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可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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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筠从身上摘下那件印玺配饰,放在隆澔的另一只手中,笑道:“你不怕教坏了小蒋,我就说给你听。沈赫筠生是隆澔的人,死是隆澔的鬼。这行吧?!”——“别耍宝逗我笑····”隆澔笑得不能自抑,带动了肋部的伤,皱着眉头抽出手去捂痛处。“你手中的事情交代好了,稍后就和思源直接回酒店,及早接手酒店工作。我从即日起开始回家休病假了。”
沈赫筠和祁思源在一旁查点着办公室的钥匙,又把隆澔的手机做了呼叫转移。商讨着先行回酒店,查看隆澔的近期工作日程;随后回家为隆澔取些东西。蒋敬璋提出由他先留下,做些简单陪护的事,等沈赫筠回来接手时他再离开。这一提议当然是正和隆沈二人的心思,当即点头称谢。
沈祁二人出门后,蒋敬璋用护士站电话通知粤菜厅经理,让她知会后厨准备staff餐及外带的滋养汤羹,两位老总回去很可能要用餐。
回到病房时,蒋敬璋特意将空调开口推起来避免直吹,隆澔甚为感慨道:“这么一来你会不好受。”——“无非多洗两次毛巾而已,沈董临出门时还嘱咐别让您直吹凉风呢。”蒋敬璋又一次取过湿毛巾帮隆澔擦汗,等着他把印玺换手拿着,为他擦了手臂。
“这就是去年牵涉到你的那枚印玺。给你看看。”隆澔绾好穿绳垂穗将玉印放到蒋敬璋手中。——蒋敬璋接过印玺用一手托着,另只手将印玺翻转,仔细看着印玺的形状花纹;“小时听老人讲过,古代公侯王爵会随身携带行文图章,想来这枚印玺就属于随身行文印章吧。”
那是一枚呈羽翅展开形状的印章,由于年代久远,印文已经模糊,但从玉材浸润其内的朱砂色笔画,可依稀看出三个字‘仪端瑞···’
“哦,你这个年龄的人很少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我真要刮目相看了。”得有同好之人,隆澔很是欣喜一时也淡忘了身上伤痛。“没错,这是赫筠祖上传下来的,一枚皇后行文小玺。据考证印文篆刻的‘仪端瑞光’是取自于这位皇后的表字。”
蒋敬璋把印玺捧还给隆澔,随之笑问道:“听您这么解说,倒有两个猜测:一是身为皇后通常是配金银宝册,有权使用行文印玺者,可推测这位皇后有问政之权的。二是这位皇后在位期间,当是极受尊重及宠信的;否则不可能以皇后的表字确定印玺文字。”
因为身带伤痛,隆澔尽量控制住动作,却还是抑制不住兴奋。“赫筠听到你这番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等他忙过这段时间,我一定要让他和你好好聊聊。你的猜测和他多年的查阅研究不谋而合。除以上这些推断之外,赫筠还另有结论:这位皇后是男子,线索就在这枚印玺的章文上。”
两人正说到兴致处,外面响起雨打玻璃的响动。隆澔让蒋敬璋把手机拿给他,连着拨了几次后皱着眉头道:“这里对手机有屏蔽,小蒋,你拿着手机到走廊里去接,告诉赫筠是我说的:外面下雨了,绝对不许他再开车满处跑。有事出门就让思源安排车送他。”
几分钟后,蒋敬璋捧着手机回来,笑不可支的拿到隆澔眼前,点开那段视频,响起沈赫筠带着笑意的保证:“祖宗,我知道了。这回我一定听您的话。要是累了,就请小蒋帮忙把病床放平,睡一会儿吧。我再过一会儿就回来。”
“您和沈董感情这么好,看着真令人羡慕。”——“我和赫筠从认识到现在一起,快有四十年了,已经活成一个人了。”隆澔单手提着印玺的挂绳套在脖子上。“我一直抵触雨雾天气,因为置身其中方向不明,总觉得这团雾气里掺有很浓的死气。”
外面掠过警笛的声音,雨也越下越大。沈赫筠没有回来,隆澔心里不踏实更强撑着不许给他加止痛药,说是不想含混的睡过去。蒋敬璋看他窝着身子难受,就把几条枕巾折好,帮他垫在腰背下,然后把病床略微放倒一些。
当蒋敬璋再次帮他擦冷汗后,只见他紧紧攥着胸前的印玺,音色幽然的兀然念道。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
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
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
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
这首《贺新郎·九日》出自是南宋龙图阁学士刘克庄之笔。此人一生仕途颠簸,诗词造诣上也算得有风骨,只可惜晚年趋奉奸臣贾似道,导致这位龙图阁学士,一世清明毁于一旦。”
隆澔忽然直直看定蒋敬璋,意味深长的说道:“小蒋,你师父在目前可以说是走进一片大雾弥漫的雷区,今后的两到三年,对他以及相当数量的大批独自创业的企业者而言,是步步惊险步步维艰;脚下每一步都错不得。日后他有照应不到你的情形,你也不要怨他;此外你也务必要谨言慎行。因为思源是真的在乎你。”
将近九点时,沈赫筠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忙着把手上的暖盅放在床头柜上,招呼蒋敬璋先打开,和隆昊一起喝,他还要跑回车里取东西。蒋敬璋把汤倒出一些先晾着,就快步追出去帮着一起取物。
