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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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走在Mallarpa第五中环路的附近,郡克区的黑暗生活充斥了犯罪与色情,以及在这两种极端的毁灭情绪中所诞生出来的强烈的求生欲望。饥饿的人张开的嘴,贫穷的人贪婪的眼睛,妓女涂的烈红的嘴唇,带着浓烈的人性中的野,冲进视野。眼前来回徘徊的行人,男人,女人,我看不清脸。
“小哥,请我喝两杯吧。”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食指,用娇媚入骨的声音在我耳边吹气。我在回神的片刻里想推开这缠人的娼妓——我发誓,当时我真的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娼妓,唯一的特别或许就只是:他是个男人。就在我要推开他时,那家伙却忽然搂住我的脖子。随后我感到脖子一寒,是什么尖利的东西贴上了皮肤。
“别动,”对方压低了声音,“再动就弄死你!
“你……”
“你太不警惕了,看你的左面。那个女人,她跟着你半小时了。”
不动声色地从暗角里腾出视野看了看,我说:“我不认识她。”
“只要她认识你就够了,”他转而吻上我的嘴唇,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我摸到了柔软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微卷的、柔软的发质。“我们进去说,”他说完就拉我的手,拐进了一边昏暗的酒吧。
虽然,之前我就清楚这一点:Kei若想完成一件事时,绝对会不择手段,除了成功,不存在任何转移他兴趣的事物。可是,遇到这样的场面,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们进了酒吧,要了房间,在郡克区结群的白人的好整以暇的目光里上了二楼。我把一切情绪都强压着,直到进了预定的房间,他反锁上门后转身看着我。
“你在搞什么鬼!”我低吼,“看看你的样子!”
他眯起眼睛对我笑了笑,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粉妆,说:“Syou,这里是有色人种的地盘,看到楼下的白人了吗?除了成群结伙,白人没有出入安全证。”我完全无法反驳他这个观点——Kei从哪里看都是正宗的白人,英国的贵族,即使他把自己的脸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焦黄的皮肤,青黑的眼圈,苍白起皱的嘴唇,这样子就算站在大街上24小时,也不会有人看上他。不起眼的小人物——人人都会这样想,可Kei还是美丽,那双闪烁着逼人光芒的灰蓝色眼睛此刻再次燃起了夺目的光彩。他一定又是完成了什么阴谋诡计,我在那刻想到,每当这时他就精神百倍。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有什么新花招了?先把这张脸弄干净!”我摆了摆手,选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Kei不满地说:“这可是你手下头号能人给我搞的行头!”
唐?我闻罢皱眉,Kei又说:“他说如果真要以原来的样子在郡克区扮演娼妓,那会在3天之内名躁Mallarpa。嘿,Syou,他还真幽默。”
“再幽默的人也不及你的一半能言善辨。”我的口气很不好,“去把脸洗了,Kei!”
他一愣,撇了撇嘴,起身进了洗手间,可下一秒又退了出来:“那里面太脏!”
我不再和他抬杠,只是搁起了腿点烟。桌面很脏,不小心蹭脏了袖口。我低咒一声,抬头看见他又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我。那种眼神,唤起了我心中那股不安的血流,冲击着皮膜。
“我知道你最近发生些什么事情,”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在气我出现在这里吗?要知道,我也很生气,Syou……”他的声音忽然压低,迫使我再次抬起眼睛从烟雾中正视他的脸。“Syou,别对我发脾气。在楼下看见你的时候——虽然是场偶然,但那时我还是很想就那样一口咬死你。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说完最后一句,他忽然微笑起来。我不寒而栗。Kei这回是来真的了——我立刻意识到了这点。
“你以为要唐和Leck瞒着我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你低估了人心中选择的崇高性。你的无能,迫使唐向我求救。”
他优雅地坐下,搁了腿看着。
“你居然向孙下跪。”
“迫于形势。”我感到嘴里发苦,方才恶劣的心情被Kei这两句冰冷的话语一浇,全都冰结起来了。“不然,他真的会杀了唐和Leck。”
“只要你愿意,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唐和Leck。”
“时间来不及!”我说,“来不及去找别人,孙就会把我杀了!Lukary之后,就一定是我!他已经在排挤我!建立自己的独权,而我手下,现在就只剩这么几个人!所以,一个,都不能出事!”
Kei眯起眼,沉默了一会,忽然一脚将面前的矮桌踢翻,烟雾、碎片迷住了我们之间的空间。
“如果,你把一团线弄乱的话,”他慢慢开口,“那会让整场游戏都变得扑朔迷离。可你只要还捏这那根线头,整场游戏都将属于你。”他转眸看向我,用无比冷酷,并且狡黠的眼神。“现在,我们都明白了,孙定贤这人留不得!”
