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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红日-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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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想立即渡河的石东根和战士们,又没有能够渡过去。

  梁波要他们仍旧留守下来,等候军部到来的时候再过。

  石东根心急气闷,把面前河岸边的碎石块,接连不断地朝水里扔,李全也跟着他扔着,仿佛要把沙河填干似的。

  〃什么飞兵前进?人家飞走了!我们爬还没爬一步!〃

  他气愤地说着,手里还是扔着碎石块,先是扔小的,后来连大块的也搬起来往河里扔。

  军部、师部和其他的战斗部队,终于陆续地涌来。

  队伍密密层层地拥塞在河边上。

  河边又骚动、鼓噪起来。

  许多人奔跑着,发狂似地把从刚到的队伍里走出来的、一个背着大背包挎着小皮包的战士,紧紧地围住,象是突然发生了惊奇的事件似的。

  被围的战士简直动弹不得,他的两只手、膀子、头,以至全身,都不属于他自己了。这个拉手,那个扯衣服,还有的摸头牵耳朵,也有的把刚在水里洗过的冰冷的手,伸到他的热烫烫的脖子里去。他只是笑,在人群里打转。许多许多问话,他没法子从容地挨次回答,他的回答就是忍禁不住地笑出来的眼泪。

  他的身材不高,长得本就结实健壮,现在显得更是结实健壮,有一副刚毅顽强、但又敦厚的黑黑的脸,两只炯炯逼人的黑而大的眼珠。这时候,晚霞的光辉似乎特意地照耀着他,使他的脸上以至全身,都显得光彩焕发,精神饱满。

  他是杨军。

  〃杨班长回来了……!〃

  〃啊……!啊……!〃

  秦守本、张华峰、洪东才、李全,还有文化教员田原等等,高声地大叫起来。老战士们围上来,抱着、拉着他,不认识他的新战士们,也都拥聚到一起来。

  人群象流水一般追逐着他,他挣扎般地挤出人群,走到他的连首长石东根和罗光跟前,把手掌举到额角上,端端正正、精神抖擞地敬着礼。

  〃好极了!给你赶上啦!〃石东根使着全身的气力,握着杨军的手,喊口号似地叫着、跳着。

  接着,他一把抱着杨军的脖子,把杨军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象是在吻着他的脸颊似的。

  罗光从石东根的怀里,把杨军抢夺过去,他的两只手同时地拉住杨军的两只手,面对面,眼光对着眼光,笑声对着笑声,延续了好久好久。

  〃挨我们过河了!〃二排长林平跑来报告说。同时和杨军亲热地握着手。

  石东根举起臂膀,大声地说:

  〃好!马上过去!〃他转脸向围着的人群吆喝着:

  〃看新郎的!还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好看?赶快去过河!当心不要喝水!〃

  〃回到我们排里去吧!〃林平把杨军拉到自己身边,向石东根要求着说。

  〃跟连部走!〃石东根摆着手说。

  〃到那边再说!〃罗光接着说。

  连长、指导员走向渡河点去。杨军却给秦守本、张华峰拉走了。

  这时候,他们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也想不出什么适当的话来说。

  〃伤口好了?〃秦守本、张华峰只得同声地问着这句无须询问的话。

  杨军点点头,说道:

  〃早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杨军才有可能把他的背包从背上取下来。

  背包一放到地上,他就急急忙忙地解着背包带子。

  〃马上过河,解它干什么?〃张华峰问道。

  杨军还是解开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两双新做的青布鞋子,一双大的放到张华峰面前,一双小些的给了秦守本。

  〃给了李尧一双,这两双给你们!没有好东西送你们!不晓得合脚不合脚?〃杨军说着,重新捆着背包。

  张华峰拿起鞋子端相着,在脚底上比验着,秦守本却已经把鞋子套上了自己的脚,并且在地面上走了两步。

  〃这样合适!阿菊做的?〃秦守本高兴得跳了起来,哈哈大笑地狂叫着。

  〃这还要问吗?〃张华峰说,把鞋子压扁插到背包上。

  〃真想死我了!〃秦守本抓住杨军的手,抖动着说。

  〃我早就想来,医院里不许可!你们都好?〃杨军同时抱住他们两个,亲热地说。

  〃我们都好,你看,小秦长胖了!〃张华峰说。

  他们三个,象亲兄亲弟一样,扭抱了一阵,然后就一股劲地跑到连队集合的地方。

  晚霞还在吐着它的最后的光芒,河面上一片光彩,一片雷动的欢叫声在河面上和河的两岸荡漾着。

  更大规模的飞行竞赛开始了。

  秦守本的全身脱得精光,只穿一条短裤头,把枪、弹和一切东西交给了班里乘木排的同志们,就一头钻到水里去。

  杨军正解着衣服,罗光拦禁了他,严厉地说:

