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见-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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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没有出声，只像是失了魂一样静静地看着孔尚仁的尸体。王弼推搡了几个二队老人，在他们的带领下，二队默默地收队回去。
晚上，林郁在射击训练场上打枪。周围一片漆黑，只远处的枪靶附近点着灯。
程绪从后面走过来，在林郁射完一匣子弹后，轻轻地道：“没想到你也有脱靶的时候，林郁。”
林郁停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反驳，“这么黑，你怎么能判定脱靶了呢，队长？”
程绪叹了口气，走到林郁身后，从背后将他整个抱住，“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在意？”
林郁静默了半晌，淡淡开口，“我早就知道，只要我们是特种兵，就该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别人也好，自己也好，就算死掉了也没什么好惊讶或可惜的。因为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那么他本来也就不该走上战场……”
“嗯……”
“可是，那家伙，在执行任务之前，我就在想，那样的家伙根本就不该上战场的，他没有那样的觉悟。在他走下飞机的那一刻，我也在想，他也许会死的。……可是我却没有阻止。”
程绪将林郁抱得更紧了一些，“那么……就当上二队的队长吧，然后严格地挑选手下的每一个人，如同魔鬼一般地训练他们，哪怕让他们死在训练场上，也别再死在战场上了。”
林郁静默了一会儿，低声失笑，“你可真是会安慰人呢，队长。”
程绪也跟着笑了一下，“因为这也是我的目标啊。”
林郁也轻笑起来，却道：“不过，不行的人还是踢出去吧，我可不想负担别人的生死责任。”
“嗯……”程绪沉吟了一声，“那就踢出去吧。”
49
孔尚仁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大队便颁布了命令，由林郁担任二队的副队长一职。
而在当天晚上，就有人冲到大队的办公室，公然要求大队撤销这一命令。从没有人，敢在大队颁布了这样的命令后跑来反对，然而当来人说出反对的理由是林郁曾在孔尙仁死后说出“在如此简单的任务里死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进利刃的啊”这样的话，面对来人“这样冷酷的人也能成为我们的副队吗？将我的命交给这样的人来调配，我不放心”的理由，大队也是一时无言以对。
可是命令已经颁布，而且还是他运筹谋划了很久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反对的声音而改变。
不过，将厉声将反对的人打发走了之后，李一新却还是立刻将林郁召唤到了眼前。
看着面前站得挺直，面色沉静的年轻下属，李一新一时还对他是否真的那样说了感到怀疑，毕竟眼前的人可不是程绪那个刺头，他一向都知道，林郁虽然年轻，可在某方面的城府比起程绪来，还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而他也不会如程绪那般对这一点感到反感，相反地，他喜欢林郁的适时进退，至少这实在是会让他省心不少。
拧着眉，沉着声，李一新其实是打从心里不相信的问：“有人跟我反应，说你在孔尙仁同志就义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这是真的吗？”
林郁毫不回避，“是。”
李一新点头，“嗯，我想你也……”他愕然地顿了一下，“什么？你是说你说了？”
林郁再次肯定回答，“是。”
“你说：‘在如此简单的任务里死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进利刃的啊’这句话了。”不敢相信，李一新也再次求证。
“是。我说了。”林郁眼观鼻鼻观心，挺直地站在李一新眼前，既不觉得理所当然，也不觉得应该忏悔，只是一径维持着面无表情。
李一新呆愕地瞪了林郁一会儿，突然大吼，“你是怎么想的啊？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如同火山爆发，随着第一缕岩浆的喷出，李一新的怒火以怒吼的形式砰砰不绝的爆发出来。
林郁仍旧维持着打坐一样的表情，不管李一新怎么骂，也都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等到李一新终于骂完，就好像是在空中左突右冲后终于泄掉所有气力的气球般，干瘪地靠在椅背上，很无力地道：“无论如何，林郁，注意搞好队友间的关系，不要再说多余的话，好吗？”
“是。”林郁应声回答。
