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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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吃饭,巴黎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提奥笑着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去尤尼瓦塞利啤酒馆,来两份烤牛排,喜欢喝啤酒还是香槟?”
“噢,提奥,好兄弟,你正把我的兴头提起来呢。谈谈你对那幅作品的看法吧。”
“去啤酒馆还有一段路呢,边走边谈吧。”提奥站起身来,“《日出·印象》是一幅河面风景画,退后三英尺,就能看到生动的画面,每一笔都融入了自然,成为这幅生动画面的组成部分,于是人们看到在这幅画中,明暗是次要的了,色彩充当了主角。日光照耀下,河面上大自然的无穷景象在画中变幻莫测。”
“你店子里都有他们的作品吗?”
“有啊,还包括马奈。”
“马奈?我听说过他的故事,据说他有两幅作品展出时,公众哗然,有人要用刀砍画,官方出动警察加以保护。他也是印象派吗?”
兄弟俩走出大门,来到拉瓦尔街上。
“怎么说呢,其实马奈只是以一种新的形式表现人体,表现阳光下色彩的透明感以及精妙的绘画技巧,把敏锐的观察力用超凡脱俗的构图揭示出来,由于他与众多青年印象派画家关系密切,他的勇敢尝试激励了青年们,因而被印象派画家推崇为精神领袖,其实创作技法上与印象派有不同之处。”
温森特与弟弟并排走着,就像个木偶。一辆四马马车响着急促的蹄声滚过来,提奥拉了他一把,马车擦着他的身体驰过,风把他的衣角卷了起来。
巴黎真是太好了,我为什么不早点来呢?温森特想。
巴黎的街头以及公共场所的大厅里到处是雕塑和绘画,艺术布满整个空间。快20年了,他在古比尔巴黎分公司工作的时候也是个17岁的小伙子了,他奇怪为什么那时候的巴黎没有像今天这样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牛排与奶酪味同嚼蜡,香槟和啤酒不叫酒,温森特要了两杯苦艾酒,他觉得这才是适合他的东西。
2。 我全错了
提奥为温森特购置了两套新服装,温森特从上到下焕然一新,但他立即生出一种别扭的感觉,好像有条什么无形的带子束缚了他的手脚,举止行为很受拘束,他习惯了穿破旧的衣服。一套新衣服可以雇50次模特,买一个星期的油画颜料。可这是提奥逼着他穿的,而且还有很多的理由。
巴黎称得上是欧洲的首都,虽然第三共和国提倡自由、平等、博爱,但作为艺术家,应当有艺术家的气质。有的艺术家在作品不被人理解的艰难时期穷困潦倒,成名以后还是会讲究起来。比如印象派,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已经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赞扬者,莫奈的处境就已经逐渐改变,经常改建他的画室。
当然这些话温森特几乎听不进去,他的心思是到古比尔画店去看印象派画,然后结识一些画家。提奥告诉他,继首批印象派画家之后,巴黎已越来越多地聚居了一批更年轻的画家,以印象派为楷模,并力图在其基础上有所创造。这才是温森特最感兴趣的事。
蒙马特尔林荫大道显得宽阔而壮观,兄弟俩晃过高大豪华的百货商场和富丽堂皇的酒店,来到古比尔公司分店。
衣饰整洁、神清气爽的古比尔公司店员都毕恭毕敬地向提奥经理行礼,这种久违的礼节使温森特蓦然回到了他当店员的时候,他想那时他就像这个店内的某一个店员。但是店内陈列的作品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被称为印象派画家们的作品在琳琅满目的古典派与学院派作品中显得孤单而固执,它们仅仅占了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楼厅。
温森特完全傻了眼!这些画无处不表现出一种对传统艺术的背叛。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接触那些死气沉沉的绘画,虽然构图稳定均衡,线条清晰优美,每一处都经过精雕细琢,但是画面上没有笔触,颜色之间的交接平淡冷漠,好像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石头把颜色磨成了这个样子。
而你看他们!印象派的画,坚决大胆地否定了传统的黑色阴影,阳光的普照波及世间每一个角落,阴影的处理用青、紫色代替,在光波环绕中物体的氛围感表现得妙到极致!题材呢?天哪,甚至连题材都降低到服从于绘画色调的地位!
