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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凡高-第17部分

小说: 凡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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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到达阿尔之前,温森特看到了一个由巨大的黄色岩石组成的村子,看上去庄严而且气势雄伟。村子旁边有一排排小树,橄榄绿色的树叶与雪景相映成趣。村前是一马平川,种着一溜一溜的葡萄树,树根下露出一小圈没有被雪覆盖的红色土地。放眼望过去,雪中的风景,极白,天空像白雪一样亮丽,融化了天与地的分界线。温森特很激动,这正像日本画家所画的冬景。

  有一种更奇特的景象使温森特为之倾倒:野地里零星开着一些杏花,与大雪斗艳。

  马车经过一座小吊桥的时候,车夫告诉他,远处山脚下的镇子就是阿尔城。温森特跳下地来,伏在吊桥的栏杆上朝下看,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进河中,迅速融化,河水湛蓝湛蓝,缓缓流去。看得久了,桥下的水就成了静止的,而桥身载着他往后游去,游去。

  温森特沉浸在无与伦比的亢奋之中,他想,雪化以后,他就立即来画杏花和阿尔的小吊桥。

  遗憾的是冬天里见不到他梦想的太阳。

  那匹褐色老马并不满意在雪地里久留,它尥着蹄子,纵声嘶鸣。车夫吸抽着鼻子,双手拢着马鞭,惬意地望望天,望望温森特,那样子倒是留恋这份景象。

  温森特跨上马车的时候,车夫说:“嗬!要不是马忍不住了,先生,您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在阿尔我们都盼着雪天呢。”

  温森特对这个车夫很有好感,热情大方朴实,他为车夫能喜欢阿尔美丽的景致而高兴。所以他说:“阿尔确实是个好地方,也许夏天会更美是吗?”

  车夫回头看了温森特一眼。“嗬!您说夏天吗?不,一点儿也不美。”他说,“看上去您是头一回来吧?那么您可以玩到3月份,最多4月份。”

  “为什么?”

  “我想您不会呆得那么久的,在阿尔几乎没有一个外乡人能坚持住一个夏天。您不知道那个滋味,您想想在维苏威火山口站着,狂风卷着火舌舔过来,嗬!那个样子!”

  “你是想告诉我阿尔的太阳灼热吗?”温森特陡然兴奋起来。

  “嗬!灼热!先生像您这样斯文的人开始都使用这个词,可后来他们说:‘嗬!癫狂的飓风!嗬!毒辣的太阳!’然后立马就走。”车夫的口气里又有了一丝嘲笑的意味。“不走不行的,先生,再呆下去准会疯的,您知道圣·雷米的疯人院吗?那里面都是被阿尔的太阳晒疯的人。”

  温森特叫了起来:“那太好了,我就是来寻找太阳的!我终于找到了!”

  车夫又回头郑重其事地看了温森特两眼,目光中少了那种兴奋,显得很惊异。“可是!……”他欲言又止,他觉得与这样一个人相处,冷静点更好,谁也不能担保他不是神经有问题。在阿尔这种人多的是。

  温森特却谈兴正浓:“你能说说太阳是什么样儿的吗?”

  车夫偏下身子,侧着脸,眼角的余光可以感觉到温森特的举动,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跳下车去。“您说太阳吗?”他的语气中少了

  “嗬”字,就显得中气不足。“是圆的,黄色或者是红色。一个球吧,上面冒着火,在蓝天上挂着。然后它把人的眼睛刺得眯着,再把他们的头皮晒裂,脑子晒干,人就……就疯了,直到冬天才能正常!我是说外乡人。”

  温森特觉得太好了,同时又认为车夫的夸张未免过分。“那么阿尔人呢?”他说。他想车夫的话只适合整天无所事事、毫无追求的庸人。

  车夫忽然来了精神,因为马车已经驶入了这个城镇,他的豪气又升上来。他“啪”地甩了一个响鞭,高声说:“嗬!太阳是为阿尔人制造的!每年我们都跟它较劲,我们使劲顶着,世世代代顶着,这不是吗,冬天又来了,该我们享福的日子到啦。”

  “太阳也为我制造,我属于阿尔!”温森特眉飞色舞地说。


  2。 风!西北风


  两个月以后,天气逐渐转暖,太阳升上碧蓝的天空,光辉夺目,雪吸收着热量,在阳光中迅速融化。西北风狂啸着吹过来,残余的冷气从人们衣饰的每一个缝隙里钻进去,除了头顶的一点暖意,所有人全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温森特到阿尔以后住在一家旅馆里,到达的第一天就投入了工作。阿尔的时间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在巴黎猛醒后的反思使他更觉出一种紧迫感,这是区别于以前只要求进取而不顾忌生命长短的做法。那个送他来的马车夫的话多少让他有点心悸。他固然轻视生命,但没有生命就会断绝追求,而人一旦失去了他终生舍命相搏的目标,就变得没有半点意义。就是说,在没有画出令自己心满意足的画以前,他将死不瞑目!

