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珂浮屠-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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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不敢隐瞒,小心捻起一块碎渣,“这位药……旁的药物虽是养气血,可这位药却是稳胎的。”
秦川跟秦兮一愣。
前者表情十分复杂,却喃喃道:“怀孕?她也能怀孕……不是寒体不能……”
他忽然变了脸色,盯着御医,“她那体质……可以?”
好在秦兮不是一般女儿家,也能承受这样的话题,只是听出了秦川的画外音,顿时也失了神。
可以?
御医苦笑:“自然不可以,微臣说的这味药虽是稳胎的,但稳胎的目的恐怕……”
他低下头,声音无奈,“君上,若是以我们医者心,假如一位妇人有孕,却自身决没有能力生下这孩子,反而会连累自己毙命,那么,我们势必要劝她放弃这个孩子的。”
“有时候,这也是命。”
御医出去后,秦川阖了眼,秦兮有些担心他,但他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帐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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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兮一度担心自己皇兄会发作,但没有,次日他面色如常,只是连发了好几封密信回国。
而行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说是体察蜀国诸知州的情况。
他的理由名正言顺,也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我说他肯定知道了吧,竟没发作,我以为他要把你剁了。”
隐士高人这些人心如明镜,也担心师宁远吃味。
结果后者半点也不难受,只是淡淡挑眉。
“许青珂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我只能阻止别人伤她,却没资格别人对她好。”
“别人如此,秦川也一样。”
这……退得可不止一步了。
隐士高人摇摇头,暗道这情爱还真是可怕。
明明小心眼得可怕的人,如今却只想着对她好了。
其余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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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沉州时,跟西川的军队遇上了,虽早已得信,可秦笙亲眼见到秦爵安好,还是十分欢喜的,然而她却看出秦爵面上凝重,只是隐忍不发。
似有什么事情,不能说。
秦笙疑心,正想询问,却还未来得及,过沉州落驿馆的时候,街上来往行人肃穆得看着行军过街。
不管过哪一州,秦川都让许青珂的人先行,这点事儿大家也心如明镜,本来黑甲军那边尤有人不甘,但一想到前头那马车里面待着的人,到底是钦佩的,也就慢慢接受了。
但这街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废奴协议的消息已经传开,但多数蜀国人心头复杂,但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跟眼神。
许青珂不知。
知道她入了驿站后,当地的属官没管住嘴,说了一件事。
周厥临朝撞壁而亡了。
只这话一说,师宁远当时敏感,脸色变了,直接伸手握住许青珂,他的掌心滚烫,小心翼翼看她脸色。
众多知情人也都吓坏了,秦川等着那属官,恨不得拔剑劈死他。
众人心悸,但她的脸色完好,只是愣在那里,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众人的心一起一落。
也没多久,还未吃晚席,天地阴云密布,忽起了雷霆,下了磅礴大雨。
许青珂面色如常,跟赵娘子等人说了几句话,情绪有些黯然,但也没多大的问题,众人稍稍放心,是以也没纠缠,直到她进了浴池要沐浴,旁人退了。
她扶了柱子,捂住嘴角,粘稠的鲜血涌出。
大量的血溅落在浴池水中,晕染开来,她撑着身子,从袖口拿出药盒想要拿出药丸塞入口中,却压不住体内一波一波的痛楚。
鲜血不断涌出,身下也有滚烫液体流淌下。
砰!门被撞开,师宁远冲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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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微光摇曳,赵娘子跟秦笙来回出入,捧出一盆一盆的血水。
门口,秦川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
他是君王,他不走,谁都拦不住,何况他插了一把刀在地上,谁敢动他?