可是李一新却一点也没有放心了的感觉。挥挥手让林郁离开，看着他走出去前的背影，李一新突然想到，在程绪当上一队的队长之前，也是从没让他操过心的。倒不是程绪特意隐瞒什么，而是在他成为队长前，李一新对他的要求就只有完满完成自己的任务，这对程绪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可当他成为队长后，李一新就发现，自己在得到了一个强大的一队的同时，也得到了更多白发以作代价。
难道，这个林郁也是……要在他成为队长后，才会开始给他找麻烦的吗？
想到这里，李一新打了个冷颤。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圆滚滚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照上自己的鬓角。
果然，又该再染一染了吗？不知道染发剂是不是也可以作为军需来报销的啊……
*****
林郁回到宿舍，一进门，就迎上王弼探索的目光。后者反身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抱着椅背，正对着进门的方向。
林郁才一关上门，就听王弼问：“大队找你谈话去了？”顿了一下，王弼又在句尾很特意地加了一句，“副队。”
林郁看他一眼，径自走到自己的一边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王弼拖着椅子转了个圈，又对上林郁，既叹息又不解，“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竟说出那样的话？”
问完，王弼又紧跟着嘀咕，“你说你好不容易才跟队里的人关系好上一点，怎么就又闹出这种事啊。你以为队长在你和大家之间作和事老很容易吗？还是说你很喜欢被人孤立？”
问话似曾相识，等王弼念念叨叨地说完，林郁偏头，“你在说所有的话之前都会有个思想过程的吗？”
王弼耸肩，“当然不，但你……”不是说每句话之前都会想想的吗？
林郁挑眉，“我怎样？”
王弼想了想，将已经到口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面。他摇了下头，起身在椅子上坐正，“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
林郁在屋子里面呆了一会儿，觉得烦躁，起身出门，往楼道后面的林子里面走走。
在一二宿舍间的过道碰上艾征。
后者微笑，“恭喜升任副队。”
林郁点头，“刚刚被大队叫去骂了一顿。”
艾征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微翘起嘴角，毫不避讳地，艾征带着探究与好奇偏头问：“怎么想的呢？竟然那样说啊。”
林郁沉默了一下，“什么也没想……”
艾征笑，“什么也没想的话，对你而言还真不是什么好的状况。”
林郁沉默。
两人扯了些闲话，走了走，然后折回，在遇见的地方分手，各自回自己的宿舍。
可没走上多远，林郁便又迎面撞见程绪。
在程绪身前三米远的地方站定，林郁拧紧眉头，几乎开始怀疑这利刃是不是太小了一点，所以才会走两步道就能碰上一个。
一直等着程绪走到他近前，见他开口，说出一个“你……”字，林郁不耐烦地截断，“你也要说吗？”
程绪一愣，“说什么？”
林郁沉默了一下，“……你要说什么？”
程绪往上看了一下，“我本来是要问你有没有听说联合演习的事情……”
“……没有……”
程绪微笑，“哦，那就算了。”他伸出手拍了拍林郁的头，“今天就回去早点休息吧。”
林郁看着他，“联合演习是怎么一回事？”
程绪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感兴趣。不过既然你没从大队那里听说的话，那暂时就不要问了吧。反正也只是不确定的小道消息而已。”他贴近林郁，“放心，如果真的有的话，你早晚是一定会听说的。”
“哦。”林郁应了一声，错过程绪就要往回走。
程绪反而疑惑，“怎么你今天这么听话，说不让你问就不问了。往常不是一定会问到底的吗？”
林郁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说我现在不需问？”
程绪沉吟，“嗯，太听话的话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呢。”
林郁沉默了一下，“队长，我已经不想再去形容你了……”
程绪正色，“这句话已经是最坏的形容了。”
林郁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往前走，可走了两步后，却又停住，回身道：“今天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会在孔尙仁死后说那样绝情的话。”
程绪微笑，“是沟通能力有障碍。”
林郁万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楞了一下，随即拧眉，很不爽地道：“说你自己吗？”
程绪摊手。
****
第二天早操时，周显在集合完毕后，突然宣布，“今天是最后一天按照我所制定的训练计划来进行训练。从明天开始，我们二队的训练计划将由林郁重定，我们所有人都要按照林郁的指挥来进行训练。”
说完，周显喊道：“林郁，出列。”
林郁按照口令出列。
众人都一径将目光集中到林郁身上，无不满含惊讶和怀疑。
一人突然喊道：“报告！”