  〃你不行!伤口刚好,跟我一起上木排!〃

  〃伤口早好了,不碍事!〃他拍着肩背说。歪过脱了衣服的肩背,把伤痕给罗光看着。

  〃我也不下去!这样的河,我要游还游不过去?〃

  罗光硬把杨军拉上了木排。

  石东根跳了下去,林平跳了下去,王茂生跳了下去,张华峰早在水面上漂着了。

  会水善游的杨军,却被罗光好意地剥夺了下水的权利,他望着波浪里滔滔滚滚的群鸥一样的同志们,羡慕极了,心里真是痒得难受。好象又是一个伟大的战斗没有参加得上似的,苦恼着脸,用不愉快的、但又感激的眼色望着罗光。

  木排离开沙滩,先在水边的浅滩晃了几晃,然后就进入深水,踏上急流,象一只飞艇在空中疾驶,又象一只山鹰从山崖上斜翅猛扑下来。

  大批木排,大群战马,大浪大浪的人,黑压压地奔腾在急泻狂流的浑浊的水面上。

  〃木排子翻掉了……!军部的木排子沉下去了……!〃

  突然,两岸有人惶急地呼唤起来,其他的木排上也有人撕裂着喉咙呼喊着。紧接着,就有不少的人从岸上、木排上慌乱地跳到水里,朝在中流沉没下去的官兵身边飞游急泳。

  一个最大的木排,驶到中流的时候,触上了河心的礁石,木排翻转了身子,木排上的二十多个人,全部卷没到水里。他们大多是不会游水的人,不能自主地在波涛里冒上、沉下,遭受着波涛的冲打袭击。

  其中的一个人是军长沈振新。

  他不会游水,水,打击他、欺侮他。他的生命在波浪里挣扎着。

  在这危急的一刹那间,杨军甩掉身上的背包和小皮包,象一只勇猛的海豹,不顾一切地跳入到狂涛里面。他迎着巨浪,在下游的地方逆流上扑。两只敏锐的眼睛,在水面上猎视着在水波里失去自主的人们,他的两手如同两把船桨,急速地划动着,两条腿使着所有的力气,把水波向后排击。在一个浪头卷裹着一个人的身躯向他摔掼过来的时候,他认出那是军长沈振新。于是他奋力地钻入到浪头下面,张开两臂,使足了气力,接住了被摔掼过来的沈振新的沉重的身躯。他立即托起沈振新的沉重的头来,背负着沈振新的沉重的身子,象一匹马载荷着骑士一样,踏着大步向前疾驰。他终于喘哮着游到东岸,把沉重的身躯驮上沙滩,让被救的沈振新在沙滩上头低脚高地俯卧着,排挤着腹中的河水。

  沈振新的脊背上给杨军轻轻地捶击了一阵以后,吐出几口沙河浑浊的黄水。过了一会,他平安了喘息,转过身来,睁开水湿胀痛的眼睛来一看,便一把抓住了杨军的臂膀,象在水里得救的时候那样抓住他一样,紧紧的,用力的。

  〃是你!小杨!〃他吃力地叫道。

  〃是我,军长!〃杨军说。扶着沈振新缓缓地坐起来。

  〃你伤好回来了!〃

  〃好了!回来了!〃

  沈振新渐渐地恢复了常态。但是脸色苍白,心胸里还很难过,不住地打嗝。胃里也不住地泛漾出一口半口浑浊的水来。

  〃我来了好几天了,没有见到军长。信,交给李尧了。〃杨军一边扶着军长缓缓地走着,一边说道。

  〃看到了。〃

  〃黎医生她很好?〃

  〃唔!〃

  军长的警卫员汤成给洪水吞没。另一个警卫员李尧保全了自己的生命和身上背着的望远镜、皮包。他浑身沾遍泥水,惶急地奔来。

  乘另一个木排过来的黄达、胡克、姚月琴他们,也都奔到沈振新的身边来。

  〃是你?杨军!〃李尧感激地惊叫了一声。他和杨军共同地扶着沈振新发着颤抖的身子。

  〃去找衣服来!〃杨军对李尧说,象命令似的。

  过了一会,沈振新换了衣服,睡上担架,身上盖着毯子。

  〃小汤呢?〃沈振新躺在担架上问李尧道。

  〃我没有抓得住他,好几个人也没有救得起来!〃李尧悲痛地低声说。

  沈振新惊讶地望着李尧,从担架上下来,大声问道:

  〃淹死了?〃

  〃唔!〃李尧流着眼泪,应了一声。

  沈振新站在岸边,向河面上望了许久,懊丧地问黄达道:

