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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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嫣说:“我本来到敦煌的目的,是刺杀石/国使者……”她曾经与翟容一起,亲眼看到那位使者惨死的情景,说到这件事情,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不管石/国使者本人是否有过错,当他一踏上唐国的土地,就被星芒圣教判定为死罪,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非常缺乏人性的事情。
翟容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剑眉立起,双眸似要灼人。秦嫣被他的神情吓住:“郎君……”
“你……你怎么可能杀得了石/国使者?”他的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这些天他日日担忧,就知道若若的来处一定很险恶,他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担负着如此可怕的任务。翟容说:“我们在城外遇到的石/国使者的车队,我都看清楚了,他有三十名扈卫,从他们死去与人搏斗的痕迹来看,武功都在中上。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你这个小姑娘能够应付的。你有协助你的人吗?”
“没有。”秦嫣摇头,“除了很小的时候,会让我们跟着一起协作协作。如今我大了,每次出来,都是没有什么协助的人,基本都是单独出来的。”她明白他是担心她,又自吹自擂道:“我是扎合谷草字圈第一高手啊,没有失过手。”
“敦煌呢?重兵把守之处你也能不失手?你连城墙都翻不过。”
“郎君……”秦嫣不喜欢翟容为自己担心,试图抚平他的焦虑。翟家郎君在夕照城里,遇到多少艰难险恶,他都是那么冷静自持,毫不畏惧。可是,面对她的种种厄运,他显得很难过。
——她希望他好好的,不要有什么烦恼。
可是,翟容是真的为她烦恼:“若若,你这次来敦煌,这根本是送死啊!”翟容激动着,“就算你能骗过众人的目光接近了对方,你能逃过敦煌守军的追杀吗?”他也知道,凭着秦嫣那在乐班讨喜的模样,还有她不错的琴技,想要接近一个小国使者,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只是,事成之后,她如何逃走呢?
“不能……”秦嫣又被他勾起了初入敦煌时,对于那座城墙的恐惧。她摇头道:“逃不走的,城墙太高。”
“所以,你才会去救丝蕊,你觉得自己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也不在乎暴露自己了?”
“是你在大泽显得很没用,我才出手的好不好?早知道你轻功那么好,我才不会那么蠢呢!”
翟容松开手指:“没弄痛你吧?”
秦嫣低头揉着肩膀:“没有,没那么娇弱。”
翟容说:“驱使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秦嫣说:“星芒圣教你听说过吗?”
“印象不多。”
“我们是星芒圣教豢养的刀奴,从小我们就被灌输信仰,为了星芒大神而送命是一件神圣光荣的事情。”
“难怪他们不在意你们的生死。”翟容所在的中原江湖,确实也会有一些以杀人为目的的组织。但是这些往往都是训练出身手强大的杀手,既要保证达到目的,也需要全身而退。不少武功高强的杀手,甚至可以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他不曾见过这样,根本就没多少功夫,仅仅凭着弱小不起眼,慢慢接近对手,然后一击杀之,然后……就任其生死不管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窍门:“有名望的杀手,比如俐偲毗这样的,一旦出手,就会惊动天下,往往会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查询。但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因为默默无闻,所以即使办成了事情,也会被看做西域小国之间的一次无意刺杀?”
“应该是的,”秦嫣答道,“为什么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想,只要取悦于星芒大神就好了。”
翟容盯着她看,看她眼神坦荡,在谈论那星芒大神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当有的崇敬之心。他问道:“若若,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这个想法?”
秦嫣说:“我是没有,长清哥哥不让我信仰星芒大神。他说我应该逃出去,有自己的生活。”
三言两语中,翟容感觉到,长清是个十分细心的人,能够从事情的根源处去处理问题。翟容点头:“若若,你哥哥说得对,你该早些逃走。”
“逃不走的。我走了万一被牧刀人发现以后,长清哥哥怎么办?”
翟容低头,是,她放不下她哥哥。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对这个星芒圣教,我也不是太熟悉,你先莫要轻举妄动,暂时不离开敦煌。”
“好,我答应你。”
翟容问道:“长清先生既然身陷星芒教中,他们那些凶徒,怎么会容他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让他可以这样教养你?”
“他身上有残疾,而且会一些他们很需要的本事,所以就容他了。”
“哦,原来如此。”翟容没有去细问什么残疾,想来也是很难受的事情。今日听了秦嫣身世的一些真相,他的心中已经满满堵住了一阵阵的辛酸。他低声说:“若若,我会对你好的。”
他们四周的柳叶随风飘舞,如丝如绦。早起的杨花在暮色轻红中,如绒羽一般悠悠起落。春日的暖意,让河西的这个暮色,不再冷痛。
秦嫣小声“嗯”了一声,又弱弱提出了要求:“你说的成婚不成婚的事情,对我来说,还不能决定。长清哥哥一个人被丢在星芒教中,我也不是很放心……你看,我们从长计议行不行?”
