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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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4 月28日,我找到临沂市博物馆老馆长杨殿旭先生,他在回忆了当年发掘一号墓之后,无比感慨地说:“当我们发现是竹简后,才意识到这对于国家,对于民族,对于历史是何等重要的事。可是,损坏的那部分竹简已无法挽回。我当时心情难过,一晚都没有睡好。”
“当时知道竹简上的内容吗?”我问。
“不,不知道。”
后来竹简经过山东省博物馆的毕宝启、吴九龙等同志的初步整理,一号墓出土的竹简四千九百四十二枚。这些竹简经过精心包装而被送进省会济南。后来经过专家校核,发现其中有消失了一千七百多年的《孙膑兵法》,共计竹简四百四十余枚,字数达一万一千余字。同时出土的还有《孙子兵法》,竹简在三百余枚。另还有《尉缭子》、《六韬》、《晏子》、《守法守令等十三篇》。后来,经过专家研究鉴定,银雀山一号墓入葬年代最迟不超过公元前118 年。《孙膑兵法》的竹简虽然由于年代久远等原因损坏不少,但仍有三百六十四枚被整理出来,分上、下编,各十五篇,计一万一千余字。仅此,已经强有力地证明孙膑及其兵法的真实性了,至此,可谓了结一桩历史疑案。
银雀山为孙膑正了名!
发掘一号汉墓的人们为孙膑正了名!
所幸卫生局到了1972年才想起要盖药检所,假如在1966年或者1971年间的某一天想盖药检所,那么,《孙膑兵法》及其他的竹简很有可能被当做封资修的东西而遭遗弃和毁灭,孙膑就可能永远被埋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直到被沉重的历史所遗忘。我站在汉墓厅里,俯瞰一号墓室。它实在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深坑。然而正是这个平平常常的深坑,却埋着一个不平常的发现,埋着一个惊世骇俗的发现,埋着一个光照万代的发现,这里连着一个伟大的名字,连着一个不朽的名字——孙膑!
一号墓所葬主人已无从可考,也不重要,但从随葬的竹简均为兵书上看,墓主定是个崇拜兵家之人,说不定生前是个将军什么的也不无可能。主人的生命、姓名随着肉体的泯灭而消失了,可他奉献给我们今天的财富却是无法估量的最优秀的民族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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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8 月14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刊载了这样一则属名记者刘关权的消息,题目是《孙膑出生地被确认》,文章说:一批史学家时珍藏的《孙氏族谱》和《孙氏家祠序》进行了认真考证,确认两千多年前的著名军事家孙膑的出生地在今山东省鄄城县红船乡孙老家村。
孙膑生在何处?一直是个悬题。
史籍中对孙膑出生地的记载仅见汉代司马迁所著《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其中写道:“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近年来,山东省菏泽地区的社会科学研究工作者,经过周密考察,在鄄城县红船镇孙老家村发现了与孙膑有关的族谱、祠堂和牌位。此村距鄄城东北四十里,村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居民姓孙。问起孙膑,全村老幼皆知为始祖。村中还保留一座孙氏祠堂,每逢年节,供奉孙膑牌位。村中老人孙志一献出珍藏的《孙氏族谱》和《孙氏家祠序》以及《孙老家家族会支概况表》。经专家们研究考证,确认了孙膑出生地。
文中提到的鄄城东北四十里的孙老家村,就是当年叫冷家庄的地方。
当年,孙膑顽强地在这里来到人世,从这里走向纷乱斗争的社会大舞台,在建立了千古不朽的功勋后,又从这里消失隐遁了。冷家庄——孙老家对于孙膑可谓情重义厚。可是,二千二百多年后的那个疯狂的历史时期里,孙膑的后世子孙们为了保护宗族的证据——族谱,却忍受了同是孙膑后世子孙们的横加迫害和非难。孙膑老前辈如若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公元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孙志一四十四岁。运动开始时,才过不惑之年的他如村里其他孙姓人一样积极投身于运动之中,把自己当作普通一兵,学习、开会、批判、发言。他祖辈出身贫苦的农民,家境困窘,是新社会给他一家带来了温饱的生活,他除了参加集体劳动外,还从外面拉回煤炭卖给村里村外乡亲,因此,日子虽然紧巴却比其他人家好过点。他没有理由不积极投身革命运动。
可是,尽管人在革命队伍之中,然而心却整天都被鞭挞一样狂突乱跳。
孙志一无论在学习理论还是开会发言时总感觉似乎有一种危机正潜伏在他的身边。他警觉地嗅出一种异常的政治气味越来越呛,这就是对于“封资修”
的东西的打击吵喝得越来越紧原来,在1943年他二十一岁时,父亲临终前曾将几大本《孙氏族谱》亲手交在他的手中。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外面正下着大雨,可他的父亲硬让他挖开屋角一条砖坯,他从墙坯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大包递到奄奄一息的父亲手中。父亲把这个不知传了多少代人的包郑重地放在他手上,说:“这是我爹交给我的。我现在交给你。你要记住:这东西比生命还精贵,你要保证把它完好地传下去。”
孙志一捧着族谱,哭着对父亲说:“我记下您的话,我一定爱护它,保证把它传下去!您放心去吧!”
