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春天,到你身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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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暂时没什么……”边说边推推还躺在地上的人:“你怎么样?恩?”
手上是湿的。粘稠,温热。
我把手举到近前:满手的血。
“啊!他刚才好像被刀捅到了!”
那女子后知后觉地叫起来。
5。
“吸气。”
深呼吸。
一双冰冷的手按下来。
“哎哟。”
“怎么?疼吗?”
“不是不是……不疼。”你的手太凉了,医生。
“……好了,坐起来吧。喉咙有没有发苦发甜的感觉?或者是血腥味?”
“没有。”
“行了。”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不再看我,开始在病历上笔走龙蛇。“脾、肝,没有破裂,也没有内出血现象。没什么事了,回家休息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过来。”
我整理好衣服,拿了病历告辞:“谢谢医生。”看他一脸的不爽,刚才多半是在睡觉。
出了内科,我紧走两步,来到相隔不远的外科。
二十分钟前,我把那个替我挡了一刀的人送了进去。
当时的情况一片混乱,路遇的女子见鲜血湿了他和我的衣服,尖叫一声,转头就跑了。也许是怕惹事上身吧。我拍拍他的脸,还醒着,皱着眉毛,咬着嘴唇不出声。见我拍他,抬眼看看我,眼睛湿漉漉的。
莫名就是一阵心疼。还是个孩子呢,倔强得很。
我急了:“伤哪儿了?啊?别怕,我送你去医院……”快速地检查他的身上,有一处刀伤,还好不是扎进去的,只是延着腰侧划了一道,有五六寸长。
一用力,抱了起来,我踉踉跄跄,往最近的医院奔去。
“那个……”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指指地上。
我回头一看,靠,那盒摔在路边的饺子,连着塑料袋。他一路上跟着我,还没来及吃。
“这会儿还管那个……你忍着点儿啊……我们去医院。”我没理他。“好了再买哈。”
最近的医院我也跑了五六分钟,等找到急诊的医生我两肋生疼,一口气喘不上来,顺着墙坐到地上。
“哎哎!你怎么了……”小护士叫了起来,过来拉我。我说不出话,指着病床上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他,伤,腰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呢?伤哪儿了?”护士见我衣服下摆沾着血,问我。
我摇摇头。“没事。我,歇会儿。”说着直喘气。
见我没什么,医生和护士不再理我,围过去看他的情况。
“噫……这什么人哪。这么脏。”
“快,快,先消毒。不感染才怪……”
等我从内科又回到外科诊室,女医生还在给他缝针。
他的上衣被剪开了,搭在背上,穿着条破烂的裤子,趴在病床上动也不动。看见我进来,眼睛眨了眨,就闭上了。
忽然就觉得他睫毛很长,小扇子一样。
我看了看他的伤势。止血了,伤口在左腰划了一条线,延伸到背后。皮肉翻卷着,差不多六寸,已经缝了一半,像肉红色的蜈蚣。
见护士也在一边看,我小声问她:“他……没什么关系吧?”
“还好。失血是蛮多的,好在送的及时,又没伤到内脏。没事。”护士小姐上下打量我一番,问:“他是你什么人啊?”
“他?”还真不是我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到现在还没看清他的长相。就因为我一时兴起,送了他两盒水饺,他就替我挨了一刀。
我想了想,最好说简单点。万一要报案,他这样没有正当身份的人,会很吃亏。
“我不认识他。不过亏了他见义勇为,刚才我被人抢劫,他帮我喊人,结果被歹徒弄伤了。”跟事实也差不多。
“哦,”护士点点头,“看不出来阿。”
缝到最后两针的时候,麻药药效过去了,他的身体随着勾针每一次穿梭颤动着,手指紧紧捏着床单。
还是没出声。
好不容易都结束了。我和他都轻舒了一口气。倒是医生见惯不怪,一点表情也没有,递给我一张单子:“去交个费。”
“好。”我接过来,说:“医生,再办个住院吧,他……还是在医院里安全些。我来付住院费。”
他现在居无定所,受了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睡大街。还是安置在医院里好,有医护人员看护,我也放心些。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女医生终于动容:“住院?”回头又看看床上的病人。“不行。我们医院没病房了。本来就是小医院,看个急诊还行,你要住院白天再去大医院好了。”
居然拒之门外。
我明白医院肯定还有床位,但是她不想在她的夜班上收治一名来历不明兼貌似低级的病人。
护士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为难,给我出主意:“要不你找警察好了,送到救助站,那里也有医生,没关系的。”
言下之意,我可以摆脱责任,安心了。还不必多花钱。
刚才还觉得这个小护士腮帮圆圆挺可爱的,忽然间变如此难看。
“如果他在家休养,有什么要注意的?”我笑着问,“要不送他回家也行。”
“哦,没什么。就是每天到医院换个药,七到十天后拆线,具体要看长的情况定。不要用力,不要碰到水,注意感染。”护士解释。
“那行,谢谢您了。”我先去交了手术费,把单子给医生,再到床边,轻手轻脚扶他起来,顺手把脱下的棉衣给他穿上:“能走么?”
