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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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只钟意你一个,也是事实!”知道柴荣口不对心,潘美笑着耸肩。
“那也不能这么说,否则,传扬出去,对你,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身为太子,柴荣在皇位继承一事上,向来谨慎。摇摇头,继续低声补充。
“仲询,你刚才的话,的确过分了!”潘美正想辩解几句,却被郑子明笑着打断,“小心给某些人抓到把柄,谁都救你不得!”
“噢!”潘美最服气的人,就是郑子明。沮丧地答应了一声,将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不过,我以为,有些话,大哥还是及早跟符老狼说明白了为好!”压服了潘美,郑子明又笑着将目光转向柴荣,“过去他符家骑墙观望,的确情有可原,并且也的确占到了便宜。可符家不能一直骑墙观望下去,或者永远两头下注。否则,在外人看来,连你的岳父家都不对支持你,你这个太子……”
“我知道,如果找到恰当时机,我会推心置腹地跟岳父谈一谈!”柴荣胸口好像被人突然锤了一拳般,闷得有些难受。抬头看着渐渐被夜幕笼罩的棣州城,大声许诺。
仲秋刚过,夜风里已经隐隐有了些寒意,地面上的水汽被风一卷,散发出淡淡的白烟,如梦,似幻。
在夜色和烟雾的包围下,整个棣州城从远处看去,宛若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只是不知道仙境里的神明们,到底是吸风饮露为生,还是也像凡夫俗子一样,有割不断的七情六欲,离不开的人间烟火?!
第八章 人心(八)
棣州城中央偏北,魏王府。
里里外外,被鲸油灯照得亮如白昼。仆人、丫鬟们,匆匆匆匆忙忙往来于厨房和大堂之间,将装在盘子内的各色瓜果,流水般往上矮几上摆。
正中央的主位上,大周魏王符彦卿危襟正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周围,就像一头年迈的狼王,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虽然是招待女婿的家宴,但因为有郑子明、潘美等领兵大将在场,女眷照例是不能出来露面的。而负责帮忙张罗宴席的长子符昭序又是个毛糙性子,没等正餐前的水果摆放整齐,就已经进进出出跑了好几圈儿。
符彦卿被他晃的头晕,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呵斥,“坐下来,竖子,你什么时候能有些人样?好歹你也是一镇节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阿爷,我,我这不是……”符昭序被训得面皮发红,赶紧停住脚步,擦着汗解释,“我这不是怕出差错么?妹夫和郑子明每天在河堤上摸爬滚打,难得吃上一顿安生饭。万一……”
“这是魏王府,不是边塞!”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符彦卿的鼻子差点没被气歪。猛地又拍了下桌案,大声呵斥,“从里到外,都是世代追随咱们符家的老人……”
“阿爷,阿爷,到了,姐夫和郑将军马上就到了!”一句话没等说完,大堂外,已经传来魏王府世子符昭信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我安排在城门口的家将刚才送回信来,姐夫,姐夫他们已经进城了,正在安顿护卫。大约,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就能到家!”
“哦,来得倒是快!”符彦卿笑了笑,微微点头。旋即,大声向门口的亲兵吩咐,“贵由,去,命人敞开正门,铺上红毡,准备迎接太子。”
说罢,也不待对方回应,从铺着虎皮的胡床上走下来,先倒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半圈儿,随即,又朝着符昭序吼道:“还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去后宅,给你妹妹带个口信。等会儿,让她找机会把宗训带出来,认一认他的几位叔叔!”
“噢!”符昭序低低的回应了一声,却不想动身。给妹妹带口信,随便一个仆人或者丫鬟就能做,犯不着由他这个节度使去。而太子柴荣和对自己由举荐之恩的郑子明马上就到家门口儿,他不去迎接,就实在有些失礼了。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禀告给父亲听,站在门口世子的符昭信已经雀跃着举起了手臂,口中叫道:“阿爷,我去,我去和姐姐说,这事儿不用劳烦哥哥。”
说完,哧溜一下,如闪电般冲向了后院!
符彦卿哪还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都在想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符昭序,摇头而叹“你呀,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聪明,老夫也不至于如此劳心劳力,唉!朽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亏得郑子明能看上你!”
“这……”符昭序被训得满头雾水,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父亲,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见他满脸委屈模样,符彦卿的心里愈发失望,摇摇头,干脆拔腿走出了大堂正门。“好好做你的节度使吧!有些事情,你不懂也好。懂了,反而招灾惹祸!”