父亲听到了儿子的话,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孙志一连母亲也没告诉,更没有告诉村里的人。不过,还有一个家谱公开本,三十年一续,就在解放后的1950年还续过一次。因此,孙氏人们只知道有家谱,并不知道有族谱。
孙志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在一个沙尘蔽日的黄昏,红卫兵小将包围了孙志一的家,在进行一潘颂读语录之后,小将们让孙志一交出家谱,孙志一不交,被小将们推到院子里。
小将们把孙志一几柜子书全搬走了,一本没给他留。他们以为家谱定隐藏在书中。他们哪里知道,即使是个公开本——家谱,在孙志一心中也有它无法潜代的地位。小将们翻遍了孙志一所有的书籍,始终没有找到家谱模样的东西,因此,在村中央燃起一堆大火,把孙志一的藏书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大火映红了村庄,映红了夜空。火光中每一片飞上天去的灰烬都如一位古幽灵在哀怨孙志一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们,为什么让他们的精神遭受如此劫难。
第二天,孙志一被几个红卫兵小将押到了村中央的空场地上。一个孙姓的小将抬脚就把孙志一踢趴下了,并喝道:“赶快交出家谱!”
孙志一抬起头,看清是族中叫孙锅底的晚辈。他听人说,孙祸底当了造反派的领导,他恭敬地说:“锅底,我没有家谱。”
孙锅底喝斥道:“别叫我锅底,叫我大名!”
孙志一是想叫锅底的大名,以表示对他的尊敬,可他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大名叫什么。
锅底又说:“孙志一,按说你是叔字辈,可现在是革命,我不能给你小面子而不顾革命的大面子。因此,这一回,你要是积极依靠组织,参加革命,把家谱交出来,咱们是叔侄;如果你执迷不悟,我行我素,视组织对你的挽救为软弱,一条道跑到黑,就不要怪我做晚辈的不恭敬了!”
孙锅底果然说到做到,后来几天里,他组织了大小批判会达十几次,批判会上,孙志一的待遇也逐级下降,起先还让他站着,后来就一脚把他踢跪下,再后来就拣了两块砖放在他的两膝下。批判发言的措词却在逐级升高,起先多少还有批评帮助的意思,可渐渐加温,最后就上升到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高度了。
一天晚上,孙志一躺在炕上,两眼迷茫不知所视何物。妻子来到他身边,说:“志一,你把家谱交给他们吧,给了他们就算完事了。否则总这样下去,我怕你吃亏呀!”
孙志一没说话。
妻子又说:“他们说,如果不交就定你坏分子。地、富、反、坏、右可都是阶级敌人呵!”
孙志一不信:“你别听他们的,我就是保存了本家谱,他们也不敢定我坏分子!家谱不是反革命宣言!”
妻子说:“家谱是不是反革命的,不是咱说了算。你听我一句,这本家谱村里很多人都见过,你恐怕瞒不过去,交出去算了,啊?”
一天晚上,孙锅底提着点心走进了孙志一的家。
“志一叔,吃了饭吧?”一进门,孙锅底就问候说。
见孙锅底亲自登门,手里又提着包点心,孙志一的妻子忽然感动得想哭,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亲人的关怀。她接过点心、连连退着把孙锅底等人让进屋,又是扫炕,又是递火,热情洋溢。
对于孙锅底的突然来访,孙志一也暗吃一惊。他心里明白这叫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果然,孙锅底说:“志一叔,谁都知道你手里有家谱,你抵赖是没有用的。这对你反而不利,你只要交出来,我们既往不纠。如果不交,下一步就定案,定你个坏分子也是不过分的。你我是亲戚,跟旁人不一样,我还听说小日本侵略那年,你还救过我爹。我全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全家才来跟你说这些话的!只要你交出家谱,我保证你从此就没事了!”
孙志一半天没说话。忽然,他问:“如果交出家谱,你们就不定我坏分子?”