周显顺着声音扫了一眼，坚定回应，“如果是为了我刚刚宣布的那件事情而报告，那就不用说了。从今以后由林郁来制定训练计划，这是我想了很久，并最终请大队批示过的事情。没有更改的余地。”
他看向喊报告的人，“除此之外，你还有要说的吗？”
那人张了张口，一脸不忿，却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周显点头，“很好，全队除林郁外，听我口令，往253高地跑步行进。”
全队都被周显打发了前去跑山，周显唯将林郁留下。
看着队伍越行越远，周显开口，“不好意思，林郁，没能提前通知你，而是今天早上才突然告诉你这件事情。”
林郁不解地开口，“为什么？”
周显沉默了一下，“虽然没有人这样说，可是我知道，小仁的死，我要负上责任，因为是我让他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就上了战场……虽然刚刚当上这个队长的时候，我也有想过，要把二队带好，要让二队的兄弟们出人头地，不再一直都只被一队踩在脚下……可现在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林郁，我想把二队交给你带……我想大队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你现在还只是副队，不过利刃也本来就是重视成绩多过于资历的地方。我相信你可以带好二队。而我，也愿意在我还是这个二队的队长的时候，帮助你。怎么样？”
林郁想了一下，点头。
用了一天的时间，林郁修改了二队原本的训练计划。
可只是第一项，早晚十公里负重三十公斤的武装越野就已经让二队的众人感到不满。
一个人连报告都没喊，便率先发难，“我们知道你很行，林郁，可你不用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们。我们可不像你有那么大的野心，我们只想能够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特种兵也就够了。没人跟你似的，除了往上爬以外，什么都不在乎！”
“就是，就是。”
“终于知道当初程队为什么那么不待见他了……”
“哼哼。”
附和声瞬时响成一片。
林郁神色不动，等先前说话的那人将因人附和而得意的脸色转了一圈，才淡淡地回应，“这真是我所听过的最窝囊的话。”
那人的得意瞬间变成愤怒，“你说什么？”
周显看状况不对，赶紧厉声对着众人喝道：“都干什么？让林郁制定你们的训练计划是我的命令，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冲着我来！”
众人被周显骂得不吭声了，脸上却还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林郁敛了下眸子，突然低头，“队长，是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考虑不周，是我的不对。”
周显一愣，第一次看见林郁低头认错，他不免惶惶，“说什么呢，你的计划我昨晚也看过，我同意了的，制定得很好，怎么能说是不对？”
林郁一脸诚挚，“不，我确实没能考虑周到，只按照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来了，我会修改计划的，队长。”
周显觉得林郁此时根本就是在耍脾气。在林郁将计划拿给他看时，看到各项训练量在原有的基础上提高了太多，他就已经想到会一定会遭到二队众人的反弹。可他明白，如果想要极尽可能的让众人能够从战场上回来，而不再发生孔尙仁那样的事情，林郁的计划其实还定得并不过分。因此今天他本是做好了不论面对多大的压力也要贯彻执行林郁的计划的打算，可他没有想到，林郁竟如此轻易的就打了退堂鼓。
想到这里，周显不由有些生气，他皱眉，压着怒气沉声道：“林郁，这个时候不是你该使性子的时候——”
林郁打断他，“我没有使性子，队长。”
周显不容反驳地道：“那今天就按照你的计划来。”
不等林郁反应，众人的不满之声再次小声的弥漫开来。
林郁看了一眼四周，突然冲着在带领队伍在操场另一边集合的程绪喊，“程队！”
程绪还是第一次被林郁如此称呼，远远地，他眯着眼，看了会儿操场那边的林郁，然后将队伍将给莫北整理，自己则信步走到林郁面前。
而迎接他的，则是林郁一个大大的鞠躬。
程绪故意地晃了一下以示惊惶，“呦，这是干吗？”
林郁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开口，“程队，昨天队长交代我重定二队的训练计划，可是我太自以为是，定出的计划不能让队员们感到满意。所以我想请程队你来带二队训练一天，然后好由我和队长能够空出时间重新再定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训练计划，不知道可不可以。”
程绪撇撇嘴，好久没见林郁如此装模作样，要是不知道林郁在想什么，那他也就白活了。可一直以来，虽然入了二队，但林郁却还是一直称呼他为队长周显为周队，突然一下子变了，自己的专有称呼被周显拿去，他还真觉得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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