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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刺鲸-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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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驰见说:“公职人员好像不能随便文身吧?”
  “你说那是考警察体检时候不能有,现在怕什么。”他无所谓地转过头,看着墙上图案:“就算上头管,谁没事儿还扒你衣服,偷着去举报?”
  “那可没准儿。”
  吴波回身,笑着点点他。
  驰见也勾了勾唇角。
  “这是你的店?”
  驰见:“给人打工的。”
  吴波点头:“我想来个满背,有没有好的推荐?”
  “呦,文满背我得叫我师傅去。”
  “好坏就你吧。”
  玩笑归玩笑,最后驰见到底是上楼把洪喻喊下来。
  和他敲定图案,吴波跟着洪喻进入文身室,驰见左右没事儿做,给洪喻打下手。
  吴波真性情,话多,如果他不说,别人还真猜不出他职业是警察。总之几人还算聊得来。
  他选择图案比较复杂,前前后后来了“文人天下”两三次,又介绍朋友光顾,一来二去混熟了,竟然和洪喻驰见私下喝了顿酒。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大年二十七。
  另一边久路学校终于放假,疲惫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这天老人院来一辆救护车,久路听见动静,起身从窗口往外看,医生抬着担架下来,疾步进入老宅。
  她放下杂志,迅速下楼去。
  车旁和门前围了一些人,不多时,一位白发老人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来,她紧闭着双眼,面如死灰。
  “马奶奶!”李久路难以置信,喃喃道。
  护工搀扶陈英菊一步步跟过来,陈英菊手里攥着纸巾,不断拭泪。
  安顿好马莲,救护车呼啸而去,院中的工作人员和老人都望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暗声叹息。
  旁边护工也偷着抹眼泪,她叫顾晓珊,年纪不大,在老人院工作三年有余,一直以来都是她照顾马莲和陈英菊的起居,也正是安慰马莲别为病情担忧的那个护工。
  “晓珊姐,马奶奶怎么了?”久路走过去。
  顾晓珊道出原委:“前一段儿她老人家不是总咯血吗,后来去医院检查,被诊断是肺癌。”她吸吸鼻子:“病来如山倒,她本来还挺开朗的,得知剩下日子不多以后,整个人都垮了。”
  久路抿紧唇。
  陈英菊自责道:“都怪我啊,她躺床上睡一整天,我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儿,马莲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良心怎么过意得去啊。”
  两位老人住在同一间房,相互陪伴的时间比家属还要多,马莲昏迷不醒,陈英菊比谁都难过。
  李久路嗓子堵得难受,什么都没说,帮顾晓珊把她搀进房间去。
  夕阳从窗口斜斜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寂寥中一片昏黄之色。
  大红色的彩纸摊了满桌子,剪一半的窗花随意扔在那儿。
  顾晓珊倒来一杯温开水,哄着她喝了两口。
  李久路没有立即离开,想半天安慰人的话:“您保重身体,马奶奶说不准没事儿,明天就回来了呢。”
  “是啊。”顾晓珊接着道:“您也得为您外孙着想,万一真病了,他该多着急啊,是不是?”
  还是这句话管用,“对啊,我小见……”陈英菊低语,半晌,打起精神,用力抹了把眼睛。
  听到他的名字,李久路出神片刻,眼睛望着桌上的红纸:“那是您剪的?”
  陈英菊点头。
  “您真厉害。”久路讨好的说:“是为春节准备的?”
  她叹气:“是啊。”
  “那您能教教我吗?”
  “你?”她看她一眼,注意力被转移过来:“可不好学。”
  “我尽力。”李久路抿唇笑笑。她拿一张红纸反复对折几次,握着剪子有样学样,本来也是哄她开心,所以她的心思并未放在剪纸上。
  “咔嚓”一下,红纸拦腰剪短。
  陈英菊抬眼,脸上终于浮现笑意:“笨丫头。”
  久路吐了吐舌。
  陈英菊:“慢慢来。”
  太阳很快落到山后头,一线晚霞把天空染成绚丽的橘色。
  久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垂着眼,状似无意的问:“陈奶奶,驰见最近来看过您吗?”
  “来,每天晚上都来,我小见很懂事的。”陈英菊瞧一眼她手中的红纸:“丫头,这边多了……你没碰见过他吗?”
  她说:“没。”
  李久路手上失了准,红纸再次一分为二。


第23章 
  清早,李久路被院子里的喧哗声吵醒,撑起眼皮看墙上挂钟,已经九点整。
  今天天气不错,明媚的阳光从粉色碎花窗帘的缝隙透过来,煞是刺眼。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江曼正组织老人院的工作人员打扫卫生,被褥成排挂出来,在阳光下一片耀眼的白。往日沉闷的地方,因着佳节临近,也突然复活了生机。
  久路心情大放光明,她抻了个懒腰,收拾妥当后也下楼去。
  江曼看见她,她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把李久路搂过来,笑着问:“我路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昨晚八点就睡了。”久路抬头:“妈,我能帮什么忙?”
