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离去-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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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抽完半包菸了,他盯著天空,缓缓开口了。
「你不热吗?」地上的影子动了动。
「可是,」咬著菸,他偏头向後看去,「我很热呐!」
庭院里,林予幸一身淡蓝的伫立其中。
门铃声响起时,起身就要开门,却迟疑了一下。
果然是他。拉开窗帘一角,看见扎了长发、一脸郁结的男人,林予幸掩不住想叹息的欲望。
走回餐厅,桌上是他突然想吃而特别去买的面线糊,拿起汤匙拌匀上头的酱汁,气味跟记忆中一样诱人,他却失去了胃口。
神经太纤细也不是好事,他想到陆以棻说的。只要烦心,不管大小事,第一个遭殃总是自己的胃。
苦笑著,他舀起一口咽下。
像是在比较耐性般,门铃依旧响个不停,老旧机器鸣声又特别刺耳,在这样心神不宁的情况下,手中的汤匙动了停,停了动。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终於停了。
走了吗?
搁下半凉的午餐,走近窗户,即使不掀开那淡色的布料,也可以看见大门前的一团人影。
不管这几天他想著要如何重新开始,没有一个正式的结束,似乎就不算结束。
这样想著,手便自动开了门。
走至庭院中,男人的背影依旧宽阔,曾经他无数次站在这里看他的背影,曾经他也想过将这片宽阔收为己有,最後,还是隔著不长不短的距离这样看著,光是看,就觉得难过。
炽热阳光下,那缕缕白菸淡得几乎看不见。
「你不热吗?」男人突然问。
看了脚下的影子,他摇了摇头。
「可是,我很热呐!」咬著菸,转过来的脸上,闪著晶亮。
「李培风,」太阳很大,想把那张脸看清楚一点,他向前走了一步,「你为什麽还要来?」
沉默不语,依旧是背对的姿势,男人朝天空吐了一团白雾。
「你为什麽来?」同一个问题,林予幸走近了几步来到他背後。
「我也不知道。」
淡蓝的身影黯了眼,想要缩回脚,却被他拉住裤脚──
「想见你,就来了。」微湿的眸子闪著迷惘,「喂你说,这是为什麽?」
视线从抓在裤子上的古铜色手指移到晒成同色的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林予幸半捂著脸,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你真任性。」
「你不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人。」§ § §
第一次骂人任性的人让不是第一次被说任性的人打败了。
让任性的人进了门,还让他坐上曾有暧昧痕迹的沙发,喝著他本是为自己准备的冰茶。
他的意志力之薄弱连自己都汗颜。
放下空了的杯子,整个人坐平贴在沙发上,李培风懒懒抬眼,「可以让我躺一下吗?」
你不是已经躺了吗?坐在一头的林予幸勉强的点头。
可有人拿了一寸便进得三尺,滑落沙发的头颅无巧不巧赖上这端他的大腿,杯子上的水珠落在厚颜无耻的脸。
「谢谢。」
「你!」若不是会累及自己,真想将整杯茶水往他脸上倒。
是躺沙发而不是躺他的大腿吧?如果他认知无误的话。
见他阖上眼就要睡去,林予幸抿唇,不悦的动了动沉重的双腿。「李培风,要睡回家睡。」
「一下下就好,拜托。」难得示弱的语气。
环住柔韧的窄腰,将脸贴上腹部透著清香的衣物,李培风低语:「一下下就好。」
终究输给了自己的心软,没有挣扎的任他躺著抱著,林予幸靠上沙发,让自己的姿势舒服点。
「只给你十分钟。」
「……你真温柔,是个好老师吧……」模糊的声音从腿腹处传来。
他是不是喊了自己的名字?林予幸心跳乱了一拍。
迟疑了一下,伸指插入汗湿微乱的发中,轻轻搓抚著,腿上的人将脸埋得更深,像是要将自己揉入他体内似的。
没有停下动作,清静如水的眼闪著疑惑跟心痛──
李培风,你怎麽了?
你……你在哭吗?
你在跟我撒娇吗?
就这样在我面前展示你的脆弱……
可以吗?
