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唐朝-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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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朗昂然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既已做下,便不会后悔。唯一后悔者,当日言辞太过无礼,若是重来,定会想法儿说得婉转些,但绝不会沉默不语装作不知。
“你这小子!”
圣人反而被他气乐了,叹了口气,道:“一直这般耿直,对上吾女,也是如此不识趣?”
薛朗一时有些语塞,很是尴尬
夫妻之间的情话,哪里能对老丈人说!圣人这话问的真是……好生八卦!
圣人看他脸孔通红,哼哧着答不出话,倒是大笑起来:“可是在心中腹诽吾这岳父忒多事?”
薛朗连忙道:“不曾腹诽,只是能对公主讲的话,要对着圣人讲……十分尴尬,完全无法说出口,圣人的问题自然也就答不上来。”
这老实的样子,让圣人又是一笑,笑完了,看了薛朗半晌儿,叹道:“你倒是不改初心,点尘不染,一直这般老实耿直。若世人皆如你一般该多好!”
薛朗道:“然世人多聪明才智之士,如何会像臣一般愚笨?”
圣人神情莫测:“惜乎世身上聪明之士太多!”
薛朗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只能沉默。圣人似乎也不在乎他是否能接上话,略出神一阵,回神后看薛朗老实的站着,腰杆笔直,纹丝不动,心头一暖,朝他招手:“罢了,站了这许久,腿不酸痛吗?过来,赐你坐下,你我二人今日好生叙上一叙。”
第五卷_第475章 翁婿之间
薛朗居然耿直的过去,跟圣人并肩坐到他那简陋的床上,不过,也不敢坐得太近。
圣人不禁一乐,笑道:“吾便是最喜你这耿直性子。是故此次虽则生气,然也知你一片真心。罢了,这几日在天牢不好过吧?”
薛朗摸摸头,道:“确实不好过,特别是不能洗澡,身上都馊了,所以,都不敢坐得距离圣人太近,怕气味儿熏到圣人。”
圣人笑起来,道:“吾曾听说过,薛驸马生**洁,不论冬日夏日,每日皆要热水沐浴。此事曾有御史上疏,说驸马奢侈,被吾驳了回去。”
薛朗听得目瞪口呆:“这事儿臣怎么没听说过?这喜欢洗澡就是生活奢侈了?御史连这事儿都管?”
圣人大乐,笑道:“所以,这世上聪明之人太多也不好,连我贤婿喜欢洗澡之事也拿出来说道,看来真真是太闲了,是故,吾把那御史贬去外地做了七品县令,让他好生忙上一忙,看他是否还有空管旁人天天沐浴之事。”
薛朗满脸肃穆:“圣人圣明。”
圣人先是一笑,旋即叹了口气,道:“吾哪里圣明?若是圣明也不会在大郎与二郎之间犹豫不决,以致形成今日难解之局。”
圣人顿了顿,薛朗也不敢贸然插话。圣人续道:“太子嫡长,二郎功高,前有前隋废杨勇改立杨广的前车之鉴,吾不得不慎重。”
说到底,立嫡还是立贤是个大问题。想必历朝历代的君王都头疼过这个问题,当然只有一个儿子的除外。
圣人叹了口气,道:“吾父早逝,吾七岁便袭唐国公爵位。我与皇后初婚数年皆子嗣艰难,如今还记得大郎初生之时,稳婆把大郎交到吾手中时之感受,大郎、三娘,直至数年之后方才有二郎、三郎、四郎……罢了,这等为人父之心情,你尚未有孩儿,又如何能懂!”
