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情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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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骓表情古怪的注视着弟弟脸上明显的掌印,但是朗白只对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
“爸爸……”袁骓疑惑的看着他父亲。袁城从不对孩子动手,袁骓如果犯了什么错,自然有人拿家法处置他。
袁城置若罔闻。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朗白单薄的背影,在午后刺目的阳光下越行越远。
袁骓心里有些发毛。
那一刻他父亲的神情……实在太不像是个父亲了。
(2)
所谓一个军火业教父,袁城知道朗白想问他要什么。出身差没名分的小儿子在向他要求和大哥一样的名誉、地位,以及父亲的器重。
朗白其实还是太年轻了。如果他再年长几岁,他可能会更加忍耐,一直忍到他的大哥对他亮出獠牙再说。
但是现在,十八岁的袁骓还挂着憨厚兄长的面具,十四岁的朗白就已经忍不住对父亲伸出他磨得锋利的小爪子了。
还是嫩了点。袁城想。
其实名誉地位或者是器重这种事情,给还是不给,也不过就在袁城的一念之间而已。朗白这样聪明并且有天分,他完全可以把小儿子的身份通告全港然后扶持这孩子成为袁家大权在握的继承人之一。但是朗白也这样漂亮,这样有意思,他也可以把小儿子豢养在身边,就像他房里黄金鸟笼中雪白的珍珠鸟,或者是珍贵的纯种波斯猫一样。
袁城有权力在这两种可能之间随心所欲的选择。他只是感到奇怪,袁家亏待过这个小公子吗?他这个父亲冷落过小儿子吗?生活优渥、无忧无虑的娇养在家里,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这个孩子对于权力、地位和血腥的欲望呢?
袁城百思不得其解。
从那天以后朗白又恢复了他无欲无求的表象,对人温柔友善,平素养花种草,没事看看书,弹弹琴。当然他也仍然去靶场,不过他对射击的兴趣远没有对拆卸枪支的兴趣大,袁城配给他的那支77式没几天就被他拆了,似乎他对枪支的设计和构造特别好奇,看到什么枪都忍不住要研究一番。
袁城身边有个智囊团,其中有个人叫王奕,纽约大学政治系硕士出身,专门研究裁军和武力制裁,辅修一门机械构造,钻研微型手枪的物理结构。一切都跟朗白的兴趣爱好诡异的不谋而合。
有一天中午袁城路过射击场,突然发现朗白坐在射击场边的草地上,卷着衬衣袖子,光着脚,顶着一头炙热的阳光却浑然不觉。王奕坐在他边上,手里拿着一把拆得七七八八的95式,西装上衣随手扔在石头上。
王奕今年才三十多,可能是用脑过度,头顶已经光秃秃的成了一片地中海,在大中午刺眼的阳光下犹如一只大功率电灯泡,反射出雪亮的光。
袁城的目光被那只电灯泡刺了一下:“王奕那小子在跟白少说什么呢?”
他身边一个保镖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了两分钟不声不响的回来,低头汇报:“狙击步95式的卧射角度,以及1991年苏联解体中的八一九政变事件。”
“……他在教我儿子用95式搞武装政变吗?”袁城额角抽搐,“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袁总。”
没过五分钟,王奕一手夹着西装,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汗珠顺着光亮亮的脑门滴溜溜往下淌:“袁、袁总!”
袁城坐在车上,好整以暇的问:“你在教我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奕深吸一口气,“……报告袁总,俄罗斯近代文学!”
“拿95式当教鞭?”
“啊?”王奕表情带着真诚的惊异,“那是九五式?”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知道我是专业是学微型手枪的,狙击步它实在是太大了!”
袁城冷冷的盯着他,盯得王奕脑门上汗珠哗哗的掉下来。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听他低声警告:“你要教就给我好好的教。”
王奕一哆嗦:“是是是。”
“要是让我发现你把他往歪路上引,你就小心自己的脑袋!”
王奕摸了摸脑袋,打了个寒颤:“是是,一定!一定!”
袁城升上车窗,头也不回的吩咐:“开车。”
汽车驶出去老远,心腹司机从车后镜里偷偷看袁城的脸色。看了好几眼,忍不住说:“王奕专门搞政治的,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就说他是个人精。让他去教小公子真的合适吗?白少他小着呢……”
“不合适什么?”袁城淡淡的道,“王奕这人精是在美国吃着牛肉喝着牛奶修炼出来的,朗白天生下来就是个精怪。王奕那修为,我还嫌他过几年就不够用了呢。”
。
晚上吃饭的时候,袁城坐在餐桌一头,朗白坐在他身边,神情乖巧自然仿佛白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袁城给他夹了个虾子,问:“这两天看了什么书?”