“你要如何从长计议?”
“你能不能假装,我已经答应跟你成婚了……”她舔着脸问,“我们能不能先在一起?”
敦煌城门处传来一阵阵暮鼓之声。在黄云飘动的天空中,鼓声从“华严”门传到“法正”门,一个个里坊的坊鼓也敲击了起来。翟容看了一眼里坊,还尚未合拢坊门。笑道:“若若,你真是好笑。”
“很好笑吗?”秦嫣说,“蔡玉班的姐姐们都说,是很好很舒服的……”嘴巴被翟容一把捏住,他的脸都被她的大胆言辞闹得发红,他双耳火烫道:“你小姑娘一个,不要老关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哪里乌七八糟啦?”秦嫣掰扯着他捏住自己嘴的手指,她觉得这事儿一点也不乌七八糟,听说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翟容松开手:“我得走了,你好好在蔡玉班呆着,这些日子我得帮着处理夕照大城之事。你要等我。”
秦嫣拽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有没有答应啊?”
“……”翟容的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她。
“郎君你答应吧。”她腻在他的胳膊上,身子不住摩擦。
翟容伸手抚摸着她浅浅起伏的胸口:“我这样……你受得住?”
一股热流从他的掌心一下子贴入肌肤,直钻入心窝。秦嫣“嗯嗯”应着。她红着脸,赶紧点头——不是受不受得住,是很喜欢啊。
这种情难自禁的少女娇楚哼吟,闹得翟容恨不能将她立时按到。他终于明白了陌桑湖边,他为了一双鞋子将一对野鸳鸯冲散时,那男子为何会如此癫狂盛怒,暴力追杀了!如果……如果他也遇上这样的事情,不将对方剁成肉酱,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暮鼓声声,不断催促。
翟容实在不能再跟她闹下去了,太闹心了。他以极大的克制力控制住自己:“若若,你……”他无奈地舔一下干涩的嘴唇,道,“算了,你赢了。”
秦嫣一双亮眸水汪汪地看着他。
“你,骗婚成功了。”翟容真是败给她的死缠烂打了。
“郎君你真好!”秦嫣不要脸地抱住他。
翟容也紧紧地拥抱着她:那些什么星芒教的事情,他都不管了。
不过,夕照城的事情,还有一堆人在敦煌徐刺史的府邸等着他。他呼出一口气,稳住被她柔嫩身躯,惹得气息紊乱的声音,道:“等我将夕照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
“好的。”秦嫣到底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他们昨日与聂司河他们告别,他肯定有一堆事情要求去处理。
她松开他,又难分难舍地将他送出柳树阴里。他说:“我要出去几日,我们还要去夕照城水道里去挖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留着。”
翟容看着宵禁的时辰立时就要到了,退到马厩处,便有蔡玉班的下人给他递上马缰绳。成叔担心马车出行比较慢,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就早早带着车队向翟府回去了。只给翟容留了一匹青花骝马做坐骑。
“若若,过几日见。”
秦嫣认真纠正道:“我叫秦嫣,我哥叫我嫣儿。”她可是已经将伪装剥去了面对他了啊。
谁知,翟容并不领情:“我不是你哥,我爱叫你什么是什么。”这是他的特权,他才不会让步,“这一回叫你若若,下一回还得看心情,说不定就给你改个名字!”