莫奈的《圣拉扎尔火车站》,描绘了溶解大气中的烟雾以及蒸汽中光的反射,敏锐地捕捉到了阳光下变化多端的空气的形状,并把这种自然现象解剖出来,就像解剖某一具血淋淋的动物的尸体,引发了人们心目中熟悉而又难以言状的感觉,如果说提奥的介绍趋于抽象,那么眼前的作品令温森特仿佛身临其境了。
另外两幅作品在掌握了色彩变化的同时,又注意了整体的气氛,笔触潇洒,构图巧妙,画面上人物神情自如,韵律无穷,两幅画看样子出自一个人之手,以完全不同的色调表现出了各异的情境,作品色彩的基调相当明亮。这是雷诺阿的《磨坊舞会》和《游艇上的午餐》。
此外还有德加的芭蕾舞演员、毕沙罗的农家女子折技图、塞尚的静物、西斯莱的乡村风景等等。
温森特在这些作品中徘徊,隐隐感到有某种不适,那是脖子酸痛的缘故,他没有时间去寻找和改善它的处境,他为整个这些新型的作品激动不已。他们发现了空气而且表现了它,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在温森特为自己在安特卫普学生们中的表现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的作品与其他呆板的学生作品固然不同,他认识到作品中要表现鲜活的空气的流通,但他只是停留在梦想阶段,自己的作品是多么晦涩阴沉!
“请问,凡·高先生!”他自言自语,“黑咕隆咚的画面上能够看到空气的流通吗?那是梦想吧?”
光!色彩!它们才能使空气活灵活现!
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已经坐到了地毯上。
温森特思索一阵,又站起来,重新逐件审视那些作品。半个小时以后,他发现了新的奥秘,在这同一派别中,实际上存在两种类型,一种重光和色彩,探求光与色的独立的审美价值,其典型代表是莫奈;另一种注重室内光,以光的转换表现迅速变化的运动,使静止的画面产生动感,并用光大胆地加重色调的反差,典型代表应首推德加。
看一阵,想一阵,不知不觉又坐到了地毯上。
提奥见温森特久久没有音讯,踱到楼厅去看他,见他疯疯癫癫坐在地毯上,不禁哑然失笑。正要喊他,温森特猛然跳起来,冲着提奥喊道:
“不对!”他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两眼直视提奥,提奥感觉到在这种目光下,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类似于谜的东西。
这种否定没有了下文。刚才,他的脑子里闪过一瞬的印象,隐隐觉得这些作品中有一个道不清说不明的遗憾,令他觉得意犹未尽,就像自己背部难以够得着的地方忽然奇痒,而印象派的爪子为他抓挠,使他酣畅淋漓。但是他们应该抓挠五分钟,结果在四分半钟上停止了工作,留下了30秒的遗憾,搔痒的感觉又袭上来。
他把作品再一次细细品味了一番,那种不适的感觉飘忽不定。提奥笑了,这是会心的笑:温森特终于找到了他的天地!
回寝室的路上,温森特默默无语,眉头紧锁,垂头丧气的样子。提奥一路将手杖凌空提起来,夹到腋下,尽量不使它发出声响,以免骚扰他的静思。
到家以后,温森特三步两步冲上旋转梯子,把自己的画统统拿出来,打开一幅,丢掉一幅,顷刻间室内一片狼藉,地上摊满了他的习作。
“造型滞重,色彩深暗,毫无价值的废品!”他朝虚空里踢了一脚,好像这才能表达他对自己的愤怒。
“可是你在信中常常责备我不把你的画卖掉。”提奥打趣地说。
“我真幼稚!提奥,你别说了,你会使我感到无地自容的。”温森特说,“我全错了。”
提奥把帽子挂在墙上,脱掉外衣,不紧不慢地说:“不至于吧,温森特,我反对你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其实你现在什么都有了,除了光和色,向他们借鉴吧,也许更伟大的时代正向你召唤呢!”
“你说什么?”
