会欢送外派分店经理人员。前厅部经理丁戈酒后多嘴,当着工程部总监宋振中的面,把祁蒋二人的所谓师徒关系说漏了,如此这般,当事人全不在场的情况下,居然就‘被出柜’了。
更离奇的是一个月后,董事会主席兼在任董事长沈赫筠宣布,原董事长隆澔将接任酒店总经理职务,原总经理祁思源将于十一月底,辞去店内及董事局一切职务,调往别处高就。在此之前,祁思源暂为代管分店总经理职务,等候董事局选派接任人选。
黑桃k回主店来办理股份转接递交辞呈那天,宋振中一见到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记窝心脚,踢得祁思源窝在墙角里半天没站起来。在宋振中一再逼问之下,祁思源黑着脸承认:他的确是已经有了孩子,是双胞胎,已经快三个月了。
现任老板沈董和宋总监进行了长时间谈话,解说了许多问题。并安排祁、宋做了私下会面谈话。事后宋振中因工作时间内处理私事且措施失当,被开了一张重大过失单。丁戈因为言行失当被解除聘用合同。
蒋敬璋回复了一串雨雪的表情符号,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之前做了那么多高姿态,人前人后的表示,希望师父趁着年富力强再组织家庭,结婚生子,前途远大···这不是,如其所盼都成为现实了吗?今后就多些自知,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问题,徒弟已经没资格再触及了。
心和泪腺处都涌起久违的酸胀感,这种感觉提醒他,曾有过的某些幸福、纠结和欢欣鼓舞。而今远隔万里之遥,这些对他而言鞭长莫及的事情,都只能是小插曲,必须很快淡忘磨灭掉。他必须在身处异国他乡时,快速回到两点一线几近枯燥的轨道上。就算没人要求他如此,他也要强迫自己这样做。不能让大脑有空闲,那样他会疯狂的想家,想家里的一切人和事物;想到心疼,疼得他随时都可以嚎啕大哭出来。
但他没料到,就在他继续埋头于枯燥时,门挤少爷陈佳耀居然匿迹潜踪的找到了他。被从自行车上揪下来的瞬间,蒋敬璋只觉寒毛直竖,看了半晌,才把眼前一身近于嘻哈装扮的人,和当初那个精装革履的阔少爷联系到一起。
“佳耀?!”——陈佳耀抱住蒋敬璋之后,就止不住啜泣起来:“···我想听你叫我这声···想得心都疼···明知道可能是···可我就是忍不驻··狐狸,我想死你了!”
望着只顾埋头吃面的陈佳耀,蒋敬璋心中的百感交集,也被携风带雨般的吃面声响,搅合的七零八落。终于等到陈佳耀长舒口气放下面碗,蒋敬璋才得以抓空问话。“你从哪来,怎么会想起找我的?”
“···当时决定走时,根本顾不上跟你说,车留给我爸了···我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都转到你师父手机上了。前几天,估计他是被吵烦了,告诉我说你在这边结婚了,还把照片传给我看···”陈佳耀忽然抬起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向蒋敬璋盯过来。“我就问自己,我扔下家里的死活不管,就是为了躲过这场难。还能指望着将来和你在一块儿。可你结婚了,我躲着藏着还指望什么将来?”
蒋敬璋看着陈佳耀,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酒店不可能多次外派出国人员,给我定的进修期是一年。外派期间护照担保等身份文件都放在专属机构,就算真想结婚,也不那么容易能把文件手续拿出来。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这样跑出来有多危险吗?”
陈佳耀依旧红着双眼紧盯着蒋敬璋,听到问话片刻后才点点头,“当然想过,这么躲下去,迟早跟我老爸结局一样,给那帮孙子当了替死鬼,还不知道死在谁手里。我才不会那么窝囊,最后就算死,我也要拉他们两个垫背的。”
蒋敬璋收了碗筷在水池中洗着,对身后的陈佳耀道:“你爸送你出来是为保你的命,不是让你来送死的。你若没有其他地方去,就先在这住两天。先别高兴,下一期进修的人还不知是谁,什么时候到;所以这里你也住不了几天。”——陈佳耀缓缓蹭到蒋敬璋身后,靠着橱柜问:“你师父跟我说···让我别再害你了,说是这次你也受我家不少的连累。”
蒋敬璋轻轻一笑,却催下一汪泪,他忙着借放置物件动作掩饰,快速把泪蹭掉。“以后要找我别再给他打电话,他已经另外成家,孩子都有了。我和他就只剩下师徒名分了。”
手机突然想起来,竟是祁思源打过来的。蒋敬璋朝陈佳耀做个噤声动作后接起电话。
祁思源在听到蒋敬璋声音之后,就好像是不喘气似的开了腔:“璋璋,这会儿你应该是回住处了,我抓紧时间说个紧要事情。近期内如果陈佳耀和你联系,甚至去找你,你务必劝他尽快自首,及早把证据交给警方。他们家的事情的确很复杂,但其中还有转圜可能,罪不至死。可是再拖下去,会不会就此铸成个翻不了的铁案,谁都不敢说。他反复拨你原来的手机号码,电话转到我这,估计保卫部、刑侦那边会把你的位置透露给他,他很有可能会去找你的。璋璋,你在听我说话吗?”——蒋敬璋用两只手举着手机,勉强答应一声:“···我在听呢···”