走出这片病房楼时才知道,原来刚才响起的警笛声,出警地正是前片的普通病区。就在刚才雨下大的时候,普通病房区有人跳楼自杀;尸体正砸在楼下一辆私家车前部,现场一片狼藉。出警警车警员、周边被殃及的私家车、主要受损车主,以及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周边住户,呜呜泱泱的将通道茬死了;别说走车,就是行人走路都无法保证。
蒋敬璋和沈赫筠提着物品袋子,像是走迷宫一样饶了不知几道弯,才回到隆澔的病房。放下东西后好歹和沈隆二人照应了几句,蒋敬璋又原路跑回大门,搭上送沈赫筠的车径直回了酒店。
或许就是这阴错阳差的几步绕路,就让蒋敬璋和他的生命正轨失之交臂。在普通病房区一片大乱的同时,躺在观察室床上的章文娣,咬着牙爬起身,不顾绷带下的伤痛,将随身物品收拾了一下;又翻出病号服帽子戴在头上,借口去洗手间,就从医院侧门悄悄溜了。救她回程的痴心男友从外面打包了饭菜回来,面对的只是丢在病床上的一张手机sim卡。
蒋敬璋检查过所有餐厅前后区域之后,由于每位餐厅经理、酒吧主管碰过面,便关掉电脑锁好办公室出来。走到前厅时,还是被前厅值班经理叫住:祁总关照请蒋经理到总经理办公室去。蒋敬璋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于是他抄起酒店内线电话,直接拨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座机号。
“祁总,我是小蒋。我正准备下班。餐饮部这边都已经检查好了。您还有什么指示吗?”——“嗯—,曲阜分店那边,餐饮部这一块算得上是重点,有些工作还要弄一下。你今晚没有其他安排,就到我办公室来。”
“抱歉祁总,今天恰好是我姥姥的百日。您就算要交代工作,也请容我缓过今天吧。”蒋敬璋说完不等那边反应就挂上了听筒;然后整理了一下背包推门走出酒店。
茫然走到路边公交车站,只觉秋雨之后的灯火阑珊,竟都是冰凉潮湿,吸进肺中有种微呛的滋味。站了半晌终于来了一趟车,他抬脚迈上去,找了一处靠窗的空座坐下。售票员因车上乘客少,就特意过来问他哪站下车,并解释说这趟是末班车,没有乘客下车的站,司机就直接放过去往前走了。
公交车里随着乘客到站下车,显得越来越空。售票员凑到司机旁边有灯光的地方,填写好票款票号单子,抓起水桶墩布开始哼着歌打扫车厢卫生。
到站下车时,祁思源又打来电话,一接通就声音低沉的说道:“璋璋,今天的事是我粗心了,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以后我···”——“师父,您用不着道歉,也不必提‘以后’。我和您,出了酒店门就没有以后的事了。哦,有个事想问您。今天隆董嘱咐我,以后务必要谨言慎行。我猜是怕我这个玩闹性子会给您找麻烦。既然这样,莫如我从您眼前离开。如果我现在辞职的话,需要交多少违约金?”
“您吃坏什么东西了,问出这种问题?这个酒店谁都能辞职,唯独你不需要想辞职的问题。有个情况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本市旅游局下属的所有涉外酒店老总,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电话里的声音是尽量保持平稳的,其实不难听到沉重的呼吸,透露着说话人的烦躁状态。——“懂了。我到家了,您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别挂!璋璋,目前有些事情,我不对你讲明,完全是为了你好。”——“您这番话我信,但相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消化得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师父,我再少心没肺的,五脏六腑也是肉长的。不可能面对您丢过来的任何事任何话,都能顺顺当当的消化于无形。尤其做不来您祁家的长工差事,白天给你扛长活,晚上还得洗干净屁股爬上炕,让你由着性子干。”
电话中骤然响起怒吼声,就算是即使离开耳边,也依然很响:“蒋敬璋,你混蛋!”——“那也是您教出来的。”
一路摸着黑上楼,开门进屋,甩了外套鞋子,穿着袜子冰凉的水泥地上走着,只觉得凉气窜的两腿发寒。“师父,您想骂我的话,留着见面是再说吧,我现在真的是困了。”
次日一早的经理会上,祁思源向全体部门经理宣布了一条决定,即日起由董事会主席兼执行董事沈赫筠接任董事长,并于即时驻店办公行使职权。随后又宣布了将于下个月,调往曲阜分店的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的名字。
一位主抓工程的副总当场提出,后面的二期工程完成率还不到三分之二,因身体情况无法兼顾两头跑的工作量,因此没法认可本次工作调动。
祁思源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两不相碰的绕着,转脸问工程部经理庞自强:“你从今天起接管后面二期工程的随时监察,以及与工程方接洽的全部工作;让梁副总腾出手来,全力接手曲阜分店的工程检查调试工作。二期工程建筑承接方振德集团,他们老总之一宋振中宋总,目前在外地进行某个工程收尾和最后验收移交工作。之前我们会面他明确表示过,那边工作一经移交,会立即返回主抓这边的二期。对于之前双方各自记录的所有缺陷疏漏,他都会全部接收按标准进行纠正甚至是返工。人家既然有这样的诚意,那咱们也要以诚相待,至少是有专人负责随时沟通联系。梁副总对以上工作安排还有什么问题吗?沈董您还有指示吗?”
