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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部分

乱世宏图-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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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老夫身体结实着呢,用不到你们来搀!姓郑的小子说过,老夫再活个十五年都没问题!”高行周的脸上,写满了放心的笑容。甩开两名亲兵,大步流星走向先前隐藏战马的地方。
  年青时的热血,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他的躯体里,令此时此刻的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年青,真好。


第八章 人心(六)
  滚滚黄河向东流去,日夜不息。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棣州北侧白马坡,河水因为河道骤然收窄,而变得湍急异常,就像一条被激怒的黄色巨龙,不停地拍打在刚刚加固过的堤坝上,溅起一团团金色的水雾,被阳光一照,如梦似幻。
  比河水拍打堤坝声的,是河工们整齐的号子声,“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
  “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
  “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
  红旗招展,绳索随着号子声缓缓扯动,将一块两丈高矮,五尺见方的石碑,缓缓立了起来,就像一根定水神针般,威严地耸立在了河道最窄处,与一座刚刚加起来的索桥遥遥相对。
  石碑的正面,龙飞凤舞雕着七个汉字,“棣州治河功德碑”,每个字都有芭斗大小,表面还专门涂了一层铜粉,被阳光和水雾一衬托,立刻瑞气缭绕。
  石碑北面,则是治河有功的当地士绅名姓及事迹。每个名姓连同下面的文字,虽然都只占了窄窄的两行,总计加起来也没有三指宽,却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张宝财,棣州白马人,正直良善,富而不骄。忧水患危害乡邻,于广顺二年舍家为国,购进无主荒地两千四百亩,捐赠粟米五千石……”石碑没等立稳,已经有好事者,迫不及待,将背面第一行字大声念了出来。
  “多谢皇上,多谢太子,多谢诸位乡邻,草民,草民何德何能,敢,敢居此碑之上,惭愧,惭愧啊!”一名花白胡子,肥头大耳的乡绅跳起来,抱着肥硕的拳头,向四周团团行礼。一张圆脸,早已因为激动走了形。双目当中,也涌满了骄傲的泪水。
  勒石记功,勒石记功啊!当初他闻听太子殿下派人下乡购买粮食,抱着破财免灾的想头,捐出的五仓陈年粟米,没想到居然换回了如此殊荣!当年,族里那群短视的家伙,还笑他笨!如今,看谁后悔得捶胸顿足?!
  的确,这功德碑不御寒,不顶饥,可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名望。从从此之后,他白马张家,就是天下闻名的良善门第,忠厚缙绅。无论哪朝哪代,无论今后换了谁做皇帝,在黄河两岸,也没人再敢把手朝张家头上乱伸。否则,必将沦为千夫所指,在地方上寸步难行!
  “刘二山,棣州大刘庄人,约己厚人,乐善好施。哀流民衣食无着,特购进无主荒地两千亩,捐赠粟米三千石,麻布两百匹,活羊……”好事者们没功夫接受张宝财的感激,继续扯开嗓子,大声念诵功德碑背后的文字。
  一个四十多岁,满面红光的汉子立刻冲了过来,带着七八个家丁,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朝石碑附近的河工嘴里塞,“辛苦,辛苦,真正辛苦的是你们。草民,草民,草民不过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殿下如此厚待,草民,草民真是愧不敢受,愧不敢受啊!”
  嘴里喊着愧不敢受,他的脊背却挺的笔直,面孔左转右转,唯恐周围看热闹的官员、士绅和百姓们,记不住自己刘二山长啥模样!
  “李达,棣州临河村人,朴实无伪,心怀乡里……”诵读声继续,又一个地方士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带着自家佃户,将熟肉,酒水,不要钱般朝维护秩序的沧州兵脚边摆。“愧煞了,愧煞了,都是军爷与河工们每日拼死拼活,我等,我等不过是受陛下和太子的感召,才捐出了些粮食物资而已,真的愧煞了!”
  “钱小六,棣州……”
  “许浩达……”
  “李方锋……”
  更多的地方士绅名字被念出,人群中,挤出更多的身影,每一个都努力将胸脯挺起,将腰杆竖得笔直。
  在当初购买荒地和平价出让存粮的时候,无论他们当中有人是打算破财消灾,还是真的对乡邻和灾民们动了恻隐之心,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当年的行为,是如假包换的积德行善!
  这年头,皇上换的快,朝廷换得也快,但一个家族的好名声积攒起来,却分外耗时。而随着治河工程开始收尾,各渡口和桥梁附近的功德碑开始竖立,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族,就迅速变成了真正的地方望族。
  今后,无论是换了皇帝,还是换了刺史,县令,轻易不会再有人敢窥探他们的家产和土地。否则,就是欺压良善,就是荼毒百姓,就会被全天下人所嘲笑,就会失去民心,自毁根基!