陈佳耀看到蒋敬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就知道情形严竣;蹑手蹑脚来到跟前,拉住蒋敬璋的手,凑过去屏息细听。“璋璋,这次你再不能任性了。如果他去找你,或者让他去自首,或者让他立即离开。陈家耀是成年人,他有义务和责任对他自己以及他家人犯过的罪恶担当负责。你再和他搀和到一起,只会是纵容他越陷越深。为师说个最浅显的意思,我肯定会保你,也能保得住你;但保不了他,更不会出手保他。王靖玖这两天就会给你打电话,你尽量保持联络。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当局者迷!若见到陈佳耀,把我的话带给他,如果他想活下去打算将来,就尽快自首。还有最后一批进修的人很快就过去,今年年底,全部进修就结束了。”
“我知道,有很多事儿都该结束了。师父,估计回去之后,不那么容易见到您,借这机会,我先恭喜您了。”说完道喜的话,蒋敬璋按键收线,由于手指僵硬手机被随即关机也未觉察。
见蒋敬璋茫茫然不做反应,陈佳耀很快就毛了;按在蒋敬璋两侧肩头的手,不自觉的向脖颈处聚拢过去,很快变成了钳控状态。“我让他看着碍眼吧?他恨不得我也像我爸那样,被人立刻杀了灭口才好!你呢,还想听他的话,把我交给警察?狐狸,我告诉你,这虽然是我来找你之前,想到的最坏结果;但我也把结局想好了,那就是咱俩都别活了!”
面对着狂躁渐起的陈佳耀,蒋敬璋却异乎寻常的安静,他稳稳坐在座椅中全身放松。“佳耀,你来找我是干嘛来了?是为了咱俩一起死在这儿?”——“不是,是想和你长久好下去!我起过誓,只要我能活下去,绝不会把你给别人。”
蒋敬璋缓缓伸手附上陈佳耀的胳膊,延伸到肩膀、脖颈,最后将少爷拉到近旁落座下来。“可咱俩之间连起码的信任相处的可能都没有,让我凭什么跟你好?别跟我提国内的事情,那段事过去了,我们两不相欠。现在你好好想一想,你想要我和你好下去,那我们是以怎样的开始往下过?象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你觉得那样我们能长久吗?我想那样,咱俩不仅没有任何将来可言,而且很快会闹到反目成仇你死我活。那莫如你现在出门就走,我当从没见你来过。”
陈佳耀满脸委屈的提高声音辩白道:“不是这样,狐狸你听我说,我回国的话,肯定会落个替别人顶罪坐大牢的结果!没错儿,我在国内时确实干了不少的混账事儿,但这回不是。我爸早就给我办了加拿大的绿卡,而且从开始就没让我搀和过他那摊子事儿。他跟我说,他早就提防着身边和上面那群狼。就算国内这边彻底垮了,也让我在外面···千万别回去。你跟我在外面,就算当两年黑户,也苦不着你的。”
蒋敬璋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和少爷说半天竟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两人的对话居然没在一个题目上。他拉着陈佳耀在桌前并坐下来,拿出纸笔在纸上先在纸上写了五个字—一起过日子。
“佳耀,你得静下心,咱俩得把事情摆开分析一下。你现在确定是想今后咱俩长久过下去吗?”陈佳耀坚定的点头,蒋敬璋拿笔往下划了一条线,写了‘活着’两个字。“好,那就要求咱俩都得活着,无论回国还是侨居,前提是咱俩得光明正大的活着,不能是满世界逃亡。在此之前就需要你把那边的事情料理干净。”又画了一条线写了‘平事’二字。
“我师父抵触你,坚决不许我跟你在一块儿,根本原因不在于你顽劣,而在于你家的事一直料理不干净,任何沾上边的人都会受牵连。而且有个事他说准了:你家的事情虽然麻烦,却罪不至死;只是拖延下去,会发酵的越来越糟糕”又画了一条线写了四个字—反戈一击。“我想,你爸提前把你送出来,不仅是让你避祸,还是希望你找机会为他洗冤。以我知道的你从前的行为,的确够不了刑事量刑的层次;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之前有胡作非为的劣迹,还可以作为污点证人替你家争取上诉。就算是真要判,以你提供重要证据的作为,也属于重大立功表现,能依法争取减刑或缓刑···”一条曲线划回原点,连上了‘一起过日子’。
陈佳耀盯着那张纸半晌,把头埋在他肩颈中。狐狸的口气依旧凉凉的。“你在这儿住两天吧,也静下心好好想想。两天之后,如果决定回去,我就把那边刑警的邮箱给你;如果想继续流亡,就出门离开,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回去要是真的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