  老天是多么善解人意,他放下行李以后雪就停了。旅馆的侍者送茶水上楼去的时候,与背着画箱匆匆而下的温森特撞个满怀。侍者立即跑去告诉老板:阿尔又来了一个疯子!

  第一幅画是雪地上的两株杏树,还有一幅背景画着阿尔城的雪地风景画,这是两幅钢笔画的素描,这样的风景其实更适应用芦苇笔画。这些雪地风景的印象在头脑中是那样鲜明,他想以后一定得把它们画成油画。

  那天他结识了一个同样在雪地上画画的丹麦人,他名叫莫里阿·佩特生,他住在阿尔的另一家豪华的旅馆,有足够的钱过好日子。

  这真是一个好兆头:来到了阿尔;找到了初步的好印象;结识了朋友。温森特一生中是难得有这种机缘的。

  天黑下来以后,雪地上还是显得很光亮,有走在月光下的感觉。回到旅馆,他强烈地觉出很有食欲,还是早上在火车上吃了面包,旅馆没有给旅客准备任何与住宿配套的廉价食物,但是老板开了一个小饭馆,你可以在饭馆里吃,不过每餐得两个法郎以上,一点淡淡的菜汤和一小片面包。温森特知道他当不起富翁,他得计算着花钱,结果第一个晚上熬过去了。第二天在街上到处转转,满街都没有廉价的饭馆。最后他在郊外的农民家里买些鸡蛋,每天早晨吃两个,晚上吃两个,外加点咖啡和牛奶。当然常常不能满足胃的需求,但对他来说,能够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天气转暖的时候,他已经画了大量习作,包括五本素描、速写画册子以及一些油画。他最满意的是那幅《阿尔的吊桥》:万里无云的碧蓝色天空与同样色彩的河水相映成趣,黄色的桥身和河堤,上面长出了绿草,一群穿着罩衫,戴着五颜六色帽子的阿尔女人在一只浸了水的破渔船边洗衣服,温森特想起经过这条小桥的情景,在桥上画了一部小马车。每天莫里阿与他一起出外画画。那是一个老好人,他的作品在温森特看来刻板、规矩,好像是用一根绳子把后脚捆绑在一起画出来的,显得很拘谨。他对温森特的作品一味地称赞,当温森特饶有兴趣地想要继续倾听他的高见时,就没有下文了,那种恭维看上去只是一个老好人随意表露的自然心境,不是感受,而是客套。因为他对温森特使用色彩的胆魄大为吃惊,它夸张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温森特往往被这种客套打断创作思维,但他仍然是高兴地应酬着。对他来说,失去一个朋友容易,得到一个朋友却相当艰难,这是他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惨痛教训。

  休息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谈论印象派。这是莫里阿首先提起的话题,因为他去年在巴黎参观了拉斐德路的印象派第八次画展,所以他看到温森特的作品以后,就说:“你是印象派!”一句话把他们的距离拉近。莫里阿喜欢读莫泊桑和龚古尔兄弟的小说,两个人在这一点上达到了共鸣。

  尽管莫里阿有钱,但温森特尽量避免在生活上得人家的好处。贫富的悬殊往往导致人与人之间隔膜的产生,特别是当一方被另一方帮助的时候,由同情到厌烦,由厌烦到鄙视,这是人类的自然规律,只有历尽沧桑的人才会有这种切肤的体验。

  通过莫里阿的介绍,两个阿尔的业余画家和温森特交上了朋友。一个是杂货商人,兼卖油画材料,一个是个司法官,长得很漂亮的一个中年人。他们常常来和温森特聊天,探讨绘画艺术。

  晴朗的日子使温森特更为亢奋,但是猛烈的西北风常常搅得他无法作画。特别是在外光下画油画。而太阳又是那么美好,太阳下美丽的事物层出不穷,挑逗着温森特,他想等风停了再画,但是根本不可能,莫里阿他们告诉他,刮风的日子起码四天中有三天,这是最令人气恼的事。如果这样下去,听命于天的情绪,那阿尔之行只能失败。所以温森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随身带一根绳子走。

  一天,温森特和莫里阿出外画画,他们在附近的乡村寻找到一片果园。果树都已经开花,风吹过来,花瓣固执地在风中哆嗦着,芬芳的香气迎风飘来,多么入画的景致!温森特对莫里阿说:

  “一个画家要是放过这一片果林,那准是犯罪,是一种亵渎艺术罪,你同意吗?”