  “梁小大……”
  “黄四……”
  “周方正……”
  更多的名字被念出来,随着咆哮的黄色水,传向远方,传遍黄河两岸。
  站在距离黄河不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太子柴荣转过身,以郑子明最喜欢的庆贺方式,跟他默默击掌。
  三年以前,二人联手,以“发卖荒地,平价收粮并许诺勒石记功”等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为朝廷募集到了巨量的资金和粮食,为治河工程提供了丰厚的物资保障。但是那时,却没有人相信,他们事后会真的兑现承诺,真的把“只是吐出了不该得的国难财”那些吝啬鬼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
  而现在,功德碑真的立起来了,“吝啬鬼”们真的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良善士绅,人们回过头来再看当初,才豁然发现,太子殿下的目光当年有多长远。
  那些名字被刻在功德碑上的“良善士绅”,以前真的乐善好施么?明眼人其实都知道答案!那些名字被刻在功德碑上的“良善士绅”们,在被迫平价出让原本打算用来囤积居奇的粮食之际,没在肚子里问候太子殿下的祖宗八代,没偷偷朝写着冠军侯名字的小人上扎针么?答案也是不问可知。但是,从功德碑准备竖起消息传开之时,一直到现在,甚至还会延续到今后若干年,那些名字被刻在功德碑的家伙,一定会尽力约束自己和族人,尽力去表现得像个良善士绅,绝不敢再轻易去践踏几辈子积攒都未必能积攒起来的好名声。而让每一件善行都有善报,从现在起,也将会成为黄河两岸百姓官府公认的默契,往下流传百年乃至千年。
  “子明,你,真有你的!”作为当年的见证者和整个治河工程的主要领军者之一,符昭文激动得两眼发红,也凑上来,跟太子柴荣和郑子明两个陆续击掌为贺,“如此,如此一来,殿下,殿下一诺千金之名,必将流传天下。而,而这黄河两岸的民风,也,也必将为之大变!这,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德,古,古之圣贤,也,也未必……”
  “是殿下当初敢于决断,才有今日之结果!”郑子明笑了笑,轻轻摇头。
  “孤绝不敢贪此奇功!”柴荣内心深处,也是热流奔涌。挥了下胳膊,以颤抖的声音强调。“没有子明,没有文仲,没有潘美、藏用和陶大春,孤,孤对今天想都不敢想!”
  一个言出必践的好名声,一桩解决黄河水患的盖世奇功,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面对王峻、王殷、李重进和那些投机之辈的联合打压,他这个太子,已经连续数月不敢返回汴梁。而随着水患被解决的消息和移风易俗的壮举被传回朝堂,那些联合起来窥探太子之位的人,必将受到当头一击!
  “别谦虚了,这个时候,你不能谦虚。有些事情,你不敢想也得想,谁叫你是太子呢!”郑子明抬手轻轻锤了柴荣肩膀一下,一语双关。“有些责任,也是命中注定,咱们谁都逃不掉!”
  说罢,也不管柴荣如何理解自己的话。转过头,看着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会心而笑。
  修桥补路双眼瞎,坑蒙拐骗福满门。当生活在某一个国家,某一片地域上的大多数人,失去了对“善”的追求,失去了对“善”的敬重,转而不分青红皂白,以明火执仗为勇敢,以巧取豪夺为荣耀的时候,这群人的精神,就会日益衰弱下去,甚至会走向死亡。
  当生活在某一个国家,某一片地域上的大部分的人,连自己的左邻右舍都坑,怎么可能有勇气舍生取义?怎么可能在面对入侵者之时,挺身而出,众志成城?
  以石敬瑭为楷模,以韩匡嗣为榜样,为出卖族人者做传,为引狼入室者立碑,将敢于站出来抵御外辱者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死,将与敌偕亡的反抗者以“愚昧”二字打入另册,不过是其精神衰退的一种外在表现而已。
  是病,就得治,这是医者的信条。
  郑子明的岐黄之术居当世之首,郑子明对当世顽疾的认识,也远超同辈和各位前辈。记忆里那些越拼凑越清晰完整的时光碎片,令他生出了一双远比普通人锐利的眼睛。可以透过疾病表象,看进患者的骨髓。甚至在某一局域,能穿透时光,看清三世三生!