薛朗看他神情感伤,忍不住道:“很快就要有了,不妨提前学习一下。”
这话惹来圣人的一笑,把他的感伤略冲淡了些。薛朗道:“依小婿看,岳父大人应该极为疼爱极为舅兄的。为人父者无有不希望子女成才的,是以,几位舅兄方才能像现在这般出色。”圣人叹道:“如何会不爱呢?我七岁之时,父亲便去世,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皇后嫁过来后,同安出嫁,母亲因早年持家辛苦,晚年疾病缠身。那时,皇后刚嫁我,阿娘因病性情暴躁古怪,族中长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托病退出,家中仆妇人人畏惧。唯有皇后,昼夜陪伴在阿娘身侧,衣不解带,小心侍奉,与阿娘相处融洽,阿娘临终之时,对她也多有夸赞!说来,我的三娘平阳在性情坚忍、懂礼识大体上与皇后几乎一般无二。”
追忆老妻追忆着追忆着变成了自夸,一副“你小子有福了”的表情。薛朗嘿嘿笑笑,点头承认:“公主确实很好,多谢岳母大人和岳丈大人教女有方。”
说来,太穆皇后的风采,薛朗虽然无缘得见,只从圣人以及平阳公主口中听过说,但史书上记载了一件事情,却也从侧面描写了太穆皇后的风采。
史书上有个小故事,说是太宗陛下的皇后,著名的千古一后文德皇后长孙氏与太宗陛下的亲事,是在幼时便定下的。长孙皇后的爹就是名将长孙晟,长孙晟的兄长长孙炽认为窦氏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女子,这样出色的女子所教养出来的子女定然也会十分出色。于是,便劝长孙晟为尚年幼的长孙氏与唐国公家结成姻亲。
后来的事实证明,窦氏真的很擅长教养子女。她的儿子李建成、李世民,她的女儿平阳公主,无一不是出色至极,人中龙凤。
至于齐王李元吉……太穆皇后在他童年时便去世了,加之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几乎没教养过,李元吉几乎是李建成一手养大的。幼时不得父母喜爱,母亲又早逝,被兄长养大的,难怪齐王长成现在这般性情。
说来,薛朗倒是懂了他这老岳丈为何会把局面弄成这样了。看他的成长经历,早年丧父,七岁便袭爵,还能长成这般性子,除了元贞太后教子有方,定然也有他阳光开朗的一面。
但是呢,幼年时缺少父爱的经历,可能会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对着子女时,父爱太充沛。人身上缺少的东西,往往会无意识的在子女身上找补。比如,有些家长没上过大学或是没上过好的大学,影射到子女身上就变成心心念念的培养子女,期盼子女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弥补家长当初的遗憾。
纵观圣人对他的几位嫡子女,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还有他心爱的公主,几乎都是一个宽容慈和的好爸爸形象,虽然不是无原则的宠溺,但一片慈父心肠确实实实在在的。
即便是最不讨他喜欢的齐王,领军时候干出不战而逃,扔下属下自己一个人逃跑这样事情来的时候,圣人也只是责骂他,该给权力的时候给权力,该给封赏的时候也没见苛责。
圣人就是这样一位心软的慈父。不用问都知道,若是太穆皇后还在,这家里定然是严母慈父的模式。面对这样的圣人,薛朗有些不忍心再责备他,叹了口气,可惜了圣人的一片慈父之心。
圣人不知薛朗心里的所思所想,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薛朗这人,人虽然呆了些,但为人品性却十分的踏实可靠。
与他说这些,不虞外泄,也不用担心他会向大郎或是二郎告密以换取好处,即便他与二郎交好,但圣人就是知道,这人绝不会把他的话泄露给二郎,这便是薛朗的为人。
圣人又是一叹,语带怀念的道:“若是皇后还在,定不会有今日大郎、二郎相争之局面。哼……二郎定是让他身边那些儒生教坏了!读书人历来心眼便多,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太信!贤婿切记,今后当引以为戒!”
这话叫人怎么接呢?
薛朗有些懵逼,作为文臣,他自认也是读书人一挂的,但是,作为一个连文言文都不会写,读书读得一知半解的人来说,恐怕儒生队伍也看不上他,最重要的是,圣人这么说,明显没把他当读书人啊!
嘛,感觉好复杂。
薛朗的复杂心情,圣人不知,他老人家完全想不到他的好女婿心里已经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圣人只是皱着眉头,扭头看他的好女婿:“如今之局,贤婿可有良方?”
薛朗被问住了!
所以,圣人这是因为当日被他鄙视过后的反击吗
你不是嫌弃我的办法异想天开吗?那你拿个办法出来!?有种被人怼了“youcanyouup”的微妙感!
第五卷_第476章 论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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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朗咬牙,勉强道:“圣人所虑者,立长或立贤。此事唯有圣人乾纲独断方才是解局之法,旁人无有置喙之余地。”
圣人神情莫测的看他一眼,一扫方才的一派慈祥,继续问道:“若是让你来选,大郎、二郎,你选谁?长或贤,当如何?”
薛朗一怔,咬牙不语。圣人冷哼一声,道:“答!若你不答,或是敷衍了事,朕便着平阳与你和离,另为她择驸马!”
卧槽!
先前薛朗还在吐槽圣人不像个皇帝,这会儿,什么槽点都没有了,心头只有愤怒与无力——
果然不愧是大唐的开国帝王,这帝王心术玩的。原来圣人并不是不会做皇帝,他只是很少用帝王心术对付自家人,这会儿为了逼迫薛朗说话便果断用上了。只不知圣人这话是真有此打算还是只是吓唬薛朗?
薛朗心里有些嘀咕。圣人一哼,道:“朕金口玉言,说话算话。速速诚实道来,朕便赦免你无罪,放你归家!”
得儿,圣人把选择题都给他出好了!这还用问吗?反正最坏也不过是一死!