第八章
事情总是往预期之外发展,尤其,当你喜欢一个人时。
拒绝不了只好敞开大门,有一次便有第二次、三次……这个角落、那个角落,家中的每个地方都沾染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像是被难缠的织线困住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像现在,被拉上机车一路狂飙,夹著飞沙的夜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勉强辨识沿路的风景,才发现他们正骑驶在偏僻的小道上。
「李培风!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快到了!」
没多久,小道接轨上大马路,在路灯的帮助下,林予幸认出了他们的所在地,位於T市的都会公园。
近半个钟头的车程震得他屁股发麻,下车时踉跄了一下,幸好一只手及时搀起他,否则他便会跌个狗吃屎。
等他站稳後,李培风不禁低笑,「这样就脚软啦?」
瞪著在月下显得更为魅惑的脸,林予幸挣开他的手迳自走去。
非假日的夜晚,游客三三两两,气氛十分惬意。走在公园外围的红砖道上,一边俯视而见便是灯火通明的T市,彷佛是点缀夜晚的七色彩带。
夏风徐吹,焦躁的心逐渐被安抚,为这样的美景而慢了步伐。林予幸双手搭著围栏,缓缓吐出一口气。
扎著马尾的男人则是一个支撑坐在上头,晃著长腿,模样好不轻松自在。
「喂,你这样太危险了!」林予幸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出言抱怨。
「这样视野更好,你也上来坐吧?」李培风偏头看著他道。
将视线转回下方的车水马龙,他淡淡说:「不用了。」
凝著表情,忍著两道灼热在脸上留连,直到身旁的人先移开视线,像是听见了那发自心内的叹息,他垂下眼。
打破静默的,还是那个从一开始就不大对劲的李培风。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有次半夜两点睡不著,也是一路飙上山来。」
半夜两点?这附近传有带西瓜刀的飙车族出没已经不是新鲜事,一个人骑车上山多危险!
不过,他今天拉著他来,也因为心情不好吗?
「晚上这座公园的感觉特别不一样,谁也看不清谁,也不会被打扰,想哭想笑,都不用顾忌。」
「你会吗?」林予幸忍不住问,「你也会在这里哭吗?」
「怎麽不会?」他反问,迎上在光晕中显得更为温和的脸,「只是,并非流出眼泪才叫做哭。」
「被伤害、被抛弃、被看不起,谁都会想哭……」
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的覆上,林予幸却移不开视线,有种被望进体内深处的战栗感。
「虽然流不出眼泪,」另一只手盖上心口,语气平平的道:「这里,还是有哭的感觉。」
他张口想说话,却拙劣的找不到任何一个适当语词,而李培风则像是没事一般,话锋一转──
「嘿,小时候我爸常带我兜风。」他语调变得轻快,「那时候还没有这麽漂亮的公园,我们就骑著摩托车在巷子里来回绕圈,只能慢慢骑,实在不过瘾,我那时候就很想试试自己骑车的滋味。」
「现在有了车,想骑多快就骑多快,想去多远就去多远,自由多了。」
「是吗?」
「当然,一个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也不会被念。」
手被握得有点痛,想缩回却被捏得更紧,十指连心,疼痛彷佛从指间传到胸口。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林予幸轻吁著气,「说得好像很潇洒,你不但任性,还很自私。」
「说什麽被伤害、被抛弃、被看不起,那你把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难道就不会伤害别人吗?」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原先不是要说这些的。
「你受伤了吗?」李培风定定看著他恼怒的眼,「你因为我而感到受伤吗?」
他别过眼不说话。
「会痛苦,是因为伤害你的人是你在乎的人。」将他拉向自己,让他贴上自己的心口处,「林予幸,你在意我吗?」
三个字,这次听得再明白不过。
怕他失衡跌下去,连动也不敢动,缓缓的,林予幸将手绕到他後背抱住,却是不吭声。
「你在意我吗?」
依旧闭唇不语。
「我在意你。」低沉嗓音从平坦结实的胸膛透出来。「你会伤害我吗?」
闭上眼,他摇摇头。
「我伤害过你吗?」
仍是摇头。
「骗人……」
不,他没说谎。
他伤害过他吗?也许有,也许没有,只是,他想不起来了。
「我在意你。」
「你会伤害我吗?」
「我伤害过你吗?」
狡猾的男人,他早就知道他的在意。看似先开口的人是他,实际上,自己才是先被看穿的人。
「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这晚,回到林予幸家的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林予幸以指当梳理著他散在枕上的长发,轻轻的问了一句。
「唔?」大猫般的男人舒服的眯起眼。
