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结之夏 箱之春(第二部)-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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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突然记起为什么会对这烟味觉得怀念。在那里的最后两年,他就待在被这烟味包围的环境中……已然习惯到连烟味本身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因为那是吸吐的空气。
久违了这样长的时间,在今晚,哈雷塞给他这根薄荷烟时才被提醒,他也有过那样带着香甜的、草涩的、辛辣而舒畅的时光,那两年有味道,巧克力混杂薄荷烟的味道。
『囚犯骆心南承认暴动滋事罪,依例判处加刑24个月,即时生效。』
二十三、公主抢店记 上
「蛋糕。」
半个月之内解决了三十多条巧克力棒的男人这样对他说。
辛可在上铺蜷着腿,津津有味地咬着粉红色物体。而突兀出现的纸盒放在脚窝内。
虽然对他说了似乎最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食物名字,但丝毫没有分给他的意思(还占了他的上铺)。
他踩着下铺的床沿,手构着纸盒——
纸盒正面印着什么café的优雅字样,里头还有一件货真价实的芒果蛋糕类似物。
同居人立即把纸盒攒回怀内「我好像没说过要分给你,室友。」
咬着一颗草莓,辛可吝啬又毫不脸红地宣布。
「你从那偷来的?」他问,这是半个月以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同居人侧头,装出一个“让我想想”的表情,然后才答「从布丁的狗窝中偷来的,你不会相信的,它偷藏了一整个草莓蛋糕跟芒果慕思蛋糕。你天天带它散步竟然不知道。」
表情似乎还带点得意,用一盒蛋糕就破解了他的沉默是金了。
「够好笑。」
他松手,把自己放回地上。
然后一张符纸拍在他额头上,他拉下来,那张纸看起来像记事本撕下来的。
不是辛可的字迹写着“我知道你 你的医生常提起你 蛋糕请拿去吃吧”
「医生的姘……朋友带了蛋糕来探班。」似乎觉得那组名词并不优雅,辛可转了口吻「我今天去清扫医疗室,医生不知躲去那偷懒了,只见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扑了个空,好像是喉咙不舒服还是怎样的,写了这张纸然后把蛋糕送我。」
男人满足地眯起眼,蛋糕屑还沾在唇边,爱惜宝贝般磨蹭着纸盒边缘。
「大叔一定向他介绍,你是头他妈的专偷甜品的猫。」
这个连茶会拿到的巧克力饼干也不肯分给一头狗、把比赛奖券全拿去换巧克力棒的混蛋,怎看也不像会把蛋糕分他。
「那你是什么?」辛可的头倒转地看进下铺「去浴室平均五次被堵三次的他妈的狗。」
阿心把双手叠在脑后,没理这闲过头的家伙的挑衅,侧了身面对墙壁。
还听得到上铺故意炫耀「竟然带蛋糕来探班了,我要叫他大嫂,下次一定要吃巧克力口味的。」
***
「巧克力。」
彷佛向某处的巧克力之神祷告,辛可这样说了一句,才推开医疗室的门。
此举让牛奶疑惑地看向男人,以为他昨晚从上铺摔下地撞到头了。
阿心举高手让牛奶把手铐解开,跟从昨晚开始就流口水的辛可说「去操场跳场他妈的脱衣舞比较快。」
「巧克力之神没有你他妈的肤浅。」
明知道里头十成九是空荡荡,只有一个脾气暴躁又爱碎碎念的大叔——教最坚强的人都想自杀的境像。
但辛可还是怀着万份之一的希冀这样叫了「大嫂?」
始料未及的是,比一间牢房没有大多少的医疗室中,真的有“大嫂”类物体。
枕头似乎因一番“争斗”而滚得老远。
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男人被压在医疗床上,双腿挂在外头(穿着拖鞋),一手扯着白帘子。
有个陌生人单膝跪在床上,一手撑着床铺,另手扯着医生的领带。
基本上,陌生人的背影遮住了可观性东西,所以这是看到的全部了。
他跟辛可都瞪大了双眼。
牛奶因为他俩急停而撞上他的背,看不见因此大叫「医生,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喂,阿心,别挡着!!」
这样的情况维持不够两秒,白袍被拉到东歪西斜的医生一骨碌地跳起,猛力擦着嘴唇……
其实他们根本没看到什么,但现在知道的确有什么了。
穿着比昨日更年轻的陌生人转过来,舔舔舌「嗨。」
「你是家狗跟家猫吧?这家伙常提起你们,好可爱的小宠物呢。」
他打赌辛可跟他的脸色都没有很好……这男人完全不像喉咙不舒服吧?