  江曼看看四周:“也没什么你能做的,要不去把姜大爷屋里被子抱出来吧,刚才他房门锁着呢。”
  久路点头,往老宅的方向去。
  109房间这会儿门开着,隔壁床的大爷没在屋里,姜怀生背对着门口不知在整理什么。
  久路轻叩两下门板,称呼还没喊出口,只见姜怀生缓缓回头:“老伴儿啊,大清早去……”
  他话说一半突然卡住了,胖胖的身体跟着转过来,看见李久路,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过糊涂了,过糊涂了……”他摇头苦笑:“丫头啊,什么事儿?”
  “姜爷爷。”久路没有走进去:“我来取被子,今天阳光足,正好拿出去晒一晒。”
  “好好,我帮你拿。”上了年纪的姜怀生动作缓慢,将被子卷起:“你是江主任的女儿?”
  “是啊,姜爷爷。”久路立即上去帮忙。
  姜怀生本身慈眉善目,眯眼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更亲切,久路与他闲聊两句,发现他很好相处。
  长久以来的群体生活,让老人院的老人越来越孤僻,即使这里有附近几个城镇最好的设施和待遇,仍然不能改变这种状态。
  其实条件再好,也不及儿女一句不耐烦的数落。他们不来时,这里就像一座坟墓,到处弥漫着将死气息。也是李久路讨厌这栋房子的原因。
  抱着被子走出去,她默默地想,希望很久以后,姜怀生在这儿好好生活,仍然能慈祥的笑出来。
  李久路把被子交给江曼,帮其他护工打下手,她在后院看到顾晓珊,她带着塑胶手套,正踩在梯子上擦一楼的窗户。
  “需要帮忙吗?”
  顾晓珊看见是她,笑着说:“把地上的报纸递给我就行。”
  “全部擦完了?”
  “是啊,就差这一个。”
  久路倚着墙边昂头看,冬日气候干冷,好在今天阳光充足,照得身上暖洋洋。
  她想起一件事:“马奶奶怎么样了,清醒没有?”
  “嗯。”顾晓珊看看一尘不染的玻璃,满意跳下来:“昨天半夜醒的,但听说胸口疼,闹了半宿。”
  她把抹布扔进水桶里,也和李久路一样靠墙壁站着。
  “那她家人知道了吗?”
  顾晓珊说:“昨天才知道,医生说她儿子一听她得了绝症,差点没哭昏过去。”
  “才知道?”
  “是啊。”顾晓珊说:“她儿子每次来她都不见,去医院检查也是一个人,这么严重的病,要不是昨天抢救需要家属签字,她儿子还蒙在鼓里呢。”
  久路不解:“为什么?”
  “她儿子活该!”顾晓珊扭着塑胶手套,气愤的说:“当年大娘为了给他买房娶媳妇,卖了老家的地凑首付,又来镇上打工帮他还贷款,好容易等到房子交工,她想一同住进去,儿媳妇却说想过二人世界没同意,大娘只好到外面租房子住。后来他们夫妻有了小孩,需要人帮忙带孩子,大娘才有机会住进去,可没住多久,她又被儿媳妇赶出来了。”
  久路皱了下眉。
  她接着道:“原来是要给他丈母娘腾地方。可这之后半年,她儿子又来请她回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丈母娘摔下楼梯瘫痪了,要她去照顾。”
  李久路讶异的说不出话。
  “自打那以后,大娘就住进咱院里,再也不认这个儿子了。”顾晓珊拎起水桶,往对面那排杂物房的方向走:“我是真的心疼她,所以平时也会多照顾她一些。”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不喜欢。这里时时刻刻要面对死亡,太压抑了,但他们谁家庭幸福会住进来?总得有人来照顾吧。”她调侃的说:“所以啊,我们护工要是心态不好,周院长可要忙死了。”
  两人穿过后院的操场,久路脚步顿了下:“嗯?”
  她笑着说:“周院长不是咱院的心理咨询师嘛!”