能与他一战的也就师宁远一个,后者如今还在屋内,为了方便出入换水,门是开的,他坐在台阶上,背对着那个房间,他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那样痛苦压抑,又那样虚弱。
屋内,师宁远握着她的手,两人手中都染了血,在这世道,男子多忌讳这样的血,以为污秽,可他不在乎,却是心疼极致。
攥住她纤细的手掌,两眼有水光,唇一直在颤抖,“小许,别怕,不会有事的,别怕,我在呐……”
许青珂埋了头在他另一手掌中,嗓子沙哑羸弱极致,仿佛含了莫大痛苦,“我知道不该,也不该这样伤自己负了他的好意,可我难受。”
“宁远……他们都是因我死的。”
“我母亲明知自己要赴死,因为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知道那人盯上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她都知道。”
“养父母……也并非不知那碗里有□□,他们也都知道的,却心甘吃下了。”
“他们都知道的。”
“我留不住他们,致远,我留不住他们。”
“我注定孤独。”
我注定孤独。
该是有多悲凉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她从来不肯言明的脆弱。
师宁远眼前刹那闪出自己朝她表明爱慕时候她的表情。
冷漠,疏远,却是寂寞。
比天上一闪而过的烟花还寂寞。
这种寂寞是她给自己的——她的心魔起于那大雪封山,加重于两碗□□的甘心暴毙,成魔于腹中孩儿的注定逝去。
周厥的以死成全是没人料到的引子,爆发了这迟早会爆发的心魔。
她瞒不过自己,她的罪孽,她的祸源……
她的唇齿都咬出了血。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另一个许青珂……不是自然死的,只因根骨样貌有几分像我,于是便死了。”
“他给我挑的人,让我顶替。”
“因为我要成为他,他便死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迈不去这道坎——许青珂杀死了许青珂。
怀着这样从未对人言的魔障,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入深渊。
不敢回念,甚至不敢再去见那对夫妻的墓碑。
或许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仇恨了,恩怨消,人间红尘绝于黄土。
她便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什么都不留恋,她想离开了吗?
亏她如此隐藏,他竟也不知道她内心竟藏着这样的苦楚。
是他的错。
“许青珂!你几日前才说过在世上你只想要我,如今就反悔了?还是当日只是诓骗我!人都你都睡过了,你现在不要了?有你这样的!!”
“骗纸!”师宁远恨极,猛得咬了她的手腕,带着血。
许青珂不觉得痛,只含泪看着他。
她若是落泪,他就败了,作为回应,他也落泪了。
泪比她更多,更烫。
一滴滴落在她手上,旁边的赵娘子跟秦笙都偏过脸,不忍看。
配药的王璞沉默,神色复杂,而那双眼也见了黯淡。
“许青珂,这世上是没有黄泉奈何的,人即死,便是再不相见。即便有,我也要将自己焚了,骨灰不留,我再不要与你相遇的缘分……”
“太痛了。”
他说再不要跟她相遇,太痛了。
许青珂阖上眼。
再不遇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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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院子里,靠着墙离得远远的景霄看了下才开始结痂的伤口,有些失神。
生死别离是最苦痛的。
可谁也料不到它何时来,又何时走,一如沈灵月跟白星河。
她们幽若孤兰,粲若星辰,却无声无息得在角落里惨烈凋谢。
它的来去,拦不住,留不住。
这就是这真实的惨淡人间。
景霄闭上眼。
屋内,王璞忽然说:“师宁远,你不能留在这里……你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痛苦。”
“她心里对你有愧疚。”
“这种愧疚,不管你如何告诉她你不在意,没关系,她都不能放下。”
师宁远脸色一变,秦笙两人也愣了。
王璞嘴唇蠕动了下,补充:“因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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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宁远出去了,秦笙跟赵娘子也都出来了了。
门关上。
等候的众人忍不住观望,却不敢询问。
秦笙甚至没去洗自己的手,只是怔怔看着双手血红。
忍着的泪这才落下。
死了?秦川手掌颤抖,伸手握刀,站起,刷!刀拔出,指着师宁远。
杀意凌厉。
铿!彧掠众人不自觉齐齐拔刀剑。
剑拔弩张。
但师宁远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呆呆站在门口,像一尊磐石。
“哥。”秦兮拉住秦川的手臂,红着眼。
院子里气氛狰狞,屋中忽窜出王璞冰冷低沉的声音。
“都安静,一个时辰后我给你们一个活着的许青珂!”
众人顿时安静。
活着的么?能留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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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王璞看着仿佛半条命已坠阴间的许青珂。
她的唇唯一的血色就是唇齿流出的痕迹,他看着,伸出手,指尖有一个小瓷瓶,瓶口对着她的唇,她的眼盯着他。
光辉脆弱得很。
仿佛要死了。
老迈的脸神色变化,最终有微妙的表情。
“认出我了么?”
“既认出,却不肯被我救?”