“我认为从你在波里纳日的第一幅钢笔画开始,你就堕入了印象主义的光圈,作品中每一笔都是你的感受,是你对自然界以及人的印象。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提高你的色彩透明度。”提奥说,“况且,你不孤独,像你这样的人,巴黎有一个群体,修拉、高更、劳特莱克等等,都是我的朋友。”
温森特眼里放射着惊异的光芒,他若有所悟,然后又把自己的作品一件一件收拢起来。
3。 如果我能使用我的腿,我就不会成为一个画家
提奥为温森特出资到科尔蒙画院学画。还是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提奥就多次提到科尔蒙画院聚集了很多聪明优秀的学生,温森特当时就产生了强烈的愿望,要去结识一批画家,那种有思想的年轻人,大家在一起总会比孤军作战要好,这是饱尝了孤独的人所产生的正常而迫切的愿望。但他担心科尔蒙的老师会跟安特卫普的老师一样大刀阔斧砍斫人的性格,按他们的主观愿望去构造而不是诱导一个学生。
科尔蒙的画室在克里希林荫道旁边的一栋三层楼房上,这是一间宽阔明亮的房子,强烈的光线从临街的北面洒进来。温森特进入画室以后,看到一个男模特面朝阳光摆了一个掷铁饼的姿势。室内大约有二十来个学生,正在聚精会神地挥动画笔。
这种情景让温森特感到走入了安特卫普的美术学院。
温森特的画架在一个长着扁平脑袋的年轻人身边,有两根拐杖斜搁在他的凳子上。
“劳驾您先生。”温森特用手拍拍拐杖,那个瘸腿的扁脑袋年轻人置之不理,仍旧在他的画布上耕耘。他画面上的东西一下子牵住了温森特的目光。
他的画与温森特所看到过的人体表现截然不同,竟有这种画法!他的线条仔细看单一平板,但瞟一眼过去,又使人强烈地感觉到简练而鲜明,形象的轮廓极其肯定,一下子把线条带动得流畅轻松,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气概。遗憾的是模特的脸被他牵强附会地贯以一种表情,是那种只有在浪荡公子的脸上才能有的闲散而放荡的淫邪。
“喂,伙计,”温森特把他的拐杖提起来,指点着那个人的画,他忘记了常人应该具备的起码礼节。“画得真大胆,只是表情勉强,为什么你要在画面上注入一种仇恨?”
那人蓦然一惊,偏偏头看看温森特。然后伸手夺过拐杖,甩在自己身边,又偏偏头看了温森特一眼,一言不发,仍旧低头看自己的作品。他怨毒的眼神与那张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极不协调。
温森特把绘画工具摆好,坐下来开始寻找感觉。但旁边的年轻人忽然拍了他一下。
“你叫什么?”
“凡·高。”
“跟你说,你与众不同。”
这正是温森特所要对他说的话。
“我叫劳特莱克。”他说。
劳特莱克!温森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也许是提奥说的。于是他问:“你认识提奥·凡·高吗?”
“哦,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们的保护人,要么叫支持者更妥当!”然后他脸上神色骤变,“对了,你一准是温森特·凡·高,提奥的哥哥。”
轮到温森特吃惊了,弟弟居然把他介绍给了巴黎的年轻画家们。他激动地点点头。
劳特莱克兴奋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准是我要找的朋友。”劳特莱克双拐一撑,动作灵活地站了起来,他的上半身是标准的男子汉体格,有着厚实的胸脯,但荡着两条萎缩的小腿,所以站起来也只能够到温森特的胸部。
“很高兴认识你。”温森特说,他的眼睛里充满着赞许与同情。看上去劳特莱克是一个饱经生活磨砺而又坚强不屈的人。与一个残疾人相比,我的生活道路只能是太顺畅了。温森特想。
劳特莱克是一个孤傲而敏锐的人,同时性情直率。他说:
“温森特,你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它几乎要逼着我放弃交你这个朋友。听着,我没什么,我不需要同情。”
温森特伸手重重地拍了劳特莱克一下。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谈话打搅了画室的宁静,有人开始表示不满。
“我们干吗要呆在这个糟透了的地方?走,去我的画室看一看。”劳特莱克说。
劳特莱克的画室在蒙马特尔街道旁,是一间面积较大的房子,房子里杂乱无章,到处抛散着弄坏的画布和画框画架。
劳特莱克叙说自己的经历时语调明快,好像那一段令人心酸的经历与他无关。
1864年11月,劳特莱克出生在法国阿尔比一个贵族家庭,在优裕的环境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少年时不幸跌断双腿,造成身体畸形。1882年只身一人到巴黎学画,父亲对这个受尽磨难的儿子总是有求必应,所以经济上还很宽松。
“假如我能使用我的腿,我就不会成为一个画家。”劳特莱克平静地说,“当然一个人如果能当画家,他又干吗要做个贵族呢?”
温森特欣赏他的这种洒脱。
劳特莱克直率地说他愿意跟下层女子打交道。他的作品表现的大都是舞女和妓女强颜欢笑中深层次的麻木与痛苦,以及贵族阶层道貌岸然下的骄奢淫逸。
温森特看了劳特莱克的几幅作品,他的技法娴熟,往往只用很少的笔墨,便勾画出人物生动的神态和动作,并且比较注重环境的渲染,达到突出表现人物情感的效果。
“你的人物在精神和肉体上表现出一种畸形,人们从这种畸形中感受悲惨。在我看来,那些妓女跟我画的农民一样,农民在土地上耕耘,妓女在肉体上耕耘,这是一个主题。”
“但却是两个结果,画农民能像米勒一样获得声誉,而画妓女就会像妓女一样受人歧视。连开普辛那位塔姆布林先生都斥责我宣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