然而劲爆性宣言还未完「你们叫这家伙什么?医生?这称呼是我专用的,所以麻烦你们叫他“混帐大叔”之类就可以了。」
「这位大哥你真可爱。」辛可把眼镜除下来,漫不经心地把弄「这里几乎全部人都叫他医生,我们对这职业可是尊敬得很,你要把称呼申请专利权啊?」
然后,那位陌生男子举起了一个纸盒,没错,跟辛可昨天带回来的一样。
把纸盒打开,里头色彩缤纷,有两三件洒满巧克力屑、上层巧克力慕思、巧克力绵花糖夹层跟底层巧克力蛋糕,一看就知道为巧克力中毒者准备。
陌生男人把纸盒左右移动,举高举低,刚刚还深怕被抢走“医生主人”的辛可,此刻一双眼珠子黏着盒子左转右转。
「我听说他养的小猫要用巧克力喂,这些蛋糕全都是我做的。」
立即听到医生不屑的反驳「你连他妈的面粉娃娃也掐不出来。」
显然没人有要理医生的意思。
「题外话,这家伙平常都叫我阿密。」他挑起一道眉,补充「在床上也是。」
“大嫂”把纸盒递出去,松手。
辛可双眼发亮地接下来,知道谁是老大「密哥。」
连大嫂这称呼都滴溜溜地转了。
然后一双拖鞋飞过来,一只打中辛可的头,另一只招呼了“密哥”。
暂时填补了陆皑的空缺,不然平常剩的一只都是掷陆皑的。
***
就这样,他们见证了这男人用蛋糕政策收买监狱上下的人心。
不够半个月时间,全监狱都从叫医生转作叫大叔,至于那些混帐啊顽固的助语词没法考究,哈雷叫得最顺口。
听说医生的同居人非常不赞成医生当狱医,时间长而且危险,但医生实在侠骨仁心(恕没人看得出来),所以坚持己见。
这是辛可不知打那打听出来的,此刻他正意犹未尽地舔指头……
怕被狱警抢去蛋糕,又或只是这只猫习惯在关灯后才偷吃(也许偷吃会让蛋糕更好吃吧)。
问题是,他竟然在自己床尾发现了那只嘴馋猫「在这里吃蛋糕会特别好吃吗?」
蜷在上床尾的男人竖起食指,搁在唇上,示意他说话别太大声。
这个位置不被窗外射进的月光所覆盖,被狱警发现的机会较少「被他妈的猪猡发现,我就连个屁也没得吃了。」
「你敢把蛋糕屑掉在我床上,就真的别指望能再吃任何东西了。」
阿心把被子拉高,决定不管这只三更半夜钻上来的猫,直接睡觉。
嚼食蛋糕的声音,和若有似无的滋滋声没有放过他,闭起眼睛,维持同一个姿势良久,没有睡意。
他再睁开眼,角度刚好看见床尾的男人。
男人将头颅靠在墙壁上,有几段黑发压得高高的,懒懒地有一口没一口咬着蛋糕……
唇边都是巧克力屑跟奶油了,他舍不得太快吃完,每次都只用上排的贝齿轻轻压下蛋糕,细细咀嚼。
他敢肯定,那些他妈的巧克力碎屑肯定洒满了床尾,但这不是现在最吸引他的事。
他只是看,没有动作。
辛可好不容易解决完蛋糕,他动了动,床就摇了摇。
以为他要下去洗手睡觉,结果男人像小动物般爬过来,在囚衣上抹了抹手,隔着被子直接握着他的欲望。
他不能否认,当另类(而且非常粗鲁)的触感覆上欲望时,他的背脊都紧绷了。
但辛可没打算做什么,只是确定一下「嗨,半年没做爱先生,你勃起了。」
「我没他妈的巧克力饼干。」
听不知谁说过,辛可跟别人上床要收巧克力饼干。
不止跟辛可同囚的半年,之前他就没对同性的性行为感兴趣,最多只藉着体温自慰而已。
眼前这男人,虽然染过性病又被强暴到差点死在厕所,出入医院不少次。但他看起来,仍是这监狱中最干净的人——
继某个姓陆的家伙之后。
「事实上你误信谣言,我也收香烟,只是巧克力饼干会让我更卖力。」
辛可松开手。月光照进铁枝窗间,把一条又一条横间影子印在他们身上。
这男人连说这话的时候,呼吐间都有巧克力的香甜味。
他屈起指骨,抹走男人唇边的奶油,试探。
大猫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把指骨上的奶油也舔了去,问他「你有跟他接过吻吗?」
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有。」
「那我不算捷足先登,不用担心会被他砍死。」
然后他们接吻。
辛可跪着,影子覆盖在他身上。他侧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
要不要接吻都可以的随性,事实上,他们有半年没有抱过人或被抱过了,简直像两根易燃的鞭炮摆在一起,轻微磨擦都能引起毛细孔的敏感。
辛可没有闭上眼,他也没有。只是略略垂下眼,寻找嘴唇。
都是巧克力的甜味。
湿滑的、黏腻的、温暖的、细致的,舌头缓慢地、彷佛试探般缠吸于一起,然后再紧点。
辛可接吻的姿势像个纯纯学子,跪着,双手甚至没有放到他身上,只有嘴唇重叠。
唇瓣剥离,发出轻微的声响,拉出的唾液被舔去。辛可静了一会儿,然后说「阿心,你知道吗?你的舌头可以申请伤残津贴。我还不如去菜市场买条牛舌。」
辛可用拇指擦擦下唇,指头上都是融化了的巧克力。
他透过月光看到了,这姓辛的混蛋令他刚刚的刷牙动作变废。
「你一定很少接吻。姓陆那只荡夫不知跟多少个女人交往过,他可是吻技高超啊……你这样行吗?被他吻到脚软就太丢脸了。」
「你现在是想跟我讨论一个已经出册的人吗?」那个可能下半辈子再不会见到的囚友?