  采取由上到下的手段,主动去回报那些善行,无论当初行善者是被迫无奈还是有心,只是他给眼前世界开出药方的中的一副。在他的背囊中,还有更多的药方,更多的针石,随时可以拿出,只待外界有足够的空间,只待能找到恰当的时机。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黄河奔流,日夜不息。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第八章 人心(七)
  一直到太阳落山,黄河棣州段的功德碑落成庆典方才结束。
  柴荣和郑子明两个各自骑着一匹辽东骏马,在五百余名亲兵的保护下,匆匆离开了河滩,朝着棣州城疾驰而去。
  城内,座落着柴荣的岳父,魏王符彦卿的一处宅邸。老将军心疼女儿,自打符赢年初为柴荣生下了儿子宗训之后,就派人将她连同外孙一道接回了娘家,每日锦衣玉食,关照不断,唯恐让母子俩受到半点委屈。
  连日的奔波操劳,让这群铁打般的汉子,脸上都难掩倦色。但走在队伍最核心位置的柴荣,却丝毫不敢松懈,一边抬头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地貌,一边低声跟身边的郑子明商量:“三弟,魏王虽然与我名为翁婿,待宗训也一直不错。但是,他和高行周一样,身上还扛着一个偌大的家族。所以,哪怕他今天有些话说得不对,或者有些行为出格了些。念在你嫂子和你侄儿的份上,还请你容让一二!”
  “哪里的话,大哥?”郑子明抬起头,嘴里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你放心好了,兄弟我是那种不懂得尊老敬贤的人么?脑袋被石头砸了,才会跟大哥你的岳父去较真儿?放心,今晚无论他说什么,我权当是耳旁风!”
  “那就好,那就好。今晚符昭序应该也在,他能有今天成就,多亏了你当年的提携。所以,想必我那岳父也不会太过于为难于咱们!”柴荣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放心,表面上,却尽量装作一幅高兴的模样,大声补充。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符老狼是他的岳父不假,可这位岳父大人,在差不多将近三年的治河时间里,却根本没给他和郑子明半点儿帮助。甚至在施工队伍进入符家所控制地盘时,暗中指使爪牙,给大伙制造了许多障碍。虽然这些障碍,最终都被郑子明一一跨了过去,可双方之间的矛盾,却也清晰地浮现在了水面上。
  是以,在队伍正是进入棣州城之前,柴荣无论如何,都得跟郑子明提前打好招呼。免得自家三弟遇到刁难后,当场给符彦卿下不了台。那样的话,他倒是好办,反正以河工事务紧急为由,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妻子符赢就为难了,一边是丈夫,另外一边是父亲,无论帮谁说话,都难免心如刀割。
  “其实,你不说,我也不会招惹符彦卿。他老人家,更不会在酒宴上让你这个女婿难做!”敏锐地发现柴荣有些言不由衷,郑子明笑了笑,低声补充,“那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十有八九,是做给外边人看的。否则,咱们没那么容易就将麻烦一一摆平。毕竟,这里是他的经营了多年的老巢,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无论想什么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那倒也是!”闻听此言,柴荣心里顿时就是一松。笑了笑,喘息着点头。
  如果把符彦卿故意给治河工程设置障碍的举动,看成是做给王峻等人看,则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符家向来奉行明哲保身,自己虽然贵为太子,在真正当上皇帝之前,也甭想得到符家的绝对支持。况且当年,三弟郑子明还鲁莽地拒绝了符家的拉拢,气得符赢的妹妹符妫洒泪而走。
  想到符赢的妹妹符妫,至今还云英未嫁,柴荣心里就又开始隐隐担忧。自家三弟也是,都娶了陶三春和呼延云了,何必单单将符妫给拒之门外?放眼天下,如今那个年轻有为的英雄豪杰,家里不是藏着一大堆莺莺燕燕?况且那常婉莹,还是个如家包换的豪门贵女。早就见惯了自家父亲和哥哥妻妾成群的她,能容得下乡下姑娘和敌国大将的女儿,又怎么会在乎通过联姻的方式,为自家丈夫增添一个唇齿相依的盟友?
  “末将以为,魏王再倚老卖老,也不会特地选择在今天跟殿下和冠军侯添堵!”正犯愁一旦在酒席上有人旧事重提,自己如何才能帮助郑子明蒙混过关之时,柴荣耳畔,却又传来潘美那略显稚嫩的声音,“他原先不想支持殿下,无非是担心殿下实力不足以自保,拖累符家而已。但殿下别忘了,若论擅于审时度势,魏王他老人家绝对能排到天下前三。半年前,连齐王见了咱们的河工及护堤军之后,都不再反对高怀德追随殿下。以魏王的老辣,岂能判断不出来,这日后的江山该归谁所主?”
  “仲询,比别乱说!”柴荣被吓了一跳,赶紧扭过头,低声强调。“我父皇天子春秋鼎盛,德泽有加,能为万民造福的时日长着呢!”
  “万岁只钟意你一个,也是事实!”知道柴荣口不对心,潘美笑着耸肩。
  “那也不能这么说,否则,传扬出去,对你,对我,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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