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纳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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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失败了。从1871年4月4日停止战斗后,“流血的一周”开始了。别看梯也尔政府在德国人面前俯首帖耳、高声颂扬德国人,而在本国人民面前,俨然一个太上皇,作威作福,而且他历史上有血腥镇压工人阶级起义的“丰功伟绩”的资本;而反动的军官、兵痞和警棍,在德国人面前,不堪一击,不是举手投降便是抱头鼠窜,可是在本国平民百姓面前,变成了舞刀弄枪的“英雄”。
“流血一周”终于结束了。
枪炮轰鸣之后,显得死一样寂静,搅动过后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使人感到压抑得窒息。
巴黎上空浮尘硝烟未尽,市政大厅被炮火碾成残垣断壁,几乎夷为平地,没有窗棂的空窗口,像一个没眼球的瞎眼,呆视着前方,周围房屋墙壁弹痕累累,马路上血迹斑斑连一片,战死者和处死者的尸体扑俯大地,或无神的眼睛,仰望苍穹。他们是面向大地诉说心中的遗恨吧?还是仰望苍天、期盼一个美好的明天?夜风吹燃了即将烬尽的火苗,跳跃不定的火舌照出了从兵营门槛下流出来的血泊。
公开杀人的“流血的一周”终于结束了,但死神仍到处逞凶肆虐,不过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据官方统计的数字,公社社员战死共72941人,被处死29804人,囚禁和流放80971人,总计183716人,而实际数字为数倍于官方大大缩小的数目,占当时法国总人口的1。6%—1。7%,真个是家家祭亡灵,户户有啼声。
被处死和战死者的尸体,塞满了枯井,填满了采石坑,或挖坑埋在地下,或浇上汽油烧掉,或者干脆抛到河里。塞纳河水混沌了,河面上漂浮着膨胀了的尸体……
今春,巴黎街心公园树丛格外翠绿,百花异样娇艳,因为大地注入过多的人血……
所有发生的一切使凡尔纳感到触目惊心,在他给父亲的信中说:“看着生命怎样在废墟中再次恢复活力,真是不可思议,令人难忘。您看到了画家多米埃在《喧哗》周刊上的那幅使人毛骨悚然的插图吗?”这幅画画的是,死神打扮成牧羊人,在赛纳河畔草地上的鲜花丛中,吹着牧神的洞箫,每一朵鲜花都是一个骷髅。
公社作为历史的一个新纪元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一个拂不掉、抹不去的深刻的痕记,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那些被残害致死的、或受囚禁、受侮辱的英雄人物,却永远地铭刻在人们记忆中。
莱克吕作战被俘,当他被送往战俘营的、横越大街时,从侧面追过来一个绅士模样的人,用手杖猛击这位大地理学家的头部,他顿时昏厥倒地,失去了知觉。后来才知道,这位绅士是法国地理学会会员,也就是莱克吕和凡尔纳的同一学会的会员。后来,莱克吕被法院判处终身监禁。他虽身陷囹圄,仍孜孜不倦撰写他的《世界地理》的续卷。
格鲁塞因为是公社领导,被判极刑。路易莎·米歇也被俘,准备当即处死。她有幸在公社墙①边面对面看到屠杀公社社员的元凶和刽子手加利夫②将军的尊容和嘴脸。她后来在回忆文章中写道:
①公社墙,系指凡尔赛分子在此大量射杀公社社员的那堵墙,后称公社墙,沿用至今。
②加利夫(1830…1909)法国将军,镇压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的刽子手。
“那天,一行马队飞驰而至,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一个长官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体态臃肿,一脸横肉,怒目圆睁,像个黑煞神。他脸膛红紫,似乎这些天流淌的血都涌到他的脸上……”
“他挺胸凸肚骑在马上,傲慢地双手叉腰,蛮横对俘虏说:‘在下加利夫!来自蒙马特尔的先生们,你们都说我残忍,是的,而我比你们想像的还要残酷无情……!’”③
③参见K·安德列耶夫《儒勒·凡尔纳的三种生活》。
儒勒·凡尔纳是一位大作家、思想家,但不是革命战士,更不是一位社会主义者。因此,当斗争到了紧要关头,他的世界观的弱点,便袒露无遗。
历史事件,果然如凡尔纳所预料那样发展,但比他想像的更为严峻。他说,我们“自吹自擂”,“挨了普鲁士人一顿好打”,“我们得到了和平”,可是“我们不仅失去了全部要塞”,而且失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我们付出的代价不是20亿而是50亿法郎。“为了保证共和国法兰西有50年国内和平”,“共和国政府在镇压中表现出一种可怕的能力”。法兰西发生了一场国内战争,比他预料的还要激烈许多倍。社会主义者,“像狗一样被杀戮”“死难者不计其数”,对抗比“想像的还要残酷”。