他照例低着头。点了一下。鸟巢般的发顶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架着他,让他的体重都靠在我身上,尽量不牵动伤口。“深更半夜的,麻烦两位了。谢谢阿,真是谢谢。”
头也不回出了医院大门。
时间已过了十一点,气温完全降下来,我穿着打球的短袖,打了个寒颤。
肩膀上架的胳臂不安地动了动。
“我……我不用穿衣服……”
第一次听到他说超过五个字的发音。
我笑着说:“没事。我冬天还洗冷水澡呢。”
“那你送我去救助站好了。”他低语:“我……你晓得,我没家……”
“别傻了,谁说去你家的?”我架着他过马路,指着不远处一片零星的灯光:“我家就在前面。”
“啊?”他愣住了,慌忙拒绝:“不用不用!真的!我没关系……我去救助站好了……又有医生……”
“快走,我冷死了。”
“阿?……”
他不知该怎么说服我,犹豫间被我连拖带拽过了街,“下彩小区”几个大字已近在眼前。
决定了。我的良知不容我把他随便推到什么地方,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带他回家。
6。
我家在四楼。好不容易才把病号弄进门。
“来,你先在床上躺着吧。”我把他扶到卧室。
他紧紧抓着门框,指节发白,不肯松手。
“喂,想刀口快点好就多休息。你这样站着干什么呢?”我拉他的手,拉不动,没好气地问。
“我……我睡地板好了。”他顿了顿,说:“会把你床单弄脏的。”
我的床上铺了条白底绿条纹的床单,被子枕头也是一套的。我妈今天过来给换的,看上去干净舒适。
我又看看他。腿上的煤灰还在呢。
忍不住就笑了。弯腰给他掸掸,皮肤冰凉的。
他的声音飘在我头顶,有少年特有的清亮:“我到处睡早就习惯了,你家地板这么干净,比马路好多了……再说,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是我自己愿意。”
我看着他,有点诧异。蛮有性格的嘛。
不过这可不是讲性格的时候。
站直了腰,我能看到他的头顶。他比我矮一点。
“你腰上那刀本该捅在我身上的。如果不是你,我这会儿很可能还躺在黑巷子里,浑身是血,说不定还得搭上小命。”
我顿了顿,跟他说:“所以,真的很感谢你。不论你怎么想,我都要好好照顾你。”
他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扣着房门的手指松都不松。
真倔啊。
我叹口气,动手脱他的衣服。总不能穿着棉衣睡吧。
“阿?……”他不安起来,松了手拉衣襟。
哼,脱人衣服的经验我还是比较丰富的。
很快他被我脱了外衣,赤裸着上身,连哄带骗弄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我说:“你别动啊。我打点热水给你擦擦脸。”
他安静地点点头,露在被子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热。那是一种单纯信任的眼神,表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不掩饰的好感和依赖。
打了热水,又拿了套睡衣裤,我回到房间。
他果然没动,只是好奇的打量我的卧室。见我回来,又收回眼神。有点稚气的羞涩。
“你多大了?”我坐到床边,绞了个热毛巾替他擦脸。
“我自己来……”他伸手来夺。
“别跟我客气了。你少动动。”省得伤口挣开。
他听话的缩回手。“十六。”
“你才十六?”根本就未成年。比我小了整整十岁。“家在哪儿?”
“H省。圩县周村。”
一听就知道不是富裕地方。“你叫什么名字?”