“噢,是,父王!”符昭序愈发感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苦着脸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在了父亲身后。
从小,他好像就不受待见。数年前甚至被父亲直接剥夺了家族的继承权,关在屋子里闭门读书。好在后来遇到了太子柴荣和七镇节度使郑子明,才终于能有机会吐了口气。本以为自己都当上节度使了,还接连两年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奖,多少能够让父亲满意些。谁料,这次回来探亲,依旧是从父亲嘴里听不到半句表扬或者鼓励的话,动辄就被数落个灰头土脸!
可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望着年近六十,却依旧虎视鹰盼的父亲,符昭序心里一阵阵发寒。
父亲不想让自己继承这个家,自己当年就已经顺从把少族长的位置交了出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父亲觉得自己没本事,志大才疏,可在节度使位置上这三年来,自己一边组织人手屯田垦荒,一边打击那些跟幽州暗通款曲的堡主寨主,已经令治地焕然一新。父亲觉得自己不懂得把握机会,广结善缘,可自己跟柴荣、郑子明、赵匡胤、高怀德等人都相交莫逆……
比起至今还在父亲羽翼下的世子弟弟,自己究竟哪点差了,怎地就这么不受待见?
正百思不解间,耳畔忽然传来了父亲符彦卿的声音,“你觉得很委屈,是不是?觉得我待你就不像亲生父亲,而你弟弟,才是我的嫡亲长子?”
“不敢,父王,孩儿不敢!”符昭序的鼻子顿时一酸,勉强笑了笑,拱起手来回应,“父王向来高瞻远瞩,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有道理。只是,只是孩儿愚钝,总是让您老失望!”
话说得毕恭毕敬,却是僵硬冰冷,透着如假包换的疏远之意。符彦卿闻听,心里顿时就是一疼。随即,咧开嘴,苦笑着摇头,“呵呵,做了三年节度使,别的没学会,倒学会绕着弯子说话了!不错,不错,你当年要有现在的三分本事,为父也不至于让你关起门来苦读。”
“父王做事,肯定都是有道理的!”符昭序鼻孔里,酸得愈发厉害,又拱了拱手,强笑着回应。
“你果然是不服!过去的事情,老夫就不说了!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考考你吧,刚才老夫让你去给你妹妹送信,你为何不去?”知道自己长子是个什么脾性,符老狼继续笑着摇头。
“孩儿,孩儿跟太子殿下,跟冠军侯,都有袍泽之谊。他们,他们难得来父王的府上一次,孩儿,孩儿不出去迎接,就太失礼了!”符昭序的回答很坦诚,丝毫不做任何掩饰。
“那你弟弟为何去后宅了?”早就知道答案会是如此,符老狼丝毫不觉得意外。撇撇嘴,笑着继续追问。
“世子,世子年龄还小,跟太子和冠军侯也不熟!”反正自己已经这样了,符昭序索性继续实话实说。
“唉!这就是你们俩的区别。老夫还有一句话,让赢儿找机会带着宗训出来,拜见他的几位叔叔。”符老狼叹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自家长子,再度轻轻摇头,“你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却没走心。而你弟,却立刻明白了为父的意思!”
第八章 人心(九)
“没走心?”符昭序皱起眉头,委屈和不解写了满脸。
不就是没去知会妹妹,找机会带孩子出来拜见郑子明等人么?这跟走心不走心有什么关系?郑子明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宗训?当年妹妹跟柴荣成亲之后迟迟怀不上孩子,还是吃了郑子明所开的汤药之后,才终于有的喜讯。两家关系都亲近到如此地步了,还在乎那么多繁文缛节作甚?
“我要的是你妹妹带着宗训,在老夫的见证下,出来拜见冠军侯!”见符昭序依旧是一幅朽木难雕的模样,符彦卿真恨不得冲着儿子的脑袋踹上几脚,好让他重新开一次窍。“郑子明年方弱冠,就已经是冠军侯,七镇节度使。将来如果太子做了皇帝,他的位置怎么可能低得了?而既然是皇帝,就不可能只娶你妹妹一个。万一太子再和别人生下孩子,宗训的地位该如何保障?还不赶紧趁着现在,你妹妹跟太子夫妻之情正笃,老夫依旧能有几分薄面的时候,给他找个合适靠山?如果能郑子明答应多看顾宗训几眼,或者干脆收了宗训做弟子,将来即便你们几个做舅舅的不争气,天下谁又能欺负得了老夫的外孙?”