仅剩下一个字的理解:杀。
决裂的那天,就是我们一人的死期,Syou。一天都不能晚——我如此地提醒着自己,就像很早以前我就说不能长看Kei灰蓝色的眼睛一样。
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心中对权力的渴望。你走到今日,别无他途。你可以做得心无欲求,可别人不是这样。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绩,可他们没有。这一直都是很多人虎视耽耽的宝座,而你平步青云。这是个充满危机和嫉妒的空间,你要活,别人就得死。每个人都有生物性的地盘意识,不会让旁人动他的领地一分一毫。取走对方有用的,扔掉无用的。争权斗势也要有商业头脑。记住了,Syou。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里,只有这样一条铁律,没别的路能走——我常年让自己保持在这样的状态下,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
你能坐拥天下,可必须以权为首。
“我躲在这里,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或者说是终于回到了主题上,“郡克区的种族问题一直都很严重,在这里白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几乎能颠覆他们在别处所赚足的几个世纪的优越感。”他又伸了伸腿,“而孙定贤和郡克区的那支‘十字军义团’合作,想借他们来打击义心堂与龙头汇的气势的话,从表面上看是可行的。”
我终于知道,那群以战争杀戮为荣誉的家伙们原来就是最近让政府相当头痛的那支‘十字军义团’,一群在Mallarpa无甚地位的白人。移民,尤其是这种普通移民——我们称有背景的家伙们为“特殊民族”——常因信仰与肤色在这片有满清后裔统治的土地上受到歧视。没有良好的住宿条件,也没有良好的就业环境,更不用去和他们商谈教育,甚至在税收上他们所接受都是截然不同的待遇。他们无权参加保险,也没人会为他们提供贷款,用一种柔软的抵触造就一批不满的暴民。他们尚可利用强健的体魄去争取一些机会,可一拳难敌四掌,郡克区的亚洲人们会像黄蜂一样出动,扑向敌人。这种长期压抑,在嫉妒和胆怯中凝聚起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就将要被Mallarpa新一代的野心家所利用。虽然从现实角度上,少了点神化主义的色彩,但是依然很值得期待——将会是谁把这场正义的,人权的战争进行到底,并将之记载到历史中去呢?他们选择了孙,或者说是被孙看中,联名搞一场暴动,夺回郡克区——至少这是第一步——他们应该享受到的权利。
“可,要是暴乱不脱离它的本色,便不过是一场乌合之众的暴动,在少数嗜杀好乱的少年的领导下,获得一群贱民的拥护。”Kei继续说道,“孙那家伙,想必已经算好了,如何在尽快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把他们一脚踹开。”我一愣,看他悠然地吐着烟圈:“可对方也不会这样笨的,所以他们会来找你。
“刚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甩了我一个理所当然的白眼,随后说:“‘十字军义团的首领是一个叫Bolon的男人。以前的清教徒家庭出身,算不上是个极端的种族分子,但是到了这个城市后,多少都会有所改变。他有野心,也有点贪心。可他的确一点都不笨,他知道军队已经不能再用血腥的词句来自我陶醉了,需要用鲜血来点燃以下疲惫已久的士气。需要用一场革命,清扫这么久以来积聚在族人体内,因受压迫而产生的奴性。于是,战争!战争!”他忽然拉高了声调,“只有一场是绝对不够的!而人的勇气却只需要一场战争就可以被吞噬!让他们看看吧!清教徒的气势汹汹和基督徒的歇斯底里,他们会看到自己的同伴与自己一样,都在死亡线上颤抖不已。”他忽然又放低了声音,夹烟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冷笑的唇瓣:“灵魂在坟墓前,也不就是那薄薄的一口气而已?”