“画册,历史书,人物传记。”
“哪些人的传记?”
朗白顿了顿,说:“……戈尔巴乔夫。”
叮的一声,他身后的老管家手一抖,把餐刀掉到大理石地面上去了。
“抱歉抱歉。”老管家急忙招呼人来收拾,又干净递给朗白一把新餐刀。
袁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朗白接过餐刀,手却带着肉眼很难发觉的微微的颤抖,一时没能把虾子头切下来,倒是滋出去满盘子的汁,差点溅到他自己的衣领上。
袁城无比自然的俯过身,一手抓住朗白的手,握着那把餐刀,稳稳的切下虾子头,又剥了壳,亲自喂到朗白的嘴里去。
父亲握惯了枪的手指有着粗糙的茧,隔着餐巾,轻轻触到了朗白柔软的唇角。
“跟爸爸吃饭,你紧张什么呢。”袁城坐回到座椅上,和蔼的微笑着。
朗白垂下长长的眼睫,似乎也带着温顺而羞涩的笑意:“是,爸爸。”
父子俩一来一回自然无比,就像普天下最慈爱的父亲,以及最单纯的孩子那样。
就仿佛天伦美满、其乐融融,跟真的一样。
5、梦中的婚礼
时间一晃来到秋天,袁城的三十九岁生日就要到了。
一般家庭里父亲的生日可能是和孩子一起度过,一家人团坐在有着蛋糕和礼物的餐桌边上,唱着生日歌,快快乐乐享受一个温馨的晚上。
不过在袁城看来那纯属浪费时间。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考虑,他生日宴会的邀请名单堪称军火业各方势力的集合列表,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需要联络感情,谁即将成为被袁家放弃的棋子,在这张列表上标的清清楚楚,只等来年秋后算账一并解决。
今年的生日晚会被袁城交给袁骓去操办。大儿子长到十八岁,该是干活的年龄了。
宴会那天下午,袁家那座广阔花园的大门缓缓打开,远道而来的客人端坐在黑色的车列中,徐徐驶进袁家巍峨的主宅。所有来客在大门口经过两次金属检测,除去女士们华贵的金银首饰之外,任何金属制品都带不进袁家的门。
袁骓亲自带人在大厅中迎接贵宾。乐队在室内小型舞台上演奏,巨大的水晶吊灯仿佛夜空中漫天的星斗,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远远望去就好像放大了无数倍的钻石切面。
袁城站在后台的监视台前,眼前是十六个四乘四的小型监视屏幕,多角度多方位的展现大厅所有角落,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从这里不仅能监视每一个来宾,还能看到袁骓的一举一动。说实在话,袁城对这位太子爷的表现还是有点好奇的。
老管家接了个电话,然后快步走来:“袁先生。”
“怎么?”
“白少打内线电话找您。”
袁城把电话接过来,“阿白?”
“爸爸,是我!我在大厅楼上等您,过来一下好吗?”
年迈的管家咳了一声,低声道:“袁先生,大少爷刚才让人过来请您,正式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轻重缓急呀袁先生!”
朗白在电话那边似乎听到了什么:“爸爸?”
“乖,先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再上去。”
朗白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袁城加重了语气:“阿白,听话。”
朗白沉默了一下,“……是。”然后轻轻挂上了电话。
袁城的三十九岁生日晚宴分为几个部分,开头致辞,切蛋糕,和袁家几个密切合作的供货商以及政府官员会谈,然后面见几个世代为袁家服务的底下家族,最后公布几个来年的重要发展计划,在一片歌舞祥和的气氛中共进晚餐,最后袁骓出面送走客人。
袁城本来是打算致完辞就上楼去找他的小儿子的,但是袁骓毕竟第一次主持这样重要的活动,免不了有些手忙脚乱,几个细微的流程也没有搞清楚。袁城致完辞之后本来是有几分钟空闲的,但是今年出了个小差错,他刚刚从台上走下来,就立刻被几个政府的重要官员拉走喝酒去了。
袁家这样重要的场合跟他十四岁小儿子的生日礼物相比,轻重缓急一眼就能分出来。袁城本来还记得朗白在楼上等着他,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
除了他之外,袁家不会有人能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私生的小公子。朗白没有被记在袁家的家谱里,他甚至没有被冠上袁这个姓。
袁城平时宠他这谁都知道,但是袁家正式的场合里,他在或者不在,都不影响大局。
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一个客人终于离开了袁家的大门,袁骓精疲力尽的扯掉领带:“娘的,可累死我了。”
袁城点点头表示赞许,然后掉过头准备回去休息。
突然他动作猛地一顿。
“父亲,怎么了?”