埃歇尔和凡尔纳认为:“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双方互相残杀这种情景更令人痛心疾首的事,他们无论哪一方都不是一个民族,或肩负代表一个民族的使命。”(致夏拉斯夫人的信)
“凡尔赛议会似乎绝对缺乏政治观念,这个议会只是怀着乡巴佬的怨恨去制定法律。看来,只有共和国能挽救法兰西。”(致父亲的信)
在这些日子里,他多次来到巴黎,在空旷的、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大街上走过,心情沉重,什么也干不成,连作家也不想当了。在巴黎他暂住在特隆榭街弟弟的寓所。1871年夏天,他果真在证券交易所呆了一个时期。
1871年11月3日,皮埃尔·凡尔纳先生突然中风。儒勒·凡尔纳闻讯后,立即启程返回南特老家。回想1847年第一次来到巴黎以来,整整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他从一个19岁青年,而今已过不惑之年,几次改朝换代,两个共和国一个帝国。岁月荏苒,人世沧桑。他当年乘坐的邮车和小火车,早已被历史淘汰,如今火车一直通向尚特内。老凡尔纳中风发病几小时,就永远合上了双眼,带着众多遗憾、牵挂和满足,在妻子儿女面前,撒手西去了。老先生至死不失尊严,像一位走过漫长的人生路、完成人生赋予他的重任后离去的使者那样肃穆庄严。使老人满足的是,几十年律师生涯一直秉公守法,从未枉徇私情;他把子女培养成人,最使他不放心的长子终于成为名人。遗憾的是他临终前未与他谋面,还对长子的信仰表示怀疑。如今,老先生带着这一切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间。
凡尔纳父子关系,一向不即不离,儿子习惯把父亲当作固定的通讯对象(还有一位是出版商埃歇尔),由于儒勒性格内向,不愿向外人吐露,不事张扬,愿意把自己设想、计划、烦恼、不解,乃至对世事的观点,告诉父亲(当然不是全部,正像父亲评论那样,儒勒从不向什么人袒露心扉),让他相信,得到他的支持,有时什么也不希求。如今,这一切统统结束了。
在尚特内,那幢宽敞舒适的别墅显得那么忙乱,失去了昔日井井有条的宁静。看来,支撑偌大家庭秩序的顶梁柱倒了,这里的一切再也不能恢复昔日旧有的面貌。母亲索菲面带哀容,目光滞呆,已经乱了方寸。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穿梭进出,来去匆匆。这个家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母亲决定迁回南特卢梭街那座老宅。
这些年来,南特成为巨大的商埠,更为繁华喧闹,维多岛也旧貌换新颜,已经很难找到童年的回忆。只有尚特内还能使他与故乡保持惟一的联系,但尚特内别墅将易新主。别了,故乡,别了童年和童年的梦想!
凡尔纳想到自身的处境,自然又想到莱克吕他们的命运。他得悉格鲁塞由死刑改判终身流放,米歇尔未被立即处死,他们被流放到法属圭亚那,即法国的海外省。那里的恶劣环境,必然毙命无疑。后来把流放犯一律改为法国海外领土新喀里多尼亚群岛。因为,群岛在茫茫太平洋南天一隅,四面环海,想逃跑也万不可能。但这也未阻止格鲁塞于1874年成功地逃出虎口。
真是无巧不成书。新喀里多尼亚!正是凡尔纳的新三部曲中那位格兰特船长选择作为他的乌托邦移民区的地方,而《神秘岛》中林肯岛上的微型理想国,也恰恰选择在此地。命运有时多会捉弄人啊!
莱克吕的命运,在地理学会内部激烈争论之后,终于提出了赦免这位大地理学家的申请。梯也尔慑于国内外舆论,被迫同意,但附加一个条件,即莱克吕必须保证永远不参加革命活动。莱克吕轻蔑地加以拒绝!当年世界各国知名学者发起一个拯救莱克吕的声势浩大的运动,在宣言上第一个签名的就是大生物学家达尔文……
凡尔纳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渐渐地对于他坚信科学能拯救人类的理想,也丧失了信心,而他又缺乏迎接明天挑战的勇气。
巴黎,凡尔纳的第二故乡!他在这里苦斗了整整25个寒暑。这里有他的粉颈和红颜、孤独和寂寞,也有他的怔松和恐惧、彷徨和失意,还有成功和荣誉、鲜花和笑脸。巴黎,这灯塔城,这个古老又年轻的城市,它宁静致远又纷争喧闹,它阿娜绰约又狰狞枭獍,它华贵壮美又血腥残酷,它永远保持着这种经久不衰的多彩生活。
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
凡尔纳处理完毕巴黎的事务,准备去亚眠定居,已是隆冬季节,岁月已悄悄跨进1872年。当他步入车站广场时,科克旅行社巨大广告牌首先映入眼帘,鲜艳夺目的广告与阴冷萧索的街景,是那么不协调。这些黑暗阴郁的日子,竟然有这样的福地,那里阳光普照,慷慨的大自然给居民以丰富的馈赠,不是显得荒诞不经么?