「知道……知道……」扯了扯握住的一绺发,话却怎麽也说不完整。
「知道你喜欢我?」李培风拉下他握发的手,一手摸上那泛著热度的颊。
明知故问。可他偏偏脸皮薄得什麽都藏不住。
「一开始只觉得,你很温柔,这里跟这里都在笑。」点著他的眼角,然後滑下至嘴角。「我就想,这个人是不是没脾气啊。」
闻言,被指头划过的地方都泛起浅浅笑意。
「年纪的关系吗?你似乎没有什麽太大的情绪起伏,很难发现你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啊……林予幸垂下眼想。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对我有那麽点意思。」轻笑,语气中有些得意。
「……你真有自信。」心事被当面点破实在很尴尬,可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你错了,我就是不够自信,才会伤害了小一。」还有你。
「小一?」脑海中浮现一张俊秀开朗的笑颜,「那个男孩子?」
李培风盯著他微讶的眼道:「你不是问我把他当什麽吗?」他点头,「我是真的喜欢小一,才会跟他上床。」
虽然目睹过两人亲热的画面,但听李培风说出「喜欢」、「上床」等字眼时,心里还是有些受伤。
「他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的人,被他依赖的感觉特别好。每次看他怕被我发现心事又藏不住情绪的样子,我就觉得他很可爱。」
「有段时间,我忘了有你这个人。跟小一在一起,我就是他崇拜的学长,可以很轻松自在的开玩笑、打屁,总之,差不多年纪的人不就这样,只是我们会做爱。」
「你不甘心吗?因为我跟小一的年龄很接近?」握紧想缩回的手,「我看到你像个教授一样站在讲台上,也觉得有点不甘心。」
「我本来就是教授。」林予幸有些恼怒地低语。
「就是这样才不甘心啊,突然之间我就落在你後面一大截。」他抵著他的额头,看著那温煦的眸,「我真的很任性幼稚对吧?」
「我还是不晓得我当小一是学弟、朋友或情人,我只知道,当他问我,能不能当他是最喜欢的人时,我的回答是不能。」
「李培风……」他开口欲语,却被吻住。
只是四片唇瓣轻碰,一个柔如飞羽的亲吻。
「我是一个任性的人,什麽事情都凭感觉,我的感觉告诉我,我更喜欢你,我更在意你。」
「万一你的感觉是错的呢?」在这样的当头,他仍要挣扎著,就怕要陷得没有翻身的一天。
「让你流泪的对象不是我时,我会不是滋味;见你摆出师长的姿态,我就别扭、有距离感;像这样跟你躺在一起说话,却觉得安心。」说著,又吻了他的唇一下,「这样的感觉是错的吗?」
「我不知道,李培风,我不知道。」林予幸喃喃道。
闭上眼,拒绝去看他灼热双眼中,那个软弱的自己。
如果轻易让「感觉」拉著走,就要背负更多的风险与不安,他放任过自己的情感,已经疼过一次,还要再试吗?
他真的不知道。
「喂……」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李培风吻著他颤动的眼睑,「公平点,我需要时间,也需要机会。」
伸手回抱他,林予幸睁开眼,直勾勾地盯著因认真而严肃的脸。轻叹一声,他主动吻上线条优美的唇。
唇齿辗转缠绵间,李培风的眼底掠过一抹失落,收紧双臂,他探舌吻得更深。
四肢逐渐纠结在一块,当他的手自衣摆探入时,林予幸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唔……」
李培风却只是就著两人交缠的姿势,一手抚著他瘦窄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很晚了,睡吧。」
即使下身蠢蠢欲动,他仍打住了。
不是故作绅士,只是觉得,什麽都不做跟逃避性质的Sex,前者对此刻的两人会好一点。
林予幸知道,他要的是一个回答,而那是自己目前无法给予的。
彷佛等李培风一句「喜欢」等了一辈子久,明明心是跳得那麽快,脑子却再也理智不过,只是往前走那麽一步,却怎麽也迈不出去。
听著耳边平稳的呼吸,那麽熟悉,曾经他只是光听著,就觉得快乐;这个怀抱,他曾经那麽眷恋,多少次他贪看著到天亮。
而今这些,只是在酸涩的心上更添一分苦闷。
提著一袋新购的书,难得清爽的天气让他多了散步的兴致,走在T市著名的商街上,百来公尺的行人徒步区旁,是一家家异国风味的的餐馆与精品店。
沿路看到不少西方面孔,或坐在露天座椅喝咖啡,或吹奏著自己带来的乐器,彷佛置身在另一个国度。
被如此悠閒轻松的气氛所感染,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聆听那不知名的乐曲。
那个弹著木吉他的金发老外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晚之後,李培风回家了。
林予幸不确定他眼里闪烁的是不是名为「茫然」的东西,可当他提到「家」这个字时,语气中的黯然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不过这不在他好奇的范围内,现在他反而觉得,知道得越多,就越难保有自己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