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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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是两个结果,画农民能像米勒一样获得声誉,而画妓女就会像妓女一样受人歧视。连开普辛那位塔姆布林先生都斥责我宣扬那些令人恶心的下贱与堕落呢。”劳特莱克脸上的表情是满不在乎的。
“塔姆布林是谁?”
“一位蹩脚的画商!”
不管怎样,温森特还是从劳特莱克脸上觉察到了一丝矛盾与苦闷,他觉得他至少是带着某种类似仇恨的情绪在绘画。
4。 这就是点彩法
下午回到家里,温森特立即着手调配颜料,支好画架,同时脑子里浮现出莫奈、德加、雷诺阿、毕沙罗以及劳特莱克,看到他们的作品时自惭形秽,而到了画布面前自信心就涌了上来。
他画了一幅布拉邦特乡村风景,他力图表现晚霞在田野和树叶之间颤动的感觉,画面上没有任何阴影,笔触单一而粗犷。三个小时以后,他满意地站起身来,拉开距离去品味它,却发现画面上毫无生气,简直像一块被画笔横七竖八涂过的调色板。感觉仍然留在他的脑海里。他叹了一口气,把画笔一掷,装了一袋烟。这时,提奥回来了。
看到这幅东西,提奥大笑不止。温森特却异常气恼,他对提奥说,我完了。
“你以为你能在十天半月就扭转你自己吗?从波里纳日开始,你已经画了六年,你从来不说你完了,才开始呢。”
“你不谈我还真完了,是的,才开始,提奥。”
两兄弟散步到一家饭馆去吃晚饭。散步对他们俩人来说是一种轻松的行动,毫无疑问地会弄出一个矫正不了的小幽默:提奥的散步才是真正的散步,步履优雅闲适,是上流社会怡然自得的修身养性,而温森特却总是急急忙忙,步子跨得很大,好像前面有一桩什么需要他急着去办的事。所以他总是不自觉地把提奥拉下一段距离,然后陡然发觉,再回头对微笑着的提奥表示一种歉意,弄得俩人常常很开心。
在饭馆里温森特认识了西涅克、毕沙罗和修拉,他们进门的时候,那三个男人正在喝酒。见到提奥,其中一个挥手让他们过去共进晚餐。提奥把双方介绍了。温森特觉得巴黎真是太好了,随处可见艺术家。其中毕沙罗的作品和名字他已有见闻,所以他真诚地对毕沙罗说:“您的作品我看过,您使我想到米勒。您是否对农民特别感兴趣?”
毕沙罗很高兴,他对修拉和西涅克说:“好,我们又多了一个朋友。我从提奥先生那里看过你的作品,你的矿工和农民形象中有一种令人感动的东西,你是倾注了感情去表现人物的,不错,我是说,如果把色调再用得大胆一点的话。”他有六十来岁,但显得精神很好,讲话中气充沛。
温森特红了脸。“我么,蹩脚货!”
西涅克说:“我不同意你的话,要成为一个艺术家,没有自信,就是妄想。”看上去这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也许就跟劳特莱克年龄差不多。
毕沙罗说:“年轻人,撑起艺术门厅的只能是你们了,我老了,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都想拜修拉为老师呢?”
叫做修拉的年轻人一直不作声,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比西涅克大,但也不上30岁。他对他们每个人的发言都用牵动一下嘴角来表示,包括毕沙罗对他的夸奖,那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笑。
“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吧?先生们?”提奥说。
“对,我邀请修拉和西涅克参加第八届印象派画展,我想这也许是印象派艺术集团组织的最后一次展览,蓬勃而起的年轻人将取而代之了。”毕沙罗说。
“都准备展出哪些作品?”提奥问。
“西涅克的是《威尼斯码头》和《马赛夜景》,我把新画的《土豆的收成》拿出来,修拉的是耗了两年心血的《大碗岛星期日的下午》。第一次展览是以莫奈为中心,这一次我看该修拉小伙子登场啦。有谁见过‘点彩法’?”
修拉开口了,他说:“老毕沙罗,我说过你不能折腾我的!”