  他选中了一片淡紫色耕地前的果园,边上是一道低矮的芦苇篱笆墙,玫瑰红色的桃树,衬着一片明快的蓝色天空,天空中浮动着几朵小白云。温森特迅速把画架支好,俯身去拿画笔的时候,一阵风袭过来,把画架刮去几米远。他重新架好,并把它绑在打入地里一个木桩上。画架在风中竭力颤动,仿佛一个被捆绑以后仍在低吼着左右挣扎的犯人。但无论如何,它不能阻止温森特在它的身上干他高兴干的事,他就像一个在敞开的胸脯上纹身的匠人。

  大风一阵一阵刮过,使温森特看不清花瓣的形状,眼前满园鲜花就像玫瑰色的海洋,波浪层层叠叠涌过来,他忽然感受到了这种从未见过的效果。他闭上眼睛时,这种感觉更其强烈。这使他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禁。他感觉到他已经抓住了一种什么东西,他在意念中咬紧牙根坚持着牢牢揪住这种感觉。画完以后,他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画,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连续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心扉。他把莫里阿喊过来,那个丹麦人正在仔细地一瓣一瓣地给桃花上色,每一瓣都明艳清晰。他走过来的时候,甚至看都没有看温森特的画,就说:“很好。”然后他也呆在那里,许久才喃喃地说:“你的花瓣呢,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的,我的花瓣呢?温森特心里说。画面上树干、绿草地、篱笆在蓝色的天空下显得实实在在,但是花瓣却不见了,代之以一片模糊的玫瑰色,花瓣千朵万朵,汇成汪洋大海,在风中摇曳!

  “风!西北风!”温森特大喝一声。心头豁然开朗,他把风的感觉画上去了,画面上不是静止的一幅果园图景,而是在阿尔独特的天空下,独特的太阳光中,独特的西北风里一片活生生的果园。你难道不能够在颤栗的、柔弱而娇美的花海中闻到清新和醇美的芳香吗?除非你是一根木头!

  温森特说:“这是我到阿尔以来最好的风景画!”

  莫里阿·佩特生说:“很好。”

  温森特并不期待这位朋友的下文。

  他沉浸在这幅作品带给他的兴奋之中,马上收拾好画夹,几乎是小跑到旅馆里。这幅作品使他感觉到他现在惟一需要的是一间宽敞的画室,可以用来在坏天气下作室内创作和阴干作品,即使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回到旅馆,收到提奥的一封信。提奥告诉他表姐夫安东·毛威在海牙去世。他的心头立即涌起一种沉痛的情绪,悲伤堵住了他的喉咙。毛威高大的身影一下跳到他的面前,他在说:“小伙子,机器正开足马力呢!”“我总是把你当作一个傻瓜,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在温森特离开海牙的时候,他举起酒杯的神态更是明晰:“也许我过去做得过分了。

  祝你好运,温森特。”

  他的眼泪悄悄淌了下来。

  此后一种更可怕的打击袭来,毛威才50岁呢,他那么强壮,但是死了。紧迫感鹰爪一样攫住温森特的心,把它抓得鲜血淋漓!

  《果园的桃树》在风中摇曳,温森特心头的阴影逐渐褪去。

  人的生命将在他的事业中活着。

  他执笔在这幅得意之作的下面写下了一行小字:纪念毛威——温森特与提奥。然后决定把它寄给杰特表姐。

  纪念毛威,一定要亲切而愉快,而不应该带丝毫悲哀的调子。


  3。 天才是什么?


  阿尔的空气使温森特感到身心愉快,烈日与星空,甚至有时候看来可恶的西北风,都能在他的身上引发一种奇妙的振奋,就像阿尔的一小杯白兰地同样使他陶醉一样,他常常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像沸水一样翻腾不止。

  他每天早晨四点半左右起床,背着画箱匆匆上城,沿着罗讷河畔或者随便的一条小溪流行走,他喜欢逆流而上,流水与步行的反差造成行动神速的感觉令他尤为兴奋。他的行动永远是激进的,超乎一个常人应有的闲适的心态。然后他被某一个地方牵引住,迅速支好画架,双眼牢牢地、紧张地攫住他所发现的景致,就像一个钓鱼的人发现了浮标被鱼牵动时的眼神,他得屏声静气,全神贯注地捕捉到它。他成了一个机械的人,他根本不考虑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干,他只是不厌其烦地一幅接一幅地画着。春暖花开的时节,乡村的自然景色太美了,他只感觉到时间的紧迫,他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全部画下来,甚至在睡梦中常常半夜惊醒,全身虚汗淋漓,他梦见阿尔的果树花一瞬间被西北风卷起,消失在地中海的上空,留下一片黑暗和荒凉。这是人的自然属性,就如同贪心的掏金者忽然在某一个地窖里找到一个金库,而他又无法一下子搬走它,所以逐批拼命地运载一样。这种占有欲是永不会满足的。

  整整八年的时光,他在逆流中奋然击水前行,周围没有船只和同伴,衰弱了的只是皮肉与容貌,力量却在枯槁而孱弱的外表下与日俱增。阿尔的飓风能像鞭子一样把这座城市抽打得狂乱不安,摔烂窗户,折断树干,但奈何不了温森特,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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