“周小山。”
“小山?青山绿水的那个山?名字蛮好听的。”
他点点头。“本来叫小三的。我在家是老三。上小学的时候报名,老师说班上都有两个叫小三的了,改改吧。我们那儿山多,我妈就顺口说叫小山吧。结果读起来还是一样。”
边聊着,擦完了脸上和脖子里的污垢。
我替他拢拢纷乱的头发,露出了周小山的脸孔。
…… ……
看着他秀气的鼻梁,脑子里忽然飘过一个词:明珠蒙尘。
一颗明珠落到尘埃里,沾染了淤泥,跟普通的石子没有区别。某个机缘巧合,经我的手拂去污秽,显出本来的容光来。
老天啊,我真的不是有心要拣个帅哥回家养着的,您不能这么跟我开玩笑……
周小山的五官都偏清秀,如果是个健壮的人,那也就一般的好看;可是……他瘦得就剩一身排骨了,脸蛋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越发衬得让人眩晕的英俊。
脸型是尖尖的瓜子脸,嘴唇很薄,鼻头微翘,一双比常人略狭长些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初生的小动物。
这就是凤眼么?我暗自思量:原来传说中一笑百媚生的凤眼也可以单纯动人啊。
…… ……
啊呸呸!都想哪儿去了……
周小山还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在心里小声骂了自己句花痴。
小帅哥是一回事,小朋友是另一回事。
对小朋友是不能有任何色狼想法的。
换了盆热水,我捞过胳膊,继续给他擦身。现在洗不了澡,也只能先这样了。
边擦边聊。
“小山啊,从家里出来干嘛的?打工?”
“恩。”
“怎么?找不到工作?”要不然也不会露宿街头。
他垂下眼睑,没有回答。
好象有点抵触这个话题。那就聊聊家庭吧。“你说你是老三,还有几个兄弟?”
“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喔,你是老幺……姐姐嫁人了?”
小山摇摇头。“已经定下来了,就等嫁妆准备好了就结婚。”他想了想,继续说:“哥在家里,我出来打工,给姐姐存嫁妆。”
“你哥怎么没出来?”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能干什么?
“他……要照顾爸妈……还要种地……”
种地?城市里的民工一般到农忙的时候回家帮忙就差不多了,也不耽误什么。
他哥哥怎么也比他大几岁,应该更合适城市里繁重的工作。
我看看那张漂亮的脸蛋,在家里好象并不受父母疼爱呀。
擦完了上身,我顺手脱了他那条破烂的长裤。
“哎……”小山发出半声急促的低吟。还有半声咽喉咙里了。
我一笑:“呦,这么大的人了,还光屁股哪。”说着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自己伺候小弟弟吧,我给你拿条内裤去。”
小山接过毛巾,脸微红。
我拆了条新内裤回到房间,小山把毛巾递给我。手有点打颤。
“我自己穿……”说着要坐起来。
我把他按回被窝。
“得了吧。你又不是个女的,还怕我把你怎么样了?”我笑着给他穿上内裤。
小山也笑了,抿着嘴:“不是的……”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别不好意思,你当我是你哥好了。”
小山朝我笑笑,没说话。
三下五除二给周小山做完表面功夫的全身大扫除,又伺候他穿上睡衣睡裤。
收拾了房里的凌乱,我拿了冰箱里剩的金钱腿给他,还有点零食,偶尔当早饭储备的。
“吃点东西再睡吧?我只有饼干,凑合着吃吧。”
他也不跟我推辞,睡在床上就吃了。
我看着他直乐:“躺着吃得起来吗?”说着递上插好吸管的盒装鲜奶。
“我饿了。”小山小心的不让饼干屑掉床上,边吃边冲我一笑:“这几个月,吃得最饱的一次就是那天,你给我的一盒饺子。”
他说着话,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或是自卑自怜,眼睛乌亮,嘴角含笑。
于是我再次在心里确认了一遍:这个小朋友真的真的……很帅。
“这个真好吃。大哥你做的?”他指的是金钱腿。
“我没这个手艺,我妈的传家菜。”忽然想到他现在这个状态,也许不该跟他提起爹妈,我又继续说:“鸡腿肉去骨,裹上咸蛋黄,做好了切出来像铜钱,所以叫金钱腿。”
“哦,这么麻烦啊。”小山好象没在意,一片一片吃得挺香的。
我慢慢转过话题:“是不是饿半天了?这回儿我想起来了,你刚中刀的时候,就是在那条巷子里,血都流成那样了,还不忘捎上饺子。”
半大的孩子,可不就顾着一张嘴么。
“不是,你给我的两百块钱还在里面。”小山停了停,乌黑的眼睛深邃极了,看着我说:“你的饺子真好吃,但我不能拿你的钱。我想还给你。”
夜深人静,时钟早敲过零点。
屋里黑漆漆的,像小区里绝大部分人家一样,进入睡眠状态。
我躺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隔壁就是我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小山应该睡沉了。
我洗完澡的时候他还没睡,见我拿被子做厅长,就邀请我睡他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