沈赫筠半开玩笑的主动请缨说,由他亲自出面同庞自强一起,主抓二期工程监造,包括同振德宋振中的交接。让祁思源把主要经理用于负责主楼这边的工作。
散会之后,蒋敬璋陪着沈赫筠去了餐饮部后厨。出乎意料的是,祁思源没有再给蒋敬璋布置任何事情,更没有做任何私下交谈。
周五上午门挤少爷陈佳耀亲自来订餐,当晚陈家父子在粤菜厅宴请客户。下午开餐前陈佳耀就先来了,坐在大堂吧喝茶。
看着玻璃杯中纷纷扬扬飘散的细花,陈佳耀对蒋敬璋感叹说,他看着只是觉得很热闹,但他没有这份心境,感受品茶的意境。
蒋敬璋看着他牛饮一般灌下几口茶,伸手拿起茶壶为他续了水:“你喝惯了可乐、咖啡那些口感冲击比较浓的饮料,骤然间于清淡清苦中体会感觉,当然是不可能的。茶与咖啡各有所长,混在一起就是一锅混汤。所以说喝茶的人与喝咖啡的人,混不到一只杯子里。”
陈佳耀又品了一口茶,还是摇摇头;干脆招呼waiter给他换了咖啡。“前两天董盈生在你们门口,和人发生斗殴。片警调查取证时,他却意外的表示不予追究行凶者的责任。可是当天晚上却不明原因的跳楼自杀了。他的死因很有意思:他和打人者达成协议,只要那人给他钱,他就可以不去检举另一个受通缉的人。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得知,打他的人在高速上死于车祸,不仅之前的承诺不能兑现,连已到手的银行卡里的钱,也已被人提前取走了。而他不仅没钱付医药费,还面临着更大的威胁。除了一死了之,还真是没别的出路了。”——蒋敬璋把握着自己手中的飞花茶杯子,嫣然笑道:“乱花迷眼,浅草没蹄;几个见钱眼开的渣滓罢了,死一个,这世道就能干净一点。”
陈佳耀呵呵一阵笑,捏着咖啡勺搅着铺在表面的糖粉:“别把自己说的好像除恶济贫的侠客似的。说句正经话:有人辗转托我带话,你要是肯抬抬手,她愿意花钱买命。”——“哦?现在想要鸣金收兵,太晚了吧?”
“不是章文娣的意思,是她之前那男朋友,托人给我带话。章文娣本想跟着亲戚跑出去躲着,谁知道遇上车祸没跑了,还受了伤。也是赶得寸了点儿,和姓董的住的同一家医院。章文娣一进医院就遇上姓董的了,就让那男的赶快提钱,然后自己趁着医院里混乱跑了。那男的说,他愿意拿那钱跟你赎人,以后带着章文娣回老家,再不回来了。”——蒋敬璋斜着眼睛看着陈佳耀,冷笑一声:“我姥姥和我父亲,两条人命,你说该定个什么价?你转告那男的,该干嘛干嘛去,趁早收起这份东郭先生的可怜心思。对于那个贱人,我只有一个态度:除恶务尽!陈少以后还想,咱们能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说话,就少干这种缺心眼儿的事儿。”
陈佳耀伸手一把按住蒋敬璋的手,他觉察到蒋敬璋绝对有泼他一头热茶的心思。“喂,别上火。你既然就这个态度,那我更不想多事了。容我半个月时间,我让那货自己往你眼前跑。”忽然手机响起来,拿起看了一眼之后按断了。“我家老爹找我呢。今晚你不上夜班吧,一起出去喝酒吧。”
蒋敬璋接过waiter递上来的账单,掏出笔签了挂账单。“下周吧。有位朋友病了,这周我要时常过去照看一下。下周他就转院到康复医院,我就能有富裕时间了。”——“好吧,随时联系。”
确如蒋敬璋所言,次周的周三,隆澔架起双拐缓缓坐进轮椅,由沈赫筠推上救护车,转院去了一家私立康复医院。
走到途中时,隆澔若有所思兀然发问:“小蒋,据说思源已经无理占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