「你有他的手机号码吧?你会去找他的。」
「你一直都认为自己有天眼通?你够格申请他妈的精神科医疗津贴。」
男人单手抓着铁架,一个翻身。眨眼间已经下地,非常灵巧,床铺只来得及出抗议的嘎吱几声。
「我要六千元以上的结婚礼物,是你们一人六千,别以为一起来就有打折。」颐指气使得像之前欠的巧克力棒。
他刹那明白了,是陆皑那家伙把以一个婚礼换一个葬礼的约定说给辛可知道了。
……他早该猜到的,所以这姓辛的才如此肯定。
但下一秒,男人的声音传来,夹杂扭开水龙头的微弱水声「因为你没见过像他那样干净的东西。」
他听着水声,能想像那男人十指上的巧克力会被细弱的水柱冲开,指头回复干净白皙。
彷佛隐喻像他们这种人只要看见甜美的、干净的东西就会追上前去抓紧,据为己有,让他像被困的萤火虫般发光至死,握着玻璃罐的手心就是它的全部世界。
又或是,玷污他,把他扯落泥泞、泥泞,直到湿土厚重得令他移不开而窒息,结结实实不能再逃出那片脏土,成为同类为止。
就像这该死的监狱中每个人所做的。
又想他堕落、又怕他没法永远维持洁净的矛盾心情,都只是不想失去。
有没有办法像制作标本般,让他自动躺上玻璃盒子,不知不觉地抽乾体液、麻醉然后用硬纸皮跟图钉固定,不令他感受到任何痛苦地把他同化、把他封存?
扭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成为牢房唯一声响。
良久,又一声滴答,辛可彷佛思考苦久,才得出一个答案「我跟你一样。」
二十三、公主抢店记 下
他从没有回过陆皑的信。
出狱后没在香港逗留多久就到了意大利。
再过了一段时间,他为了自己也说不上的原因,握着男人给他的纸角,每到达一个城镇便去找那本书的线索。他找到那本书了,好像便有了根据,允许自己拨出那已经能倒背的号码。
电话竟然接通了,当男人的声音透过话筒,再一次出现在他耳侧,他的喉头紧缩了。
他们是一样的人。
但辛可是前者,他是把萤火虫困在玻璃罐中观赏的孩童,他却是把这男人的脚踝扯下地底的幽灵。
我会害惨他的——他知道。
不是说辛可是天使、他是恶魔,而是事实上,陆皑从来没有遇见过天使。
他妈的监狱没有这种他妈的东西存在,只是高塔中的公主不知道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姓陆的AIDS病患病死没有?」
「……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如果我有AIDS,就是你传染给我的
……好久不见了,阿心。」
两年后,他把男人带到意大利,这里,眼前。
强拉他来这堕落危险的黑帮天堂了,而现在,男人接通了香港的长途电话,已经说了半个晚上仍未舍得挂断。
他竟然没有把眼前的男人踹下山,让他直直滚下那不勒斯湾;或是打他好几支白粉针,让他神智不清到只能被干,连自己都觉得神奇。
他想,一定是因为脚断了,行动不方便而已。
那通电话说了一个世纪,男人像要化为一尊石像,为山顶新增名胜境点般。
他记得自己最后被哈雷扶上床,睡觉,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起来,另一半床位仍然没有温度,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