“这……”没想到一件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儿,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玄机。符昭序顿时听了个目瞪口呆。然而,在内心深处,却依旧有个极低的声音在不服气地嚷嚷,“用得着么?一家人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况且宗训说不定将来跟我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受他父亲待见……”
“不服气是不是?你难道还以为,老夫不知道这两年在任上那些政绩,是怎么来的么?”知道自家长子是个什么模样,符老狼叹息着撇嘴,“一年四季,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差不多郑子明都已经替你写在纸了,你只需要照着做就行,根本不用自己去想。遇到突发事件,也有赵匡胤和高怀德帮你出谋划策,无须你劳心劳力。这种便宜节度使,给根骨头狗都未必比你干得差,你还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
“父王!”被符彦卿的比喻,气得两眼发红。符昭序忍无可忍,大声抗议,“孩儿,孩儿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孩儿,孩儿能有今天,也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换回来的,可不是仗着你老人家余荫!”
“不仗着我老人家余荫?呵呵,说得好!不仰仗我老人家余荫,太子和郑子明会看上你?”符彦卿丝毫不顾及儿子的感受,继续大声冷笑,“好吧,即便人家看上你了。看上你老实听话,忠诚可靠,还特别地知恩图报。可就你这幅直心肠,将来能从地方升入中枢?你啊,休怪为父当年心狠,让你弟弟替下了你。以你性情和本事,遇到个开拓进取的明主,也许还能建立一番功业。如果在乱世当中守成,恐怕,恐怕咱们符家,又要重演当年差一点儿被灭门之祸!”
说起灭门之祸,他忍不住就又想起了自己大哥符彦超和二哥符彦饶。两个哥哥,都像符昭序一样直心肠,两个哥哥,都像符昭序一样知恩图报,待人诚信有加。但两个哥哥,下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只有自己这个胆子最小,凡事不想五遍不去做的老三,侥幸活了下来,侥幸活成了整个家族的顶梁柱。
“父王,您,您别生气。我,我早已经也无意家主之位!”见自家老父的眼睛里头,忽然涌起了泪光。符昭序心里一酸,满肚子怨气顿时随风而去。
自己是特地回来探望老父和弟弟、妹妹们的,不是来翻旧账的!自己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自己的兵马,有了一大票可以并肩而战的朋友,又何必盯着老父辛苦积攒了半辈子的这点基业?算了,随他去吧,父亲老了,让他说上几句,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乎家主之位!”听儿子解释的急切,符彦卿也迅速意识到自己今天的态度有些过分。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补充,“唉!为父也是,好好的,何必让你不痛快呢!你能在外边打下一番自己的基业,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将来你们兄弟俩,一个在外边开枝散叶,一个在旧宅里守成持家,五代之内,咱们符家,倒也不愁荣华富贵!唉,罢了,不说了,太子的车驾快到了。咱们爷俩都松口气,准备迎驾!”
话音刚落,果然,远处就传来了一通锣鼓声。无数个鲸蜡灯笼高高地挑起,将魏王府前面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紧跟着,太子柴荣和冠军侯郑子明二人联袂而至,远远地就跳下坐骑,相继给符彦卿施礼,“小婿郭荣,拜见岳父。”
“魏王在上,末将郑子明这厢有礼了!”
“折杀了,折杀了。太子殿下快请,冠军侯快请!”符彦卿立刻换了另外一幅面孔,兴高采烈地上前相迎。“来人,奏乐,请太子殿下移驾寒舍!”
早已准备好的王府乐器班子,吹响各色笙箫。魏王府的正门四敞大开。八名身穿金甲的卫士,手持仪仗,头前领路。符彦卿和符昭序父子,一个搀扶着太子柴荣的胳膊,一个拉着郑子明的手,踩着松软的红色地毡,缓缓走入府内。
虽然是翁婿至亲,太子驾临诸侯府邸,也少不了必要的若干礼节。因此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宾主双方才含笑落座。
符彦卿先举起酒盏,代表整个家族向太子和皇帝致意。柴荣随即起身答谢,代表郭威和朝廷,向符家父子表示慰问,于是乎,又是一番谁都觉得累,却谁都无法逃避的繁文缛节,直到把双方都折腾得腰酸背痛,方才“表演”结束,进入正式吃喝时间。
转眼酒过三巡,符赢抱着柴荣未满半岁的儿子,出来拜见三叔和诸位叔伯。众人免不了,起身作答,将祝福话成车成车的往外抛。好不容易哄走了符赢和孩子,魏王世子符昭信,又带着几个弟弟,各自端着酒杯,上前跟众人挨个见礼。
结果,一顿饭,吃得比扛着沙包修河堤还要累。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宾主双方,都变得精疲力竭。
符家早就专门腾出了一处院子,供太子及太子府的侍卫居住。郑子明也被安排在了太子的临时行辕附近,随时可以过去听候柴荣的差遣,或者在必要之时,杀过去提供支援。其他人等,如潘美、陶大春、李顺、郭智,则又单独开了一处院落,与郑子明的院子只隔着一堵矮墙,只要听见风吹草动,立刻能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