Kei,似乎被一种东西牵引着,爆发出了一种强烈的挣扎感的情绪。像陷进了一个怪圈,为了逼迫自己跳出来而大呼小叫,继而不择手段。这个无拘无束到近乎放肆的人物定格,在他冷笑的片刻里深深刻进了我的大脑。我试图在这充满了杀意的空间里呼出一口气,所以扯开了领口。Kei没有再继续,只是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我许久,随后微笑——又是那种冷冷的,永远达不到他眼睛的笑。
“这就是我这五天内得到的情报,至于下一步怎么做,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我想开口,却被他阻止:“不,不,Syou,听我的,这次全听我的。”
我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看到他难得的坚持的表情,便再难开口了。不得不,我选择暂时转移话题,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谁都无法在继续忽视的人身上。
“Kei,你对孙的态度很奇怪……”我刚开口,房门就被敲响了,楼下的酒保送饮料上来。我停了下来,去开门。年轻的红发少年送上的是一瓶劣质的威士忌,却要收50美元。我不与之计较,把钱扔才了出去就关上门。Kei站起身,走到窗前掀开帘子看了看楼下的街道。
“你刚才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就被人跟踪了。”他说,“从头到尾你都没注意到,对吗。”我惘然地摇头。他又看了看街道,哼了一声,放下帘子,说:“你那时在走神,先生!什么都感觉不到。”
“孙这家伙,”他靠在窗边,随时看着外面街道上的动静,交叉了双臂。“我发现居然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他。我不知道他在少年时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一切,作为父亲的孙老板,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掀开帘子看了两眼,又说:“Syou,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孙的阴谋之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听着,若以现在的情势看来,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会得到全新的解释。”
“解释?怎么解释?”我好奇地想得到答案,而Kei却把视线移到了窗外,又是整整三分钟的时间,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空间寂静着,胶着着,仿佛就是为了等待最后一刻的答案。他看了一会,才打算开口。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全都被算计了……你,我,唐学优,还有John。”
似乎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窒息感”,我完全无法理解Kei所说的话。孙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因为他在这次的清扫活动里成功地扮演了一次强权主义者与阴谋家,他只是比较擅长隐藏自己而已,我的失败完全是因为自己低估了这位“朋友”。我找过很多理由给自己台阶,唯一没想到的是连Kei都会承认孙是一个不简单的家伙——以前也是他说:孙是个绝对无能的家伙。我从来都没法设想Kei将自己所坚持的论点推翻的一天,即使这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一些新奇的事情。
“你觉得自己以前对他的理解产生了错误,才造成了我在他面前的惨败吗?”我问。他皱起了眉毛,揪的有些难看。“告诉我,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推断,迫使骄傲的你不得不推翻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观点——把一个受人唾弃的无能者,摆到比自己更高明的谋权家的位置上。
可,时间并没有给予我们这样的机会,Kei看着外面街道的眼神忽然变了色。他挑起了眉毛,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酒瓶,然后冲上去把瓶子用力摔到地上。酒瓶的玻璃碎片飞了出来,暴露着尖牙利嘴的刃面,寒光四射。Kei的脸色在这片寒光中变得难看至极,青白骇人。酒汁横溢的地面,一点近于酒色的固体躺在中心,小小的,黑黑的。他的脸忽然变得杀气腾腾,一脚将这个看似可怜的小东西踩成了碎片。
“窃听器?”我意外地看着酒瓶的尸体,视线在酒瓶与Kei的脸之间游动。随后,我听到了木质楼梯上的咯吱声,Kei青白地脸在此刻显出一股不正常的血色,他扯出一抹狰狞的冷笑,看着蜿蜒的酒汁延伸到门口。
“先生,”脚步声到了门口就停下了,“刚才听见你的房间里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请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事,”我看着Kei的脸色,“这里很好,请再拿一瓶酒上来,我会给你双倍的小费。”
“好的,先生。”门外的人似乎就这样准备走开了。Kei在我话音落下的片刻里跳上床,柔软无声地将台灯的电线扯断,从墙粉中拖出长长的一截,那种东西本能地让我联想起绞刑架上的细绳。
不出他所料,门外的根本不是什么服务生,而是一把SAR步枪!
门锁被击中,碎裂掉在地上。木质地板发出了仿佛被贯穿的呻吟。
“让开!Syou!“Kei一把把我推开,右手将刚才扯断的电线扔向企图冲进房间扫射的杀手。眼角的余光使我看到那个杀手的脚正踏在方才被Kei打翻的酒水上。电流借着液体为媒介,疯子般的冲向对方的双脚,与此同时,机枪的扫荡也从那小小的枪口中迸射开始,火舌喷吐着子弹,在房间所有的墙壁上都留下了深深浅浅到弹痕,墙粉在眼前迷成了一阵挥不去的烟雾,伴着刺鼻的硝烟味。电流终于起了作用,一阵吱吱的烧烤声中,子弹的飞舞丧失了原来准确的目标。杀手浑身颤抖,散发出烧焦的蛋白质的恶臭。Kei抡起椅子,把碍事的触电者砸倒在一边,将电线拨开,跳过倒地的可怜家伙,然后招手要我赶快跟上。
“绝对不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