“可你无法抗拒的,一如当年那寒潭,也一如此时。”
许青珂忽视线迷糊起来,发不出声音,只有感觉到有冰凉且含着草木香的液体入了喉。
像是灵丹妙药,让近乎干涸的生机开始焕发生命。
但最后还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被撕下来了,是易~~容面具吧。
她在想。
然后她的唇瓣被触碰,冰凉柔软,还有那熟悉的声音,深情又饱含岁月沉淀的怅惘。
“染衣。”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325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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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 秦笙跟赵娘子进屋去,屋内血腥味还有,但不能通风; 因许青珂如今受不得半点凉。
可她们心里都不晓得许青珂是否还活着。
弗阮伪装的王朴坐在边上; 似乎累极,朝两人看了看; 眼神示意,两人这才敢往地上软卧上躺着的许青珂看去。
面容苍白; 姿态憔悴; 虽依旧妍丽; 且有种病态美,但若是死了……
赵娘子近前,伸手触鼻息; 秦笙摸脉搏,然后两人同时对视,那表情同时松缓,继而欢喜。
最后……齐齐朝他行礼。
感谢?自是感谢的。
谁也没想到这样凶险的一关竟真的过了。
“今夜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今夜一关,她才算是妥当了。”
说完,弗阮出门; 正对上师宁远,两人的脸色都很深重,在弗阮端着王朴的脸皮跟伪装出的身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师宁远说了一声谢谢。
弗阮似惊讶; 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后者却是走了。
走了?
北琛等人才得知秦笙两人出来通报好消息,正欢喜呢,却见师宁远顾自离开,好生奇怪。
但很快他们又懂了——是怕吧,也怕影响许青珂。
秦笙两人对视一眼,暗道刚刚王朴让师宁远离开,后许青珂果得救,想来师宁远也觉得自己影响许青珂太多了,要避开。
大概也很不舍吧。
但他依旧走了。
甚至不看她一眼……怕看了就走不了了。
师宁远的确很不舍,走过了那条走廊后,便靠墙了,伸出手,掌心有一串佛珠。
这串佛珠上还沾着血,血已经冰冷干涸,贴着圆润的佛珠。
佛珠还有温度,因为一直在手上,也有浅浅的冷凝的香气,又夹带一种浅浅的清雅幽香。
他看了许久,未出声。
心头比这夜色还要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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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是重中之重,众人自然上心,里里外外防卫起来,屋内跟院子里都点了醒神香,一来清雅,二来这香也有活血驱寒的功效,是王朴给的,众人用的时候觉得还好,但入夜深时,这香……
在屋内的秦笙跟赵娘子是最早倒下的,没多许,王朴取下面具,站起来的时候,骨骼脆响,老年人的身躯很快变成了清挺俊彦的体态。
外面已经一片寂静,空气中含着清雅香气。
王朴拿了毛毯裹住昏迷的许青珂,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他走出房间,外面没有一个人能拦他,下了阶梯的时候,他侧头朝走廊那边看了一眼,眸色深沉不见底,嘴角却有散漫的邪意。
他走了。
无声无息,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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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西川外加黑甲军,如此庞大的军队驻扎在附近,竟没有一人阻拦许青珂的失踪。
第二日,整个州府驿馆都一片死寂,属官们战战兢兢,鹰眼等人出入巡查却找不到半点踪迹——他们感觉到了莫大的绝望。
而秦川面无表情,直到门外出现一个人。
衣袍有些乱,脸上神情很沉。
秦川起身,“师宁远。”
神色惶惶的赵娘子等人都看向师宁远,昨夜他们都昏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唯独发现三个人不见了。
王朴,许青珂,师宁远。
但很快他们找到了被藏在自己房间床底下的王朴。
那唯一的希望就在师宁远身上了,他许是察觉到王朴有问题的吧。
“没追到?”秦川问。
师宁远看了他一眼,目光凉凉,淡淡道:“嗯”
秦川目光锐利,“你是昨日就知道他有问题的吧。”
果然很敏锐啊,未来帝王。
但北琛不乐意了,“诶,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哥还能眼睁睁看着许哥被人带走而不揭穿他?”
他这话才说完,就听到师宁远说:“是”
是?竟然真的是!!!众人懵懂惊疑,秦笙却开口问讯:“是弗阮?你知晓是他,昨日在屋中时……难怪我隐约觉得你跟假的王朴前辈也便是弗阮之间有隐约的奇怪……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
论敏感,在场多厉害的男人也不如秦笙这样一个女人。
她心中的隐约疑惑,今日才见了答案,但师宁远明显很疲惫,只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看秦川,只垂眸,淡淡道:“是弗阮,所以她是安全的,也只有弗阮才能救她。”
众人一愣,一下子都明白了。
秦川错愕,嘴唇动了好几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