孙锅底说:“是的!交出来就没事了。”
孙志一思虑良久,终于相信了孙锅底的话,从炕洞里取出那本家谱,交给孙锅底。
孙锅底欣喜若狂,接过家谱猛地翻了几下,起身就走。
孙志一妻子一把拉住他:“大侄子,你叔也是害怕才不敢说家谱藏家里。
现在,他知错了,家谱也交给你了。你可要高抬贵手,让你叔过这个坎呵!“
孙锅底由于在家谱问题上迟迟没有进展,在县造反派总部里渐渐有些失宠,因此,为了挣回面子和信任,他不择手段,软硬兼施,终于将家谱弄到手。他急于要早一刻把辉煌战果报告上级,以报功请赏,因此敷衍道:“我会的,我会的!”话没说完,人已出了孙志一家的院子。
孙志一夫妻如释重负,度过了被批斗以来第一个轻松、愉快、幸福、美满的夜晚。他们以为,灾难真的随着家谱的交出而出了他家的门,他真的相信了孙锅底的旦旦信誓,真的以为从此没事了,“坏分子”的黑帽子越过了他家的屋顶而寻找别的倒霉蛋去了。
就在家谱交出去的第二天,孙志一被揪到村中央空场地上,跪在砖上听候宣判:他被正式定为坏分子。
既挂了名,就要享受相应的待遇。孙志一从此被逐出“贫下中农”的队伍,低人一等,受大队、小队乃至任何一个队伍中人的管制,要绝对完成强迫给他的工作,无论多脏、多累、多繁重,每天三遍向大队造反派组织汇报他的思想和行动。
一天,当教师的孙玉京趁人不注意对他说:“我听说,造反派又要搜你的家,你当心点!”
孙玉京说完走了。
孙志一却惊蒙了!
孙志一回到家里,不吃不喝面墙而坐,一坐就是一夜。这一夜,他也没想好要把墙上的东西转移到哪儿去。
第二天,造反派果然如孙玉京告诉他的,来搜他的家了。
造反派的十几岁的娃娃们,用镐刨树根,用锹挖猪圈,用棍子敲壁,把他家能挪动的东西全挪了窝,就差没把房子扒倒了。娃娃们气焰虽高涨,但经验不足,因此,所有墙被敲击一遍,也没觉察出在屋的西北拐角墙基里正藏有他们要搜寻的族谱。
小将们终于收兵了,孙志一的一颗心才从半空中落到地面。
当天夜里,孙志一让老婆带上大小四个孩子回了娘家,他一个人如履薄冰,与影为伴,干到天亮,终于把族谱妥善转移到了安全地方。
第二天上午,造反派的小将们给孙志一戴上高帽子,上书“坏分子孙志一”游街批斗。
批斗会一场接一场地进行下去,孙志一在这场“革命”的浪潮中像一片树叶被大浪推上浪尖、又抛向浪谷。虽然,每一场批判会,他都恭恭敬敬地坚持到最后,可他看出,孙锅底之流是决不肯放过族谱,放过他的。
被批判的次数多了,他倒不害怕了。可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他比讨厌和仇恨任何阶级敌人都要更甚地厌恶批判会。他暗自思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使孙锅底之流死心,从而结束这种整日被批斗的生活。思前想后,忧近虑远,孙志一决定秘密地请朋友抄一本族谱,将新抄本保留起来,旧本交给造反派,从而阻止断绝他们的追索。
搜遍记忆,往日朋友已成陌路,游街途中那一口口飞来的吐沫,批斗会上那一声声仇恨的指责,在孙志一已成为“坏分子”的今天,有谁胆敢成为他的朋友?
孙志一没有朋友。
孙志一病倒了,发烧、呕吐,不省人事。
几天后,他身体才觉有点气力,就下了炕,围着院子里一棵老槐树转开了圈。妻子以为他神经出了毛病,又哭又劝,终于把他拽到屋里。孙志一仰天长叹,谁是他真正的朋友?谁人可以帮助他度过难关?
孙志一睡着了,梦里,他成了孙氏族中的英雄,成了族人中最受尊敬、最受爱戴的人。许多花一样的孩子叫他“爷爷”,围在他身边,许多柏杨一般挺拔的后生喊他“叔”,让他讲膑祖。他老了,手拿几大本厚厚的族谱,口龄漏风却在给子孙们说孙膑祖:“我祖孙膑当年是齐国军师,与田忌并肩齐名,为齐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月牙淡黄色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照在他干瘦的脸上。半夜,他感觉有人推他,睁开双眼一看,是在外当教师的孙玉京老师。
孙玉京比孙志一大几岁,两人自小在一起玩耍,长大以后各人所从事的职业不同,但从没断了来往。孙玉京的儿子是造反派里面的,因此,有一次,孙玉京偷听到又要搜查孙志一家,就找了个机会告诉他。他知道孙志一手中有祖传了多少年的族谱。
孙玉京说:“我退休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