温森特插不上嘴,他太兴奋了,巴黎的每一天都变幻莫测,新事物层出不穷。点彩法!闻所未闻的东西。
和他们交上朋友实在是最有意思的事。
吃完饭,温森特意犹未尽,西涅克看出了温森特的心思,对他说:
“跟我一起到修拉家去看看吗?”这正是温森特求之不得的事。
提奥和毕沙罗先走了,温森特三人一起赶到修拉家里,一个穿破旧衣服的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正从修拉的家里走出来。
“是高更!这个伶牙俐齿的笨重家伙大概是从布拉塔尼回来了。”西涅克说,又回过头来对温森特说,“你最好别搭理他,他会把你逼疯的。”
高更在那边站住了脚,大声送话过来:“又说我坏话啦,西涅克小娃娃,真巴不得大西洋的海水把你淹没呢。”
西涅克从1882年起,曾独自驾帆船游历地中海和大西洋海岸的科利马尔、马赛、威尼斯、君士坦丁堡等城市。
“我看‘阿望桥画派’准是散架啦,从布拉塔尼活着逃回来是你的运气了。”西涅克说。
保尔·高更原来在一家证券交易所工作,收入颇丰,并从事业余绘画,结识毕沙罗后放弃工作,专事创作。1884年先后在卢昂和哥本哈根举办两次个人画展,未获成功。此后穷困潦倒,1885年底到法国布拉塔尼一个叫“阿望桥”的小村庄生活和创作,并组织了“阿望桥画派”,与印象派抗衡,追求新颖自由的创作风格。但社团合作不善,两个月即告解散,高更又重新回到巴黎。
温森特觉得高更性格率直,值得一交。进到屋里,西涅克给他们作了介绍。高更说:“我为认识了又一个傻瓜而高兴。你不反对我把追求艺术的人称作傻瓜吧?”
“哦,不,也许的确是。”温森特说。
“希望你不要像你的弟弟,提奥·凡·高是个胆小鬼。”
温森特觉得莫名其妙。西涅克抢过来替他出头,他对温森特说:“你瞧,我说过这家伙不是良善之辈的,最好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然后四人一同进入到修拉的画室,点亮灯,温森特觉得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那幅标题为《大碗岛星期日的下午》的巨幅油画占去了宽阔画室的一壁,长超过300厘米,宽至少也有200厘米,得拆开门板才能弄出去。这就是修拉用“点彩法”画了两年时间的画。他直接在画面上采用小块的纯色,而不在调色板上混合颜料。温森特退到对面的墙壁上,久久凝视,那些毫不相干的色彩中间就产生了自然的中间色,把两种颜色柔和地融合到一起,并且使颜色之间的调和达到了最鲜明的程度,走拢去中间色就消失了,它借助了观者自身的幻觉。草地、河流、船只、树木,远处朦胧的岛屿,都是大片大片含糊而抽象的色块组成的光。这幅画把人们引到一个抽象而和谐的境界,运动的活力通过静止的方式表达了。在它面前,你甚至感觉不到世界上还有一丝呼吸存在,然而你摒声静气的时候,活力在你胸中涌动。
多么大胆的构想!多么奇异的境界!温森特手脚痉挛着,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忽然大叫一声,一脚把地上一个空颜料瓶踢得飞起来。西涅克赶紧扶住他,高更却开始嘲弄他。修拉惊异地望着他。
“请原谅我,修拉先生!我太激动了。这些天我天天这样,你们使我下决心抛弃我以前的信仰!”温森特结结巴巴地说。
“温森特,你最好立即拜师,学习点彩法,两年以后再学个其他画法。巴黎画家多得是,过50年,你就集中所有画家的优点,成为欧洲艺术之父!”高更笑着说。
“学点彩法不好吗?保尔笨家伙!”西涅克插话说,“这实在是一种伟大的创造,你的老师毕沙罗先生和我都准备学呢,我认为放弃你的‘阿望桥’是惟一出路!”高更早期受过毕沙罗的影响,西涅克把他称作毕沙罗的学生,他默认了。
修拉走到温森特跟前。“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交你这个朋友,我没看过你的作品,但我凭直觉,你应该是不同凡响的,我以为追求新事物固然是好,但不能盲目,我们得坚守自己!你的意见呢?”修拉一生中与人交往,难得讲一段这么长的话。
温森特点了点头。
5。 你得坚守你自己
高更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有一颗硕大的头,眼睛大,鼻子大,下巴突出,脸上神色显得阴郁凶恶。那天他与温森特从修拉家里出来,发了一通牢骚,他的牢骚在温森特看来很有见地,虽然温森特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修拉是一个疯子!虽然他比任何人更懂得驾驭色彩,但是那种理性化的法则会框住他的手脚,那是没有前途的东西!”
温森特为修拉辩驳说:“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更像一个疯子,你的天性使你看不惯任何东西!”
高更大笑起来:“而这正是我的高明之处!你还未看过我的作品呢,你一定更感兴趣!”