薛朗整整精神,道:“既然圣人动问,那臣便论上一论!”
“讲!”
圣人颔首,等着薛朗的下文。薛朗道:“若是让臣选,为家国社稷计,首选二郎!”
圣人不置可否,只神情莫测的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薛朗道:“论为君之道,古之先贤已有著述,孔圣人曾言道,居上位者,为政以德,唯才是举,以民为本。德为先,民为本,人为基。究其根本,在于选贤用能。恕臣直言,这天下虽说是一家之天下,却也是天下人之天下。皇帝是否称职,很简单,看治下之民生活得是否安好便成。圣人以为然否?”
圣人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薛朗续道:“好的政策也要好的人才来施行才能有锦上添花之效。若是施行政策人不合适,往往好事会变成坏事。若论选贤用能,太子与秦王,当属秦王为胜!纵观二人身边之近臣,太子东宫能拿出手的臣子,除了圣人选派任职东宫之老臣,太子手下,可还有几位惊才绝艳之辈?而秦王身边,文臣武将,人才济济。若论选贤用能之道,太子远远不及秦王也!”
圣人一怔,若有所思。
薛朗继续道:“大唐国本初立,政体、政策、制度等,圣人虽然打下根基,然恕臣直言,或还有不足之处,需在实践中改进。圣人以为,能做好此事者,太子与秦王,何人更加合适?何人会做地更加出色?”
圣人不语,表情讳莫如深。
薛朗也不需要他回答,而是继续道:“如今天下,各路反王多已平定,不足为虑。对大唐来说,可虑者唯有突厥!臣敢断言,我大唐若要国本稳固,国祚绵延,不平突厥是绝对不行的!然而,在对待突厥一事上,太子与秦王之策,就臣个人来说,更加看好秦王!太子之策,太过绵软懦弱,未战先怯。所谓上有行下必效焉,若连为君者都惧怕突厥,未战先怯,又从何要求治下百姓英勇抗敌?一味绵软,一味只知求和,非常远之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圣人面露惊容,显然是因为薛朗的言辞,颇为震动。
薛朗道:“臣不知旁人评判为君者是否合格的标准是什么,然而,在臣这里,只有这两个标准!是否能选贤用能,是否敢为人先!若为君者具备此两点,那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便不会亡!若是失了敢为天下先、敢于担当重任之勇气与决心,那这个民族与国家也不过是名存实亡,日落西山,命不久矣。”
圣人悚然一惊。薛朗道:“于臣来说,只这两点便行。但于圣人来说,手心手背皆是肉。圣人乃开国之君,圣人今日之选择,乃是后世参照的标准,理当慎重。”
圣人面现愁容,道:“朕所忧虑者,便是为此。若朕选了二郎,后世子孙为了皇位之争,定当腥风血雨,骨肉相残;若选了大郎……嫡长子继位,天经地义,后世子孙若能效仿,天家也能少些纷争。”
所以,这就是站的角度不同!薛朗所站的角度为公,圣人的角度为私。家天下、家天下,这天下终归是李唐的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圣人立储,不可能只考虑才能。
薛朗也不想再说,一切只看圣人自己的选择。
圣人没再继续坐在床上,而是站了起来,在狭小的牢房内来回踱步。薛朗静静地站立一旁,不言不语,只等圣人决断。
圣人踱步半天,突然停住,问道:“若选二郎,大郎当如何?”
薛朗咬咬牙,冷酷的道:“杀之!”
“混账!”
圣人心头一惊,忍不住叱责一声。薛朗低头拱手认错,半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圣人颓然一叹,停下脚步,哀声问道:“大郎与二郎……不能共存否?”
薛朗道:“事涉皇位,事关天下,天无二日?,人不二主,不能共存!”
圣人一窒,无言以对。薛朗道:“禀圣人,除此之外,臣尚有一句谏言。”
“讲!”
“喏!”
薛朗道:“党争误国。”
圣人面色一变,在牢房内连续走了几圈,恍然问道:“大郎、二郎可曾扰你与平阳?”
薛朗道:“秦王不曾,太子约莫隐晦提过。”
圣人不置可否,只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时候放薛朗出去,表情高深莫测的看了薛朗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平阳非寻常妇人,你既已娶了她,如今又要与她有孩儿,当好好待她。”
薛朗连忙道:“岳父大人尽可放心,小婿知道该怎么做。”
圣人略略颔首,不再多言,就如他来时一般,轻车从简的回宫去。第二日,平阳公主进宫例行求情时,圣人并未见她,而是着人宣布了数道手敕——
芮国公薛朗冲撞圣人,以下犯上,着去职流放越州,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敕封江临为苏州总管,总领苏州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