“你弟弟呢?”袁城的声音仿佛绷得很紧,“阿白他人呢?”
袁骓一愣:“……啊?阿、阿白呢?”他扭头去大声问手下:“我们家白少呢?”
话音未落,袁城拔腿就往外走,把迎面跑来的手下都远远丢在了身后。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梯,这个名震一方的军火教父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见他的话,一定会惊讶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二楼广阔的演奏大厅门外,月光洒在楼梯的大理石柱上,泛出一片清白的光。钢琴沉重而低柔的旋律回荡在走廊上,就仿佛月夜下抚过沙滩的,温柔的海浪。
袁城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顺着琴声走上前去,慢慢推开了演奏厅的门。
大厅里没有开灯,月华为钢琴镀上一圈柔和的光。朗白坐在钢琴前,白衬衣、黑裤子,微微侧着头,听到袁城推门的声音,抬起头对他微微的笑了一下。
在他身后,巨大的月亮缓缓移过落地玻璃窗棂,深夜花园里睡莲的清香随着夜风,轻柔的拂过空气,就好像一场温柔甜美的梦境。
袁城走到朗白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少年削瘦而优美的肩膀上。
《MARIAGE D'AMOUR》,梦中的婚礼。1976年保罗?塞内维尔为钢琴大师理查德?克莱德曼所作的钢琴曲之一,曲调低柔而沉重,充满了作曲者真挚的祝福和爱。
朗白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深深的吸了口气。
“爸爸,生日快乐。”
袁城注视着他十四岁的孩子,张了张口,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偏偏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您喜欢吗,爸爸?”
袁城闭了闭眼,然后短暂的笑了一下,“……阿白,你知道这首曲子之后隐藏的一个故事吗?”
朗白摇摇头,“故事?”
“是。它说一个平凡的十四岁少年爱上了公主,但是这份爱情毫无指望,所以他远远的离开了这个国家。六年过去,当他再次回到故土的时候,看到大街上张灯结彩,人人都喜气洋洋。这个国家的公主即将嫁给邻国的王子了。
“青年感到很悲伤,他站在人群中,遥遥的望着公主,看着王子牵起她的手,带领她一步步穿过人群,向城堡的方向走去。当他们走过他面前时,公主的目光无意中和青年相遇了。就在这个时候,青年猛地冲出人群,向公主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公主面前。
“人群一片哗然,卫兵拔出剑,但是就在这一刹那,一支箭从对面的人群中飞过来,穿透了挡在公主面前的青年。
“青年对公主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然后他就倒下了。”
朗白低低的抽了口气,捂住嘴。
“青年倒在公主怀里,公主穿着婚纱,天使为他们送上祝福的歌。一切就好像在梦中举行一场婚礼,这就是《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的由来。”
袁城轻轻拉过朗白捂住嘴巴的手,半跪在琴凳边上。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声音如酒一般醇厚,低低的回荡在空气里。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阿白,爸爸会保护你的。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记得这句话。”
他伸手把朗白的头按下来,在他唇角边轻轻一吻,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
“爸爸爱你。”
(2)
冬去春来,夏天刚到的时候,袁骓的表哥王家栋从美国留学回来了。
袁骓的外公王家虽然没有袁家百年积攒下来的厚重权势,但是也算得闻名遐迩。王家栋的来头比较大,他的父亲是袁骓那早逝母亲的唯一兄长,而他自己是王家的长房长孙。看他的名字就知道王家上下对他的期望有多大。
王家栋早年在香港惹出过一场祸事。他跟一个警界督查还未成年的女儿搞上了,搞得那小姑娘对他死心塌地,他却玩完儿了就溜。这一溜不要紧,小姑娘竟然大了肚子,那个督查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差点拿把枪把他给崩了。
王家混的是黑道,这种人家就算再有势力,归根结底也是怕警察的。就算一个督查不能把王家怎么样,但是留下这么一个仇人,以后家族的发展一定处处受到制约——这等奇耻大辱,人家一定心心念念着要搞死你呢。
王家栋他父亲,也就是袁骓的亲舅舅,好不容易偷偷拜托了有着黑道“太子爷”之称的袁骓,又提着厚礼上下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