凡尔纳在车厢落座后,不由得想起15年前初去亚眠的情景,恍如昨天。如今,他已过不惑之年,再操笔写作,已缺乏应有的锐气了,他写什么呢?
列车启动了,凡尔纳回眸眺望,万家炊烟渐渐地遮住了城市轮廓,之后最后的灯火也慢慢地消失在阴冷冬夜的暗灰色的夜幕之中……
第十三章 隐居亚眠
当儒勒·凡尔纳登上科学幻想小说的高峰、享誉全球的时候,他却毅然地告别他奋斗了四分之一世纪的巴黎,悄然地隐居在一个外省偏僻宁静的小城亚眠,此举似乎有悖常理,使人感到意外。当年他崇拜的维克多·雨果虽然1852年王朝复辟时被迫流亡到英国,1870年后返回巴黎,还有大仲马虽然巨额债务缠身不得不败走他乡,依旧与巴黎难舍难分。还有乔治·桑、福楼拜、梅里美、龚古尔兄弟等凡有点名气的作家,无一例外都住在巴黎;就是那些不知名作家,不分什么派,除了政治原因流亡之外,几乎没有哪个作家不在巴黎。其实,儒勒·凡尔纳突然告别巴黎之举,全在意料中。凡尔纳一向韬晦隐光,城府很深,从来不事张扬、不露锋芒,常常表现得落落寡合,与人无争,用他孙子让·儒勒·凡尔纳的话来说,他是一位“孤独者”。
1874年,儒勒·凡尔纳定居亚眠后不久,便购置了一幢住宅。作家府邸坐落在朗格维尔林阴路44号。这一幢三层楼房,附有一个圆柱形塔楼。院子四周是高高的坚固围墙,宽敞的庭院,有一条镶大玻璃的长廊,直通客厅。楼后是一个不大的花园,数株苍劲老榆树沿围墙依次排列,还有修剪整齐的树丛和数个花圃,每逢春夏来临,百花争艳,引来蝴蝶翻飞。
1882年又迁到距朗格维尔街44号约200米的夏尔·杜布瓦街一幢更宽大豪华的独立住宅。凡尔纳的后期作品,大部分在此完成,许多来访者都在此处拜会他。无论在朗格维尔街还是夏尔·杜布瓦街住宅,他依旧保持着简单又朴素的生活,工作环境也极为简陋。而他的妻子奥诺丽娜则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楼客厅布置得颇有气派,室内陈设当年流行的豪华风格的沉重家具,这里的主人是奥诺丽娜。二楼大厅是儒勒·凡尔纳的图书室,藏有数千册供他写作和研究用书,以及他的作品的各种语言译本。他的笔记和卡片资料,大约有25000份以上,按照主题有序地排列在依墙而立的分类书架上,以便随手可取。四周墙壁悬挂大科学家画像,还有古希腊诗人荷马和维吉尔①以及蒙田、莎士比亚、司各脱、库柏、爱伦·坡、狄更斯的作品。
①维吉尔(公元前70…前19),罗马诗人。
图书室后面是凡尔纳的卧室兼工作室,有人说“好像是个单人牢房”。对着大教堂的窗前放着一张朴素的大方桌,一把靠背椅,顺墙放着一张单人铁床。墙上是莫里哀和莎士比亚的画像,还有一张《圣·米歇尔号》游艇的水彩画,此外别无长物;图书室以外便是奥诺丽娜的“领地”了。
1899年,老管家亡故后,凡尔纳一家又迁回朗格维尔街44号,这是后话。凡尔纳在亚眠的生活,除工作和休息之外,很少有其他的生活情趣。无论春夏秋冬,清晨5点起床,吃一点早点,便开始写作。早9时,进早餐,到中午这段时间,一般用做整理草稿,处理书信往来和接待客人……。但是,每逢客人来访,奥诺丽娜总是几番上楼催促他:“儒勒,发发慈悲,快下楼吧!从费城(美国,以及其他国家和地方)来人,正在楼下等你!”凡尔纳多半回答说:“我去有什么用。没有我在,你们谈得更自由一些……”意大利作家阿密齐兹专程从罗马来到亚眠拜访凡尔纳,后来撰文道:“在一条洁净、僻静的街道的一幢院落门前,敲开大门后,通过一条玻璃长廊一直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凡尔纳先生迎上前来,表示欢迎。看上去,他倒像一位退役将军或省长,更像一位数学家,而怎看也不像作家。如果不认识他又不在家里会面,肯定认不出来。他那严肃而专注的目光很像威尔地①。凡尔纳的神情和语言充满艺术家的特有艺术魅力。他平易近人,诚恳坦直。整体来说,他给你留下一个思想深邃、质朴纯情的印象。他的穿着、谈吐和举止,表明他是一位谦和宽厚、性格内向的人。当我倾听他谈论自己的作品的一席话时,使我确实惊诧不已,他对自己了解得那么透彻,作出那样理智和公允的评价,好像是在评论别人的作品……”
①威尔地(1873…1901)意大利作家。