  〃就是小汤一个?〃

  〃别的全都救上来了!〃黄达回答说。

  沈振新悲伤地叹息着,又接连吐了两口黄水。

  〃你躺下来吧!〃姚月琴拉住他的膀子说。又把他拉着躺到担架上去。

  〃见鬼!多少年没有睡过这个东西!叫人抬着走!〃沈振新苦恼地说。

  杨军水湿的身子,还是站在他的旁边,卫护着他。

  〃回连里去!打七十四师!消灭这个敌人!报仇!〃

  沈振新对杨军激励着说,他又一次地抓住杨军的臂膀。

  队伍纷纷攘攘地走上了征途。

  天黑了,高空悬着无数的星灯。大队大队的人马在苍茫的夜色里飞奔前进。

  后面还在渡河的叫嚷声,响荡在初夏的夜空里。

  杨军回到连里,随在连长和指导员的后面,疾步劲走地向着死敌七十四师被围攻的地方,迎接他所渴望的新的战斗。

  使他快慰的,是他一到前方,就立即打了一个胜利的水上的战斗。

  〃真是一手好水!象一条水龙!〃

  〃不是他,军长还危险哩!〃

  〃你们晓得他是什么人啦?〃

  〃嘿嘿!出名的战斗英雄杨军!〃

  杨军从纷纷称赞他的人的身边擦了过去。

  〃就是他!〃有人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地说。

五七

  队伍比沙河的激流还要汹涌,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进入了山峦重迭、奇峰高耸的沂蒙山区。

  山,越走越深,越走越高越陡;脚下,全是陡险的羊肠狭道,而战士们的步伐,却越走越快。

  真是飞的一般,两条腿象轮子一样向前急滚,上山滚得快,下山滚得更快,两只臂膀只是前后拨动,不是翅膀是什么呢?谁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疲倦,谁也不甘落后一步。象最怕走山路的张德来吧,枪、子弹、干粮袋、米袋、背包,还有手榴弹和洋瓷碗、水壶等等,统统背在自己的身上;不但不用班长秦守本或者别的同志给他负担,而且还倒转过来争着分担班长秦守本身上的东西。

  班长秦守本下了两次水,肚子痛,一连吃了两包〃人丹〃还没有止住。但他还是自己背负着所有的东西,拒绝了张德来和别的同志的帮助。

  〃不要紧!走走,出身汗就好了!〃

  他把已经给张德来夺去的步枪,又夺回到自己的肩上,一边快走,一边说道。

  一切牢骚、怪话顿然绝迹。

  〃叽叽〃〃喳喳〃的,谈谈说说的,是即将到来的战斗。

  〃文化教员!七十四师给围在什么崮?红娘崮?《西厢记》里的红娘到过这个山头上?〃安兆丰有意说笑着问道。

  好些人〃咯咯嘿嘿〃地笑起来,笑声和脚下碎石块滚动的声音相仿佛。

  〃叫孟良崮!〃田原说了一句,又立即回过头去,仍旧和背着照相机的新闻记者夏方并肩走着,低声地谈着歌曲的事情。

  〃这个名字好!梦娘崮!张灵甫梦见他的爹娘亡故了!〃秦守本按着肚腹大叫着说。

  这一下,笑声更多了,连走在他们后面的别的连队的同志们也哄笑起来。

  田原在哼着歌曲,没有纠正他的误解。罗光一边向前走,一边高声地叫着:

  〃不是梦见爹呀娘的'梦娘'!是《辕门斩子》里焦赞、孟良的'孟良'!真是瞎三话四!〃最后一句,他是用上海话说的。

  安兆丰一开口就是戏文,他在黑暗里扮作鬼脸,前句用青衣嗓子,后句用老生嗓子,仿照京戏道白的腔调,但又夹杂滑稽的味道说:

  〃指导员在虎头崮演的是《宇宙锋》里的青衣,到孟良崮么,又反串老生,演起《辕门斩子》里怕儿媳妇的杨六郎来了!……〃

  笑啊!有的笑得几乎给石块绊倒,有的笑得身子无力,抓住前面同志的背包,有的笑得走不动路,背包撞到后面同志的脸上,有的笑得嘴里的小烟袋掉落到山坡下面,在去拾起它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秦守本则是拚命地捧着他的隐隐作痛的肚子笑着。

  待大家笑了一阵以后,罗光咳了一声,打起京戏里武生嗓子,响亮地喊叫着:

  〃不是《辕门斩子》,是孟良崮刀斩张灵甫!〃

  跟着这句话,路上讨论会开始了:

  〃打死的好?还是活捉的好?〃

  〃活捉的好!〃

  〃不!打死的好!留他那条狗命干什么?〃

  〃活捉的好!捉到以后问问他:'为什么打内战?为什么进攻解放区?'还要问……〃

  〃这要问蒋介石!〃

  〃那就问问张灵甫:你还神气不神气?还威风不威风?〃

  〃捉了以后放不放回去?〃

  〃诸葛亮七擒孟获。放他回去!再来,再捉住他!〃

  〃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别的人都好放,张灵甫绝对不能放!他在涟水打死、打伤我们多少人,苏团长就是给他们打死的!杨班长身上的伤疤,也是七十四师的炮弹打的!〃

  〃对!不放!一千个不放!一万个不放!〃

  路上的讨论很热烈,争先恐后地抢着发言,洋溢的情绪象面前的山峰似地越来越高,话语里充满着仇恨和愤怒。坚决主张不放的有张华峰、秦守本等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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