第二天,温森特到高更的画室里,画室很小,与劳特莱克和修拉简直无法比。这使温森特重温了自己的旧事,由此他对高更在感情上亲近了一层。
高更的作品为温森特开辟了另一个领域。使他像站在其他画家的作品前面一样地感到目瞪口呆,怪模怪样的树木和动物,像岩浆一样喷薄而出的大海,纯朴而隐含着无限奥秘的渔民的眼神,粉红色和紫色汇合的梦幻般的画面。他用色武断,线条简化而粗犷。温森特逐渐使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头脑中闪过另一个奇特的想法,是那天在古比尔画廊楼厅间参观印象派画展中从脑海里逃走了的意念,他进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
高更神情迫切,弓着腰,把头偏到温森特面前看他的表情,“怎么样?温森特!”这个满不在乎的家伙也有焦急的时候。
“我认为你舍弃对光和影的追求,用线条加强画面轮廓,把色彩主观化,具有很强的装饰效果!”
“对!”高更来了劲,“色彩就像是音乐的震动一样,我们运用纯熟的和声,创造象征,而获得自然界最深奥的力量!”
“不过,我有一个感觉,你的画像劳特莱克一样充满仇恨!”
“不,劳特莱克是真正的仇恨,他说:‘一切伟大的艺术来源于仇恨!’他是个疯子,他恨自己和整个社会,你别看他以一种健康人的姿态潇洒地面对人生,其实心里自卑得发狂。我不同,我比莫奈的印象派更高明是我在作品中注入了我的感情,而不是仇恨,你同意吗?”
注入感情!温森特一拍大腿,心中豁然开朗,在古比尔画廊他冲提奥喊“不对”的时候就是闪过了这个念头,初看高更的作品时也产生过这个念头。“啊!是了,印象派连题材都降低到服从于色调的地位!我原来还以为那是一个优点哪!”
“那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不是吗?”高更说。
当天温森特给高更看了他的习作。高更二话没说,只说一句:“看得出来……”然后停住,望着温森特。温森特正张着嘴等待他的下文呢。
“你是个疯子!”高更接着说。
“你是不是把所有你认识的人都称作疯子呢?我知道我不行,不过我为能成为第三个疯子感到高兴。”温森特说。
从此,温森特开始狂热地模仿他钦佩的那些画家们,他摒弃了自己的所有本色,追随着莫奈、修拉、劳特莱克和高更的画风,并且沉浸在自己的进步中。提奥对此大为气愤。
“你看看你自己,多么拙劣的复制品!你是修拉还是高更!你失去你自己啦!”
“可是我觉得天天在进步,你瞧它们的色彩多明亮!”
“你是在进步,但你走的是下坡路!”
“可这的确是好画呀,比我以前任何一幅作品都好!”
“比以前任何一件作品都糟!糟到极点啦!”
这样的争吵持续不断,温森特往往彻夜不眠,争论不休,弄得提奥非常烦躁。
“你得坚守你自己!”有一天凌晨,提奥精疲力竭地对喋喋不休的温森特说,提奥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能达到奇特的效果。
修拉对高更说:“谢谢你,我将坚守我自己!”
修拉对温森特说:“我们得坚守自己,你的意见呢?”
温森特猛然醒悟,对呀,坚守自己!自信了6年的温森特仍然是温森特!
“谢谢你提奥!”温森特说。提奥已经鼾声大作,而温森特尚自激动不已。那些可怜的仿制品,被他撕得稀烂。
6。 我又可以买画布和食物继续画下去了
温森特每天照常到科尔蒙画室去上课,画模特,这和在安特卫普画院没有两样。科尔蒙先生的正统教学仅仅是一种副食品,他惟一的兴趣是用与众不同的手法画模特,或者和劳特莱克聊天。但是聊天并不是经常有趣的,劳特莱克总是不厌其烦地讲他怎样征服他所发现的每一个女人,然后讲女人和艺术的关系。他夸张地表现自己的征服欲和征服手段,好像成功的惟一因素只是男人的气质。温森特清楚对一个妓女来说,金钱是第一要素。但他从来不会捅破这一层纸,况且劳特莱克的艺术造诣是他始终佩服的。
通过劳特莱克,他又结识了贝尔纳和卢梭。
温森特对卢梭的生活遭遇相当理解和同情,他从卢梭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是靠自学获得成就的。因为绘画放弃了关税职员的工作,成为巴黎几乎是最穷的一个画家。但他仍竭尽全力,对绘画艺术孜孜以求。温森特参加过他举办的一次晚宴,他第一次发现晚宴是能够以那样奇特的形式出现的。在他房东的一间大客房里悬挂他的作品,琳琅满目、相映生辉。他作品中的人物、动物、景致都充满稚气,他善于把幻想的情景与真实的细节融合在一起,组成富有诗意的画面。诱发人们对原始艺术与儿童艺术的浓厚兴趣,男女老少都能一下沉浸在对画面的感受之中。
卢梭的晚宴别开生面,他只是向来宾们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