  久路终于听懂她的幽默,不禁抿唇笑了下。
  “路路,你们那边做完没有?过来帮我忙”没等靠近那排杂物房,江曼忽然叫。
  两人驻足,李久路回头:“妈,那边的玻璃没擦呢。”
  “回来吧。”江曼手搭在额头上遮挡阳光:“里面都是废弃的杂物,玻璃不用擦。”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所以久路晚上睡得特别安稳。
  半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石子儿不断打在玻璃上,她跑过去看,驰见站在窗户下,冲她招手:“路路下来啊,不用怕,我在这儿接着你。”
  这场景好像日盼夜盼期待许久,她甚至丝毫没犹豫,就从窗口跳下去。
  可要坠地时,驰见却突然闪身跑开了……
  “砰——”
  “啊——”
  李久路猛然坐起,已是满头冷汗。
  刚才经历的所有太真切,惊叫还在耳边,她甚至怀疑是梦境还是现实。
  窗外黑如浓墨,没有月光也没灯光,屏息聆听,根本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呆坐一会儿,起身来到窗前,明明知道没可能,心中却好像还期待着什么。
  已经夜里十一点半,院子里果然半个人影都没有,她轻轻叹了声,靠在窗边。老宅三楼的两间房亮着灯,江曼和周克还在办公没回来,一楼的某间房也闪烁灯火,久路虚着眼睛看,那好像是老宅厨房的位置。
  李久路肚子应景地叫了一通,思考片刻,披上外衣,拿着手电筒出门了。
  厨房在一楼走廊的尽头,为了保证老人睡眠,院里规定十一点后全部熄灯,包括走廊的照明。
  黑暗将这条路拉得无限长,两侧房门紧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最为清晰。
  她来到门前,轻轻扭开门锁。
  突然间,一阵凉风吹出来,厨房里有什么东西随风飞舞。一张纸扑到眼前。
  等看清那是冥纸时,李久路吓得往后猛退几步。
  手电筒掉在地上,“咚”一声响,紧接着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是我,是我,别怕。”
  “……姜爷爷!”久路惊魂未定。
  姜怀生看清是她,嘘声道:“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吗!”
  李久路:“……”
  他看看四周:“丫头,来。”
  关好门,姜怀生又去关窗户,风被挡在外面,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李久路站门口没敢动,本以为是江曼或者护工在做夜宵,哪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长桌正中摆一张十寸黑白照,两侧各一根粗蜡烛,前面供奉三炷香以及糕点水果,还有一副碗筷,上头冒着热气。
  李久路后背发凉,硬着头皮走过去:“您一直在这儿?刚才您听没听见喊声?”
  “喊声?耳朵不好,好像没听见。”姜怀生不断往盆里添冥纸,笑着看照片中的人:“老伴儿啊,有客人来看你了。”
  李久路视线转过去:“这是您妻子?”
  “一百天了。”他哀哀叹息着。
  照片中的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眼睛明亮、笑容大方纯粹,仿佛满意释怀地离开这个世界,不带走一丝牵挂,却不知给活着的人留下多少想念和凄怆。这种痛无法挽回。
  姜怀生孤身一人坐在那儿,像她就在眼前一样,慢声细语:“你看我在这儿也挺好,吃得饱,穿得暖,比咱俩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你就放心走吧,别瞎惦记了……”
  他说着小声哽咽起来。
  李久路鼻子一酸,赶紧转移视线。
  “那是您做的?”
  桌子另一边也摆副碗筷,烧成灰的黄纸味伴随一股清香。
  姜怀生把最后一沓纸送进盆子里,抹了把眼睛站起来:“清汤面块儿,我老伴儿以前最爱吃。”
  “闻着很香。”
  “我们那年代,能吃一碗面食跟过年一样。”姜怀生看着盆中的火慢慢熄灭,缅怀着过去,眼角慢慢爬上笑意。
  祭奠完妻子,他把厨房的灯打开,将那张黑白照片擦了又擦,然后小心翼翼收起来,“刚才没吓着你吧?”
  久路摇头。
  “那要不要尝一尝?”
  “可以吗?”
  姜怀生说:“就怕你吃不惯。”
  姜怀生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一老一小坐在桌子两端,默默吃着。
  面块儿里没放一滴油,透亮的汤水上飘着云朵似的蛋花,一点点番茄酱和盐调味,清淡不腻,面也很劲道。
  久路抬头瞄了眼:“您跟您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
  “战斗中建立的情义,你们年轻人不懂。”他的笑酸楚又自豪。
  “是种什么感觉呢?”
  姜怀生放下碗筷,回忆良久:“记得第一次见面,整整一个排的医护兵里,总感觉有位同志牵着我的目光走,然后我第一眼就看见她。同样她也注意到了我。”他手抬起来,在空气中比划了下:“推动我们互相靠近的,像是一种力量……”
  吸引的力量?
  李久路心中微震,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五个字。
  她想到了驰见。记得和他第一次在游泳馆遇见时,她目光像被什么牵引,隔着满池子的人群,她看见了驰见。
  而那刻,驰见也正注视着她。
  姜怀生说:“那时候全国已经解放,我十六岁,参加的是援助兄弟国的战争。幸好我们都活着回来了,后来参加工作,发现又被分到同一个厂,那时候没有现在开放,又过好几年,才在组织帮助下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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