“哦,好吧。”
秦嫣站在柳树下,像蔡玉班许多大娘子一样,目送着自己的情郎绝尘远去。
……
……
根据河西线报,那巨尊尼驱走唐人军队后,便离开了夕照大城。
莫贺咄可汗和泥孰部又经过了一夜僵持,终于不敌泥孰被迫弃城出逃,在金山博录山口附近,被泥孰和社尔联军歼灭。莫贺咄可汗当场被枭首。
夕照大城图桑人会战的事情,基本也是很难隐瞒过去的。没两日就慢慢地传到了河西唐国的地界,引起风言风语的议论。
这件事情上,显露了唐国在西域边境统治的力量不足。导致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军事事件,整个河西也是后知后觉。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西图桑帝国的肆叶护大可汗还是要担负起相当大的责任的。唐国立即派出使节前往西图桑帝国,进行了严厉的问责。这批江湖弟子在这里折损严重,也引起中了中原武林的重视,因为他们再次亲眼目睹了巨尊尼的力量,这让所有人心中都引起了警惕。
河西秘密派出人手,收拾夕照大城的残局。
那些江湖弟子提供了“楼兰圣道”的军库秘密。唐国统治者对此处也很感兴趣,派出多名工匠、暗器研究的能人,组成小队。前去夕照大城的废墟挖掘寻找这些特殊的军用材料。
可惜,在最后会战的时候,巨尊尼的出现,导致了这座摇摇欲坠的城池,彻底坍塌。很多深层的事情就无法挖掘了。只是慢慢将那些特殊的金属器材、皮甲用料、夜照明珠多少寻摸出了一些,运到长安去由匠人们去拆解研究。
第72章 饭肆
翟容投身到了夕照城了好几天; 他们除了要将楼兰圣道中见过的那些特殊材质的军事材料挖掘出来,还打算将几位江湖前辈和兄弟们的尸骸,尽量挖出来一些。唐人对于丧葬之重视; 使得他们愿意为之去尽量付出努力。
尤其是两位前辈; 在本门弟子心目中地位甚高,必须给他们的后辈有点交代。翟容他们就是主要带路人。那一路回溯; 难免的一路悲痛,自不必说了。
且说敦煌城里; 因夕照大城一事; 聚集了不少来自各地; 有头有脸的客人,敦煌刺史日日宴饮,所有乐班都忙着排编曲目; 随时待命前去演奏。
秦嫣则不能参与这些节目的排练。一则,这些是供上头的客人欣赏取乐的乐曲,在曲调的艺术价值上,往往不是很高;二则; 在那种场面,难免又有云水居中时常能够见到的场景,蔡班主受了翟容的委托; 也不敢叫秦嫣去参与。
她便闲了下来。
因为翟家二郎君将她“包养”了下来,如今她的屋子也换到了蔡玉班的里进正屋。是一间较大的棠木地板房屋。落地木格门打开,可以看到庭院里的樱红柳绿、繁花如锦。屋子里面的摆设也比她先前住着的小屋子,多了一些家具矮几。铺在地上的竹席上面; 压了白牦牛薅银丝,编织的厚实绒毯,又暖和又宽敞。
秦嫣高兴得在上面翻了好几个跟斗。
这一日,她向班主请了午膳的假,打听了陈应鹤老先生的住址,去拜访自己学琵琶的恩师。
陈老先生到了敦煌,便离开秦嫣她们,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跟秦嫣无关。那不过是翟容用来借机诈她的身份而已。
老先生早已退出音声人的江湖,他乃居延泽人氏,因居延泽陷入战事,才随允和乐班辗转到敦煌。
来之时,他拿到了髁拉赫利的一笔酬劳,可以捱得好几年。但是一进敦煌,对这个花花世界没了抵抗力,进了赌场,不过五天,便输光了钱袋。
他看见秦嫣上门,老眼昏花,以为是混不下去问他借钱的,很是叹气,说自己也穷得快要卖裤子了。这几天,都靠一个小饭铺老板那里赊账混日子。实在赊不下去了,便弹点曲子混一混。
秦嫣忙说,不是不是,是来看看师傅的。顺便递上自己带来的两瓶酒。这些酒她闻着都有些酸,不知为何,陈师傅特别喜欢。陈应鹤师傅一见不是穷困潦倒问自己讨吃的,还有酒拿,当下盛情邀请秦嫣去用午膳。
秦嫣跟陈老先生一起,来到了一间低矮黑陋的“白帆小饭铺”中坐着。小饭肆只有两丈见方的地盘。深青色的半门帘上,左边行书“水”,右边行书“鱼”。是卖鱼盖饭的。
此刻是午间,刷了桐油的木条凳上,坐了三四个客人。粗酒劣菜,糙香扑鼻。客人们半挽着牛鼻子裈,露出粗壮古铜的腿来,头上扎着破麻布拧成的勒头,都是附近的苦力。
“这店的水鱼饭很好吃。”陈师傅很卖力地推荐,“老板很良心,从不卖死鱼。”
“嗯!”秦嫣和师傅说起来,分别也就不到二十天,很快就在吃食上迅速找回共同语言。师徒俩点了两碗水鱼饭,满脸期待地等着老板上菜。
饭钱是秦嫣付的,她本来也没什么钱。她将翟家给她的红宝石头面,拿出几件,换了钱,正好请师傅的客。
两碗浅黄色的粟米饭上桌,雪白的鱼肚用大豆酱炒出了酱汁,整齐地码在米饭上。
“香吧?”
“香。”秦嫣已经把头埋在饭碗里了,找好吃的,还是得服陈应鹤老先生!
陈应鹤老先生吃着水鱼焖饭,欢喜得花白胡须乱抖:“司老板,你这水鱼,嗯!做得好。”如今的陈师傅,哪里看得出,当年一曲《秦王破阵乐》名满天下大乐师的风采?不过是个贪吃的干瘦老头。
秦嫣一边扒饭,一边想着,陈老先生是个对自己生活安排没什么主意的人。他接下来吃饭不知怎样着落?
她打算将剩下的红宝石头面托在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